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啊……
前面已经没了人影,她的未婚夫也不见了。谢长安惆怅地叹了一声气,大概是这十来年都顺风顺水,一直被人宠着,遇到一点儿小事都会有人站出来替她摆平,没叫她烦恼过。是以从小到大,谢长安就没找到过机会发过脾气,自然,也就养着了如今这没脾气的性子。
不仅没脾气,还胆小得很,连看个人都不敢。她也想改过,可是改来改去,最后仍是这个模样,软哒哒的,明明该她出头的时候却还在后头躲着。
不过……她伸手抚了抚胸口。方才见到赵景宸的时候,心里又开始发慌了。谢长安还以为这回和上回一样,许久都不会好,没曾想,这么一回儿功夫,心里已经不慌了。
好得太快,都叫她都有点迷糊了,闹不懂这心慌的毛病,究竟是因为见了赵景宸的原因,还是她自个儿的原因了。
算了,若是今儿没事,就说明一切都是她多想,都是她自己吓自己。
“谢姑娘?”
谢长安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身子一震,这才想到方才带着她的宫女还没有走,一直站在后头。她这傻样,估计已经被人看透了。
这叫锦心的宫女却还面色如常,只同她道:“这儿的花草看得差不多了,不如奴婢领着您去别处坐一坐?”
她指了指前头的一方水榭,延伸在水面上,清幽雅致。
谢长安无可无不可,才走了几步,又忽然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认真地看着锦心:“乱了吗?”
她记得之前走的时候,头发被吹了好几下,也不晓得刚刚遇上殿下时乱了没有。
锦心被她看得晃了晃神,半晌才道:“没乱,姑娘的头发还是好好的。”
没乱就好,谢长安摸了摸头发,又摸了摸耳坠,不再疑心。
两人往水榭那头走,谢长安在前,锦心慢慢跟在后头。还没到水榭,谢长安忽然顿住了脚步。
“原来是二公主殿下。”谢长安福下身子,朝那人行礼。后头的锦心也不知道二公主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只跟在谢姑娘身后,跪在了地上。
赵漓嘴角一弯,并未出声,也没有叫人起身的意思。
腿弯得时间一长,整个人都不舒服了。谢长安隐约觉得,那股心慌乏力的感觉又来了。这感觉同方才一样,也是来得叫人猝不及防。
她自小被宋氏谆谆教导,不能让自己受委屈。觉得差不多了,没人说话,她便自己个儿站了起来。
那态度,坦然得叫人生气!
赵漓冷下脸:“我叫你起身了么?”
谢长安本来不舒服,实在不大愿意理她。幼年她进宫的时候,赵漓便不大喜欢她,可即便不喜欢,也从来没有难为过她,顶多是每回见到翻了个白眼罢了。直到七岁那年,皇后诏她进宫,在去永安宫的路上遇上了赵漓。也不知怎的,两人都没说话,赵漓自个儿忽然发了疯,将她往旁边的湖里推。
幸好谢长安手快一步,拉住了湖边的柳树枝。
她是没事了,可赵漓却被禁了两个月的足,连带着陈贵妃也好生没脸。自那之后,她与赵漓这梁子便算结上了。
谢长安从来都不是爱惹事的,知道赵漓喜欢找她麻烦,每每进宫的时候都特意避着她。今儿,算是倒了霉,出来才多久便碰上了。
谢长安无声地叹息一声:“殿下怕是想什么想得太过入神,一时忘了说。未免叫旁人觉得殿下是此举是故意为难谢家人,我才先起了身的。”
赵漓讥笑了一声:“几日不见,你这口齿倒是又伶俐了不少。”
谢长安低头望着鞋尖的一簇粉珠,眼前模糊了一下,片刻后又清明了许多,头有些眩晕。
“殿下谬赞。”声音有几分虚弱。
赵漓气得笑了一声。
皇后的这位好儿媳,还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尊卑了,这是仗着那不知道从哪个山头钻出来的三皇兄?
赵漓在宫里横行多年,可做的太过总会碰上几个软钉子。次数多了,她自然也就知道了什么人可以得罪到什么程度,哪处该多一分,哪处该少一分,她都一清二楚。赵漓眼神一闪,对地上的锦心道:“你也起来吧,这样守礼实诚的,宫里确实是不多了。我只是忘了叫你起来,你便不知道自己起身了?”
锦心闻言站了起来,知道二公主是个霸王性子,最爱拿奴才撒气。她便是心中不服,也没本事拿一个公主如何?
赵漓抬了抬下巴:“我同谢姑娘有话要说,你同她们先去外头站着,莫要过来打搅。”这个她们,指得便是赵漓带过来的几个宫女太监。
锦心道:“殿下恕罪,皇后娘娘交代过了,让奴婢一寸不离地跟着谢姑娘。”
“你这是担心我伤了你们谢姑娘?”
