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刀扔在地上,慢慢抽出卡在最上面的纸条缓缓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卯时三刻,上元。
没头没尾的几个字意味不明,却又偏偏出现在这个时候,说是巧合太过牵强。
新棠握着纸条,拧着眉头沉思,是谁这么煞费苦心的要在今晚见她。
屋内长叶已经给画上好了色,叫着新棠进去。新棠应了一声,起身去了屋内。
“这画得先晾干,然后再裁剪,这里的叶子位置偏了一点,一会儿得小心点,不然......”长叶一直不见新棠搭话,扭头一看,只见她面色恍惚,神思早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她用胳膊肘撞撞她,连叫两声,“新棠?”
新棠还在想那个纸条,被她一叫回了神,见她手上正拿着画,赶紧补充道,“喜欢,很喜欢。”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长叶把她的身子掰正,打量她道,“新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新棠抬起胳膊,缓缓张开手,手心里静静躺着刚刚那张纸条。
长叶二话不说打开看了,看完之后面色有些严肃,新棠知道她要问什么,指了指外面,皱着眉头道,“就藏在竹骨里。”
长叶拉着新棠去了外面,捡起地上的刀挨个把剩下的全都削一遍,却再也没出现其他的空心竹骨。
“新棠,你之前可和别人有约?”
新棠捡起一根竹骨比划着玩儿,好笑道,“我除了和你、和长秋有约,还能有谁?”
长叶蹲在她身边,继续说道,“其他宫里的姐妹呢?”
新棠不愿和她谈起雪烛,浅笑着反问道,“看来长叶姐姐人缘不错,宫里的姐妹不少。”
长叶很严肃,“新棠,我可没有开玩笑。”
新棠也没有。她用手撑着下巴,一屁股坐在地上,和长叶面对面,看着她道,“长叶,什么样的姐妹会通过这种方式邀约?光明之大之人必不会避于人前,避于人前的,定然无法光明正大,既无法光明正大,又何来细问的必要。”
新棠长得好,且有一种别于其他女子的豁达安然气质,长叶一直以为,太子对她上心,是因了这幅好皮相与好性格,可今天这一席话,她却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这个女子心思通透,眼藏睿智却又安于平淡、豁达灵敏。若她是男子,也必定会倾心的吧。
长叶看着这一堆竹骨,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用理会,想来这人目的也不尽单纯。”
新棠又把纸条打开看了看,上元两个字蓦得勾起了她的回忆。若是她没记错 ,上元节,正是二皇子归京的日子。
若是纸条真是二皇子所写,那这趟约定是要赴的。
新棠不雅的用脚踢了踢面前的竹骨,定定道,“去,为什么不去?”
长叶有些急,“新棠,你可不能犯傻,且这纸条上就只说了卯时三刻,连个地点都没有,你要去哪?”
新棠心里有个想法,但是现在还不能验证,便没说话。
长叶见状,退了一步,“那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就算要去,也得吃点东西。”
说着便起身往小厨房那边去,拐过角,新棠看不见的时候,她立马脚步一转,去了行安殿。
门口的应急见到她,二话没说给开了门。
长叶冲她点点头,快步推而入,见到太子之后,一字不漏的把刚刚发生的事转述给了太子,末了把刚刚收到纸条呈了上去。
“殿下,外面的人防不胜防,轻易就能往承安宫塞东西进来,当真是防不胜防。奴婢看姑娘的样子,像是打定主意要去赴约。殿下,您务必要劝一劝啊。”
太子盯了纸条良久,而后道,“随她吧。你想办法跟着她一起护着她。她骨子里虽疏离,实则最是良善,必定会应你。若是情况危险,传暗号给应急。”
长叶见太子已经安排,恭敬的点点头,“那奴婢告退。”
走到门口,又听太子不带一丝感情的嘱咐,“切记,无论如何,保证她的安全,否则,提头来见。”
应急见长叶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长叶去小厨房端了晚饭去偏殿,却见里面未燃灯烛,一片漆黑。她心里一紧,以为新棠趁着这个时间已经走了。
习武之人夜能视物,长叶进了门四周查看了一番,却见床上有一坨小小的隆起,走近了看,不是新棠是谁。
她裹着被子睡得正香,香到长叶都能听到她舒缓有节奏的呼吸声。
前一刻还在忧虑背后之人居心叵测,后一秒便能沉入梦乡。长叶有些傻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新棠这等“奇女子”。
她把饭菜放在桌上,找来火石点燃蜡烛,房里里瞬间被灯光填满。
新棠这一睡就睡得有些沉,能醒来纯粹被饭菜的香味吸引,她迷蒙着睁开眼,便被床边站着的长叶吓一跳。
长叶看着她一脸的若有所思。
新棠看不得她这种表情,挣扎道,“你......你别以为帮我端了饭来,我就不在意你这种半夜吓人的举动。”
长叶抽了抽嘴角,提醒她道,“现在卯时三刻正,你过时间了。”
