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知道的都当姐姐相夫教子,做个贤妻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是嫌弃妹妹几个,不愿意再同妹妹们来往了。”
此话听着亲昵,唐诗却感觉不大舒服,嫌弃妹妹几个?有石锤吗姐妹,黑粉在这儿瞎带什么节奏?有意无意地引导路人,制造她高傲看不起小透明的假象,这是在故意败坏她路人缘?
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当然了,虽说就原主那个名声,还真没什么路人缘,死忠黑粉倒是能凑上半个京城。
唐诗目露凶光地瞥了眼前这打扮得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的女子,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果然是出自尚书之女口中。
想起尚书那个狗东西在林子里潜伏杀手暗杀她和严子墨一事,唐诗心里就恨得直痒痒,眼里的恨瞬间多了一分,但也只一瞬间便隐了起来。
唐诗捂着嘴娇媚一笑:“瞧妹妹这话说的,姐姐何时嫌弃过妹妹们?倒是姐姐嫁了良人,要管好一整个将军府,还要处理好将军府的大事小情,在府里侍奉婆婆,服侍夫君才是要事,还哪能像妹妹一样清闲,整日得了空疯在外面?”
“妹妹也少再去那些地方玩乐了吧,最后嫁不出去老,可不就成老姑娘了?”
唐诗满嘴的“我全是为了你好”的语重心长叮嘱了尚书之女一番,围在身边的姑娘们都跟着捂了嘴偷笑,笑尚书之女再不嫁人就真要成老姑娘,一辈子没人要了。
尚书之女今儿着了一身的艳粉着装,脸上的腮红也打得过重,整个人看上去就是“用力过猛”,反而倒落了俗套,落人笑柄,站在一身素衣,清丽秀丽的唐诗面前,更是相形见绌。
这时候唐诗竟出神地想,那年她戴了七八条手链,脖子上挂了金的银的宝石的,头上还别了好几只钗子,站在小家碧玉自带仙女气质的静怡公主面前之时,是不是也这般荒唐可笑呢。
而那时,在严子墨心里,她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尚书之女果然是被气到了,胸脯剧烈地起伏,呼吸也杂乱急促,不知道她还能憋出什么大招来一招制敌。
听得唐诗正等着接招呢,引她入宫的小宫女倒是一溜烟儿地跑了过来,其余夫人见来人着了宫服的小宫女,纷纷让了路。
宫女行了礼,道:“夫人,劳烦您移步华怡阁,静怡公主正候着呢。”
此话一出,不仅是唐诗,连带着周遭那一圈竖了耳朵听的女眷们也都大惊失色。
能让静怡公主亲自派来人请,还是静怡公主亲自候着,究竟所为何事?唐诗又到底是多大的势力,竟和静怡公主也有联系!
只瞬间众人表情各异,唐诗则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千恩万谢地在宫女的“保驾护航”下离开身后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同时唐诗也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这静怡公主怎么就招了她一人过去说话,难不成,还真是把她当知心小姐姐了?
唐诗心下一阵忐忑,华怡阁和清瑶宫相隔并不远,唐诗还没揣测完静怡公主的心思,前面带路的小宫女便停住了,唐诗心知这是到了静怡公主的老窝了啊。
“公主在里面呢,夫人有事唤奴婢就好。”
唐诗心如擂鼓,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第60章
华怡阁萦了一屋子淡淡的檀木香, 镂空的雕花窗桕泄下阳光几许,唐诗身形一顿,望着那静坐于梳妆台前, 平静地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的女子。女子背影纤纤, 身板挺直, 着了一身水红色的宫服, 满头青丝仅用一根簪子挽起。
只一眼,唐诗便觉得窒息, 为这浓浓的凄凉,萧瑟,红颜无奈的悲哀与哀叹。
这触目惊心的红令唐诗呼吸一滞,唐诗一脚才刚刚迈入门槛,静坐于梳妆台前的红衣女子便似有感应, 如电影可以拉长的慢镜头般幽幽转了身子。
落日的光打在女子平静如水的面上,透着些许哀愁, 这种哀愁已经深深锁在女子的眉间,眼里,以及那下弯的嘴角处。
唐诗惊觉到,她不再是那个巧笑倩兮, 拉了她的手唤她姐姐的五公了。
身为当朝最受恩宠的公主, 却不能选择自己的夫君,不能择良人而嫁,亦不能平平淡淡地过足这一生,余生都要活在背负着家国希望的重任中, 看自己韶华老去, 青春永逝,只有那一声轻轻的低叹可以伴之一生。
这是身为公主的荣光, 也是她们究其一生也逃不开的命数。
大概是那份身不有己的悲哀唐诗在刚刚穿进这本书里时也感同身受,唐诗稳了稳思绪,对上静怡公主黯淡的目光,轻提衣裙踏了进去,至于来时路上她心里的那一点小心眼的心思,也已瞬间烟消云散。
“民妇见过公主。”
唐诗行了礼,那句“恭祝静怡公主大婚之喜”却不敢说出口,有意避开,伤口上撒盐,这种事她还做不出来。
出乎唐诗意料的,面前一身红衣的静怡公主却并未言语,她倒以为这静怡公主见了她,说不准儿还会抱着她痛哭一场倒倒苦水,不曾想竟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到让她心慌。
华怡阁穿堂而过的风呼呼作响,吹得唐诗露出的一节颈子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身子也愈发地冷,可静怡公主不发话,她又怎么敢兀自站起来?
