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觉得思路不小心被元冽带偏了,于是他赶忙把话题掰回来,“现在不是信不信你的问题,而是你不能在大周为官。老臣身为首辅,不能冒这样的风险。”说完,李岩一脸郑重的对着齐月盈一揖,“还请太后娘娘明鉴。元冽与西域过从甚密,身份可疑,我大周如今风雨飘摇,实在是冒不得这样的风险。”
“李大人忠心可嘉。”齐月盈称赞了一句,然后又问别人,“其他爱卿可有什么想说的,你们也都觉得元冽不可信吗?”
其余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用眼神交流,但是此刻却没谁真的站出来表明态度。
元冽又上前一步,对齐月盈道,“敢问太后娘娘可曾记得,你我相识于幼年,两家本就是世交,我的身份是否可疑,想来没谁比太后更清楚了。太后,我可信吗?”
“可信。”齐月盈回答的干脆。
李岩:“......”他就知道!这个元冽和太后是青梅竹马,她别是被这小子的甜言蜜语哄了去。刚刚她还说他忠心可嘉,一转头又说元冽可信,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贺璋最懂齐月盈的心意,齐月盈若是不信元冽,元冽又怎么可能直接穿着御史官服来上朝?
既然太后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那么他就该替太后说话了。
贺璋上前一步,“臣觉得元公子可信。他本就是大周人,乃是江南元氏一族的长子嫡孙,离开大周之前,他已经高中状元,还是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他的出身才学都不用怀疑。
再有,他与太后幼年相识,得知哈尔萨冒犯太后,便第一时间取了哈尔萨项上人头,此等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若这样都不算忠心可信,那我等就更是自惭形秽,不敢言忠心了。
既然元公子出身清正,又有状元功名,且对大周对太后都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他为什么不能入朝为官呢?
只因为他曾闯荡西域,与凡尔汗王相交莫逆?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到目前为止,西域对大周的态度都是非常友善的,从来也没听说过西域有染指大周江山的野心。若西域真有心趁人之危,那么他们也就不是把兵留在大周边境了,而是直接杀进来攻城略地了。
所以,臣觉得元公子完全可以入朝为官,御史一职不涉机要,李阁老纵使心有疑虑,也不需过分排斥,毕竟只要各位都行得正,坐得直,多一个御史,少一个御史,又有什么差别?总之参不到各自的头上不就得了?”
贺璋是太后的头号心腹,他的话很大程度上就直接代表了太后的意思。
所以他一开口,许多官员便纷纷站队,觉得贺璋说的对,元冽可以入朝为官。
李岩气的面色铁青。
这群醉生梦死的废物,他们根本不知道元冽的身份有多可怕!
不过贺璋的话倒是也提醒了他,可以拿元冽的出身做文章。
“贺大人不说,我倒是忘了,听闻当年元氏一族早就将元公子逐出宗族,连族谱上都划去了他的名字,他杀了亲叔叔满门上下十三口,之所以会远离大周,不过是因为被朝廷通缉,被宗族追杀。敢问元公子,我说的可对?”
齐月盈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她隔着明黄色的纱帘,有些担忧的看向元冽。
当年那起祸事直接改变了元冽的整个人生,他的精神之所以不稳定,病根也是当年的往事。现在李岩拿这件事来攻击元冽,她真怕元冽会受不住激,直接杀了李岩。
所有人都很紧张,也都在看着元冽。
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出乎齐月盈意料的是,元冽非但没有被激怒,连气场都没有丝毫的波动。他仍旧是那副高贵文雅的好脾气模样,听李岩这么说,还又笑了一下,“李大人说的那些,对也不对。当年我叔叔一家十三口确实被杀了,可是杀人的不是我。只不过当时我年幼,被人栽赃陷害,却找不到证据。不得已,才被逐出了家族,后来又被朝廷通缉,远离了大周。
但是这次我荣归故里,元氏族中却派人来给我送信,说他们已经查清楚真相了,人确实不是我的杀的,是另外一位族中长老派人杀的。至于原因,乃是家族内部恩怨,就不宜在外宣扬了。现在那位长老已经畏罪自杀,他那一支的儿孙也全都被逐出了家族。
当年这件案子是杭州府主审,如今案子也已经撤销了。所以我是清白的。
至于被逐出族的事情,前任族长已经亲自写信给我,向我道歉,并且表示已经把我的名字重新添回族谱上了。
顺便再说一句,我原本就是元氏一族的宗子,现在前任族长因病荣养,已经把族长之位传于我了。
所以,我现在是清清白白的元氏族长,李大人,请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岩气的捂着胸口,“你......你......”
