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从旁瞧着是心惊肉跳,忙不迭地提醒说:“姑姑,这是裁纸刀,可不是菜刀。”
赵姑姑不以为然,“都差不多,触类旁通可懂?”
“那也得小心着些。”
“左右这裁纸的活归我了。”
“姑姑是怕我累着,才硬要把这活揽过去对不对?”云栖心里清明的很。
被戳中心思的赵姑姑脸一红,佯装镇定,嗔道:“就你机灵,赶紧喝你的药。”
“好,我喝。”云栖依赵姑姑的话捧起药碗,不料吹凉的工夫,人又走神了,一时没端平药碗,溅洒了几滴药汤出来。
赵姑姑见状,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凑到云栖跟前,“没烫着吧?”
云栖摇头,“没。”
赵姑姑不放心,拉过云栖的手好一通检查,确定人真没烫着,才问:“你今晚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我……姑姑可知才人收到一封家书?”
赵姑姑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不清楚才人是何时收到的,就是见才人说起这封家书时,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赵姑姑追问。
云栖没含糊,只管将当时的情景跟赵姑姑详细讲了一遍。
赵姑姑听后,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半天都没说话
云栖心里愈发紧张,忍不住问:“姑姑也觉得这事不对劲儿是不是?”
第34章
赵姑姑没答,只叫云栖先把药喝了。
云栖只当赵姑姑还没把事情捋清楚,便没急着催问,依赵姑姑的话,乖乖把药喝完了。
一边,赵姑姑捏着裁纸刀走神。
另一边,云栖捧着空药碗,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姑姑走神。
许久,赵姑姑才醒过神来,见云栖正眼巴巴地看着她,还一副已经看了很久的样子,赵姑姑连忙安抚说:“你别胡思乱想。”
云栖看得出来,赵姑姑有些紧张。
或许不止有些,而是很多。
云栖觉得,事情或许比她预料的更加严重。
“姑姑若猜到什么,可不许瞒我。”
赵姑姑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裁纸,“我方才不是说了,叫你别胡思乱想。”
赵姑姑越是讳莫如深的不肯说什么,云栖心里就越不踏实。
她放下空碗,站起身,“姑姑不说,那我就直接去问才人。”
“你坐下。”赵姑姑拦道,声儿略微有些高。
很明显,赵姑姑此刻不但紧张,还有些焦躁。
“是不是有人要对才人的家里人不利?”云栖问。
赵姑姑愁眉深锁,没有立刻应声。
“是景……”
还没等云栖把话说完,赵姑姑就连忙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有根据的话不可乱说。”
云栖自知鲁莽,赶忙小声向赵姑姑认错,“我失言了,姑姑罚我吧。”
赵姑姑哪里舍得罚云栖什么,况且云栖的怀疑也不是没道理,只是……
“不对。”云栖忽而道,“那位那么憎恨才人,容不下才人,若要拿才人的至亲出气,只怕早就动手了,何必要拖上三年这么久,姑姑说是不是?”
云栖把赵姑姑心里的“只是”都给说出来了。
与云栖一样,赵姑姑也怀疑这事与景嫔有关。
除了景嫔以外,谁还会对吴才人这个被皇上忘在行宫整整三年的人,念念不忘。
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谁又会与这样一个人为难?
可这里头却有一些地方说不通。
就比如云栖方才提出质疑的地方。
“咱们就别在这儿乱猜了。”赵姑姑对云栖说,“明儿我去问问才人。”
既然赵姑姑都那么说了,云栖这边也就没再说什么。
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依旧惴惴。
祸不及家人,倘若真如她猜测的那样,景嫔欲通过加害吴才人至亲的方式,让吴才人痛不欲生,那景嫔就太卑鄙了。
才人会如何应对?又该如何应对?
