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监的哭喊声尖锐又凄厉,惊得殿内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
皇帝感到怀中的吴才人被惊得明显颤抖了一下,心中震怒,刚要怒斥这胆敢疯癫惊驾的太监,其他宫人受此太监影响,竟也纷纷开始痛哭喊冤。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见此情形,王醒当机立断,立刻冲那群宫人大吼一声,“都住口!陛下面前谁敢放肆?谁再鬼哭狼嚎一声,就立刻拖出去乱棍打死。”
被抓去暴室是死,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也是死。
但前者明显比后者还能多活一阵儿。
那些宫人果然不敢再继续痛哭喊冤,但哭声却无法立刻止住。
于是,响亮的哭喊声,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哭丧似的。
赶在皇帝暴怒,大开杀戒之前,王醒连忙命人将这些宫人带下去,殿中才终于恢复了安静。
听闻毓秀宫有孕的吴才人不幸摔伤见红,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已经闻讯赶去了毓秀宫。
太医院院使立刻携太医院当值的所有太医,一路狂奔,向毓秀宫赶去,已经顾不上宫内不许疾行奔跑的规矩。
其中年纪最大,已年逾花甲的徐太医,待跑到毓秀宫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而其他太医,也都无一例外,累得气喘吁吁。
然而却不等众位太医喘匀了气,便被请入殿中,为吴才人看诊。
之前雅音派人去禀告皇帝和皇后,说吴才人摔倒见红,也不算是欺君。
吴才人这一摔,的确是见红了。
庆幸的是腹中的孩子还在,只是胎像不稳,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直到生产之前,吴才人都必须卧床保胎,不可轻易下地走动。
听说吴才人腹中的孩子保住了,皇帝丝毫不避讳周围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欢喜的将吴才人拥入怀中,好一番轻声细语的安抚。
不只如此,还亲手一勺一勺地喂吴才人吃药,哄吴才人入睡。
在确定吴才人睡沉了以后,才起身去了外屋。
“不是叫你回去歇着吗,怎么还站在这里。”皇帝温声与景嫔说,同时朝景嫔伸出手。
景嫔上前,将手递到皇帝手中,“臣妾不放心吴才人,吴才人睡着了?”
皇帝点头,“她起先睡的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说梦话,梦里喊着放了景嫔娘娘,还喊着别碰云什么。她睡梦中还惦记着你的安危,可见与你情深。
青心,你今儿受委屈了。”
青心是景嫔的闺名。
“是啊,景嫔今儿的确是受委屈了。”一旁的皇后连忙应和说,“瞧这脸肿的,身上只怕还有其他的伤。景嫔就别站在这儿了,赶紧回去更衣疗伤吧。”
景嫔冲皇后一礼,“一点儿小伤不足挂齿,劳娘娘挂心了。”
紧接着,景嫔又转向皇帝,“陛下,臣妾与吴才人身边的宫人,为保护臣妾和吴才人,都被荣妃的人打伤了,臣妾斗胆请求陛下,能否请太医为他们包扎疗伤。”
皇帝闻言,不禁望向站在门边的那一排宫人。
这些宫人有一个算一个,脸上和手上都挂了彩。
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一准儿还有伤。
皇帝目光温和的一一扫过这些宫人,和声细语地说:“你们今日保护景嫔和吴才人有功,朕稍后必有重赏。你们赶紧下去,让太医为你们瞧瞧伤,瞧完之后便都回去歇着,今儿就不必过来伺候了。”
众人听了皇帝的话,连忙叩头谢恩,然后便依着皇帝的吩咐退下了。
“王醒。”皇帝看向王醒,交代说,“你立刻从御前挑几个可靠精干的人,暂且到毓秀宫伺候。”
王醒躬身应下,“奴才这就下去安排。”
皇帝点头,又转向景嫔,刚预备与景嫔说什么,就见景嫔身边有一个受了伤的小宫女,还没有退下。
皇帝认得这个小宫女,这个小宫女就是之前跪在地上,紧紧将吴才人护在怀里的那个。
他记得这个小宫女被伤得很重,嘴一直都在流血。
不知是疼得还是怕的,这个小宫女始终泪流不止,样子凄楚可怜极了。
眼下,这小宫女的血止住了,人也不哭了,但嘴边下巴上还是清晰可见未擦干净的血迹,脸上也满是泪痕。
这凄惨狼狈的样子,叫人一看就觉得很不忍心,不由得就对她生出几分怜惜。
这小宫女瞧着年纪不大,十三四的样子,还只是个孩子呢。
亏荣妃下得去狠手。