好像……不太对!
唐诗手里的帕子被她快绞成了碎布,她眼眸骨碌碌一转,旋即扬起白皙的颈,须臾间状似无意地瞥了静怡公主一眼,却是怯生生的,还带了些不解。
“免礼吧。”
唐诗好半天才等来这么一句,当即松了口气,仪态优雅,不急不忙地俯着身子自地上而起,但静怡公主朱唇一张,沉声而出的下一句话却让唐诗红润的脸瞬间褪色,惨白至极!
“来人,给将军夫人赐座。”
唐诗正要谢恩,脚下却一顿,似扎根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得。等等,她刚刚说的是……将军夫人?!
天地间一片旋转,唐诗身形不稳,双腿一软险些跌在地上,脑袋一阵嗡嗡的响,宛如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唐诗因着震惊,瞳孔微张,一张小脸崩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唐诗没想明白,她这是因何掉马了呢?
这宫中女眷之多,静怡公主却独独叫了她一人,她真是昏了头才想着这不谙世事的静怡公主会是真拿当她是姐妹,才会唤她来寝宫闲聊!
现下看来,静怡公主指定是一早便知晓了她的身份,心里记恨着她呢,借着这机会秋后算账来了。
当初也怪她自己,心血来潮出了那么个下策,想的什么借口不好,偏偏要骗静怡公主说自己是严子墨的家姐,最后这搬起的石头不还是落在了自己的脚上?
唐诗心跳得更急更烈,“咚咚咚”的声音如擂鼓般响在耳边,在这安静的华怡阁里尤为惊心,似是要冲破唐诗的胸膛。
来不及多想,唐诗正好借着那股子软劲儿,利落地跪了下去,也不问什么,直接实打实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本就眩晕的脑袋更甚。
“公主恕罪!民妇,民妇那天实在是昏了头……”
唐诗的声音抖得厉害,话说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她知道,静怡公主心里早有判断,她的解释在静怡公主全然无用,还会被当成笑话,任高高在上的五公主嘲讽。
在这宫里,静怡公主就是这片领土的天,是主宰,而她,只是一只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被静怡公主指尖轻轻一捻,就死无全尸的蝼蚁!
唐诗真是快恨死自己,恨自己那日的口直嘴快,恨自己那日的谎话连篇,恨自己怎么就偏偏要作死!如果真为了一个白月光就把自己的小命搭上,那也是她咎由自取了。
“你又何必吓成这般模样?”
静怡公主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衬得跪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的唐诗更加落魄不堪,面儿上的惊恐无处遁寻。
“不论是严将军的家姐还是内人,你怎么也都是将军府的女眷,本宫还是叫你一声姐姐,你起来说话吧。”
“民妇不敢。”
唐诗头埋得更深,身子似僵住了般半点也未敢动,就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入了夏,大理石的地砖泄出丝丝凉意,人若置身其中只会有凉爽惬意之感,可若当真只隔了一层布地近距离接触,那感觉就大为不同了。
凉气逐渐蚀入膝盖骨的那种隐隐之痛怕是只有跪在地上的唐诗知晓,可她不敢再顺竿爬,现在这静怡公主完全就是黑化前的平静啊!
纹了金线,镶了明珠的大红绣鞋“哒哒”地踏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不约而同地与唐诗的心跳声交错相杂,唐诗的脑袋还是紧紧地叩在地上,余光中那双如血般诡异的大红绣鞋便轻轻地落在了唐诗眼前,视线再上移,便是女子红色的衣裙裙摆。
“这么久没见,姐姐你倒是变了,胆子小了。起来吧,有几串珠子本宫一直拿捏不定,姐姐来替本宫瞧瞧可好。”
唐诗哪敢忤逆,遂低声应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膝盖,谨而慎之地跟在静怡公主身后,大且圆的铜镜里,唐诗姣好的面容铺满了慌张和对未知的恐惧。
如若静怡公主当真是不顾形象地冲过来和她一通撕扯,她还能想尽办法和静怡公主周旋片刻再以言语蛊惑,可静怡公主不走寻常路,静怡公主面儿上越平和,唐诗这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没着没落。
“这祖母绿的,红珊瑚的,还有这月牙白的,姐姐瞧着哪个好看?”