云栖心中纷乱。
……
云栖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赵姑姑也是一样。
天刚亮,赵姑姑就起来去厨房忙活了。
云栖也没闲着,她径自起身下地,挪到桌前坐下,准备为有德这个并不算正式的徒弟,准备一份礼物。
至于准备什么礼物,自然是有助于有德学习的礼物。
云栖做事一向专注,只要投入进去,就算外头天塌下来,也惊动不了她。
赵姑姑端着饭和药进来的时候,云栖正忙得热火朝天。
赵姑姑放下手中的托盘,在云栖对面坐下,云栖浑然不觉,依旧在埋头忙活什么。
见云栖如此专注,赵姑姑便没急着出声打搅,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云栖忙活了一会儿。
怕药放的太凉会影响药效,赵姑姑这才轻轻叩了叩桌子。
云栖闻声抬头,见赵姑姑就坐在她对面,桌上一大碗鸡蛋粥和浓浓一碗汤药正冒着腾腾热气。
“姑姑回来多久了?”云栖问,严重怀疑自己患有间歇性的失聪,怎么就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呢。
“没多久。”赵姑姑把粥碗端出来,往前一推,“老规矩,先喝粥再吃药。”
云栖依着赵姑姑的话,捧过粥碗,却没急着吃。
“姑姑去见过才人了?”
“一早就去了。”赵姑姑应道,“才人说,她家里那边没事,是咱们想多了。才人说,她已经写好一封回信,今儿就叫人送回家去。”
真的是她和赵姑姑想多了?
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云栖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觉得很对不住赵姑姑。
她望着赵姑姑,自责又惭愧,“都怪我之前太大惊小怪,误导了姑姑,叫姑姑跟着担心了一夜。”
赵姑姑摆手,毫无责怪云栖的意思,“你赶紧把粥吃了,我就不生气。”
得了这话,云栖立马拿起勺子,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粥来。
赵姑姑喜欢看云栖吃饭,因为很少有人能像云栖这样,吃起东西来快又不失斯文,还很有福相。
每回看云栖吃东西,赵姑姑总会忍不住笑。
但会儿赵姑姑却笑不出来。
吴才人一口咬定,自己及家人并没遇上任何麻烦,但直觉告诉她,那封突如其来的家书,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事。
在把碗里的粥吃干净以后,云栖很自觉地端起一旁的药碗。
“姑姑,我何时才能不吃药呀?”
“见你回回吃药都吃得很痛快,我还当你不怕吃药呢。怎么,现在又怕了?”
云栖点头,“是有些扛不住了。”
赵姑姑一天给云栖煎两顿药,每天光闻这味都已经很受不了。
见云栖回回都能面不改色地把整碗汤药喝下去,她是打心底里佩服。
这会儿听云栖说自己扛不住了,赵姑姑才觉得云栖像个正常的小姑娘。
“等你病好了,自然就不用再吃药了。”
赵姑姑的话并没能安慰到云栖,“姑姑,我的病已经好了。”
“这事你说的可不算。”
“那谁说的算?”
“太医。”
太医呀……
“太医上回来时有没有说,我这病怎样才算好了?”云栖问。
赵姑姑答:“那边何时不派人送药过来,你这病应该就算好了。”
原来如此。
云栖叹了口气,低头盯着碗里的药,还没喝就已经觉得嘴里酸苦。
她无比殷切的期盼着,期盼自己的病能快些好。
而除了云栖以外,此时行宫里还有一个人,也盼着自己的病能快些好。
这个人就是五皇子楚惟。
东苑春来阁,五皇子正侧身卧在南窗下的躺椅上,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发呆。
此刻,五皇子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非常糟糕。
不只是因为他病着,身上不舒坦,也不只因为方才一碗苦药灌下去,他一口气吃了大半碟子蜜饯,也没能压下凝在舌尖上化不开的酸苦味,还为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他迟了一步,就再也不可能见到的人。
第35章
“殿下。”五皇子的近侍太监长空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五皇子没动,乌黑却异常清澈的双眼依旧盯着窗外晦暗的天空,略显不悦地皱了皱眉,问:“何事?”
长空忙道:“回殿下,六殿下来了。”
一听他六弟来了,五皇子立刻从躺椅上翻身坐起来,急切又略带雀跃地吩咐说:“还不快把人请进来。”明显就是一副期盼已久的样子。
长空连忙应下,退身出了内室以后,就是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心道:六殿下来的简直太及时了!
