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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携——难得潇洒

时间:2020-01-06 10:47:27  作者:难得潇洒
  林泽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好,臣侍遵旨。”
  赵熙惊喜地侧目看他。她本以为他仍会推辞出仕,可他却一口应承。
  “总得有担当,有作为,才好给陛下分担……”林泽红了脸,坚持了一下,低低声音。
  赵熙愣了一瞬,哈哈笑起来。她的小林泽,也有了做父亲的样子喽。
  出了林泽宫门,已经是午后。初冬的暖阳正艳,赵熙坐在辇上,迎着光看向长天,一行冬鸟在天空划过,湛蓝的天空留下淡淡鸟迹。赵熙微微牵起唇角。转年,那小家伙便二十二了,这几年,他休养的情况,事无巨细,每日都放在她的案头。她看着,便也如见到了真人一
  般。
  当初为了他养伤和学习,特别在岭南给他入了籍的。据报,顾夕恢复得很好。明年,她定要想法,把那小子放到身边来。亲自看着他养身子,才放得下心。
  想到此,赵熙又有些忧虑。顾夕醒来后,她与他相处了半年,如今他是怎样的性情?还会钟情于自己?
  赵熙一路思量,颇有些踌躇。
  不成,她决定要亲自去岭南,顾夕的新家里面去,亲自把他带回来。
 
 
第68章 清溪(一)
  岭南,清溪镇。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清溪镇不大, 依山傍水。清溪最出名的是清溪书院。院中常年有大孺坐馆, 培育出的英才学士数不胜数。
  挑选休养地时,顾铭则便相中了这座人杰地灵的小镇。
  赵熙允了, 派人提前来选址建房,顾夕住过来后,赵熙安排了明卫暗卫亲卫各色精英侍卫,远远近近地保护着, 每日,都给顾夕通信。顾夕隔个三五日就回一次,由暗卫亲自驿送回京。赵熙还嫌信里内容不详近, 又命令亲卫们每日再报上顾夕详细的经历,事无巨细都会出现在她的案头。
  重活一世的顾夕,与前世不同,喜欢清静,听琴品茶, 淡然随性。他身体恢复了一段时间后,顾铭则便送他去书院读书。读上了才发现, 这一世顾夕是勤勉型的学生。若是勤奋也就罢了,可偏偏聪慧灵透, 悟性极高。时间一长, 教他的先生个个招架不住。顾夕成了书院里最短时间便转而由大儒亲自授课的学生。
  远在京城的女帝陛下, 因着怀了第二胎, 无法远行。不过已经兴起了要亲自去接人回宫的念头, 再阅着案头这样的一条条消息,心中不禁更是火急火燎的。
  当年的一幕幕,又在她的脑中划过。
  亲手喂夕儿服下药丸,人就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人醒那一天的情景,赵熙记忆犹新。
  形容消瘦的顾夕,自她来,头一回睁开眼睛。他没力气,连头也动不得。只眨了眨眼睛,一瞬一瞬的睫毛,又挺又翘,一下下刷着赵熙缩成一团的心。他好奇地看着自己头顶高高的帐顶,又试图转头看看身边,赵熙就坐在他的床头。
  赵熙一手抚着顾夕的面颊,一边用手托住顾夕的后脖颈。躺了这许久,全身关节都锁死,肌肉都僵了。赵熙轻轻揉按的小小动作,就让顾夕疼得全身绷紧。
  不过疼归疼,床上的人没叫出声,也没抗拒。
  赵熙轻轻揉着他的脖颈和肩,缓了一会儿,人才能微微侧过头。赵熙看到顾夕消瘦的脸上,那双清湛湛的眸子里,没有一丝阴影,像初生的婴儿,清澈透明。
  “夕儿?”赵熙试探着叫。
  顾夕的眸中现出疑惑。
  “不会讲话?”赵熙等了一下,不见回应,有点急。
  顾铭则凝着眉,摇头,“会讲的,只是不知道谁叫顾夕。”
  赵熙痛惜地将人揽在怀里。
  此后,顾夕身子一天天的恢复,可服了药的效果却时有反复,有时会无故陷入昏迷,醒来,本来已经教他记得的事,他又忘了个干净。
  “药效,并未验证。”顾铭则面对赵熙的询问,为难道。
  赵熙气得几乎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你不是善药?”
  顾铭则无话可答,他善药,也不是神仙。只是这话赵熙可听不进去。当时赵熙身子渐沉,性情也偏敏感,祁峰为此常被她迁怒,每天净为躲着她,怕她发怒伤身,直等到晚上她睡了,才敢进来看一眼夕儿。
  “前几日刚认得了我,愿意和我喝茶了,今日醒来,就又忘了干净。”赵熙发完火,又忧郁起来。
  顾铭则斟酌道,“夕儿伤了根本,身子正是最弱的时候,自然胜不过药力。陛下不宜心急。此地苦寒,该找一处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让夕儿安心养着,怎么着也得几年时间,才行。”
  赵熙本是想带顾夕去王庭,可是那里毕竟不如风景如画气候宜人的南方,于是只得采纳了顾铭则的建议。
  这一养,就是好几年。长子已经三岁,二皇子几个月也诞育。
  赵熙将案头的文书掷下,“着济南府,准备迎驾,朕要到清溪的寺庙还愿。”
  女官们吓了一跳,“陛下要南巡?”
