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舒志一边走一边想事情,身边的领路太监忽然道:“公主。”
齐舒志抬头,就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鹅黄的衣裙静静的站在前方。这一幕恰如当年周蓁蓁总是喜欢在此地堵他,向他讨要礼物。齐舒志面色不变,道:“见过公主。”
周蓁蓁往前两步,道:“你听说了吗?”
齐舒志茫然,“听说什么?”
“就是范贤那个老东西为他孙子求娶本公主的事啊。”周蓁蓁走过来想如从前一样抓齐舒志的袖子,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忽然想到什么,将手收回去了,她声音带着点委屈道:“你答应过要娶我的,可不能让我嫁给别人,我不想嫁给那个什么范家的孙子……”
一旁的领路太监呼吸一滞,齐舒志忙退后一步离周蓁蓁远远的,“公主殿下,可不要胡言乱语坏别人的清白,我从未答应过你什么,请你自重。”
说完他就绕开了周蓁蓁,径直离去了。
周蓁蓁就在原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看着看着眼里蓄满了泪水。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是介意的。父皇杀了他的哥哥和弟弟,所以他连带着也恨了自己。
齐舒志其实并不恨周蓁蓁,他虽然恨周昃勤,但也知道一切都与周蓁蓁无关。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为了避嫌。如今的周蓁蓁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再过一年就要及笄,更何况当时还有别人在场,他不这样说惹出什么误会流言就不好了。
更何况他是清楚的,范贤的孙子范瀚文是没有机会娶周蓁蓁的。
御书房内,周昃勤手里拿着本奏折,眼皮也不抬的道:“蓁蓁真是那么说的吗?”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真是那么说的,奴婢一个字也没有说错。”
周昃勤放下奏折,深深吸了口气,“那齐舒志呢?”
“英国公让公主不要胡言乱语坏人清白,还说从未答应过公主什么,让公主自重。”
“哦。”周昃勤道:“你下去吧。”
小太监下去之后,整个御书房内就只剩下周昃勤一人了。他略微思索了一番,道:“齐家是不是已经开始给齐舒志物色夫人了?他可有什么中意的?”
身后的屏风后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从一个月前杨氏就开始张罗,要了不少闺中女子的生成八字,可至今没有传出国公府有意与谁家结亲的消息,想来是没有中意的。”
“这样啊。”周昃勤又道:“三年多前,蓁蓁好像总喜欢在朕面前提齐舒志吧?”
“是,可是这三年里公主再未提及过一次。”
“啧,这不该呀。”周昃勤疑惑的道:“朕的蓁蓁最是活泼可爱,她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三年一个字都不提呢?”
“许是公主不喜欢了。”
“不会。”周昃勤摇头道:“若是不喜欢,今日御花园的事怎么说?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你去查一查,三年前蓁蓁最后一次见齐舒志是什么时候……”
一出宫齐舒志就听说了一件事,丞相家的天才孙子范瀚文与同窗好友游湖,醉酒后从船上掉了下来,在湖里淹了好久才被捞上来。
齐舒志便问:“人怎么样?”
“没死。”邓晓道:“不过喝了太多的水,上来吐水吐了好久,最后竟然吐血了。”
“哦,知道了。”齐舒志浅浅的笑了一下,“真是可怜呀。”
可怜?谁可怜?当然是那位年逾古稀先后废了儿子和孙子的老丞相啊。
范瀚文被送回去之后,当天夜里就开始高烧。大夫用了好多法子都无计可施,可怜老丞相一把年纪半夜还要去求见皇上,请太医出宫医治。
只是宫门一旦落锁,除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否则不到时候绝不会开门。老丞相就这样一直在宫门前等到了卯时开宫门,等他终于带着太医回了府,刚踏进孙子的院子就听见里面哭喊声一片。三儿媳妇哭的撕心裂肺,“我的儿呀……你怎么就先走了?你让娘一个人怎么活呀……”
范贤两腿一软,身边的人连忙将他扶住,“老爷!”
“丞相大人!”
