他只道,“那在娘娘看来,当今皇上的运气好不好呢?”
“不好。”她狡黠一笑,“若是他再早生个一百年,或许他还真能有翻盘的机会。但是如今嘛,他们萧家的气运是真的走到头了,任凭他有通天的本领,也很难再给大周这条破船续上百年寿命了。再说了,他那也不算通天本领啊,不过是花言巧语哄骗小姑娘的说辞罢了,顺便再撩拨一下德妃原本就有的野心,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行啊!”
洛修笑出声来,“那不知在娘娘的眼中,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有通天本领的人呢?”
“嗯......像是我父亲那样的人,还有洛掌印你这样的人!”
“想不到我在娘娘心中竟然是能与伯爷比肩的人物,实在是受宠若惊啊!”洛修一双秋水般潋滟的眼眸望着她,齐月盈只看了一眼,便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察觉,他眼底含着的那抹若有似无的柔情越来越灼热,简直是到了让她想忽视都不行的地步。
不过近来洛修收敛了许多,除了他眼神中偶尔不经意带出的情愫和温度,其余时候,他都不再刻意说那些撩拨人的话,也不会再挖空心思送她各种各样的礼物。
他仍旧会时不时的来邀月宫与她说话,也仍旧对她体贴入微,有求必应,但总体而言,他们之间现在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
齐月盈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一如既往,应对从容,洛修表面上看来也很从容,只是不知道他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说完了宫里的情况,洛修又问她,“你的千秋宴想怎么办?”
“低调的办。往年都是我自己在宫里过,家里人送点礼物进来。今年我也不想麻烦,只请我的家人就可以了。”
洛修摇了摇头,“往年你在荣华宫闭门不出,且只是嫔位,你想低调当然可以。但如今你已经是整个大周朝地位最尊贵的女人了,你想低调,别人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齐月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她的生辰是八月十五,与中秋节同一天。
这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当年周氏怀有身孕的时候,齐昇曾经做了一个胎梦,他梦到他自己站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上,天上的圆月格外明亮,他不知道怎么,就特别喜欢那个月亮,然后他朝着那个月亮张开了手,月亮居然真的朝着他飞了过去,进而落到了他的怀里,被他一把抱住。
这个明月入怀的胎梦令齐昇大为惊喜,他还为此特意找了护国寺的高僧来给他批梦,当时的高僧告诉他说,明月为阴,阴为女,伯夫人这一胎应当是个女孩,然后又说,此女命相贵不可言,伯爷得她,如得天助,必心想事成,无往而不利。
齐昇此生最想的是什么?
无非是造反当皇帝。
高僧这样告诉他,也就等于是告诉他,有了这个女儿,齐昇当皇帝的心愿一定能够实现,齐昇怎么可能不高兴?
所以在齐月盈还没出生的时候,齐昇就已经对她这个女儿爱的不行了,等她出生之后,果然是个女儿,齐昇更觉得高僧批的准,所言非虚。
而且周氏生她那个晚上刚好是八月十五,可是那一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八月十五居然是个大阴天,月亮被乌云遮住,一丝月光都看不见。
齐昇当时焦急的在院子里等待,待到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后,齐昇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地。
他抬起头,刚好看到云开月明的那一瞬。
于是他开怀大笑,再次像明月张开了自己的手,只不过这次月亮没有如梦中那般落到他怀里。但是据齐昇说,有一片银色的月光落到了他的掌心,那种感觉特别真实,他甚至一直记得那片月光微凉的温度,很轻,很柔,但却一直顺着他的掌心照进了他的心里。
所以,齐昇给她取名叫月盈,正好合了那个胎梦的意境,以及她出生的时日。
玄之又玄的东西其实齐月盈不大相信,但是她特别乐意相信,她与父亲母亲是前世有缘,所以今生她才会成为他们的女儿。她的美貌是母亲给的,其他的地位权势宠爱,都是父亲给的,他们是这世上最好的父母,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她也爱他们,她觉得如果不是前世今生的缘法,都解释不了她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福气。
哎,她的生辰这样吉利讨喜,可她却不得不在那一天应付一群不相干的人,想想就觉得有点亏。
不过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她对洛修道,“这件事是司礼监安排?”