她存了心思的,不想新棠去赴约,即使到了时间她也没叫醒她。
新棠听完她的话无动于衷,懒懒道,“不急,时间还早呢。”
长叶一头雾水。
新棠掰着指头分析给她听,“上面写啦,上元。”
长叶以为她睡糊涂了,提醒她道,“今天就是上元节,你不是还做着灯笼呢。”
新棠自然想到自己那个待完工的灯笼,可见今年的上元节,跟它没有缘分。
只不过此上元非彼上元。
她边穿衣服边解释道,“长叶,“元”字为首,为一天尹始,上元,对应的可不就是今晚的子时之前,至于那个卯时三刻,不过是个幌子。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子时之前,才会知道真正的地点。”
至于怎么知道,她现在也在等。
“所以,倒不如先补补觉。”
长叶被这巧妙的心思折服,消化了一会儿,感叹道,“新棠,你懂的可真多。”
新棠笑得有些狡猾,眨眨眼道,“还好我琴棋书画不精通,不然指不定就懂不了这么多了。”
这是在嘲笑她练字练傻了,长叶气得去封她的嘴。
越近子时,长叶越有些坐立难安,一眼不眨的注意着偏殿四周的动向,新棠四平八稳的坐在桌前写着等会要问那位二皇子的事情,抬眼见到她那幅样子,竟觉得有些眼熟,再一想可不就是女版的应急。
子时前的一刻钟,偏殿门外极轻微的擦过一声响。
长叶耳朵一动,立刻破门而出,外面却空无一人,只余风声作响。
新棠被她这身手惊得个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问,便见她展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云水殿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了,新章总发不出去,让大家久等了。
第37章
又是云水殿。莫非那双阴鸷的眼睛的主人, 真的是二皇子?
若真是如此, 想必不会害她性命。新棠把写好的纸条揣在胸前, 安抚长叶道, “你先睡, 我很快回来。”
长叶能信她这句话才有鬼。她一把捏住她的袖子,威胁道,“我也要跟着去, 你不许拒绝,不然我这就去告诉太子, 咱们谁都别去了。”
新棠确实不想让太子知道有关二皇子的事情,只得受了她这威胁。
子时宫门已下了钥,门口的太监睡得正熟。两人放轻脚步, 做贼似的走走藏藏,悄悄把大门拉开了一条缝。承安宫外的禁军依旧严正以待,可今天晚上对她们两个却视而不见。
新棠和长叶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这是有人提前打点过了。
上次从云水殿被太子救走的时候,新棠是蒙着眼睛的, 她看着眼前通往不同方向的几条宫道,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之前的路线, 从袖中拿出一张手帕蒙在了眼前, 嘱咐道,“长叶,你跟着我的步子走。”
新棠虽看不见,可她走得却很快, 步子迈得也毫不犹豫,若是太子在的话,一定会发现,她现在的走的频率和那晚的太子一模一样。
走了将近一刻钟,新棠扯下眼睛上蒙着的手帕,入目正是那晚藏身的花园。
园内黑漆漆的,一丝光亮也无,像一张吞噬的血盆大口,等着人往里跳。新棠紧了紧长叶的袖子,低声道,“长叶,你在这里等我,半个时辰内若是我还没出现,你就回去找殿下来救我。”
此刻的长叶全身都充满了戒备,她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帯刀鞩的匕首递给新棠,言语间满是不同于往日的果决,“快别废话了,你以为我来凑热闹呢。”
说起这个,新棠很想找找碴,她也忍了一路了,“长叶,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长秋是不是都会功夫?”
长叶点头点得理直气壮,“你今天终于发现了。”
新棠不想和她说话了,老实的把匕首收在怀里。
她在这里使过最凶险的利器就是划伤沉香的瓷片,这利刃见血的匕首还未曾用过,突然间觉得像是来云水殿拼杀一样。
两人从假山处进了园内的小道,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前走。早春的园子,已经能嗅到靡靡花香,环境静谧到连脚下的脚步声都听不真切,太过寂静,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二皇子李北安刚刚快马加鞭从宫外赶回来,便马不停蹄的到了宜春宫。
赵贵妃自收到他归来的消息开始,一直数着日子,见儿子终于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保养得宜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真情实感。
她吩咐着人端来夜宵,上来的却是久久不在跟前伺候的沉香,赵贵妃今天心情好,没有多言,只不住的拉着二皇子嘘寒问暖,聊了好些赵家的事。
二皇子此次出京,打的是代贵妃回外家尽孝的名头。
饭毕,赵贵妃屏退左右,看向坐在下首的儿子,温柔道,“此次北境之行,可有暴露行踪?”