皇帝想着,心里对此时正大闹暴室的荣妃,又添了一丝厌恶。
他看着云栖,温声说:“你也快下去找太医疗伤吧。”
云栖没想到皇帝会跟她说话,在愣了一下之后,便下意识地躲到了景嫔身后去。
皇帝见云栖这般怯生生的,如小兔子似的样子,怜惜之情更胜。
不禁看着景嫔交代说:“待会儿找太医好好给她瞧瞧,这孩子看起来吓得不轻。”
景嫔躬身应下,“殿下放心,臣妾会照应这孩子。”
皇帝点头,“朕勤政殿还有事,稍后再过来,吴才人这边就劳你费心了。”
景嫔闻言,刚预备答应,皇后却先她说:“陛下放心,臣妾会留下亲自照料吴才人。”
皇帝看向皇后,口气淡淡地说:“皇后还要去瑞安宫接惜儿和慈儿,毓秀宫这边的事就不劳皇后再费心了,你就只管照顾好两个孩子就是。”
皇后只一心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她的贤惠体贴,不想却反招皇帝厌烦。
皇后忙不迭的冲皇帝一礼,“臣妾听陛下的,一定会照顾好惜儿和慈儿。”
皇帝听了这话,不甚温柔的对皇后道了句“辛苦”,又望向景嫔,“朕走了。”
“陛下,您的大氅。”景嫔赶着说,赶着就要将皇帝之前披在她身上的大氅解下来。
皇帝上前一步,轻轻按住景嫔的手,“这大氅你留着吧。”
说完,冲侯在门边的王旻打了个眼色。
王旻立刻上前,将刚取来的另一件大氅为皇帝披上了。
在恭送皇帝移驾之后,景嫔给皇后行了一礼,“请皇后娘娘上座,嫔妾这就命人给娘娘沏杯热茶来。”
“景嫔不必忙。”皇后柔声与景嫔说,“今日景嫔真是受委屈了。”
“嫔妾不觉得委屈,吴才人那才是真委屈。”景嫔应道,“荣妃居心险恶,意图戕害吴才人腹中的龙胎。虽然上天庇佑,没让荣妃得逞,但荣妃终究也是犯了大罪。还请皇后娘娘按照宫规,严惩荣妃。”
皇后听了吴才人的请求,却不敢痛痛快快的答应。
作为当朝皇后,后|宫之主,她虽有管教惩戒后|宫妃嫔的权利,但后|宫终究是皇帝的后|宫。
她看似一手掌管着后|宫众妃嫔的生死荣辱,但事实上,她每下一道皇后懿旨,都要经过皇帝的批准。
尽管很多时候,皇帝都会轻描淡写的说一句,以后像这种事,皇后自己做主就好,不必特意来请示朕。
但他们这位陛下,并不是全然不在乎后|宫里的事。
只是她呈报的那些事,事不关陛下在意的人罢了。
荣妃得陛下专宠多年,又为陛下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且荣妃自身的出身也不算低。
就算荣妃罪大恶极,且罪证确凿,她也不敢不经陛下,就私自处置荣妃。
她是真没本事为景嫔做这个主啊。
顾忌着颜面,皇后自然不能实话实话,只道:“陛下一定会为景嫔和吴才人做主的。”
言外之意,就算荣妃最终未能得到严惩,这也不赖本宫,你和吴才人只管找陛下闹去。
第269章
景嫔慧黠且识趣, 听皇后这样说,便没再多言,只管冲皇后一礼,“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皇后向前半步, 亲热的挽过景嫔的手,将景嫔扶起,缓缓说道:“吴才人今日惨遭横祸, 索性得上天庇佑,腹中的孩子得以保住。
吴才人是个有福气的,吴才人腹中的孩子更是有福。
景嫔你一直在眼前,应该都瞧见了, 瞧见陛下有多重视, 多紧张吴才人腹中这一胎。
来日,等这孩子平安降生,无论是位皇子还是位公主, 陛下一定都会放在心尖上疼。
这有孩子傍身, 恩宠总是比没有的要多上那么几分的。
本宫记得,景嫔你是与荣妃同年入宫的。
你的样貌虽不是同届秀女中最出挑的,却才情卓绝, 是一众秀女中得宠最早的。
荣妃她得宠在你之后,有孕也在你之后, 只可惜, 你那一胎却小产了。”
话说到这儿, 皇后秀美微拧, 一脸惋惜的叹了声气,“那可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倘若当年能平安生下来,以你的聪慧与恩宠,如今应该已经位列四妃了。
本宫至今都想不明白,当时你的身孕明明已经满了五个月,太医每每为你看诊,都说你的胎像甚稳,怎么会毫无征兆的就小产了呢。
真是可惜了……”
尘封的痛苦记忆重新被翻出来,景嫔一边听着皇后的话,一边尽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痛苦的闭了闭眼,又深吸了几口气,才轻声与皇后说:“是嫔妾没有福气。”
皇后握了握景嫔的手,柔声开解说:“景嫔,你无需太沮丧,陛下心里有你,你也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
景嫔在心里摇头,拼命摇头,不会有了,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这都是拜荣妃所赐!是荣妃害的!
