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浪费食物的人, 晚饭勉强吃了几口, 就起身回屋去了。
有德从赵姑姑那里听说了六殿下的事,晚饭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 去找云栖教他学算账, 而是捧了笔墨纸砚到云栖房里来, 请云栖监督他练字。
有德一边写,一边笑嘻嘻的与云栖讲今日发生在缀霞居里的趣闻。
比如,早些时候陛下驾临,雅音和墨心两个为究竟谁进屋为陛下奉茶的事起了龃龉, 好巧不巧正被王醒公公撞见, 将两人好一通训斥。
再比如, 刚刚吃晚饭的时候, 玉玢因吃的太急,被一颗肉丸子噎到, 一直不停地打嗝。阿琼在一旁很用力的替玉玢拍背,险些没把玉玢拍断气。
还有就是,陛下命人送来的那些花花草草又香又好看,吸引来了好几只蝴蝶。碧蕊一时兴起,便学着画中美人扑起了蝴蝶,最后蝶没扑着, 还摔了一跤, 鞋都给摔掉了。
有德讲的绘声绘色, 偶尔还停下手中的笔, 给云栖比划几下。
如此卖力,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逗云栖一笑。
云栖明白有德的苦心,当着有德的面,她很努力的笑着,笑得爽朗开怀,可夜深人静之时,她还是为六殿下的事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云栖很庆幸,庆幸景嫔今夜没找她过去。
今夜,她是真得毫无心力去应付景嫔。
天将明的时候,云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原以为一觉醒来,心绪多少能平复一些,但云栖却发现自己竟然越发焦躁起来。
满脑子都是六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去宁州的事。
她好想见六殿下一面,叮嘱六殿下要好好照顾自己,再告诉六殿下她也会好好照顾自己,静待殿下平安归来。
可她却没有办法去见六殿下。
没有腰牌,她连东宫都进不了,更别说六殿下住的瑶光殿。
焦灼感与无力感相交织,让云栖感到空前绝望。
但为了不让赵姑姑和有德为她担心,云栖只能故作镇定,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赵姑姑多了解云栖,怎么会看不出云栖的煎熬,猜不透云栖的心思。
这厢,赵姑姑正琢磨着怎么能让云栖与六殿下见上一面,就听说四公主宫里的思书姑娘求见吴才人,说四公主宫里的那株“百日红”又打蔫了,还想请云栖过去帮着看看。
吴才人那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听说四公主找她过去,云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镇静下来。
她就知道六殿下不会不告而别,殿下临行前一定会想办法与她见上一面。
云栖毫不掩饰她想见六殿下的急切心情,在去欣华苑的路上,一路都是健步如飞。
走到无人的地方时,她甚至枉顾宫规的小跑起来,思书几乎快要跟不上她。
望着云栖跑在前头那瘦瘦小小,看起来十分单薄的背影,思书忽然觉得云栖好生可爱,至于为何可爱,她却说不上来。
总之,她能明白他家主子和六殿下,为何会那般喜欢这个小姑娘。
……
云栖到欣华苑的时候,楚恬恰好也刚到。
他正快步穿过庭院,往欣华苑的正厅走。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楚恬下意识的驻足回身,正望见因走的太急太快,头发都有些乱了的云栖。
一见到楚恬,云栖就猛地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一股泪意不争气的翻涌而上,瞬间就模糊了她的视线。
云栖连忙抬起双手,用力揉了揉眼。
好不容易才见上面,时间宝贵,她怎么能用来哭。
她得趁这机会多看六殿下几眼,她要将六殿下的模样深深印在脑子里。
就算一连数月都不能相见,六殿下的样子也不会在她脑中模糊。
未等将眼中的泪擦干,云栖就感到一股温热且又带着一丝凛冽香气的风扑面而来。
这是六殿下的味道。
下一刻,云栖就落入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中。
“云栖,不哭。”楚恬清润又温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云栖闻言,拼命的想要忍住泪,但泪反而落得更凶。
不争气,真不争气!云栖责备自己。
来时的路上,她不是都已经和自己约好了,就算心里再难过再不舍,也不许哭。
她要坚强要懂事,不能让六殿下再为她分神。
可是她呢,还不曾开口劝慰六殿下,说善者神佑,叶老大人一定会转危为安。
她甚至还不曾开口与六殿下好好说上一句话,就已泪流满面。
云栖狠狠咬住自己的唇,没有办法原谅这样脆弱的自己。
听宫人来报,说六殿下人已经到了,却半天没见到她六弟人影的四公主楚意,忍不住从正厅出来,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巧看见楚恬飞奔出去,将云栖拥住的这一幕。
楚意没有出声,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楚恬轻轻拥着云栖,直到感觉云栖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一些,他才缓缓将人松开。
他低头望着身前瘦瘦小小,个头才将将到他下巴的云栖,柔声问:“就这么舍不得我走?”
