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一声又一声的“魔尊”,顾瑾辰又一瞬的恍惚和神思缥缈。虽然继承魔尊这个位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但他仍是不习惯这个原本用作称呼他师尊的词汇落在他身上, 还是没有彻底接受自己已是魔尊的事实。
魔域原本是没有魔尊的,也没有宗门的形式, 弱肉强食、各自为战的魔域原本是一片混乱,这里没有任何秩序可言,实力和力量才是在这里横行的标杆和准则, 想在魔域生活下去,往往要比在正道更为艰难,也更容易在半途陨落。
但自从他的师尊萧桓带着他来到魔域,这里就有了魔尊,原本混乱不堪的魔域也渐渐有了秩序, 近些年来更是发展得很快,原本稍逊正道一筹的魔域已经渐渐快要赶上正道, 无论是顶尖高手的数量还是中坚力量, 都不逊色正道太多。
顾瑾辰知道这一切是因何而发生改变,知道魔域近些年来发展奇快是因为什么,看着魔域近些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总是难以压抑心头莫名的恍惚和叹息, 隐隐的,他总觉得魔域这一切的发展似乎不符合常理,但莫名的,他却很喜欢这样改变过的魔域。
和最开始见到的魔域已经完全不同,此时属于魔界的地界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因为拥有了希望,所以魔修们重新拥有了目标,拥有了前进的方向,开始奋进努力,为各自的追求奋斗不休。
顾瑾辰喜欢这样的魔域,并且在欢喜愉悦的情绪以外,还夹杂释怀和感激的情绪。就好像,就好像他曾经把魔域搅和得一通乱,搅和得支离破碎,所以此时分外开心魔域能展现出这般欣欣向荣的面貌,分外欣慰魔域也有这样一日。
只可惜,他没办法继续留在这样好的魔域,没办法引领着魔修们将魔域建设得更好,逐渐追上甚至彻底赶超正道。因为接下来,顾瑾辰便要离开魔域、离开修真.界、离开这个世界。
他终于明白,当年师尊萧桓离开之前对他所说的那番意味不明的话究竟蕴含着哪些深意,也终于亲眼看见那条师尊所言、只有超脱此世才能看到的“路”是什么模样,更终于知晓世界的真实,知晓这世界之外的辽阔无边和广袤无垠。
一年前,在顾瑾辰闭关时,他有一日灵感突然被一种莫名玄妙的感觉触动,这让他从入定中惊醒过来。
而当他从入定中醒来,就发现他眼前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简直难以想象他眼中映照出来的这陌生至极的世界就是他所熟悉所认知的那个世界。那种有朝一日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是那样陌生和奇幻的感觉,差点没让顾瑾辰动摇道心。
但顾瑾辰很快明白过来,并不是这个世界发生了改变,而是他所能看到的世界发生了改变。换句话说,他终于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终于触及到世界最本质最核心的深处,也终于明白什么是强者眼中的世界。
他“看”到了这方世界的尽头,看到了天涯海角的所在,也看到了离开这方世界的道路,更看到了将这个世界包裹起来的时空隔膜,看到了时空之外广阔无边、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从这一刻起顾瑾辰便知道,已经到了他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了,从看到世界的尽头、天涯海角的这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并没有剩下多少。
他注定要离开此世前往全新的世界,无法再强留于此——因为他并没有师尊那般强大到可以践踏世界规则的地步,他确实已经修炼到超脱此世的地步,但仅仅只是超脱而已,他还无法对抗掌控世界的天道,没办法强留下来。
早在一年前发现自己将离开此世后,顾瑾辰便开始着手将自己手中掌握的种种事情下放出去,交托给值得信任的魔修处置,并打算在魔域挑选出修为、能力和人品尽皆具备的修士来继承魔尊之位,接过他手中的权力,也接过这沉重的担子和责任。
今日,便是顾瑾辰召集所有魔域所有大能前来魔皇城,选举下一任魔尊的日子。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飞升离开修真.界的准备,决定在选出新的魔尊后便经由天涯海角,穿过隔绝世界与世界的时空隔膜前往全新的未来。
离别前夕,当顾瑾辰蓦然回首遥望早已逝去的过去时,他只觉得一阵恍惚,一阵空虚和寂寞,一种物是人非,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感慨不由悄然浮现于心头,让他有些怅然,却又有些解脱。
他几乎想不起过去在正道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在浩气宗接触过的那些故人,那些他还是道修的过去就像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薄纱,怎么也看不真切,也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记不起当年付诸出去的感情,无论是责任、守护,还是仇恨、怨怼。
当年顾瑾辰曾为之奋斗努力过的浩气宗是什么模样和景况,当年和他有着恩怨的那些人如今过得怎么样,这些年他虽然没有特意去关注,但是却也知道一点儿情况,大致知晓他们过得并不算好,
方昊天自在韩连山被顾瑾辰废去丹田经脉后,便一蹶不振,从此再也没能爬起。初始时天道并没有放弃这个亲儿子,还想努力挽救他一把,只是方昊天自己受不住重塑丹田的痛苦,一直没能重塑丹田,后来不到百年便寿尽殒命了。
而在方昊天丹田破碎断绝修途后,他身边围拢的那些女人,原本就是算计利用他的那些见势不好,立刻就跑得没影;就算是那些真的对方昊天有真感情的女修,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也没办法对失去了风度仪态、因修为尽毁而变得阴郁狂躁的方昊天维持太久。
方昊天已是一个无缘修途的废人,失去了身份、实力和地位,一个只有皮相的凡人,如何能让这些原本也算天之骄女、有容貌有实力的女修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她们谁也没打算留下来陪方昊天一个凡人度过余生,把青春和生命浪费在他身上。
方昊天所有的女人中,坚持最久的人,是澹台璇。她是方昊天在踏入修真.界遇到的第一个女修,也是他第一个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去讨好的女人,所以澹台璇一直觉得自己在方昊天心中是有特殊地位的,是最重要的,对他的感情也是方昊天所有女人中最深最真的。
但即使澹台璇是真心爱着方昊天,但这份感情终究不是永恒存在,终究比不过现实,当失去修为、重新成为凡人的方昊天因时间流逝渐渐老去,连俊美出尘的皮相都无法保持的时候,她这份喜爱又能维持多久呢?
