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你好。”许久,他才开口:“娘,和水生在一起吧,他能照顾你。”
那个小倌爹,你就忘了吧,他只能给你带了一辈子的耻辱笑柄。
过了一会,小荷屁颠屁颠的跑来,煞有介事的倒了两杯水:“莲哥哥,我们喝交杯酒啊!”
莲曳一个板栗敲她脑门:“哪里学的乱七八糟!”
小荷委委屈屈的看向莲曳:“过家家都这样嘛,我做你新娘子好不好。”
莲曳淡淡开口:“不好。”
小荷更委屈:“哦。”
他肯定是喜欢那个漂亮姐姐,不喜欢自己了。
不过那个漂亮姐姐的确好可爱啊,她也想和那个漂亮姐姐一起玩过家家哎。
看着两个小的玩笑,莲蕊眼底泪花闪烁,半是心酸半是欣慰,叹口气,把莲曳喊起来,莲曳摸着膝盖,默不作声的回去写字。
房间里,有些破旧的床栏杆上漆掉了一半,昏暗的灯光照着萧然四壁,唯有桌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熠熠生辉。
莲曳拿出纸,上面是耶溪的字,他开始照着写起来,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夏夜闷热,很快汗水出来,胳膊压着的地方一片润湿。写到那里,墨发出来,莲曳只是皱皱眉,继续写。
莲蕊悄悄的进来:“莲曳,你真的在文家读书了?”
“嗯,”莲曳点点头:“十四岁大了点,但是熬的起。”
莲蕊点头:“那就好,只是文太傅那里,束修的话,你看也不能乱了他的威名,我凑了个一百两,明天你和水生一起去?”
“好,”莲曳点点头,攥紧了手中笔,小荷擦完碗拿着她的小布娃娃进来找莲曳玩,莲蕊轻轻抱住她不让她说话,低头对莲曳道:“那你好好练吧,莫要睡晚了,明天还要去文府呢。”
“嗯。”莲曳继续写字,不再说话。
万籁俱寂,明月游向了远山,莲曳揉揉酸痛的眼睛,看看自己的字,熄灭了烛火。
第二天清早,水生穿上了往日不穿的好衣服,洗去面上风尘,也是个唇红齿白的青年郎,一大一小走在街上,吸引了半条街的女子眼光。
到了文府,莲曳进得门去,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荣蝶生。
荣蝶生一身蟒袍,贵气无双,和文太傅双双立在庭中,品着江南贡品嫩蕊香茶:“好茶啊,甘棠大人,把你的珍藏都拿出来,你还真舍得下血本啊!看来这次本郡王得亲自上了,助大人之喜啊!”
文太傅抚须微笑:“哎,什么话,哪里敢让郡王亲自上台!只把郡王府上荣禄班之中,挑几个人来,略演几出就好,人老了,就好这东西!”
荣蝶生笑的痛快:“太傅你这话不对啊,本郡王可还没老啊!行吧,看太傅打过本郡王那么多棍子的份上,太傅七十大寿,荣禄班任太傅差遣,在贵府搭台,唱他个三天三夜!”
莲曳在外面听的清楚,原来是文太傅要过七十大寿,请京师第一班荣禄班来唱戏助寿,不由看向身边的水生,水生是一个野班子的班主,戏班每日以乡野赶场子的微薄收入度日。
虽然水生是班主,但是水生从来不登台唱戏,只是教了莲曳而已。
水生白着一张脸,低着头,不一会,珠帘一动,荣蝶生信步走出来,正好与水生打了个照面,荣蝶生有些惊讶的看向水生和莲曳:“哟,这不是水生吗?”
水生闷闷点头:“荣郡王金安。”
莲曳冷眼看向荣蝶生,荣蝶生眯着眼睛看过来,认得他是那个妓子的儿子:“莲曳?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嗤笑一声:“你母亲把你卖到这里了?倒会挑地儿。”
“莲曳是老夫新收的学生,还未拜师。”文太傅走出来,看出来荣蝶生不太对劲,沉声开口:“荣郡王,认识?”
荣蝶生一笑,手中金扇轻轻一展:“可不认识嘛,故人重逢啊,水生,你说是吧。”
“是,”水生点头:“见过文太傅。”
“这是…”文太傅看向莲曳,莲曳淡定开口:“家父。”
“哟,”荣蝶生意味不明的一笑,文太傅看他一眼:“既然如此,今日前来,不知…”
水生稳住心神,恭恭敬敬开口:“蒙太傅救莲曳出苦海,更蒙指导,教他读书识字,圣人之道,水生感激不尽,略带薄礼,望太傅千万莫嫌微薄,收下我一家的心意才好。”
文太傅微微一笑:“不敢当不敢当,莲公子才品清奇非是俗流。”说着看向荣蝶生,荣蝶生淡定的扇风喝茶,好像没有看到文太傅赶他走人的暗示,文太傅无可奈何,只能让他在旁边看着。
水生携莲曳跪下:“请收下吧。”
文太傅看见那小小木盒中的银票,微微一笑摇摇头:“多了多了,拿回去,我儒门先祖,收门生不过束修为礼,我何德何能敢越矩!拿回去!”