“噗!”一口血喷了出来,完了,范家无人了……
老丞相吐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人皆道丞相大人遭此打击身体已经垮了。霸占了丞相位置整整十三年的范贤,怎么可能没有得罪过人?霸占这个位置如此之久,本来就个错误。
不少人都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那可是丞相之位呀。自英国公府败落之后,在朝中丞相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京城之中暗潮汹涌,家里的杏花开了。齐舒志因为贪恋杏花的美好,在树下多站了一会儿,结果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长了一层疙瘩,快把他痒死了。
孙大夫进府给他擦药,齐舒志问道:“你也是京城名医,可知道丞相大人身体如何了?”
孙大夫道:“丞相大人自有宫中太医照料,不过那天在范府给范家孙少爷看病的邹大夫是在下的好友,他倒是说丞相大人情况很不好,若不能好好休养调理怕是要油尽灯枯了。”
“这样啊。”齐舒志摸了摸脸上的疙瘩,“真是痒死了,需要多久这些疙瘩才能消下去?”
“不久,涂了这药一晚上过去就不痒了。”三大夫道:“再过两三天就一丝痕迹也无了,春天还是少站在树下的好……”
“知道了。”
孙大夫一出去,邓晓就进来了。齐舒志脸上奇痒无比,却不敢伸手去挠,就只能挠桌子了。他对邓晓道:“派去范府的人可以走了。”
邓晓:“是。”
“哦,对了。”齐舒志笑了笑道:“丞相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太可怜了,我没有什么可为他做的,只能将幕后真凶告诉他,聊以慰藉丞相大人的一片爱子之心。”
邓晓冷冷一笑,“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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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心中疑影
先后失去两个继承人之后, 范贤口喷鲜血,之后便病倒了。
一个老人在七十岁的高龄依然不肯离开这政治斗争的漩涡, 难道是为了自己吗?他为的还有这个家族啊。
费尽心思的培养继承人,不过是想在自己百年之后,有人能够继承自己带着这个家族继续辉煌下去。此刻他躺在床上, 屋子里没有人,但他还能听见外头隐隐约约的哭声。
据说人在快死的时候,总会回顾自己的一生。他想起当初刚刚二十出头,家境贫寒的他独自赴京赶考。小地方出来的他, 在踏进京城的那一刻, 就深深的被这个繁华的地方迷住了。
这时候有街上的人纷纷往道路的两边跑,他转过头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四匹毛色雪白的骏马所拉的车。在这之前他只在书里看过这种马车,从未想过世上竟然真的存在这种马车。
雪白的骏马, 宽大的马车, 以及马车前后黑甲黑骑威严肃穆的军队。他此生从未有一刻, 如此刻一般震撼过。
他不禁喃喃的问:“这是谁?里面坐着的莫非是皇帝吗?”
旁边的人听到他的话,嘲讽的道:“哪儿来的乡下土包子?连英国公都不知道?此乃开国□□的恩旨,历代英国公所用的车架都是这样……”
这只是个臣子吗?一个臣子居然可以拥有如此的权势地位荣耀……
从那一刻起,他从前所学所谓忠军报国,所谓一心为民, 全都没有了。他为之努力奋斗愿意付出一切的, 都只有权利二字。他熬死了两任皇帝,连英国公都不再是他当初见到的哪一位。
好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他成了丞相, 文官之首的丞相。不过这还不够,依然有个英国公如同一片乌云一般永远挡在他的头顶。幸运的是他发现了一个秘密,连皇上都视英国公为阴影。
他与皇帝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密谋,动用卑劣的手段,终于将那个高高在上的英国公拉入了尘埃。现而今的英国公,不过就是个纨绔。他成功了,终于成就了一人之下。
只是他到七十才拥有的荣耀,很快便要随自己而去了吗?这是报应吗?
三年前的那天齐家大公子在菜市口斩首,他从宫里出来,乘坐者陛下赐给他的八人抬的轿子。掀开轿帘,台上正有人在清理血迹,殷红的血从台上流到地上。那个纨绔的英国公抱着兄长的头颅,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报应……一定是报应……
他害英国公府英才丧尽,现在他范家也要后继无人了。
“老爷,老爷!”管家推开门进来,道:“那些和少爷一同游湖的公子们当中有人说漏了嘴,说那天少爷醉酒掉进湖里不是意外,是二老爷让人给少爷下了药,然后再让人推下去的,他们都收了好处……”
“少爷是被二老爷害死的……”
“呃。”范贤突然瞪大了眼睛,一张老脸憋的通红,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吸不进一口气来,“孽……孽障……”
“老爷!”