  “不,是微服。”
  “二皇子还小,您的身子,且得将养呢。”
  赵熙抬手止住,顿了半晌,道,“上天赐予朕两个皇子,也该去寺中还愿祈福了。”
  众人皆默然。
  “着礼监司安排吧。”
  “遵旨。”
  ---
  皇次子焕出生在嘉和六年。
  先时国人担忧皇嗣单薄,这一下皇上有了两个儿子,真是普天同庆。皇子百天时,皇上大赦天下,又是举国欢庆。
  女帝下旨,举国欢庆十日,朝中也休朝会。连着这十日后,便是春播节,仍旧是休朝农耕。
  这样赵熙就划拉到手近一个月的假日。于是她皇长子悄然离京,奔济南府清溪县而去。
  赵熙坐在宽敞的大马车里。
  “清溪到了吗?”太子好奇地向外张望。
  赵熙正也神地望着孩子。那灵秀的双眸,绝美的容貌,虽然现在年纪还小也足以让人畅想长大后的惊艳。太子崨肖似祁峰,可若是见过顾夕,便不得不感叹,这就是个小顾夕呀。
  太子崨头一回出宫,一路山川风物,市井民情,他的一双眼睛看都看不够。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赵熙笑着揽住不断扭动小身子想扑到窗口看风景的孩子,车窗一片片青青的田苗,环绕着清亮亮的水渠,衬着蓝湛湛的天。真是个好地方。
  “快到了。崨儿坐了这些天马车,闷了?”
  “不闷。”小小人儿摆出沉稳的样子,“各州府都尽力相迎,好玩的,好吃的,无一不足。母皇说过,以天下供养一的话,崨儿这一路走来,也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
  “儿臣身上的责任呀。享尽天下,便要担负天下呢。”
  赵熙惊讶地看着儿子,怎的这样早熟?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
  “先生教的好。”赵崨末了谦了一句。
  赵熙点点头。
  “母亲来这,真是为还愿酬神?”小孩瞅空试探了一句。
  赵熙一闪神,“是啊。”
  赵崨便不再问,转而笑道,“父后今年还未来南华哩。母亲何时诏回呀?儿臣想着和父亲母亲一同去围猎呢。”
  “喔,”赵熙抚了抚孩子的脑袋,那企盼的小眼神她也挺心疼。燕祁边乱刚刚平息,去年又有雪灾,他本已经准备好启程,却又不得不留下来护民渡难关。忙到今年,又巡边去了。怪不得崨儿想了呢。赵熙抚了抚儿子的头发,“母亲已经派了信使过去,中间还夹带着你的几幅大字儿呢。”
  赵崨这才亮了眼睛,“父后看了,定会马不停蹄地回来瞧我。母亲到时再给崨儿添个皇妹如何?”
  赵熙愣住。这孩子,这拐弯抹角,替他父后争宠呢?她哭笑不得,这些年她身边男侍不多,也只是林泽走得近些。怎的这样也不合这小家伙的意?
  赵熙板起面孔,“大人的事,容你多言?”
  赵崨笑着软糯着童音,“母亲,不是儿臣多事,您怎知这不是父亲所想呢?”
  赵熙出神地看着这小孩,一时咄咄逼人,聪明睿智,一时又软萌可爱,痴缠胡说,真是让她无话可答。也是从去年始,他独居太子宫,身边太傅、舍人一大堆,也算是个小小的主事人,学了些权谋勾连,用到这里,还真是应景。赵熙无奈笑笑,皇家的孩子,哪能像张白纸?比如当初的自己。不过她也是着实慨叹,自己看大的孩子,一转眼,便也多出了许多心思。
  赵崨在车上晃了一阵,毕竟是小孩子,困劲上来,歪在赵熙腿上睡着了。
  赵熙思绪又飘到窗外。越过这座小镇,前面就是清溪大镇。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人,她的夕儿,正等在那里,等她来找他,带他重新走回她的人生。
  她微微翘起唇角,多年未挂在唇边的欣然笑意,慢慢绽放。
  陛下要驾临清溪,早就安插在顾夕周边的皇属御所的人都进入了一级警戒状态。普济寺和清溪书院是重点警戒地点。
  同时,安排顾夕移居到普济寺后山小筑别院候驾。顾铭则在自己的房间里指到她的口谕,只有一句话,“等顾夕搬走后,卿移居京郊别院,圈禁。”
  顾铭则早料到赵熙的性子,不会轻易放过他。果然……甚至在口谕中他连个名字也没有了。顾铭则甚至能想到赵熙在安置他时,生气的表情。
  “您安顿好顾大人后,即刻就得随礼监司的人起程。”暗卫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只能用您字笼统地叫了声。
  顾铭则点头,转身出了房门来到院中,他和顾夕住的院子前后二进,清幽雅致,院中遍植药草,终年植香阵阵。
  顾铭则缓步走过石子铺的路,来到顾夕房前。顾夕正在屋子里写功课。
  顾夕重活这一世,顾铭则也改变了对他的教育思路。
  从前在宗山,他是散养着顾夕,每天带着玩,顾夕天份高,玩着就学会了不少能耐。这一世,他反思自己对顾夕的教导,顾夕的痛苦都源于过于率真和纯粹。于是他改变了教育思路。