云栖仰着头,泪眼朦胧的回望着楚恬,使劲儿点了点头,后又用力地摇了摇头。
楚恬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与云栖四目相对,“说实话。”
面对楚恬琉璃般明亮又有神的双眼,云栖根本就没法说谎。
她吸了吸鼻子,弱弱道:“舍不得。”
楚恬温浅一笑,垂下头与云栖额头相抵,“我也是。”
两股鼻息相纠缠,气氛却并不叫人觉得旖旎暧昧,只有满满的温情缱绻。
这厢气氛正好,就见常寿提着老大一个食盒,风尘仆仆的打外头走进来,很不巧的撞见了这一幕。
常寿慌忙停下脚步,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捂着眼,“奴才发誓,奴才什么都没看见,真的没看见。”
楚恬故作冷静的站直了身子,将小脸羞得通红的云栖挡在了自己身后,“要你办的东西,办回来了?”
“奴才不负殿下所托,把东西办回来了。”常寿赶紧走上前,将食盒双手奉到了楚恬面前。
楚恬接过食盒,与常寿说:“辛苦你日夜兼程的走这一趟,快回去歇着吧。”
常寿忙不迭的摇头,奴才不辛苦,奴才还能扛,请殿下务必让奴才留下。
只想与云栖单独待上一会儿的楚恬,义正言辞的对常寿说:“不,你很累,需要休息。你去向四姐讨杯水喝,再歇歇脚,就赶紧回瑶光殿睡上一觉。你顺道去告诉四姐,我和云栖去后院的亭子里稍坐一会儿,再去找四姐。”
“那个……不必常寿特意去说了。”楚意慢慢从不远处的廊柱后头走出来,脸上带着特别无辜的笑容。
六弟,你是了解四姐为人的,四姐真不是存心躲在这里偷看偷听的。
刚刚见楚恬突然冲过去将云栖抱入怀中,楚意震惊极了。
那还是她一向清心寡欲,沉敛自制的六弟吗?
她从来不知,她六弟竟然还有如此热情奔放的一面。
不过仔细想一想,也不能怪她六弟不够矜持。
方才云栖哭得那副梨花带雨,泪眼婆娑的样子,任哪个男人见了能把持得住。
连她这个女人见了都想立刻冲过去,将那个小可人儿抱进怀里好好哄一哄。
所以六弟,你在四姐心里还是如从前一般风光霁月,含霜履雪。
面对常寿和他四姐同时投来的灼灼目光,楚恬有些招架不住。
于是,在与他四姐说了句“借四姐后院的小亭子与云栖说几句话”以后,楚恬就拉着云栖往后院走,走得飞快。
隐约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你们有话慢慢讲,不着急不着急。”
……
楚恬一路拉着云栖去到欣华苑后院的小亭子里。
因走得实在太快,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各自叉着腰,抱着肚子,不停地喘着粗气。
四目相接,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结果越发喘的厉害。
好歹喘匀了气以后,楚恬十分体贴的问云栖,“口渴不?”
云栖老实点头,“有点儿。”
楚恬神秘一笑,“稍等。”
说完,便转过身将他放在桌上的食盒打开,背对着云栖一通捣鼓。
“云栖,闭上眼。”
云栖立马闭上眼。
“云栖,张开嘴。”
云栖又依言,毫不犹豫地张开嘴。
下一刻,云栖就感到楚恬将一样东西喂进了她嘴里。
此物水润柔软,清甜之中略带一丝丝酸涩。
“是葡萄。”云栖睁开眼望着楚恬说。
“嗯,是葡萄。”楚恬又从食盒中取了一粒葡萄,剥好了皮喂进云栖嘴里,“你猜这是哪里的葡萄。”
这哪里尝的出来呀。
云栖摇头,“猜不出。”
楚恬温然一笑,让开身子,望着那满满一食盒的葡萄对云栖说,“这是含冰居的葡萄。”
这是含冰居的葡萄?