最后,方昊天被最后一个愿意照顾他的澹台璇给抛弃了。他失去了修为,丹田经脉皆是破碎不能继续修炼,当澹台璇不愿再养着他,他自然无法再留在修真.界,所以方昊天最后是哪来回哪去,又被丢回了凡人界。
因方昊天经脉曾受过重伤,一直不曾治好,所以他最后只在凡人界活了几年就病死了。昔日的天命之子、气运钟爱之人,最后落得病死街头,一张草席裹卷着身体抛尸乱葬岗的下场。
澹台璇和浩阳真人的下场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当年第二次正魔大会结束后,在大会上知晓“方昊天和澹台璇联手暗害顾瑾辰、掌门却为他们隐瞒真相”这件事情的弟子们再回到浩气宗后,便将此事宣扬开来,当下原本就人心涣散的浩气宗更是动荡不休。
不过几年,浩气宗门下的弟子长老走的走、散的散,好好一个宗门就此实力大退,从原本的顶尖宗门退步到不入流的三流宗门,只勉强维持着一些体面。但在正道地域,浩气宗早已经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浩阳真人的掌门之位被强行褫夺了,最后只成为浩气宗一位普通的长老,而且是那种被弟子唾弃厌恶的长老。虽然碍于浩阳真人的强大实力,无人真的敢在他面前多说什么,但往日的尊敬、信赖却再也没有了,他再不复从前的风光,反而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至于澹台璇,就连她的靠山浩阳真人都落得那等地步,修为不高,只仗着浩阳真人当靠山狐假虎威的澹台璇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她并不是顾瑾辰那样道心纯粹、一心修炼的苦修士,最后也不过碌碌无为一生,因修为迟迟没有进益,很早便寿元枯竭坐化。
垂下眼帘,顾瑾辰将发散的思绪收回来,转回到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上,那些过去的故人现在如何,是什么情况已经不重要了,那些早已过去,他也已经不再关心,如今他要往前看。
——比如说,现在得选出魔域的下一任魔尊,只有将这个位置传给可靠的修士,顾瑾辰才能放心真正放心,才能毫无牵挂的离开。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后,他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当终于挑选出各方都满意认可的魔尊后,顾瑾辰犹如卸下重担般,瞬间觉得自己变得轻松了很多,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心中自语道:“师尊,我会追逐着你走过的道路,不断变强、不断往前的。”
☆、朝堂宅斗“庶”长子反派2
着浅褐色绣青竹图案长袍的书童有些焦急地等候在翰林院门口, 直到正常下值的时间过去近一刻钟, 翰林院内大多数官员都已经离开后, 他才看见自家少爷面色微带疲惫和沉郁缓缓朝门口走来, 书童眼中顿时流露出喜意, 连忙迎了上去。
“少爷,您下值了?”书童殷勤的凑过来将自家少爷手中托着的几本古书接了过来,脚步轻快的跟在少爷身后, 语气活泼且欢快地问道,“少爷您今日是回侯府看望老夫人, 还是回您在正府街上置办的新家?”
