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姑便忍不住冲碧蕊吼了一声,“再哭就把你的嘴缝起来!”
只这么一句,就把碧蕊给镇住了。
含冰居的后院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饭毕, 在帮赵姑姑收拾完碗筷之后,云栖先去有德房里教有德识了几个字。
后又找来笔墨,叫有德把刚学会的字各写一张。
趁有德写字的工夫, 云栖匆匆回屋去寻赵姑姑。
傍晚时分, 是御前的王旻公公奉皇上之命, 来含冰居接走的吴才人。
趁着吴才人更衣梳妆的间隙,王旻曾避开众人,与赵姑姑耳语了几句。
云栖想,王醒公公办事效率极高,应该已经查清楚那枚“毒香囊”里究竟放了些什么东西。
于是,特意命王旻借来含冰居接吴才人的机会,将结果告知赵姑姑。
云栖原本是打算第一时间去询问赵姑姑。
奈何有德一直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屁股后头,甩都甩不掉。
她不便当着有德的面与赵姑姑谈论此事,只好忍着不问。
眼下,好不容易才甩掉这个小尾巴,她可得赶紧将这件事问个清楚。
云栖进屋时,赵姑姑正坐在桌前,吃着王醒公公之前送来的那包渝州特产的无花果干。
见云栖进来了,赵姑姑立刻大方的把一整包无花果干递上前,“吃吗?”
云栖摆手,在赵姑姑身旁坐下,“姑姑,王醒公公那边是不是已经查出那‘毒香囊’有什么古怪了?”
“砰!”的一声响,赵姑姑将手中那包无花果干重重地砸在桌上,吓了毫无准备的云栖一跳。
“雅芙那个死丫头,真是蛇蝎心肠,竟然给你下那样阴毒的东西!”
阴毒吗?
“那香囊里是?”云栖问。
“是不会直接至死的毒,却会让中毒之人生不如死。”赵姑姑说,“那香囊若日|日佩戴在身上,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身上就会开始起一种奇痒难忍的红疹。之后,红疹会越长越多,连成一片,甚至遍布全身。再往后,红疹会渐渐长成一个个脓包,脓包一旦破裂,破裂处的皮肤便会开始慢慢溃烂……”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实在说不下去了。
那雅芙竟然用如此阴毒的东西来加害云栖,她是真想把人抓过来,然后将香囊里那些鬼东西,一粒渣都不剩的全都灌进雅芙嘴里。
云栖从旁听的是心惊肉跳,这毒的确是够阴毒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雅芙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雅芙才会用此毒来害她。
云栖心里清楚,其实雅芙并不是因为有多恨她,才会用这种毒来对付她。
雅芙之所以选这种毒,是因为雅芙觉得这是自己的最佳选择。
雅芙是怕对她用一般的毒,待她中毒暴毙以后,万一有人要调查她暴毙的原因,下毒的事就很有可能会败露。
于是,雅芙才要对她下这种毒,下让众人以为她是得了什么怪病的毒。
如此,无论是她受不住奇痒和剧痛,自尽身亡,还是因为皮肤溃烂,得炎症身亡。
众人只会当她是因怪病而死。
谁又会去查她是如何患上怪病的?
不得不说,雅芙这个人不仅狠,心机也深,行事还很慎重。
云栖深深觉得,雅芙这个人,很不好对付。
此番,毒香囊没害成她。
下一回,雅芙又打算用什么手段来害她?
她还能不能顺利地躲过去呢?
见云栖低着头不说话,赵姑姑忙与她说:“你放心,任那雅芙手段再多再高明,姑姑也会护着你。
还有那谁,也不会袖手旁观。
那谁已经派人去查雅芙的底细,查那心狠手辣的丫头究竟听命于谁。
待把雅芙的底细摸清楚以后,不必咱们亲自动手。
只肖悄悄告诉贤妃,当日究竟是谁幕后布局,害她背了逼死宋氏的锅。
依贤妃的性子,定不会饶过那个人。
到时候,雅芙背后的主子倒了,雅芙也活不成。
如此,你便安全了,宜香的仇也算报了。”
“姑姑……对不住。”云栖道。
闻言,赵姑姑有些糊涂,“好好的,说什么对不住?”