云栖看看食盒里的葡萄,再看看楚恬,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楚恬又取了一粒又大又紫的葡萄,小心地剥掉皮,喂进云栖嘴里,“咱们之前不是约好了,等这葡萄成熟以后,要一起尝一尝。我一直都把这事记在心上,一日都不曾忘记。
我原本是想等这葡萄再成熟一些,再叫常寿去摘些回来与你一起品尝。
不想,突然出了那件事。
我只好叫常寿即刻动身,快马加鞭的赶去行宫,好在有这么几串已经成熟的葡萄可供采摘。
否则,便要等到明年才能完成咱们的约定了。”
楚恬说着,用拇指抹去沾在云栖唇角的葡萄汤汁,“云栖,这个葡萄好不好吃啊?”
第249章
云栖没答,直接从食盒中取了一粒葡萄, 小心的剥去果皮, 喂到楚恬嘴边,让楚恬自己尝尝这葡萄究竟是甜还是不甜。
细嫩柔软的果肉轻轻一抿就碎了, 满口都是甜蜜的果香味。
这份香甜从唇齿间一直蔓延到心间, “好甜。”
云栖莞尔, 又取来一粒葡萄,剥好了喂给楚恬吃。
“别只顾着喂给我吃,你也吃。”楚恬忙对云栖说。
云栖微微摇头,“此去宁州, 殿下有一大半的行程都在船上。这一路上, 殿下恐怕很难经常吃上新鲜瓜果。临行之前, 自然是能多吃一点儿就多吃一点儿。”
云栖一边说, 一边又麻利的剥好一粒葡萄喂给楚恬。
“嗯,我听你的。”楚恬很好脾气的应下云栖的话, 同时也取了一粒葡萄,剥好了喂给云栖吃。
两人你喂我一颗,我喂你一颗,一会儿工夫就吃了小半盒下去。
今日的晚饭基本上是可以省掉了。
“再过八日,四姐就会如咱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把你从毓秀宫接到欣华苑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 四姐会替你好好照顾你。我答应你, 一定会尽早赶回来。”楚恬目光清和地望着云栖说, 语调无限温柔。
“殿下不必太牵挂我, 出门在外,照顾好你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云栖应道,“我听说,殿下与叶老大人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若此番殿下能留在宁州陪叶老大人过个年,叶老大人必定高兴。”
过年吗?
“外祖他怕是熬不过,怕是……”
其实,直到如今,楚恬也不愿相信他身体一向硬朗的外祖父,会突然病重垂危。
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惦记着等明年他将云栖娶进门以后,就向父皇请旨,带着云栖去宁州探望外祖父,顺道沿途游山玩水。
可惜这愿望怕是无法实现了。
他多想让外祖见见云栖,让外祖亲眼瞧瞧他的外孙媳妇是多么的美好可人。
“叶老大人洪福齐天,福泽深厚,见到殿下一高兴,身子说不定就好起来了。殿下,咱们凡事都要往好处想。”
云栖所说的安慰之言,与楚恬这两日听到的大同小异。
但楚恬听后,就是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并对云栖的说法深信不疑。
如云栖所言,外祖的病一定会好的!
“云栖,这个给你。”楚恬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云栖手上。
云栖用双手稳稳接过,“柿子?”
确切的说,是好大一颗柿子。
“昨日我去慎思堂探望四哥,发现慎思堂后院树上的柿子熟了,便爬上去摘了几颗下来。当时我看到这颗柿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你,就想着要把这颗柿子带回来送你。”
云栖捧着那颗快有她两个手掌大的柿子,还没啃上一口,心里就已经甜的有些飘飘然。
原来六殿下得了和她一样的病。
无论看到什么好看的,吃到什么好吃的,就会立刻想到对方。
想让对方也亲眼看看,亲口尝一尝。
想把自己最愉悦美好的经历与对方分享,想将自己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送给对方。
这个病有个名字,是爱。
她爱死了眼前这少年,爱到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
“柿子的意头很好,无论民间还是宫里都有事事顺心,事事如意的说法。”楚恬又对云栖说,“我知吴才人是你心里最要紧的人,如今吴才人身怀有孕,我便借这吉祥物祝吴才人能如你所愿,平安诞下孩子。”
“谁说我心里最要紧的人是才人?”云栖望着楚恬,一字一顿的大声说,“我心里最要紧的人,明明就是殿下。”
云栖如此突然而直接的告白,让毫无准备的楚恬有些不知所措。
同时,又欣喜若狂。
他是云栖心里最要紧的人?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说最动听的一句话。
“殿下。”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云栖故作镇定的对着楚恬继续说,“殿下送了葡萄和柿子给我,我这边其实也为殿下准备了一件礼物。殿下把手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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