齐月盈一看,赶忙道,“李阁老身体不适,快扶他回府休息。”
她这等于是给了李岩一个台阶下。李岩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所以也就顺势装出一副气的要昏倒的样子,被人扶下去了。
至此,元冽入朝为官的事,尘埃落定。
倒是齐月盈,之后又是派御医去探望李岩,又是给李岩送了一堆赏赐,还着重表扬了李岩对大周对太后的忠心。
这让李岩的两个儿子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岩到家之后,就气不喘眼不花了,好端端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看着太后送来的那堆赏赐,教训两个儿子道,“帝王之道,在于制衡。太后虽然支持元冽入朝,但是她却并不希望朝堂之上没有任何敢于反对她的声音。她需要的是忠臣,能臣,而不是只会趋炎附势的弄臣。我反对元冽入朝的理由很充分,纵使最后没反对成功,但太后却认可我的所作所为,她这也是在给满朝文武做表率,让他们知道,我这个首辅并没有失去她的信任倚重。而且她不希望朝堂之上没有敢于忠言直谏之人。
她用着每个臣子,也防着每个臣子。臣子之间,越是能够互相平衡制约,那么主君的位子就越是安稳。
皇上年幼,如今太后就是这个国家实际的主君,所以,她才会有如此一番作态。”
两个儿子纷纷表示受教。
第51章 元夫子
夜晚,归义侯府。
胡伊娜正在吩咐人安置打点府中的一切,这是她的职责,自从她到了汗王身边之后,汗王的日常起居就全都是由她一手负责,她从不肯将这份权利分割出一丝一毫,所以,如今她便是这归义侯府的总管了。
黛丽丝赖在胡伊娜的屋子里,一边听着胡伊娜絮絮叨叨的吩咐手下人,一边一杯又一杯的给自己灌酒。
胡伊娜忙完,打发走了所有的下人,这才坐到了黛丽丝的对面。
“你还要在我这里喝到什么时候?去你的院子看看吧,我给你选了个景致不错的院子呢。”
黛丽丝醉醺醺的抱怨,“我不去看!鸽子窝一样的地方,有什么景致?我真是搞不懂汗王,他放着西域那么大的疆土不去住,为什么非要回来大周,住在这么个比笼子大不了多少的侯府?这里哪里比的上西域?”
“就算哪里都比不上西域,可是这里有汗王喜欢的人,这里就是他的家。从来没听说过谁嫌弃自己家里不好的。黛丽丝,你本来是一国公主,追随在汗王身边之后,也是随他一起南征北战,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我不想看你自寻死路,所以还是要劝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是人都有野心和欲/望,但若是你本身不足以与你的野心想匹配,那么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胡伊娜快五十岁了,在哈迷王宫的时候,她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黛丽丝这点小心思,她一眼就能看透,汗王也能看透,只是汗王从来都不曾理会过。
可是醉醺醺的黛丽丝哪里听得进去胡伊娜在说什么,她继续自言自语道,“我听说他今天还去当官了,一个御史,芝麻大点的小官,还什么实权都没有,真是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他是汗王啊!是荡平了十六国的西域共主,他若是想要,大可以把这大周江山整个打下来,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做个芝麻小官?他不要西域了吗?他不要脸面和尊严了吗?那我们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人算什么?我算什么?他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们?”
胡伊娜冷眼看着黛丽丝,只觉得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虽然现在还在喘气,但真的离死不远了。
“你什么都不算,黛丽丝,当年若不是你主动杀了自己的父兄向汗王投诚,汗王也根本不会把你收入麾下。你追随汗王这几年,该论功行赏的时候,汗王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他对你,与对其他将领属下都是一样的。这次来大周,也是你自己死活非要跟来的,我原本就不同意。你若是觉得随汗王来大周委屈了你,那你大可以现在就回西域,汗王那个人,压根就没注意你跟没跟来,你走了他也不会在意半点。从来都是属下替主人考虑,没听说过主人要替属下考虑的。你别自视过高,自寻死路了。”
“你是说他会杀我?”黛丽丝把酒杯扔到地上,“不可能!我是有功之臣,在西域谁不知道我对汗王忠心耿耿,立下了那么多汗马功劳,他若是杀了我,会让追随他的人都寒了心的。”
“所以为了不让追随他的人寒心,他还应该娶了你,让你做他的王妃,共享他的江山,你是这个意思吗?”胡伊娜实在是不愿意再理这种蠢货,居然还敢在她的屋子里砸酒杯,谁给黛丽丝的胆子?
“我本就是公主,做他的王妃怎么了?”
黛丽丝委屈的眼圈都红了,“如果不是为了他,如果不是喜欢他,我怎么可能会杀了自己的父兄?灭了自己的故国?”