江文涵身着正七品官员应穿的青色绣鸂鸂补子官服,在将从翰林院带出来的几本古书交给书童拿着后,他右手负手身后, 缓缓踱步朝停在翰林院外一条小巷中的简朴马车走去,听闻书童询问,他只嗓音沉冷、语气淡漠地说道:“回正府街。”
这便是不打算回南阳侯府了,名为青竹的书童嘴唇翕动两下,似乎想要劝慰几句, 只是见江文涵眉宇间一片阴郁,神色更是冷漠至极隐隐带着几分厌恶, 便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心念一转,知道自家少爷今日必定又被为难了许久,否则不至于不将这份厌恶隐藏起来。
青竹自小服侍江文涵,是他的心腹, 自然知道他对南阳侯府有多厌恶,若不是老夫人还在侯府,江文涵根本不愿再回南阳侯府。
像江文涵这种未成婚也未分家的情况,按理说是必须跟父母住在一起的,但自三年前他考上进士入职翰林院后,宁愿背负不孝骂名,江文涵仍在靠近翰林院的正府街置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居住,不愿住回南阳侯府,只偶尔回府看望一下祖母。
青竹觑着江文涵的神情不敢再劝他回侯府看望老夫人,便顺势转了话题道:“少爷今日下值这么晚,可是那位钱编撰又为难您?少爷您何必怕他,给他一个好看瞧瞧,保管他再不敢逮着少爷你一个为难,要是少爷懒得理会这种货色,小的可以为您代劳嘛。”
江文涵斜眼瞥了他一眼,星眸中眸光冷冽,冠玉般俊朗秀美的面容上含着几分阴郁深沉,他没开口说什么,直到青竹掀开马车帘扶他上车后,江文涵才语气淡淡道:“大事未成,自然要百忍成金,岂能为了一个不入流的货色坏了大局?”
他不是不能给翰林院那名为了巴结沐阳长公主而处处为难他的钱编撰一个教训,甚至也不是不能取了他的性命,只是他此刻正是要耐心潜伏、细心织网的时候,不能为了对付一个小人有太多动作。
须知凡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正是被沐阳长公主紧紧盯着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错处,谨慎起见,他宁愿忍下心头的怒火和憋屈——反正,他也忍了这么多年了,实在不差这么几日,江文涵心中自嘲一笑,掩下了眉宇间的冷意。
青竹连忙闭上嘴,连连点头,做出乖巧模样来,不敢再多说半句会惹江文涵生气的话。他小心翼翼的将手中捧着的古书放好,眼珠咕噜噜转了两下,又讨好笑道:“少爷,此时距您中午用膳时也有一些时间,您饿了吧,要不先垫些点心填填肚子?”
这次江文涵没有反对,略一点头便道:“也好,确实有些饿了,我随便用几块略微垫垫。”他不回侯府,在自己置下的小院居住的话,何时用膳都是自己说了算,所以倒也不算太过焦急,不像回侯府,那必定是要吃饱才回去的,否则什么时候用膳那可就说不定了。
那姓钱的编撰是十二年前考中的进士,进入翰林院已经有些年头,但职位却一直没升上去,为了能搏上位者青眼,那钱编撰一直使劲为难江文涵,总故意找江文涵的茬,今日便借机让江文涵在翰林院的藏书阁内找了整整一下去的书,连一刻都不能歇息,着实让他厌烦。
钱编撰自以为他刁难江文涵便能让沐阳长公主对他另眼相待,或会在当今圣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熟不知他这般行径失了文人傲骨,已沦为跳梁小丑了。沐阳长公主生性倨傲猖狂,她岂会在意一位小小编撰的讨好,钱编撰指望她,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
就在江文涵和着温热的茶水咽下一块桂花糕时,在他所坐着的这辆简朴普通的青布马车缓缓行驶过一条街道,马车经过一个对街开门的小酒铺,临街的矮桌前坐着一位面朝酒铺、背对着街道的男子,他身着玄色道袍,乌发以一根木簪束起,简单却不简朴。
随着身后那辆青棚马车缓缓驶过,这坐姿闲散随意、背脊不直不挺的玄袍男子随手将手中做工有些粗糙的酒盏搁下,他勾了勾唇,似是轻笑了一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掸了掸袖子,他语气懒洋洋地唤道:“店家,结账。”
说着,他指尖轻轻一点,他面前的木桌上便无中生有有一小块银裸子缓缓浮现而出,这可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确确实实的事实,这块银裸子是真实存在的事物,就像它的同类那样,放上几千年仍是银子,仍具有一定的价值。
结过账后,着玄色道袍、袍角似有银红业火纹路攀爬其上的年轻男子离开酒家,步入到人流中去。
这人身材颀长,挺拔修长,虽暮色暗沉令人看不清他的五官长相,但他这般气度模样仍是十分惹眼的存在,只是不知为何,他踏入人群后,过往来来去去的行人竟好似看不见他一般,对他的存在置若罔闻,连一丝眼神都不曾分过去。
萧桓负手行于人群中,他步履从容,每一步踏出的距离都是等同的,就好像有一把尺子量过。虽然他是十分随意的在人群中行走,但过往的行人却纷纷不由自主的避开他的存在,于是人流中显现出一种奇怪的现象来,随着萧桓行进空出一条小路来。
比起修□□,萧桓倒是更喜欢这个世界。
倒不是说这个世界有多好,只不过修士踏上修途后,总归脱离了凡尘俗世,多了超脱的仙气,却少了真实的烟火气息。他一个人于这漫漫无边不知凡几的世界中行走时,偶尔便想多沾染一点烟火气息,不想活得太过超然,离尘世太远。
萧桓是特意来看江文涵的,刚才虽然江文涵坐在马车中,他坐在临街的酒摊上,但也足以让他看清楚,江文涵合不合他的眼缘。如果江文涵不怎么合他的眼缘,那也许萧桓只会将这个世界即将开展的命运线告知给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去扭转命运,不会收下他做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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