锦心越发地低着头,只脊背还是笔直地挺着:“不敢,奴婢只是谨遵皇后娘娘的旨意。殿下若是不信,可亲自去永安宫同皇后娘娘求证。”
“你既说了,我又怎么会不信呢。”赵漓忽然笑了。
锦心刚以为今儿这事算是了了,谁想下一刻又听到二公主问了一句:“那边的花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锦心看了一眼:“这是前些日子御花园的工匠弄出来的花,听说是外头进贡上来的,奴婢也不知道名字。”
“虽不知道名字,却特别得很。”这个时节,难得还能看到开在水里的花,赵漓瞧着谢长安,“我前阵子课业繁忙,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去给母后请安了。母后最爱花草了,若我能带着这花送去,母后定是喜欢的。就是不知道,谢姑娘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谢长安难受至极,听不进去她到底在说什么,连脸色也比方才进宫时白了不少。
“谢姑娘好歹也和我三皇兄有婚约,同母后也亲近得很。这样尽孝的事儿,想必谢姑娘也不会推辞吧?”
锦心看得心急,忙道:“这花在水里,如何摘得?”
赵漓指了指不远处:“这不是有船么?”
“可谢姑娘——”
赵漓打断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个宫女挑衅,叫她实在没了耐性:“你放心吧,我随她一道去。这等尽孝之事,岂能叫谢姑娘专美于前呢?”
赵漓故意这样说,为的就是看谢长安的笑话。她也不会做什么,只想恶心一下谢长安而已。打了她的脸,同打皇后母子的脸有何分别?
“时辰不早了,咱们这便过去吧。”赵漓拉着谢长安的手,将人往船那边带。
“等会儿……”
赵漓觉得谢长安忒矫情,只当作未听见。
谢长安正难受,丁点儿劲都使不出来,任她拉着往前走。
锦心正想阻止,还没动一下便被几个宫女拦着,里一道外一道,遮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见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没法子,锦心只好高喊道:“二公主殿下,皇后娘娘交代了,谢姑娘身子不大好,不能近水。”
赵漓走了一截路,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嘁,别不是你自个儿瞎诌的吧。这话可是污蔑了,我瞧谢姑娘身子挺好的,是吧?”
她扯了一下谢长安的胳膊,还故意使了不小的手劲。
本欲膈应她几句,谁知下一刻,就见那人脚一软,往她这边倒过来。
赵漓一惊,立马避到边上去。
谢长安却已经没了知觉,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赵漓吓得惊叫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直接瞪着谢长安。好啊,这人长进了,竟还会使苦肉计陷害她!
第7章 小撕(修)
锦心听到声,慌忙挣开了几个宫女。见到人倒在地上,脸色比昏睡不起的谢长安还要白上三分。
几个作死的还在拦着,锦心一时气得发抖,直接踹了过去:“都给我退下!”
没眼色的狗奴才,谢姑娘要是真有什么,便是将他们的脑袋砍完了都不够赔的。
大抵是锦心的脸色太过吓人,又或是这些宫女太监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被这么一唬,果真不敢再拦。
锦心赶紧跑到谢长安身边,将人半扶着起来:“姑娘,谢姑娘?”
没有一丁点回应,若不是她鼻下还有一点呼吸,只怕锦心都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锦心警惕地望着赵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晕倒,若说二公主没做什么,她是绝不会信的。
真没有做什么,为何特意叫人拦着她,连看都不让她看呢。锦心越想越觉得二公主心思歹毒,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多言,不得多问。这个二公主,今日自己只怕是要被她害惨了。
赵漓却立马跳了脚,理直气壮:“你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还没有做。”是不是真晕过去都不知道呢,赵漓可不愿白白背了一个黑锅,她是有气要撒,可绝对不会叫人抓住了把柄,还把人给弄倒了,“宫里又不是没有太医,直接去叫一个过来看看便是,真晕假晕都还不知道呢。”
锦心都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忍耐道:“二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谢姑娘还能拿自己身子开玩笑,故意冤枉了二公主不成。”
“冤枉不冤枉,是你一个宫女能下定论的?”
锦心咽下了一口气,半晌才不甘心地说了一句:“奴婢便是宫女,也是皇后娘娘的宫女。二公主放心,今儿回去,皇后娘娘若是问起来,奴婢也定是会如实回答,半字不漏。”
赵漓恨不得掌她的嘴,只是这事是她理亏,太医一时不来,她便一时不得清白。
赵漓暂且忍下了一口气,朝着边上的宫女怒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寻个太医!”