“我总是给姑姑添麻烦。”云栖头垂的更低,不用看脸也能感觉到她此刻很沮丧,“眼下给姑姑添麻烦还不够,还要给王醒公公添麻烦。”
“我当你要说什么呢。”赵姑姑抬手,轻轻捏了捏云栖的脸颊,“你老实说,你忽然待我这样客气生分,是不是反悔了,不想给我养老了?”
“哪能!”云栖连忙说,“我不只要给姑姑养老,还要给王醒公公养老!”
赵姑姑莞尔一笑,“那我和那谁可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跟着你多享几年清福。”
这厢,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有德在屋外喊,“师傅,字都写完了。”
写得还挺快。
云栖起身走到门口,迎有德进了屋。
“是一笔一划写的吗?若字迹不工整,我可要罚你重写。”云栖说。
有德连忙将写好的几张大字奉上前,“纸墨金贵,我可不敢浪费,师傅尽管检查,我每个字都写得可认真了。”
云栖接过来,一张一张逐字检查。
字写的好不好看暂且不论,每个字都写得很工整很认真这一点是不错的。
“写的很好。”
得了夸奖,有德自然欢喜,连忙将那几张大字接回去。
“纸的背面也不能浪费,师傅,我再回去练几张字。”说完,就风一样地跑出去了。
看着眼前的有德,云栖就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刚随吴才人学认字写字的时候,她也像有德这样劲头十足。
每天除了当好分内的差事以外,就只想着练字。
那时候,日子过的还是挺苦的。
吃不好,穿不好,还总受玉玢的气。
但是却有赵姑姑护她,吴才人疼她,宜香开解她,日子过的也算是有盼头。
然而眼下……
还不是悲观绝望的时候呢。
她得好好活着,长久的活着。
她答应要为赵姑姑养老,为王醒公公养老,她绝不能食言。
……
昨夜,吴才人留在高阳殿侍寝,云栖和赵姑姑照例早起,早早地为吴才人准备早膳和沐浴用的热水。
云栖和赵姑姑两个已经起得够早了,有德却起得更早。
两人梳洗完出来,有德已经握着笤帚在扫院子了。
“师傅早,师……姑姑早。”有德快步迎向前,笑嘻嘻地跟云栖和赵姑姑打招呼。
“你这孩子倒是挺勤快的。”赵姑姑称赞说。
得了夸奖的有德,却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笨手笨脚,除了洒扫搬抬之类的粗活,其它活都做不来。往后扫地的活我就全包了,若有什么搬搬抬抬的活,师傅和姑姑也只管喊我。”
“能把地扫得干干净净也是本事,你无需妄自菲薄。”云栖鼓励有德。
有德使劲儿点头,只要是云栖说的话,他都觉得对,也都觉得好。
“你昨夜睡得可好?”云栖关怀道。
有德挠头,“不……不太好。”
云栖意外,“是床铺的不够松软,不够舒服?”
“不是不是。”有德连忙摆手,“就是因为床太软太舒服,才睡得不好。”
“啊?”云栖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德赶紧解释,“之前睡惯了硬板床,忽然睡这么软的床,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这不怪床,都怪我。是我天生一副贫贱之身,享不了这种福。”
“说什么傻话呢。”云栖扬手弹了有德的脑门一下,“谁说你是贫贱之身,搁我和姑姑这儿,你宝贝着呢,往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师……师傅。”有德定定地望着云栖,红着眼,瘪着嘴,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云栖吓了一跳,难不成是她刚刚弹那一下弹的太重,把人给疼哭了?
“有德,对不住,我不是故意下手那么重,很疼吗?”
有德连忙摇头,“不疼不疼,一点儿也不疼,我就是……就是……”
有德在那儿“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撂下句“我去扫地了”,便慌里慌张地跑开,埋头一阵儿猛扫。
赵姑姑忍笑,“真是个活宝。”
云栖也深有同感。
“有德,你身子才刚刚好些,别太累着自己。”云栖嘱咐说。
有德“嗳”了一声,却干得更加卖力。
这一早起来,有德不仅把整个含冰居的地都扫了干净,还帮云栖打水,帮赵姑姑搬柴。
云栖怕有德累着,跟有德抢着干活,却总抢不过有德。
瞧有德那精神十足的样子,身子应该是大好了。
而作为与有德同一日调来含冰居的新人,碧蕊可比有德差远了。
早起干活的时候不见她的人影,早饭刚做好摆上桌,她人就到了。
且没等大伙入座,就径自坐下先动了筷子。
赵姑姑岂能惯着她,立刻上前一巴掌打落了碧蕊手中的筷子,“没规矩的东西,我叫你坐下,叫你吃了吗?”