“那是你自己乐意!汗王什么时候撩拨过你,让你去替他做那些了?就是没有你,你以为你的故国就能保得住?真是笑话!别把你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当初会那么做,分明就是为了自保!不然一旦国破,你就会从尊贵的公主沦为奴隶,你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所以才会杀了你的父兄!”
胡伊娜追随在汗王身边的日子够久,几乎汗王身边的所有事她都清楚。她的年纪足以做汗王的母亲了,所以她虽然是总管的身份,但是打心眼里,她是把汗王当做儿子在疼的。她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半句汗王的坏话!她现在是真的后悔让黛丽丝跟来了,不过也不是太后悔,反正一个活不了太久的人,也不是什么□□烦。
黛丽丝被胡伊娜戳破了脸皮,借酒装疯,直接在胡伊娜面前撒起泼来。
胡伊娜哪里是会惯着她的人?直接让人把她扔了出去。
胡伊娜没有料错,黛丽丝果然是个很会找死的人。
她借酒装疯的堵在了元冽回主院的必经之路上,一见到元冽就扑了过去。
元冽身后跟着的暗卫当即就把她拦了下来。
这是因为暗卫认得黛丽丝,所以才救了她一命,不然依照元冽的脾气,黛丽丝这么不明不白的扑过来,很可能元冽一个窝心脚踢过去,黛丽丝就直接死了。
黛丽丝哭着滑到在地,挡住了元冽的路,“汗王!汗王你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回西域?在大周做个芝麻小官有什么好的?你不委屈我都替你委屈!”
元冽皱了皱眉,似乎这才注意到黛丽丝是谁。他果然是对随行的人里都有谁不太清楚。这些向来都是胡伊娜安排的。
黛丽丝虽然是个女人,可是却是带兵打仗的一把好手,所以他对她有些印象,也给了她将军的职衔,从未因她是女子而对她另眼相看。在他眼中,全天下的女子,除了母亲、妹妹、圆圆之外,都是差不多的,都是人,没有丝毫特别。
“把她带下去。”他冷声吩咐,没有丝毫多余的耐心。
黛丽丝哭喊着不肯走,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就是为了那个大周太后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她凭什么啊,不过一个寡妇,一个残花败柳,她连孩子都给别人生过了!你为什么要喜欢这样的女人!她根本就配不上你,给你做个侧妃都不够资格!”
元冽的脚步顿住,周身的气场顿时就冷的开始掉冰碴。
暗卫们跟在他身边久了,但也还是会本能的感到害怕。
而且他们足够了解元冽,一察觉到他气场的变化,他们便自动推开了。打扰了汗王杀人的兴致,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一点也不想被牵连。
元冽缓缓转身,一步一步的走到黛丽丝跟前。
黛丽丝原本哭的不能自己,酒意上头让她晕晕乎乎的,如果是清醒状态,她也没有胆子敢在元冽面前把心里话说出来。
听到元冽的脚步声,她懵懵懂懂的睁开眼,就见元冽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汗......汗王......”
剧烈的头痛袭来,元冽觉得好似有人在那榔头敲击他的脑海,铺天盖地的火光和血光在脑海中炸开,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可怕。
黛丽丝的酒一下子就醒了,被死亡的危机吓醒的。
这样的汗王她并不陌生,在西域的时候,每次有人激怒了汗王,他就是这幅可怕的模样,然后有他在的地方,就会变成尸山血海。
是她太久没见汗王了,在进入大周境内之后,汗王再也没有那样无所顾忌的杀戮过,所以她才会忘乎所以,一不小心就激怒了他吗?
元冽的手冰冷,他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一般,伸手掐住了黛丽丝的脖子,眼神阴鸷淡漠,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你说她是残花败柳?你说她给别人生过孩子?”
“我......咳咳......”黛丽丝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元冽并不想听她接下来的话,她的喉骨已经在眨眼间被他捏碎。
黛丽丝的脖子软软的耷拉下去,元冽面无表情的起身,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多看黛丽丝的尸体一眼。
胡伊娜听闻这件事,也只是吩咐人把黛丽丝的尸体处理干净。这种事对他们这些追随元冽很久的人来说,稀松平常,驾轻就熟。
黛丽丝那个蠢货,还以为汗王会在乎什么功臣不功臣?
汗王打下西域靠的是功臣的辅佐吗?
不,他靠的就是他自己!
他骁勇善战,用兵如神,而且他手中还有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神兵利器,他没了谁都照样能打下西域,而那些功臣若是没了汗王,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怕功臣寒心?
谁寒心谁就直接去死吧。死了寒的可就不止是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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