“母妃不必忧心,儿子未曾现身于司徒明等人的面前。”
这声音有些低沉,却意外的浑厚有力。
贵妃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问道,“北境的边防图可有拿到手?”
北境这几年不太平,夷狄对南岐大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世人皆谈民不聊生,可赵贵妃心思活络,从这之间窥探到了他们母子的一条康庄大道。
边防图是贵妃此次安排二皇子离京的重要目的,她虽居后宫,被世人说妇人之见,可她却自认为比这世间的许多男儿都要想得深远,看得开阔。
只要皇后地位稳固,她这个贵妃便永远只能是贵妃,而她的儿子也只能一个庶子,南岐嫡庶分明,即使她的儿子再出彩,以后也只能是一个富贵闲王。
这让她如何甘心。
北境乱势无疑是她们绝好的一个机会,耿自忠居功自傲,早已被建安帝厌弃,或是她的儿子能把边防图弄到手,挣一份军功,手上就有了兵权。
有了兵权,他们母子便有了筹码。
李北安对这个话题有些冷淡,“母妃,边防图是军中机密,岂是儿子轻易能得到的。北境势颓,边防图该在守将身上发挥最大的作用,而不是锁于深宫中,白白耽误了军机。”
赵贵妃见他不上心的样子,有些动怒,明艳的脸庞咄咄逼人起来,“你说的这些,母妃又何尝不知。你怪母妃拿黎家女儿要挟你去北境,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母妃的良苦用心。”
“你以为你们都还是稚子吗?啊?”
赵贵妃有些恨铁不成刚,“你父皇近年越来越无心政事,别告诉母妃你没看出来!还有你的三皇弟,你以为他是你表面看到的天真无邪?若真是天真无邪,依皇后那不声不响的性子,他能平安长大?”
李北安平静道,“后宫不得干政,母妃,您僭越了。”
赵贵妃被这榆木疙瘩似的儿子气得手都在发抖,“我告诉你,这位子,你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
李北安不愿意和她讨论这个问题,他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情。
“母妃,新棠在哪?儿臣来接她回宫。”
赵贵妃对这个儿子有失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边儿上的沉香见状,忙快走几步扶住她往榻上坐下转而对二皇子道,“殿下,娘娘近日因您归京欢喜不已,您又何必来说些话惹娘娘伤心。”
李北安无声的沉默惹来赵贵妃一声冷笑,“沉香,你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黎心棠现在在哪儿,也好让他清醒清醒。”
沉香夹这母子二人中间,有些为难,但还是分外坚定的开口,“殿下,在您走之后,黎新棠投靠了太子。”
这消息对李北安来说,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他二话不说,立即动身往承安宫要人。
临去北境之前,他把新棠送到了宜春宫,他接受母妃安排的唯一的要求便是请她务必照看好新棠,谁知却等来这么一个消息。
然而他刚刚出了宫门,却在门口看见一封书信。
直觉让他把信捡了起来,他打开信封之后,书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子夜之前,云水殿,新棠。
若是普普通通的一张信封便罢了,但偏偏这张纸后面画了一朵小小的榆叶梅。
榆叶梅是新棠最爱的花,自从黎家出事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新棠画这榆叶梅了。
李北安当下不再迟疑,改道往云水殿去。
新棠分了点神去辨认这香气里面有没有榆叶梅,下一刻却被长叶突然推到身后,警惕的声音在有些突兀的响在耳边,“谁在那儿?”
两人所在的这条石子路的前方七步远,静静的站着一个人,从身形来判断,是个男子,远远看着身上有几分肃杀之气,长叶瞧着,不是个好惹之辈。
她悄声问新棠,“这人你可识得?”
新棠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扒着她的肩膀伸出脑袋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没见过。”话一出口觉得不对,又急忙纠正道,“见过见过。”
长叶翻了个白眼,“你玩过家家呢,到底是见过没见过。”
新棠赶紧顺了顺她的背,示意她消消气儿,不确定的说道,“这人应该就是约我见面的二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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