“正是。娘娘有什么要求都只管告诉我,我定会为娘娘办好这个千秋宴。”
齐月盈:“其实也没什么要求,总之尽量简单点吧,外臣和外命妇就不要请了,我本来和他们来往也不多。至于承恩伯府那边要请哪些亲近的人,交由我父亲决定,你可以派人去问问他的意见。还有就是皇上那边,看他到时候愿意让什么人参加。至于我自己,我并没什么想请的人。这千秋宴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洛掌印看着安排就好。”
洛修了然,按照她的吩咐安排了下去。
一切还真的像是洛修说的那样,作为大周朝目前地位最高的女人,她就算再怎么想低调也是低调不到哪里去的。
萧允宸为此还特意来了一趟邀月宫,为的就是和她商量千秋宴的事。萧允宸的意思是想大办,然后齐月盈就很贤良淑德的拿出‘国库空虚,不易奢靡,皇上刚刚亲政,正是给天下百官做出表率的时候,臣妾身为皇贵妃,怎么好因着自己的生辰劳师动众’这样的理由给婉拒了。
萧允宸自然是很感动,又狠狠的夸了她一番,送来了一堆赏赐和生辰礼。
齐月盈郑重其事的谢过恩,然后就打发皇上回宫去了。
尽管萧允宸已经放弃了要大办千秋宴的想法,但是举国上下,但凡有门路的官员和勋贵全都给皇贵妃献上了生辰礼,路途遥遥,那些生辰礼都是很早就上路运送的,所以才一进入八月份没多久,齐月盈就陆续收到了全国各地送来的各式各样珍贵的贺礼。
外地的官员勋贵送礼还需要寻门路托人,而在京为官的则要方便许多。
这些人给她送礼,多半都是为了巴结上承恩伯府,所以许多人的礼物没有送到邀月宫,反而是送到了承恩伯府,请齐家代为转送给皇贵妃娘娘的。
而这其中,独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刚刚上任没多久的户部尚书贺璋。
说起贺璋,他也算是个奇人了。
三十六年前,贺璋出生在江南巨富的贺家。贺家原本世代从商,是从他祖父起,才开始花钱捐官,一步步的把贺家从商贾世家,转变为官宦世家。
贺家混迹官场,第一是靠花钱,第二是靠联姻,几乎所有贺家能够攀附上的官员世家,他们全都会嫁个女儿过去,能做妻就做妻,能做妾就做妾。
到了贺璋父亲的时候,贺家已经能够在官场上占据一席之地了,所以贺璋的父亲才能够娶的到朝中重臣的女儿。
但贺璋的父亲脾气不大好,在官场混的并不如意,早早的就排挤出来。
于是,贺家便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年幼的贺璋身上。
贺璋的确小小年纪就展露了惊人的才华,但他并不喜欢读书,他只喜欢经商赚钱,他不想走仕途,想在族中接过经商的家业。但可想而知,他这幼稚不成熟的想法遭到了全家人的残酷镇压,不得已,贺璋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读书,踏踏实实的科举。
十八岁那年,才华惊人且师出名门的贺璋高中了探花,从此踏上仕途。
而且因为有外祖家和岳丈家的双重提携,贺璋的仕途走的很顺。
户部管钱,乃是贺璋的兴趣所在,所以他就一直留在户部,做了好几年的侍郎。
原本刘焦执政时,贺璋升任户部尚书无望,可是谁承想他运气那么好,刘焦被群起攻之,顺理成章的,与刘焦过从甚密的原户部尚书倒台了,贺璋被承恩伯齐昇暗中提拔,成了户部尚书。
齐昇会提拔他,完全是因为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且从不站队的中间派。户部尚书这个职位,短时间内,除了他也确实没别人合适。
于是贺璋也投桃报李,在搬到刘焦这件事上出人出力,功不可没。
但这一来一往的,也并不代表他就投效到承恩伯府门下了。
至少贺璋自己是并没有这个意思的。
俗话说的好,朝中有人好做官。可是等真的做了朝堂上的高官,你才会发现,你还是需要继续抱大腿,继续找靠山。找对靠山有多重要呢?有时候比你会不会做官更重要。
贺璋本也是有靠山的,他的外祖家,他的岳父家,原本都是他的靠山,可是这些靠山在他成为了户部尚书之后,就再也帮不了他更多的。
所以他必须给自己寻找新的,在权利中心的依靠。
思前想后的,他就选中了皇贵妃齐月盈。
为什么是选皇贵妃而不选承恩伯呢?
第一,选皇贵妃就等同于选择站在了承恩伯府一派的立场上,与直接投靠承恩伯的效果是大同小异的。
第二,承恩伯府经营几百年,门下幕僚清客无数,朝中更是有至少一半的官员,都在刘焦倒台后选择站队在承恩伯府身后。太多人挤在了齐昇跟前,他贺璋就算是去了,也不过是不起眼的一个。他很难能够捞到什么切实的好处。说不定齐昇等闲都想不起来他这么一个人。所以,哪怕是他想站队承恩伯府,也一直没有登门去拜见齐昇,原因就是这个。
第三,除了承恩伯齐昇本人,他还有两子一女。庶长子齐臻十岁稚龄便随着父亲远征北疆,身上有多个军功,肉眼可见的前途光明。但他到底是庶出,且现在只是在父亲麾下效力,于朝中并没有一席之地,显然他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至于嫡次子齐琮,这是个京都城有名的纨绔,且不论这纨绔是真是假,反正听说这位二公子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虽然他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诡异,但明面上来说,齐琮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基于以上三个原因,贺璋才把目光放到了已经身为皇贵妃的齐月盈身上。
皇贵妃是目前大周朝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且她自小备受父母宠爱,齐昇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可想而知,她在承恩伯府中的地位有多么的高。再有,他既然看好齐昇的政/治前景,那么在他的推演中,齐昇未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自己当皇帝,要么扶植齐月盈生的外孙当皇帝,但无论是那种可能,齐月盈的身份和价值都只会越来越高,且不会贬值。
而且皇贵妃是女子,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国度里,愿意弯下膝盖,真心投效一位女主的重臣可不多见。
所以如果贺璋真的能拜入皇贵妃门下,那么可想而知,他在皇贵妃跟前得多受器重?皇贵妃器重的人,怎么可能不受齐昇赏识?