静怡公主突地似是换了个人,从一堆的珠宝首饰里取了三枚坠子,唇带浅笑地这般问她。
唐诗有些许的恍惚,眼前女子的音容也渐渐地和一年前那假山后面笑着拉过了她的手,声声唤她姐姐之时的音容重合。
唐诗谨慎道:“公主玉颈白,戴什么成色的都好看。”
心里对静怡公主有愧,唐诗一直是低着头静立在一侧的,反正静怡公主说什么她就一通彩虹屁好了,反而略过了铜镜里的女子一闪而过的痛苦与怨怼。
“姐姐,你又骗本宫了。”
日头已经落了,晚风有些了凉意,携着静怡公主陡然降了温度的话语劈头盖脸地砸在了唐诗的脸上,唐诗一个愣怔,错愕万分,不知道这一年静怡公主到底经历了什么,性子竟这般难以捉摸。
“公主……民妇所言,皆是真心话,不敢掺假。”
“那年你说你是严将军的家姐,本宫听信于你,心里尊你敬你,唤你一声姐姐,可你却是严将军所娶之人。今日重逢,本宫问你,这三个色哪一个配本宫好看,你都未细看一二便给出了答案。”
静怡公主这一字一句都似巴掌狠狠地打在唐诗脸上,臊得她抬不起头,可静怡公主的调子还是慢条斯理波澜不惊,好似,她本就不在意。
“不过无妨,本宫只是,想找一个还愿意骗骗本宫的人,说说话罢了。”
唐诗不语,手心里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静怡公主似是也不在意唐诗是甚反应,自己挑了奁盒里的首饰戴在身上试,唇角维扬,似是挑选首饰这个活儿让她甚是喜悦。
“本宫还是豆蔻之龄时,父皇与本宫说,本宫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他这一辈子已经对不起本宫的生母了,在本宫的婚事上,他会竭尽所能满足本宫的要求。”
“本宫信了。”
“后来,本宫真的遇到了一个人,”静怡公主眼神一亮,“本宫至今都还记得那人好看的眉眼,棱角分明的脸,还有他望着本宫的那双眼。本宫当时在想,本宫这十多年的时光都在逆来顺受,也许,他值得本宫勇敢一次。本宫第一次主动和父皇提,女儿有想嫁之人,父皇问了是谁,说本宫还未出阁,日后再定。”
“本宫信了。”
不用问,“那人”说的就是严子墨了,作为严子墨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还要在这听小白月光倾诉衷肠,唐诗心里真是一阵憋屈!
静怡公主稍稍停了片刻,眼神温柔似水,似是那时的情景就浮现在她眼前。
“本宫从十四等到十六,整整两年,父皇却说,那人要娶亲了,是京城里最美的女子,我嫁过去也只能做妾,他不愿本宫受这样的委屈。”
“本宫……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码字好艰辛
昨天还被猫咬了 打也打不过它 只能活在自己会不会突发狂犬病的惊慌中
如果哪一天断更会提前说哒!
第61章
什么?!老皇上竟然说他是不愿意静怡公主嫁给严子墨做妾受委屈?!
要说静怡公主和严子墨这点破事, 唐诗绝对是除此二人外最知晓内情的人。
那是老皇上心疼自己女儿嫁过去受欺负吗,分明是当时严子墨尚还年幼,不成事儿, 朝堂之上也未立足脚跟, 跟那几位世家大族是不可同一而论的, 老皇上是昏了头才会像疯疯癫癫的老国公一般, 将女儿嫁给一初出茅庐,毫无势力的憨小子。
看来, 这静怡公主着实是苦,连她最信任的爹爹都在骗她,她还可以信任谁呢?
静怡公主眼里的悲怆越汹越凶猛,最后化为一层水雾浮于眼底,这嘴角的笑有多苦, 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二八年华,寻常女子最好的光景, 终于本宫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本宫也想开了,只要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做正妻还是做妾, 又有什么区别呢?本宫想要的, 也不过是能与那人能相处余生,他的眼里只要有我一个位置便够了,其余的我都不求。”
“父皇送来了两份聘书,可惜, 两份都不是本宫想要的。”
女子笑得温婉, 眼角的泪却是控制不住地滴滴落在梳妆台上,打湿了梳妆台上喜庆的红色帕子, 将寝宫里的那份喜庆冲淡不少。
“父皇说本宫是最尊贵的公主,只有同样尊贵的王室才配得上本宫。在他心里,本宫还是那个摔倒了只会坐在原地哭着等人抱的小女孩吧,朝堂之事,天下格局,本宫就是身处这宫中十余年,也不是一点看不清的。”
“本宫只是,告诉自己,要相信父皇。他一直,都是本宫最最信赖的父皇啊,他又怎会骗我呢。”
那句轻飘飘的“他怎会骗我呢”随风而去,话音轻得静怡公主自己都要听不见。至于答案,她自己也清楚。
唐诗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下,为了面前这个明明哭得眼圈泛红还是笑着说她选择相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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