荣蝶生饶有兴致的看着:“老顽固你收了呗,你看他们一片诚意,不要驳了人面子嘛,再说,你是不是嫌弃少了?一百两…好像的确有点…”
文太傅黑了脸:“荣郡王,再喝我多年的珍藏就没了!这茶我可不给你续了!”
“赶我走人啊,”荣蝶生笑:“行行行,怕你拿戒尺打我,走了啊。”说着起身,拍拍绣金的袖子,路过跪在的水生身边,低头拍拍绣靴上灰,在水生耳边轻轻的开口。一带而过,然后便微笑着离开了。
莲曳看见,水生的面色马上一白。
他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内容。
莫说你一厢情愿,这biao子和戏子,还真是配呢…师兄。
第17章 碧玉掩映樱桃垂荫
莲曳眼神陷入了一片复杂,文太傅眼睛如何的尖,自然看出来猫腻,但他也不方便多问,只是问水生何处做事,水生只得老实开口,在一个小戏班里面做班主。
文太傅来了兴致,他没事就喜欢听几曲,问他唱不唱,水生腼腆而坚定的推辞了,只说自己嗓子不好,文太傅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水生没有送掉银票,匆忙的离开了文府,留下了莲曳一个人,莲曳走到书房,耶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到莲曳来就笑:“昨天的字你记会了吗?今天要考的哦。”
莲曳点点头:“记下了。”
耶溪笑眯眯的摊开纸:“你看好了,今天我就写一遍,记不记得住我管不了,下午我还要去南府学琴呢,哎
,你去不去?我和外祖父说一声。”
莲曳左手攥的死紧,面色笑容不变:“要练字。”
“啊,没事没事啊,放松一下呗,你不是会什么笛子月琴吗?”耶溪眨巴眼睛:“也是乐器,南公子就是学笛子的。”
莲曳紧泯嘴唇,话虽如此,但是他学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啊。
“行吧,”耶溪不逼他,轻轻的伸个懒腰,手一下子弄翻了砚台,里面的墨一下子泼出来,溅了耶溪一身,耶溪穿着的白衣裳,马上就墨点飞花成一片,几滴溅到耶溪脸上,耶溪浑然未觉。
“啊,”耶溪狼狈不堪:“我去换衣服,完了,外祖父看到要骂死我。”
“等等,”莲曳看着她笑,那笔杆指着自己脸:“这里,好多麻子。”
耶溪红了脸:“你才麻子脸!”说着,反正衣服要洗,就直接拿袖子去擦,擦完看向莲曳:“现在呢?”
莲曳没忍住,伏案笑起来,耶溪不知所以,到庭院中看向水塘,自己吓的差点没有掉进去,脸上黑漆漆一片,刚才的墨太浓,擦不掉反而擦的在脸上染了一片,和戏台上的包公一样。
“好了,”莲曳捂着笑疼的肚子出来:“低头。”
耶溪乖乖低头,莲曳捧起清水,一下子送到她脸边浇上前:“自己洗。”
耶溪赶紧捋起大袖子洗起来,洗完了看向莲曳:“好了吗?”
莲曳眼神幽深的看着眼前人,白嫩皮肤上挂着清冽水珠,小鹿一般明澈的眼神经水一洗愈发的亮,她的皮肤太嫩,轻轻的洗几下就揉红了不少,就像刚熟的桃儿般诱人,让人想捧在怀里…咬一口……
“怎么了?”耶溪催他:“还有墨吗?”
“有。”莲曳喉结一动。
“哪里?”耶溪低头看水面:“没有啊。”
“这里。”莲曳淡淡开口:“在这里。”
“哪里啊?”耶溪就是没有看到墨点,找了半天看不到,侧头有些不耐烦:“你帮我弄弄?”
话音未落,一只好看的手伸到她鬓边,微粗糙的指尖轻轻一擦过她侧脸,蜻蜓点水一般就离开了。耶溪一颤,看向莲曳,莲曳一本正经:“好了。”
耶溪皱眉,她低头看水:“刚才那地方有东西吗?我记得没有啊?你是不是耍我呀?”
“有东西。”莲曳幽幽开口,耶溪将信将疑,也就不管了,赶紧去换了衣服。只留下莲曳一个人怔怔的看着水面,轻轻的揉搓指尖,上面残留着余温。
有东西,叫心魔。
这辈子,都去不会去掉的心魔。
莲曳有些魂不守舍,不曾注意到竹林后一双冷冷凝视他的眼睛,文咏絮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打闹的场景,离去,敲开了文太傅的书房,文太傅正在写奏折,看到她进来,一笑:“怎么了?”
