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未亮,陆修凉起身去练武时就看到陆九跪在内院门口。
“死了?”
“是。”
清晨的风有些冷,陆修凉心中挂念着月苓,有些心不在焉。
“回吧。”
陆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没动。
“好好照顾阿念,回去吧。”
阿念若是有事,他的夫人会伤心的。
陆九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奉上,“公子,这是口供。”
“嗯。”
陆九走出去几步,回头看那男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供纸,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
过了两天两夜,阿念终于醒了。
“陆九……”
阿念咧了咧嘴,太疼了,肚子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喝点水。”
阿念被男人扶着,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怎么了?”
“中毒。”
“怎么会……”阿念皱着眉,“是那糕点?”
“嗯。”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些热水,干涩的喉咙才觉得舒服了些,“你帮我的解毒?”
“是。”
这两日他时刻守着,按时喂她解药,为她诊脉。
“看不出来,你还会用毒。师父你究竟还有多少绝活,一并都教给我吧。”
她勉强冲他笑了笑,陆九却十分认真地看着她。
“好,都教给你,只要我会。”
阿念却没那么高兴,这糕点是给姑娘准备的,究竟是谁要害姑娘。
皱着眉思索了半晌,许久才回神,一抬眸撞进了陆九的目光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陆九,你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陆九抿了抿唇,起身往门外走,“我去告诉公子你醒了。”
“……”
算了,等她好了再打一架吧。
天色渐晚,月苓在院中逗着猫,魂不守舍。
若不是今日沈氏来找她,她还不知前日从宫中回来之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她这两日未见到阿念,寻到住处没见到人,问过陆修凉才知阿念吃坏了东西中了毒,人在陆九房里。
只是陆九的房间毕竟是男子的屋子,她不方便过去探望。
当时她没多想,更不会联想到问题出在那糕点上。
沈氏来到陆府,跟她说了事情的缘由,她这才知阿念是吃了嘉阳郡主送来的那盒糕点才中的毒。
那糕点是给她准备的,若不是她命大,此刻怕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此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据傅崇所言,陆修凉在大殿上控诉宁王要害他的夫人,但无凭据,且人犯已死,死无对证,根本无法定罪。
陆修凉呈出一份口供,那口供中交代侍女是姚震安插在齐王府的人,且在她的身上搜到了信物。
如今姚震入狱,能调动那侍女的人只有宁王。
陛下审讯了姚震,姚震却一口咬定,此事与宁王无关,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姚震已入狱,且并未对傅月苓造成伤害,陛下想要息事宁人,但陆修凉不依不饶,非要讨一个公道。朝野上下不满他大权在握的人不在少数,此时纷纷指责他目中无人,藐视皇权,都奏请陛下收了他的兵权,情况并不乐观。
这些事,陆修凉统统没有对月苓讲。
他会拼尽全力护着他的爱人,哪怕所有的人都指责他,他也毫不在乎,只要能护住他的妻,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阿苓在想什么。”
陆修凉快步走了过来,将猫扔到一边,勾着她的腿弯,轻托后背,将人抱了起来。
“天冷了,往后不要在院子里等我。”
他将人放到桌子上,双手撑在她身侧,深深地吻着。
月苓顺从地勾着他的脖子,虽是刚从外面回来,但他浑身都散发着热气,像个暖炉。
她想起上一世,他的身体在冬天也是暖暖的。
她与他在一个屋子时,他却总是顾念着她怕冷,将府内的各处都烧着暖炉,自己却常常被热得满头大汗。
唇上被人咬了一下,月苓茫然地看着他。
他看着眼前这双勾人的眼眸,声音沙哑,“不专心。”
“唔,我在想你呢。”
“我就在这里,无需多想。”
大手覆在她眼睛上,低头又吻了下去。
两人分开时,男子的手慢慢抚着她的脸,无比庆幸着她此刻的平安。
宁王是一定要解决的。
月苓对上他缱绻的目光,心颤了颤,“夫君,我都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阿苓想要说什么。”
月苓担忧地看着他,“夫君,不管背后主使是谁,他的目的就是要激怒你,他激你与陛下对抗,激发朝中众臣的怨气,他想夺你的权,将你赶出去。”
“我都知道。”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前方是陷阱也要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你放心,你的夫君有能力解决这一切,即便前方是无尽的悬崖,我也能在上面变出一条路。”他笑了笑,抵着她的额头,耳鬓厮磨,“你嫁给了我,我怎能让你成日担惊受怕呢。”
从前,她因着傅家女的身份,被姚家惦记,如今她成了他的妻子,连带着将他一起拖进了泥潭。
可她也从不后悔,就像他说的,他们是一体的,合该如此。
“你计划如何?”
