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手握印玺,有行政之权,再夺何护符节,便可掌控宫中龙武禁军。”
“有禁军在手,谅他齐行简也不敢放肆!”
“善。”
“大善。”
一把名为野心的大火烧得皇后目中光彩照人:“诏齐三百力士,埋伏含元殿,以摔杯为号,诛贼何护。”
……
轩车至银汉门。
宫门巍峨。门前训练有素禁军身着明光铠,手持列戟,杀气凛然。
许如是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银汉门不详。
前朝末年,高祖揭竿聚义,膝下诸子中,次子太宗战功赫赫,力压诸位兄弟,为大周打下一片大好河山。
但建国之后,高祖却立长子为皇太子,即隐太子。太子只为秦王,却可开府执政。隐太子虽有功劳,却比不得太宗骁勇,人心向背,不问可知。
太子东宫与**彼此迫害,龃龉日深,还是秦王的太宗技高一筹,便伪诏命太子入宫,又在这银汉门设下埋伏,一举射杀隐太子等,又直接带兵逼高祖禅位。
这个头开得很不好,每逢大周权力交接之时,总不太平得很。许如是似乎能透过时间长河,嗅到当年的血雨腥风。
为皇位,为权力,兄弟相残、父子相逼。
古即如此,今亦如此。
这银汉门之变的历史,安知不会重演么
许如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禁宫门前,下马步行,解除兵刃,验明符籍。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革带与玉剑璏相撞的声音——许宸面色从容地解剑。
查验符籍也异常顺利。
在这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气氛中,许宸带着儿女走过了银汉门。许如是心中思绪百转。
难道是她想多了
可她总觉得有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压抑,沉闷。
“踏、踏、踏。”
还没过太液池,这声音陡然清晰起来,像是涓涓细流汇入江海,宏大得叫人恐惧。
这是脚步声。
由远及近,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该来的,终于来了。
“踏踏踏——”
许如是心尖止不住发颤,她忍不住抬头去瞧许宸:“阿耶。”
却见许宸镇定自若,哪有半点慌张模样。就连许铄也是一脸平静。
许如是的心陡然被安抚下来。
我阿耶,堂堂大周太子,与皇后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没有留后手!
稳住,不慌。
龙武军百战之师,不过须臾间,便列队将三人及仆从团团包围起来。
说实话,许如是心里还是有点慌的。这阵仗有点大,他们真的会有援兵来么
“尔等,这是何意犯上作乱,意图谋逆”许宸不愧是太子,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明晃晃的刀剑对着,犹自不输了气势。
正前方旗帜变幻,鼓声奏起,兵卒迅速向左右两边退开,在当中留出一条三尺来宽的通道,有人踏鼓声而来。
“太子殿下、大王、阿家。”他笑眯眯地冲许宸拱手作揖,谦恭得仿佛最忠心耿耿的家奴一般——如果不是他将许宸三人团团围住的话,许如是还真信了。
在看见来人后,许宸脸上的淡定——终于裂开了一条缝,然后以迅雷不及的速度转换成了惊愕。
许如是:“……”
他刚才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吗!许宸难道是什么都没准备,就敢进宫单刀赴会!
“扑通——”
那人忽然五体投地,老泪纵横:“老奴何护救驾来迟,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连累殿下、大王、阿家受惊,老奴罪该万死。”
许如是、许宸、许铄:“……”
据何护所言,皇后封锁皇帝病重的消息,密诏宋王入宫,又连夜派人收了印玺,伪诏许宸入宫,其实就是意图杀害许宸,谋反篡位。
当然,这一切被正直而机智的他看在了眼里,他当机立断,舍小我保大我,冒大不敬之罪,将皇后、宋王控制住囚禁在含元殿中,随即出兵保护太子。
一番拳拳之心,着实令人感动。
如果他不拽着禁军兵权不撒手就更好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这宦阉平日里跟皇后一个鼻孔出气,如今转投许宸,显然是和皇后闹翻了,想要重新投资一位。
手里握着禁军兵权不放,无非是想拿捏许宸。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在他手底下,他们三人的生命安全的受到保障的。这些小事,以后可以徐徐图之。许如是绷着的心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
许宸或许也是同样想法,他对何护亲切,口称阿翁,还拉着许如是和许铄一番见礼。
双方都很上道,故此气氛心照不宣地热烈起来。
因为印玺还留在含元殿——毕竟皇帝也还在那儿,不论起草文书,还是商量怎么处理皇后母子,都比较方便。
何护引兵护送许宸三人到含元殿正殿,刚一进来,就带着胜利者独有的骄矜口吻:“皇后殿下被暂时软禁在偏殿,宋王——”
“哈哈哈——”
大殿里忽然回荡起低低的笑声。
“多谢你呀,何护。”这声音悠然,带了三分戏谑,“替本后把太子一家子带来了。”
“正怕许宸不来。”
含元殿上宫灯次第亮起,甲士侍立四周。灯火映出高踞主位的皇后,雍容端庄,嘴角含笑,自丹陛上漫不经心地睨下来。
哪里有半点被囚禁起来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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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落幕
何护害我!