“爹,”文咏絮语气冰冷依旧:“你就这么让那个进来了?把我们文家的百年清誉放到什么地方了!把耶溪的清白放到什么地方了!耶溪已经九岁了!那个更是已经十四。”
文太傅叹口气:“我也不想,可是看看再说吧,莲曳这孩子,心计重啊。”
文咏絮语气更厉:“那你怎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问了了尘大师,了尘大师说了,此事非同寻常,”文太傅微微一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文咏絮冷哼一声:“你别忘了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要她此生荣华富贵喜乐无双!你若是再像当年一样…莫怪我和你父女情断!当年若不是你…我今日岂会是这般下场!”说着,文咏絮眼圈已经红的可怕:“你好好想想!你看看,现在京城里面,谁不笑话我!这都怪谁!”
文太傅叹口气,捏紧了手中的纸团,沉默下去,文咏絮嗤笑一声,摔门而去。
文咏絮一走,文太傅默默的摊开了那纸团,上面小楷工工整整的写着几行字。
命数终时还需终,天生仙骨一场空。
此生未醒前缘梦,再许来世寄芳丛。
天怜芳华,只恨造化匆,虽是仙缘结怨侣,不见采莲女,莲心不肯枯。
文太傅看了又看,把纸压进手头上一本发黄的书里,长叹一声,离开了。
耶溪发现,莲曳记字的能力简直是可怕,什么字,写上几遍,读一读,反复练习几次,他就能记得一点不差,一个上午,莲曳就记完了百来个汉字,头昏眼花的在书房休息一下,下午就被耶溪拉住去南府了。
耶溪是有理由的,南府虽然不是权高之家,但是位尊非比寻常,且一向看轻世俗尊卑,纵是你权倾朝野,不得他喜欢门也难进,但如果得他青眼,就是你是一个乞丐他也奉为上宾。如果他能在南府有几个知己,对出身卑微的他以后大有好处。
莲曳无可奈何,他只会月琴京胡和笛子,都是戏班的伴奏乐器,笛子勉强算拿的出手,月琴京胡是真的拿不上台面。但是看到耶溪期待的眼神,他就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和她一起到了南府。
照旧在门口遇见了南笙,南笙一看来人,扬起笑意温煦如春风:“二小姐,三小姐,这位是莲公子?”
耶溪上前一步:“老规矩,我大姐她卧病在床病入膏肓不能上课了,望南公子恕罪。”
南笙会意一笑:“好的,后山的山民都感激她不尽,因为大小姐,后山蛇灾一下子就控制住了。”
“哎,”耶溪想起来一个星期连续喝的汤,心里面一阵恶心:“是啊,惭愧惭愧…”
“这位莲公子是?”南笙笑:“早听说文太傅最门下喜添弟子,原来就是莲公子吗?公子今日来南府,是想切磋乐技,还是打制乐器,亦或来听闻乐理?”
“他先跟着我看看就好,”耶溪眼睛一转:“南公子,就不劳您带路了,今日可是令堂亲自授课?我的那曲子早就会弹了,你看我就…”
“小姐莫要爬墙,一切好说。”南笙笑道:“家母回家省亲,一个月回不来。”
“好说好说!”耶溪一下子把二姐推出去:“二姐就交给你了!”说着,就是和莲曳往里走。
没走一会,一个贱贱的声音响起来:“小耶溪!”
耶溪一惊,环顾四周只看见莲曳:“谁?”
“你猜?”
“秦书辞你给我出来!”耶溪气的不轻,一抬头,一只胖乎乎的黄绿色毛毛虫一下子映入眼帘,眼看就要爬到自己额头上,耶溪大叫一声,哇的一下子哭出来。
莲曳冷眼看向树上,秦书辞嬉皮笑脸的看着底下,看到莲曳吹个口哨:“哟,小兄弟,接我一下!给你个樱桃。”
莲曳不说话眼神阴冷,脚微微一动,踢起一截断树枝竖直立住,秦书辞吐掉嘴里的核,随意捋了几串樱桃叼嘴里,伸个懒腰纵身一跳就向莲曳方向跳下去。
然后,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响起。
耶溪吓的眼泪都憋回去了,看向莲曳这边,莲曳气定神闲的走过来,而始作俑者秦书辞,捂着自己屁股在地上打滚惨叫,嘴里还咬着樱桃杆子不啃松。
莲曳扶起耶溪,耶溪皱眉看向秦书辞:“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秦书辞声音空洞到不行,脸色冒出了汗,还不忘咧嘴一笑,一扬嘴巴含糊开口:“吃不吃?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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