  除了每日在书院读书,回家时顾夕之前会的东西也一样一样重新恢复起来。同时,顾铭则考虑到顾夕将在宫中陪君伴驾一辈子,于是有意给他多讲讲宫中规则。顾铭则或许没感觉到,其时他现在悉心教导顾夕的这些东西,与父亲当年对祁峰所授的内容如出一辙。
  再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顾铭则到底学会了心有顾忌。
  他站在顾夕门外,见顾夕穿着家居的宽松衣服,乌发轻拢泼洒在双肩上,修长手指正执画笔,莹白的手指墨玉的秆,相映便成了诗意。
  “画成了?”顾铭则走进去。
  顾夕起身,“先生来了。”
  顾铭则走过来。顾夕有些不好意思让先生看他的这幅习作。
  顾铭则他负手打量顾夕的作品。
  那是一幅草原狩猎图,茫茫草原,巍巍苍穹下,只有一个骑手。骑手的画法非常写意,谬谬几笔就勾勒出英姿飒爽。顾铭则目光被那骑手吸引。莫名,肖似赵熙。
  他缓缓点头,“画得不错,很生动。”
  顾夕红着脸,“谢先生夸奖。”
  顾铭则温和地看着他又一次养大了的孩子,心头百感交集。
  “此画,不用寄给陛下了,她就要来清溪了。”
  顾夕吃惊地张大眼睛。
  “来接你回宫,”顾铭则抚了抚顾夕的肩,“……想她没想?”
  顾夕本来亮晶晶的眼睛里,又蒙上迷茫。是啊,想她没?当时他在草原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位疲惫又亲切的帝君。整个草原养病期间,他笼在她的荫蔽下,宠溺又宝贝。顾夕记不得从前他们两人是怎样的情形,但不难推想从前的那位顾侍君是非常得圣心的。
  他与她单独面对时,总有些紧张和不安。他觉得那看向自己的宠溺眼神,中间好像隔着一个昔时的顾夕。女帝看到的他,终究不是现在的自己。
  他常安慰自己,从前和现在,他都是顾夕。可是他却无法骗过自己,虽然是同一个躯壳,但里面的绝不再是同一个人。不知道赵熙自己是否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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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熙到清溪时,已经是黄昏。
  太子赵崨是在睡梦中被抱进来的。这一路,虽说没有餐风露宿那么辛苦,但小小人也是舟车劳顿,现在是车一晃就打瞌睡了。
  赵熙站在特意为圣驾预备下的大庄园的院子里,有内官报说一坐济南府官员,已经在院外候传,都等着请安呢。
  赵熙摆摆手。
  “按日程吧。”明日进香,后日才到书院。打发走众人,她独自站在院子里,心里有些期待还有些情怯。
  分别时承诺过的,他等在清溪,等她来接,可一等就是三年。虽然日日通信,但仍难免顾夕会失望。
  赵熙负手在院中徘徊,脑中不断琢磨着顾夕的心思。赵熙就像是初尝恋情的小姑娘一样,想着想着就晕红了脸。
  正自高兴,身后响起一个稚气的声音,“母亲,您想什么呢?”
  赵熙吓了一跳,惊回头,太子赵崨就站在身后,小小人,站在廊下暗影里,不仔细瞅,真没注意。不知他站了多久,“别着凉了。”赵熙赶紧过来,一边四顾找乳娘,“跟着的人都哪里去了?”
  太子赵崨被母亲抱在怀里,仍在琢磨母亲方才的神情,“母亲想到什么了?笑得好开心。”
  “没什么。”赵熙下意识瞒了一下,又迟疑,心想顾夕若是进宫,每天也是与崨儿朝夕相见的,“崨儿,清溪,有你一位父侍在此养伤,此回母亲带他回宫,我们天天在一处可好?”
  赵崨定定地看着赵熙,在赵熙问他可好时,他马上垂下目光,乖巧点头,“但凭母亲。”
  赵熙满心都是对重逢的企盼和喜悦,笑着将孩子搂个满怀,絮絮道,“见到他,崨儿就会喜欢上他,他先时会舞剑,是一顶一的高手,现在伤了,不过琴抚得好,还会带你玩,花样可多了……”
  赵崨在母亲的怀里,仰起头,看着这位走下神坛,唇角仍会甜蜜上弯的女子,脸上渐渐沉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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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溪普济寺山巅小筑。
  夜已经深了,窗外弯月如钩,恰似那人盈盈笑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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