这是许如是的第一想法。
何护这狗贼勾结皇后,刻意引他们入彀。
但何护脸上僵住的得意让她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若他真和皇后勾结,刚才他带的禁军足以直接杀掉他们,何必再这么麻烦引他们入含元殿来。
只是皇后这副模样,似乎是得了新的臂助。
只是何护手握禁军,也未必没有一拼之力吧
“砰”的一声,正殿大门轰然合上。何护的面色骤然难看起来,他手中虽有兵权。可如今大军在外,他却在殿内,远水如何解得了近渴。
虽不知皇后怎么脱困,然而这里的刀斧手虎视眈眈,一不留神,颈上的大好头颅就不知道要被谁给砍了。
“殿下——”这人白净的面皮上忽然现出几分赧意,他谦卑地向皇后行礼,“这都是老奴该做的,如何当得起殿下言谢。”
皇后:“”
许宸/许如是/许铄:“”
一时之间,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大家都被何护的骚操作惊呆了。
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但最终都化作同一句心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朝秦暮楚,改换门庭也太随便了吧!
“呵,呵呵呵呵。”怔了半晌的皇后笑得前仰后合,戏谑地虚点了点何护,“真是条精明老狗,惯会见风使舵。”
“多谢殿下夸赞,老奴自觉本事不够,还是受之有愧的。”何护谦虚地摆了摆手。
皇后笑容一滞,轻哼了声,这老贼侍奉圣人多年,深受圣人宠信,这嘴皮子厉害得很。
“大胆何护。”一声断喝响起,众人的目光才落到皇后身边的陈辅国身上。
陈辅国昂首挺胸,自觉身为皇后手下头号狗腿子,必定要急皇后之急,说皇后所想,口吐一些皇后不便出口的芬芳。
“殿下何等圣明人物早知你这狗贼存了与太子……不,废太子存了媾和之心,岂容你在此巧言令色颠倒是非!”
“老奴惶恐。”何护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老奴只以为殿下在含元殿中坐,老奴在外为殿下处理杂事即可,不想此举引得殿下误会。老奴罪该万死——”
“贱……”李辅国勃然大怒,却被皇后一双纤手按下话头。
“你既对本后忠心耿耿,就该为本后分忧。”皇后嗓音凉凉的,不带一丝温度,“东西给他,你知道该做些什么。”
一只短匕落在何护锦靴底下,皇后慵懒地靠在玉几上,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
何护怔了怔,随即折弯了腰,将猩红地衣上的匕首双手捧起。许如是瞳孔微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铄和许宸挡在了身后。
寒光一闪,何护咬牙举匕冲来,他身边几个禁军缠住了东宫护卫。
“阿铄,顾好你妹妹。”
许宸临危不惧,赤手空拳就跟何护较量上了。虽是上过战场的人,却也敌不过兵刃之利,何护出手狠辣,招招都是冲着要害去的,许宸左支右绌,身上新伤频添。
血淋淋的,看着骇人。
眼瞧着许宸落在下风,被许铄护着的许如是心中暗自发急。今日若许宸活着,那他们这些人都还有活着的价值。许宸若是死了,皇后必然斩草除根,生机断绝。
混战之中,有一柄周刀悄然对准了许宸后背。
“砰——”
“菩提心!”