第111章
昨日碧蕊刚到含冰居就被云栖摆了一道, 险些被梁总管发落去静室。
后来又被玉玢狠狠修理了一通,洗沾满菜汤的被褥洗到半夜。
好不容易把被褥洗干净,预备回屋安歇,却发现屋门从里头上了门闩。
想着玉玢那副凶神恶煞,像要吃人似的样子, 碧蕊不敢敲门, 却又不能生生在屋外站上一宿。
碧蕊想:吴才人今夜在高阳殿侍寝,雅音和墨心随侍在侧,今夜应该不会回来。
于是, 碧蕊便在雅音和墨心房里借住了一晚。
连番遭人责难与白眼, 碧蕊心里觉得委屈极了。
赵姑姑刚才这一巴掌, 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使得碧蕊把积攒在心里的所有委屈与不平, 尽数转化成了愤怒。
“你凭什么管我!”碧蕊冲赵姑姑吼道, “你是含冰居的厨娘,我是含冰居的杂役宫女, 你我都是一样的微贱, 你凭什么管我,不让我吃饭!”
碧蕊说完,便伸手要拿盘中的包子。
你越是不让我吃, 我就越是要吃,还要多吃!
赵姑姑再次出手, 狠狠地挥开碧蕊的手, 鄙夷道:“不凭什么, 我就是不想让你吃,你能怎样?”
碧蕊就是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方才吼那几句,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胆量。
面对丝毫没被她吓到的赵姑姑,碧蕊心里已经怂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佯装镇定。
“你……你不讲理!”
“你讲理?”云栖问,“饭菜端上桌,大伙儿都还没入座,你就先坐下动了筷子,真是好有教养。入宫时学的规矩,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说到学宫规,碧蕊也不示弱,“当初教引姑姑教的是,待比自己品级高的宫人,要礼让敬重,她不过区区一个厨娘,凭什么要我敬她。”
区区一个厨娘?
真是无知者无畏。
你有本事把这话到梁总管跟前说一遍。
梁总管保证不把你这蠢货扔进静室。
“宫里有宫里的规,除此以外,各宫也另有各宫独有的规矩。”云栖对碧蕊说,“在含冰居,在这间小厨房里,就是以赵姑姑为尊。你既然是含冰居的人,就要守这个规矩。”
碧蕊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小声嘀咕一句,“贱人多作怪。”
有德离碧蕊最近,耳朵也尖,尽管碧蕊嘀咕的很小声,但还是被有德听见了。
敢骂他师傅和师公!
有德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指着碧蕊喝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碧蕊被那突如其来的拍桌子声吓了一跳,实在没想到看起来傻乎乎的有德,脾气还挺大。
不过,她却不信有德敢出手打她,遂白了有德一眼,回敬一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啪”的一声脆响,碧蕊的脸应声歪向一边。
“你敢打我?”碧蕊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栖,“我是吴才人的奴婢!没有才人的吩咐,你竟敢打我?还打我的脸?我要去告诉吴才人,让吴才人按宫规处置你!”
碧蕊气疯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有德见状,连忙将人拦住,“不许走!”
“有德,别拦她,让她走。”云栖一脸泰然自若地盯着碧蕊说,“你就站在含冰居门口等着,等才人打高阳殿回来以后,就立刻冲上前找才人告状。记得要添油加醋,把自己说得更可怜点儿,把我说得更张狂放肆些。
你就尽管去试试,看才人会不会为你罚我。
要不,咱俩打个赌吧。
若才人为了你罚我,事后我就去找梁总管,请他过来把你接走,扔进静室。
倘若才人没有为了你罚我,事后我就……还请梁总管把你扔进静室。”
疯子!这丫头就是个疯子!
碧蕊在心里大骂云栖是个疯子,但此刻的她却是真真被这个疯子给吓疯了。
不得不向一个疯子屈服。
原本还是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碧蕊,此刻脸上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云栖目光阴冷,声音更冷,“昨日我已经饶你一回,不想你如此不长记性,今日又犯在我手里,你当我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大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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