自打那日,他们殿下从不染池回来病下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而昨日,在得悉一个消息以后,他们一向好性儿的殿下,罕见地发了一回脾气,把汤药都给砸了。
虽说今早起来,他们殿下把煎好的药一滴不剩的全都喝了,却不肯吃饭。
只管往那南窗下的躺椅上一卧,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这还不如起来砸砸东西,骂骂人,至少证明殿下是有精神的。
现下,整个春来阁上下,人心惶惶。
就连一向稳重的掌事大宫女秋水姐姐都慌了神,犹豫着要不要将昨日和今早发生的事,告诉皇后娘娘去。
却又怕自个儿自作主张的去说了,事后殿下会怪罪。
这会儿正站在屋外的廊上急得直抹泪呢。
好在六殿下来了!
在一众皇子中,他们殿下就数与六殿下最亲近。
两位殿下时常凑在一处下棋,谈笑。
他们殿下还曾亲口说过,说这世上只有六殿下最懂他。
既是兄弟,又是知己,六殿下说的话,他们殿下必定能听进去。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盼六殿下能劝他们殿下把饭给吃了。
他们殿下本就病着,若再饿伤了身子,上头追究下来,他们真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长空想着,不由得又加快些脚步,去请他们的救星。
见六皇子进了屋,五皇子原本是要起身相迎,谁知刚一站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无力。
摇晃了两下,便重重地跌坐回了躺椅上。
见状,六皇子连忙上前扶了一把,“五哥!”
五皇子头昏眼又花,稍稍坐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儿,“六弟来了。”
“我瞧五哥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看看?”六皇子问,眼中尽是担忧。
“不必,我是躺久了忽然站起来才会这样,没什么要紧,六弟快坐。”
不必五皇子特地吩咐,这个时候也该有宫人主动上前伺候,可过了半晌,也没见有人搬张椅子过来。
五皇子这才发现,内室就只有他和他六弟两个人。
五皇子才舒展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是我不叫他们跟进来的,就想跟五哥单独说说话。”六皇子一边说着,一边自个儿去搬了张圆凳来坐。
“听说五哥病了,我早就想来探望,却怕扰了五哥静养,等到五哥好些了才敢过来。”
五皇子真的很喜欢六皇子这个弟弟,一见到六皇子就高兴,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也渐渐有了些血色。
他看着六皇子淡淡一笑,道:“幸好你前两日没过来。你可不知,自打我病下以后,三哥天天都往我这儿跑,还一坐就是一上午,说是探病,却像是来讨伐我的。一个劲儿的念叨说,说我平日里太散漫疏懒,耽于享乐,不思进取。要我往后多读圣贤书,少看闲书。喋喋不休,翻来覆去地讲那些大道理,听得我直打瞌睡。我是真怕见三哥,我知三哥其实也不爱见我,不过是为了他母妃贤妃娘娘,才不得不做做样子,每日到我这儿来嘘寒问暖一番。”
话说到这里,五皇子突然敛了笑,一脸严肃地盯着六皇子问:“六弟不会也以为,我像外间传的那样,是因为那日在不染池,被那具红衣女尸给吓病的吧?”
六皇子没答,反问五皇子一句,“在五哥眼里,我是那种毫无主见,人云亦云的人吗?”
五皇子听了这话,欣慰极了,“我就知道六弟跟他们不一样。不瞒六弟,那日我去不染池泛舟,乘船归岸的途中,突然发现池中漂着一具尸体,的确是吓了一跳,却也不至于吓出病来。也不知是哪个糊涂东西误传出去的,没得叫人以为我是个胆小如鼠的。”
这件事恐怕并不是被没弄清楚状况的长舌宫人,以讹传讹,误传出去那么简单。
而是有人借题发挥,故意这样传出去,目的就是想让本就戴罪的贤妃罪加一等。
当日,贤妃在清晖园公然羞辱皇上曾宠幸过的一位舞姬,那舞姬不堪受辱,一气之下投了不染池。
而那日正好在不染池泛舟的五皇子,惊见那舞姬的浮尸,生生被吓得病倒……
无论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单从表面上来看,那舞姬之死,五皇子病倒,都与贤妃脱不了干系。
这两口黑锅,可不都要贤妃来背。
要说贤妃这回也是真够倒霉的,不但见罪于皇上,招皇上厌弃,也因被指害得五皇子病倒,得罪了皇后。
五皇子可是当今皇后秦氏膝下唯一的孩子,秦皇后一向都是宝贝的不行。
就算秦皇后是个再温婉宽厚的人,事涉五皇子,秦皇后也不可不能不记贤妃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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