宫女哆嗦了一下,赶紧撒开脚,往太医院奔去。
剩下的人都候在原地,锦心不敢让二公主的人插手,自己却又没法子将人扶走,这才后悔了起来。当时怎么没多叫些宫女跟着,本是为了不打搅谢姑娘和殿下,如今可倒好,遇上个不讲理的,直接将人都给欺负倒了。
那宫女还未走多久,忽然又慌慌张张地折了回来。
赵漓正想发火,忽然瞥见后头的赵景宸,心中一跳,一个巴掌瞬间赏到了宫女脸上:“叫你去叫太医,太医呢?”
宫女捂着脸,支支吾吾地没说出来一句整话。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将三殿下给带来了,当时只是在路上撞到,三殿下问了,她没多想便将事儿都抖了出来。小宫女被打得颇为狼狈,只拿眼觑了一眼赵景宸。
原以为三殿下会救她,可看了好久,愣是没能得一个眼神。
赵漓扯了扯嘴角,她身边怎么养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赵景宸跟在那宫女身后,脚步匆匆,拐过水榭,见到谢长安倒在地上,脸色陡然寒了下来,一双眸子仿佛浸着寒冰,冷得彻骨。
赵景宸冷冷地扫了赵漓一眼。
赵漓被她看的打了一个激灵,满腔火气被当头浇了一盆水,再不敢支吾半个字。她原是底气十足,直到如今这才后怕了起来。她堵了谢长安,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没有人能给她回答了。赵景宸匆匆赶过去,从锦心手中接过人,一把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没有多少重量,抱在手里更显得小小一团,菱唇发白,脸上也无血色,瞧不出多少生气。
方才分明还是好好的。
赵景宸心一沉,扣紧了怀中人的腰身,直接转身去了永安宫。
被落在原地的赵漓望着几人的背影,不甘地咬了咬牙。不行,若是今儿被丢下,她可就真的有嘴都说不清了。届时,还不是任皇后她们拿捏?
想清楚前后,赵漓便是再不情愿也都老实地跟了上去。
赵景宸过去接人的时候便让人去请太医了,他前脚到了永安宫,后脚太医便到了。
可到了那儿,却又是一番兵荒马乱。乱得不是底下伺候的宫人,而是皇后和宋氏几个。宋氏看到女儿被抱着回来,同上次一样昏睡不醒,差点也跟着晕了过去。
若不是边上的镇国公妇人扶了一把,只怕她是真要倒下去了。
“莫急,听听太医是怎么说的。”镇国公夫人安慰道。
“我的长安,”宋氏脚底仍在发软,“就离开那么一会儿,怎么就出了事儿呢。”
镇国公夫人拍了拍宋氏的肩膀:“你放心,不论出了什么事,都有皇后娘娘给长安撑腰的。”
皇后有多中意谢长安这个儿媳,有多中意谢家,镇国公夫人比谁都清楚。
宋氏按着胸口,过了那阵害怕的劲儿,这才看到了几人后头还坠着一个二公主。宋氏捏紧了帕子,二公主,又是二公主!
里头的太医已经诊了许久的脉,皇后带着人在外间看着,见太医许久未出来,心里担忧,忙叫了个宫女去里头看看:“问问太医究竟是出了何事,谢姑娘是否有碍?”
谁知,宫女还未进去,太医便闻声出来了。
皇后忙问:“如何了?”
这太医也是个妙人,知道皇后和赵景宸的态度,遂道:“禀皇后娘娘,谢姑娘这是受惊过度,一时气血上涌才昏迷了过去。待微臣开副药,煎下喝几贴便可醒来。”
宋氏眼神一闪,立马想到前些日子女儿莫名其妙昏倒一事。
两次都是毫无症状,也都没有诊出什么原因,宋氏心里又如一团乱麻,兼之担忧女儿,想了半天仍整理一丝一毫的头绪。
“受惊过度?”皇后眉头紧皱,望着儿子,“好好的出去,如何会受惊过度,长安这是遇上了什么?”
赵景宸瞥了一眼锦心。
锦心胸口一滞留,“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是奴婢没有看好谢姑娘,叫……”她看了赵漓一眼,“叫二公主带走了谢姑娘。”
宋氏没忍住站了出来:“什么叫带走了长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说清楚!”
“奴婢本来是同谢姑娘往水榭那头去的,谁想到半路被二公主拦下了。二公主说要和谢姑娘单独说话,叫奴婢退下,奴婢自是不敢,亦没有退下。二公主又说借口说要摘湖里的花送给皇后娘娘,让谢姑娘陪她一道去摘。奴婢正想阻止,便被二公主带着的一众宫女太监给拦住,半点看不到前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声动静,有人倒地,挣开那些宫女的时候便已经看到谢姑娘晕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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