许宸身子一歪,踉跄避开夹击。
却是许如是拼了全力撞开他,只听“噗”地一声闷响,刀裂帛入肉。
血洇红了她的肩胛,许如是尚且不觉痛,便见何护面色狰狞,高高举起匕首,宛如浴血修罗。
许如是眼睫扑棱,惨然地低下头,她不甘心!
“嗖。”
破空声后,时间仿佛突然凝固起来。许如是抬目看去,何护提着匕首的动作停滞了。
轰然,他手拄着地,佝偻着腰,面上难以置信。而他的后背上,正cha着一支羽箭,箭镞上的白羽犹微微颤抖着,似乎能窥见上边残余的力道。
“唉。”这一声似是喟叹。
“这场恶犬噬主的好戏,就这样结束了,难道不觉得可惜么”皇后懒洋洋地把玩着掌中寸许地印玺,对身边的人杀害何护的举动混不在意。
漠然得就仿佛,真死了只恶犬。即便何护如此不顾颜面地投诚,甚至不惜杀许宸明志。但她从来不打算留下何护,一是因为此人天生反骨,二则是垂涎何护手中的兵权。
不论他如何做,何护都得死。
只可惜,死前没能杀掉许宸。
皇后幕后的人终于揭开了帷幕。
许如是错愕地瞧着那熟悉的身影,他迎着光芒,手持的角弓,一身明光铠熠熠生辉,龙行虎步。
见他理也不理,周身杀气腾腾,皇后面色微变,强笑道:“齐公当真箭术了得。哪怕高祖在此,也不能更胜过齐公了。”
齐行简。
果真是他。
许如是的唇在抖,她几乎全身都在颤抖。肩上贯穿伤的疼痛积蓄已久,猛地爆发出来,痛彻心扉。
整个胸口酸胀难言,痛得近乎麻木。
他早就到了长安了。
早就与皇后暗中勾结。
昔年那个冲动又单纯的少年,如今了不起,当真是了不起。
何护已死,他的下属有迟疑的空档,都被东宫护卫抓着机会揍得节节败退。
许铄逮着机会,撕下片布帛想要替许如是裹伤,究竟没做过事,裹了半晌也没动静。
“还有劳齐公动手。”皇后看着许宸在眼前蹦哒就觉得心烦。
“皇后的意思,齐某怎么听不明白”齐行简丢开弓,一步步走下丹陛。
他哪里会听不明白
装傻罢了。
齐行简的意思很明白。不说清楚就要他背锅的事,他是绝不会做的。今儿皇后不把诏书过明路,他就不动手,看谁能耗的过谁。
皇后自然是耗不过他的。她还急于接收何护留下的禁军。
诏书自然是早就起草好的。
皇后捏着木案上的玺印一盖,犹嫌不足,又加盖了手里把玩的玺印。
“如此,可以了么”
齐行简头也不不回,淡淡道:“宣读诏书。”
皇后咬了咬牙,将诏书丢给陈辅国:“念。”
“太子许宸无道,擅闯禁宫,意图谋逆……”
齐行简走来,向着许如是走来。
许铄单薄的身影挡在妹妹跟前,虽护着人步步后退,一双眼睛里满是愤恨。
许如是虽然心中感动,但这样被推着后退实在疼得龇牙,面色越发不好。
齐行简站定,皱眉道:“你这样挡着就有用,伤不是这样裹的。”
许铄:“”
“……罪在不赦,尽诛其族。”恰逢此际,诏书宣读完毕。
许宸忽而纵声而笑:“宋氏,汝——挟持圣人,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假传诏令,私造玉玺,勾结宦阉纵兵谋反。”
“来人,擒宋氏。”
卫士长剑锵然出鞘,冷光投在皇后皎白的脖颈上,剑身映出皇后不可置信的神情。
何护尸身上的虎符,被人恭恭敬敬,送到了许宸面前。
这满殿的兵卒,尽数倒戈!
终汇成一声震天洪流:“喏。”
“齐行简!”皇后颊上抽动,张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连你、连你也甘为许宸走狗!”
“齐兄公忠体国,识得大体,不为你所用耳。”
许宸这边辩得起劲儿,齐行简那儿却充耳不闻,拨开被这峰回路转的情形震惊的许铄,走近了许如是,打量着许如是的伤,挑着眉峰,压抑不住的怒气:“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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