丞相范贤卒。
范贤病逝的太过突然,对于那些有意丞相之位的人来说,他们还没准备好。对于周昃勤来说,他还没有想好下一个丞相的人选。再难找到一个,如范贤这般合他心意的人了。
范贤病逝第二天,齐舒志与周辰理一起去范府吊唁。这一幕是那样的熟悉,偌大的一个范府,只有一些妇孺和一个范仲良。
从范府出来,周辰理摇头道:“好好的一个范府,如今只剩些女人和个不中用的范仲良。”
齐舒志扯了扯嘴角,并没有觉得很开心。当初的那些人,即便他一个个的报复回去,让他们也尝试了齐家当时所承受的打击,爹大哥和三弟也回不来了。他打起精神道:“范府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该考虑的是,新任丞相的人选。”
“对。”周辰理道:“新任丞相必须是我的人。”
想了想他道:“你觉得冯大人怎么样?他此次担任了会试的主考官,做的还算不错。不论是在士子中间的声望,还是在父皇面前的印象都很不错,如果我推选他的话……”
“那他就永远与丞相之位无缘了。”齐舒志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表哥,你觉得在皇上的心中,你算是什么?”
周辰理一愣,有些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东西隐隐浮现,他道:“问这个干什么?”
“表哥,人只有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位置,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齐舒志看着表哥的眼睛道:“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还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帮你。”
周辰理看着他,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表弟,他问道:“那你呢?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
“当然。”齐舒志道:“我想报仇,三年前的沈堪是第一个,范贤是第二个,下一个就轮到太子了。”
周辰理后退一步,避开了齐舒志的眼睛。他抬起头,看着湛湛蓝天,道:“其实小的时候父皇还是很喜欢我的,他会让人从宫外给我带玩具,还会抱着我玩。但是后来我发现他还会给别的兄弟们带玩具,也会跟他们玩。”
“那时候太子还只是二皇子,父皇从来不抱他,每次见到他就问他的学问。答不出来,还会责骂他。”周辰理转过身道:“你知道吗?我那时候还小,从来没有想过父皇对我们这些皇子的区别。”
“我以为父皇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哥,可我没想到他会成为太子。我才学并不比二哥差,我母妃的出生在朝中的影响力更是在他的母妃之上。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和太子斗在和他比,但父皇总是会偏向他……”
齐舒志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表示,他道:“既然你知道皇上偏向太子,而他又很清楚你正在和太子斗,所以他怎么可能让你的人做丞相?”
周辰理恍然醒悟,“对,你说的对,那怎么办?”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让一个既不是你的人,也不是太子人,来坐这个位置。”齐舒志道:“他必须要有足够的资格足以担任丞相这个位置,还必须要绝对的中立,因为只有这样皇上才会放心他,对你来说也最好。因为他至少,不会帮着太子。”
“可是……”周辰理还要说什么。
齐舒志道:“你要这样想,扳倒一个支持太子的丞相,新来了一个谁也不支持的丞相。对你来说你并没有失去什么,但对太子来说却失去了一大助力。”
“对,此消彼长还是我赢了……”周辰理道:“那谁呢?我们该推谁上这个位置呢?”
“这个我还没想好。”齐舒志笑道:“我回去之后会好好想想,表哥你也要好好想想。你也知道,最近因为我的婚事,我已经被她们烦死了。”
“你呀你。”周辰理用一种过来人的姿态道:“其实不就是娶个妻嘛?只要她的家世能给你足够的帮助,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大不了娶妻之后再收几房合心意的妾室,都是一样的。”
女人拿丈夫当今生唯一的依靠,男人却觉得女人无所谓?大不了再收几房妾室?齐舒志看向周辰理的眼神立刻不善起来,他板着脸道:“哦,我先走了,表哥你自己回去慢慢想吧。”
说完他转身上车一气呵成,周辰理站在原地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总觉得刚刚表弟好像突然冷淡下来,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夫人,夫人……你的清白不能被玷污……我是在帮你……”
昏暗中齐舒志在书房猛地惊醒,原来他竟不知不觉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桌子上的灯已经快要熄灭了,齐舒志腰酸背痛的直起身子,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真的好久没有做那个梦了,自从父亲出事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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