所以这一步一旦走成了,他贺璋的未来必定是光明无限,一片坦途!
抱着这样的心态,贺璋赶在齐月盈的千秋宴之前,翻出了自家的传家宝,亲自给邀月宫递了折子,请求拜见皇贵妃。
当然,他乃外臣,想要直接面见皇贵妃,必然要有个妥当的理由。他找的理由就是要和皇贵妃商量修缮邀月宫的银子的问题。因为这部分银子全都要从户部拨,这个理由倒也说的过去。
齐月盈没想到会有外臣直接来行宫拜见她,这个贺璋,她也曾经略有耳闻,知道他在扳倒刘焦的事情上出过力,所以没有多想,就召见了他。
见面之后,贺璋并没有提修缮银子的事,他直接了当的说明来意,他就是来给齐月盈送寿礼的。
齐月盈见到了他的寿礼,那是一只桃红色的芙蓉石蟠螭耳盖炉,此物之精美,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就连见惯了各色珍宝的齐月盈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只因它那通体晶莹无暇的桃红色,以及那巧夺天工的蟠螭文雕刻,无一不正正好的击中了全天下所有见到它的女子的心!
实在是太美了!
不愧是江南巨富贺家的传家宝,它果然能当的起。
齐月盈虽然一见这东西就很喜欢,但她终究是个理智且克制的人,第一眼的惊艳过后,她便把目光从它上面移开。
她直言这件礼物太贵重,她受之有愧,不能接受。
贺璋知道她心中有顾虑,担心他是犯了什么事所以才求到她的跟前。
齐月盈这样理智冷静的态度,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投效的齐月盈的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他本来只是相中了齐月盈的身份地位以及承恩伯府的政/治前景,对于齐月盈本人的才智和心性并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只要她不是蠢的无可救药,他这个决定就没有做错。
但如果这个女主君是个有脑子且不为外物所动,还能时刻保持谨慎理智的人,那不是更加两全其美了吗?
“娘娘放心,臣在朝中顺风顺水的,没犯什么事,也不是要求您办事,真的只是来给您送寿礼的。”贺璋说完,又站起身,满面笑容的给齐月盈行了拜见主君的大礼。
这样的礼,齐月盈不是没有受过,例如常远初到她身边时,就给她行过这样的礼。可常远一家都是齐家的家臣,她并不吃惊。
贺璋不同啊,他与她并无交集,且他已经做到了户部尚书,下一步就是入阁了,这样只差一步就登峰造极的重臣,为什么要认她为主?
齐月盈这边还在困惑,那边贺璋已经十分动情的给她讲起了一个关于‘丝罗托乔木’的故事。
贺璋是个极有才华的人,他以借物喻人的方式,表达了自己这个‘丝罗’愿意将所有的前程以及余下的生命全都托付给她这个‘乔木’的意愿。
齐月盈:“......”
还是有点懵,没反应过来。
贺璋还是个干练又洒脱的人,他声情并茂的讲完了丝罗托乔木的故事,见齐月盈没有答应,但也没有直接拒绝,反而是沉默不语,于是他疏朗一笑,留下贺礼,行礼告退。
齐月盈在他最后那一声笑中回了神,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她没有明确拒绝,那他就直接当她答应了。
齐月盈:“......”现在让人追上去把传家宝还给他还来得及吗?
第31章 凡尔汗王
反正认主这件事,不管齐月盈答不答应,贺璋算是就此赖上她了。
从此以后,贺璋隔三差五的就来面见齐月盈,他有时候只是来送几件礼物,有时候也会和她说一说如今朝中的局势,无甚大事,但是也用最快的速度让齐月盈对他,对整个贺家都有了更多的了解。
贺璋不光是自己来,他还把他的夫人也一起带来。
贺夫人是个三十几岁的俏丽妇人,她的年龄与周氏相仿,但是齐月盈与她相处起来,却半点不觉得有代沟隔阂,反而觉得她很会说话,也很懂得审时度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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