“我已经给了宁王警告,他今夜会收到崔荣的人头。”
“……”
月苓默默无语,夫君你报仇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啊。
陆修凉仔细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怕了?”
“那倒没有,只是崔荣也与此事有关吗?”
说起来,许久没有听到崔荣的消息了。
男人冷笑着,自他查到姚家与崔荣的密谋后,对付姚震的同时,也顺手给崔荣制造了些麻烦,那人倒霉了许多天,今夜了结他的性命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崔荣该感恩戴德才是。
“这些事你不必担心,我都会处理好。”
月苓凝神看着他,两个人安静地对视。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总是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看上去深不可测,但唯有对着她的时候,他才会卸下浑身的防备,将所有的秘密都摊在她的面前,毫无保留。
这颗心赤诚又热烈。
他当真是爱死了她。
“夫君,你在害怕吗?”
即便他的情绪藏得很深,但她还是感受到了。
“嗯。”
陆修凉将她扣在怀里,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
月苓环抱住他,男人的怀抱温暖。
“夫君,我时常在想,现在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是不是黄粱一梦,这日子幸福得有些不真实。我们都好好的活着,我们顺利地成了婚,在一起,一直厮守,白头到老。”
“我也好怕,我怕明日一睁眼,梦就醒了,怕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陆修凉拍着她的后背,他感受到了她的恐慌,不动声色地将话记在心里。
“但是夫君,谁也不能预料到明日会发生什么,重要的是眼下,对吗。”
“嗯。”
月苓蹭了蹭他的胸膛,轻声开口:“夫君,我知道,若是我死了,你也会随我而去的,所以你还怕什么?我们生死都在一起,不会分开的。”
陆修凉手顿住,浑身僵硬,月苓抬头看他。
她轻声问:“为何你看上去如此难过?”
这种眼神,上一世她见过,痛苦、挣扎、绝望。
为何此刻他会如此难过,他的眼神让人心碎,痛不欲生。
陆修凉认真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鼻子,她的所有。
他的视线近乎贪婪地扫过她的每一寸皮肤,突然哽咽,“阿苓,我死后会下地狱的,我不能再陪你。”
若她死了,就证明他真的护不住她,既护不住,那又何必让她赔上下一世呢。
“你没想过,将我永生永世困在你身边吗?”
就像上辈子那样,困住她的尸身,将她的灵魂禁锢,不是挺好的吗?
她的语气轻轻的,但每个字都砸进了陆修凉的心上。
陆修凉笑了,他的妻果然最了解他的脾性。
“以前我会,可现在突然舍不得了。”
舍不得让她永远困在自己身边,舍不得她跟着他这个满身血污的人受苦,他的阿苓值得最好的。
月苓突然笑了,一如往日那般明媚动人。
“夫君,我愿意呀,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阴诡地狱,愿伴君左右,与君同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陆修凉狠狠怔住,月苓忍俊不禁,真是难得,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这个傻样了。
月苓踮起脚,费力地勾住他的脖子,像个小妖精一样缠了上去,男人没回过神,但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他将她抱离地面,方便她动作。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凑到他耳边,“我说过,愿与你灵魂相契、骨血相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此刻的我狠不得与你融为一体,最好生生世世都拆不开,你也休想弃我而逃!”