景嫔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暴虐,云栖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她不由得心头一寒,景嫔娘娘这是怎么了,皇后明明说的都是好话,为何景嫔娘娘会对皇后的话,表现出这般的嫌恶与痛恨?
未等云栖琢磨出个头绪,就听皇后与景嫔说:“本宫还有事,等回头得了机会,再与景嫔促膝长谈。景嫔保重,快些去更衣疗伤吧。”
皇后说完,深深看了景嫔身上那纯黑色的水貂皮大氅一眼,才转身离去。
就在皇后转身的瞬间,云栖察觉到皇后似乎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云栖不知该如何形容皇后瞧她的眼神,只隐隐感觉到一股杀气。
温厚贤良,菩萨心肠的皇后,眼中竟然会流露出杀气,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来,快过来让本宫看看。”
云栖回神,望向唤她过去的景嫔。
却不等她上前,景嫔就先迎上来,端起她的脸看了又看。
白玉似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唇上那道口子,景嫔叹息道:“你怎么那么傻呀,万一这一道伤在脸上,毁了容貌,就不怕自己来日嫁不出去?”
“不怕的。”云栖应道。
因她知道,她的六殿下不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不会因为她脸上多道疤就不要她了。
况且,有张太医那样的神医在,脸上想留道疤也不容易。
她是真的不怕。
“怎么,你来日不想出宫嫁人?”景嫔问。
她当然想嫁人,她做梦都想快些嫁给六殿下,成为六殿下独一无二的妻子。
云栖赶紧摇头,表示她很想嫁人。
寻常女儿家被问到这种事,都会含羞带怯,扭捏着不肯好好回答,云栖倒是诚实。
景嫔被云栖给逗笑了,这一笑扯疼了脸上的伤。
疼得景嫔嘶嘶的倒吸凉气。
云栖见状,十分紧张,却不敢冒然去碰景嫔,只一个劲儿的焦急唤着,“娘娘,娘娘……”
“不碍事的。”景嫔疼得眼眶泛红,眼泪都快流出来,哪像是不碍事的样子。
“娘娘稍等,奴婢去小厨房煮个鸡蛋来,给娘娘揉揉。这法子虽土,但消肿止痛很快。”云栖赶着说,赶着就要往外走
景嫔连忙伸手,一把拉住云栖的胳膊,叫云栖不必忙。
之前,云栖在与荣妃那群爪牙的厮打过程中,挨了不少掐打,不碰的时候倒不觉得疼,被景嫔这么一抓,不仅疼,还特别疼。
云栖忍不住一声痛呼。
景嫔惊了一下,赶忙松开云栖的手臂。
云栖缓了片刻,才从方才的剧痛中回过神来望向景嫔,欲解释,“刚才……”
“很疼吗?”景嫔问,目光殷殷,毫不掩饰自己对云栖的关切与疼惜。
云栖原本想说不疼,却知景嫔一定不会相信,只好说:“有一点儿。”
刚刚叫的那么大声,怎么会只有一点儿疼。
“把袖子掀开,让本宫看看。”
云栖慌忙将手臂背到身后,“这没什么好看的,娘娘就不要看了。奴婢这就去煮几个鸡蛋来,娘娘您在此稍歇,玉珀姐姐已经回丽景轩为您取替换的衣裳了,应该就来了。”
景嫔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再碰疼了云栖,没敢冒然上前,强行让云栖把受伤的手臂给她瞧。
“罢了,你不让本宫瞧,本宫不瞧就是。你答应本宫,别急着去煮什么鸡蛋,先去疗伤再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最后再去煮鸡蛋。”
云栖从善如流,连忙应下了景嫔的话。
在道了句“奴婢听娘娘的”以后,她忍不住里屋望了一眼。
景嫔道:“吴才人正睡着,待她睡醒以后,本宫准你进去看看她。她是想见你的,否则梦里也不会还念着你。”
“吴才人梦里也念着娘娘您啊。”
景嫔一怔,没有言语,只冲云栖摆摆手,叫云栖赶紧下去疗伤。
云栖也未再多言,在冲景嫔一礼之后,便退身出去了。
刚一出门,云栖就迎面撞见玉珀带着两个丽景轩的宫女,来给景嫔送替换的衣裳。
玉珀也在刚刚的的混战中受了伤,伤不及云栖的严重,只是磕红了额角,手上落了两道抓痕。
见云栖的脸上和衣襟上满是血污,玉珀连忙将手上捧着的东西交给身旁的人。
而后快步来到云栖跟前,从袖中取出一条很干净的手帕,想为云栖擦擦脸。
183/299 首页 上一页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