男人埋在她脖子里,深深吸了口气,鼻尖萦绕着她的体香,轻轻印上一吻。
低低笑了,抱着人朝床榻走去,“好,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第62章
夜半时分, 萧彧从梦中惊醒。
屋中的血腥味浓重,他的精神瞬间紧绷。
眯着眼睛看向床头, 那里悬挂着一颗头颅。
心慢慢坠入冰窟, 黑暗中低叹了口气。
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 究竟是何时扭转了局势。
他这一生, 已再无可能。
终究是败了。
隔日清晨,宫中派人来传话,太后要见他。
萧彧嘴角挂着嘲讽的笑,随着传旨太监进了宫。
他站在景宁宫的殿内, 抬头看着上位的华贵妇人。
他的亲生母亲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看他犹如看一个陌生人。
“彧儿, 我已向陛下请了旨意, 明日你便启程去封地吧。”
姚太后转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平淡。
萧彧无所谓地笑了笑, “好。”
转身离开。
从小到大这二十多年,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仅此而已。
可是她的眼中始终都没有他,只有他那个不成器的皇兄。
这江山不是他的,母亲的青睐也从未得到过。
为何呢?为何他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总对他不闻不问?
如今也不重要了,这京城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大门关上,隔断的是二人今生的母子情份。
姚太后手中的佛珠串断了,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彧不知, 先帝不喜欢他,甚至是忌惮。
先帝疑心重,他喜欢听话的孩子,可萧彧太像他了,聪慧又有野心。
她没办法,为了让萧彧能平安待在她身边长大,她不得不冷漠地待他,不得不将爱加注在先帝喜欢的仁景帝身上,让先帝放心。
姚太后心里清楚,只有仁景帝才能登上帝位,也只有仁景帝能护着萧彧。
可最终她的彧儿还是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覆水难收。
如今她这个做母亲的,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保住他的命,让他体面地离开京城,永远不回来。
三天后,宁王萧彧离京,他走得悄无声息。
“他真的走了?就这么放弃了?”月苓有些不可置信,“不可惜吗?”
筹谋了十多年,这样一走了之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得不走。”
陆修凉视线落在兵书上,慢慢翻了页。
宁王若是不走,等待他的或许是死路一条。
姚太后最终还是插手了,毕竟是亲生的儿子,绝不可能置之不理。
“夫君,你真棒。”
陆修凉掀了掀眼皮看她,笑了声,“把衣服盖上,小心着凉。”
月苓躺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腿,身上只剩件寝衣。
“唔……知道啦。”伸手捞过一旁男人宽大的外袍盖在身上,满身都是他的气息。
“阿苓,月末太子会在宫中举办一场诗会,到时候带你去玩。”
月苓果然来了兴趣,“诗会?都有谁?”
“很多人。”
“那明珠一定会去!好久没见她,怪想念的!”
自成婚后,霍明珠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只会把她约出去,仿佛踏进这陆府就脏了鞋袜一般。
月苓笑个不停,“明珠当真是厌恶极了你,我在她面前都不敢提你。”
陆修凉睨着她,意味深长,“你真的很喜欢在我面前提旁人。”
甚是想念?呵。
她僵了脸色,捂住嘴,“不说了。”
腰还疼着,还是谨言慎行吧。
时光飞快,转眼便到了诗会这日。
月苓又来了月事,她最近一直喝着药,感觉比往常好受些,但手还是凉凉的,尤其现在又入了秋,陆修凉本不愿今日带她进宫。
拖着长音,“夫君……好夫君,你答应我的,大丈夫怎么能食言呢,夫君……”
她跪在床边,拽着男人的袖子来回晃。
陆修凉眸色深沉地看着她,“阿苓,别跟我撒娇。”
他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吻了吻,暗示性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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