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茶下了山后,就将如月支开。
后来回宫途中,如月一直缠着容茶,跟容茶解释有关采买花苗和花盆的事情,导致容茶一直没有留意到袖内那封伪造的书信。
等容茶回来,太后及时赶到,应该是提早听到风声的。
太后的性子,尉迟璟了解。太后虽然因为二皇子当年的死,对东晋所有人都有看法,还在容茶身边安插人手,但她还不屑于伪造理由,拿容茶泄恨。
由一连串的事情想来,太后肯定不是故意为之,而是得了信,遭人误导。
尉迟璟看如月离开的方向,眸色暗沉些许。
他打算跟过去,探探如月效忠的人是谁,了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思及此,猫爪已是慢慢地往安置宫人的院落挪去。
然,尉迟璟刚溜到庭院里的一株梅树下,整只猫都被人拎起来。
“哎呀,你这几日看着挺乖,怎么伤还没痊愈,又开始到处乱跑了?”容茶将猫放到温暖的斗篷里,用纤细的手臂困住它。
尉迟璟扑腾了两下,没能从她的怀抱里脱身。
他的心里虽有想法,但顾及猫的伤口,他寻思着,暂时也不便跑太远,也就放弃挣扎。
短时间内,太后不会再怀疑容茶。那人此次行动落败,最近,应该不会再打草惊蛇。
他暗中留意如月再是。
尉迟璟舒适地翻了个身,优雅地摊开肚皮,汲取容茶斗篷里的热量。
这几天,容茶对他照料有加,不仅增加了养猫的人手,还将猫窝挪到她寝殿里。她半夜时常醒来,观察猫的伤势,生怕猫再次走丢。
容茶对这只猫的好,他是看得到的。
他现在对容茶也没那般反感。至少当他是只猫时,他们一人一猫的相处还算融洽。
见猫安静了,容茶招手,让宫人取来一张兀子,铺上绣了花的棉垫。
她在兀子上坐下,素手持了梳篦,一下一下地为猫梳毛。
波斯猫的毛发细密绵长。经她这么一梳,一身的猫毛理得蓬蓬软软,能掩住一部分伤口。
整只猫又恢复到起初的模样。
容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手指轻柔地刮过猫的下巴,“我们家铁柱既然乖了,我就奖励你一个好玩的东西。”
只听“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起,容茶的手里多了个新奇的玩意。
那是一根由铜制成的细棒,最前端系了棉线,几片彩色的鹦鹉羽毛由棉线坠着。在羽毛中间,隐藏着一只小铃铛。
容茶把猫放到脚边,晃动起手里的细棒来。
细棒的位置不高,猫只稍蹦高,就能用前爪触碰到羽毛。
尉迟璟观察了会,听着她嘴里念叨的话语,大概能理解她的意思。
他是想要猫蹦蹦跳跳,去玩这个细棒。
他的内心咆哮:范容茶,你清醒点,你是个大人了,别像八岁小姑娘一样。
别看他现在是只猫,但他并不是两个月小猫的心智,怎么可能像只真正的猫。
他若有办法回自己的身体里去,也还会是一国太子。
堂堂储君,怎么能玩如此幼稚的东西。
他跟范容茶还是少交流为好,免得以后自己都把自己当成猫了。
于是,尉迟璟郁闷地看着她手里的细棒,优雅地昂首站立,维持身为太子该有的高冷。
容茶摇晃许久,都不见猫对逗猫棒有什么反应,只看到猫百无聊赖地抬爪挠脸,给自己按摩洁面。
她单手支在膝上,学着猫的动作,曲起食指,捏了捏脸颊。
昨日,她听太医说,小猫还在长身体的阶段。猫的伤口既是逐渐愈合了,就该帮助猫恢复适当的运动。
她遂自制了一根逗猫棒。
小猫不是都该喜欢玩逗猫棒的么,怎么小铁柱看起来没兴趣?
容茶不死心,继续做尝试。
她摇得胳膊酸了,换了好几种姿势,猫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声音打破她的思路。
“三嫂真是好兴致。”五皇子乐呵呵地来到庭院,黑靴所过之地,沾了些微白雪。
他是跟大皇子一道来的。只不过,大皇子说了一句寒暄的话后,就去了太子的寝殿。
容茶抱了猫,来到五皇子面前,笑语盈盈,“你是来取白宝珠的吗?我还以为你忘了。”
五皇子一拍脑袋,玩味道:“是啊,我最近邀约多,才一直拖到现在。”
话是这么说,但五皇子的意思,容茶也明白。
前几日,太后来问罪的事情,五皇子估计也知道了。
他八成是不想在风口浪尖上,再给她多添是非。
等风头过去,五皇子才和大皇子前往看望太子,顺道取花。
“忙着会红颜知己吧?”容茶掠过,差宫人取花。
等花取来,五皇子让侍卫将花收下。
白宝珠吐露芬芳。五皇子轻嗅花香,看了看花,眸色微凝,似乎有瞬间的走神。
“三嫂栽花的手艺,果然是名不虚传。”他感慨一番,让人将金银留下。
见五皇子要带花离开,容茶忙喊住人:“等会,我还有话要问你。”
她想起那封书信被调换的事情,以为五皇子他们可能帮了忙,便隐晦地问道:“上回,我回宫时,是你帮我换了假的书信吗?”
假书信反正也不是她写的,因而,她的神情也是坦坦荡荡,不怕别人知道是有人陷害的她。
五皇子的脑子绕了几个弯,反应过来她暗指何事。
他清楚太后冲容茶发火的一个原因,就是太后误会容茶与兄长密谋,暗害太子。
容茶指的那封书信,应该是别人用来嫁祸她的罪证。
“或许是大哥帮的忙……”五皇子思忖片刻,仔细回忆了那天的事,得出这么个结论。
那天,容茶离开云来酒肆后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情。
而大皇子既然曾帮容茶圆过谎,那再帮容茶换书信也是有可能的。
容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天,除了大皇子和五皇子,她也没遇到其他熟人。她也试探过自己带出去的宫人,可大家对书信的事好像都一无所知。
由此看来,大皇子暗中帮她的可能性最大。
何况,大皇子曾让他的人出面,向章昭训讨要过仙鹤花。
容茶越想越觉得,大皇子的为人挺不错,还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就是不知为何,在原书的剧情里,他死得那么早。
恰逢大皇子看望过太子,回到庭院来找五皇子。
她不疾不徐地往大皇子走近,杏眸清澈莹亮,两靥荡起一对精巧的梨涡。
她诚挚地道了声:“大哥,谢谢你。”
尉迟璟听了,激动地用爪子拍她。
这事还真跟大皇子没关系,别谢错人!
范容茶,多关注你身边的猫!
当天,是他将容茶袖中的假书信叼出来,用爪子将书信扯成碎片,又将她所谓的祈福信放到她的袖中。
当然,容茶并不能解读尉迟璟的意思。
大皇子微抬眼皮,脸上如覆了霜雪,眉间若凝了冰棱,也不知容茶具体在谢哪桩事。
须臾。他轻“嗯”一声,回过头。
他转头的瞬间,容茶的绣帕飘落到地上。
容茶没注意到绣帕,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转身。
大皇子见到了。
他犹疑一息,俯下身,将绣帕拾起。
“太子妃,你的手帕掉了。”他的眼里漾开柔和的光晕,缓缓吐出的话语,都不禁添上些暖意,融了经久不化的寒冰。
容茶闻言,侧着身看他,眉间掠过疑色,似是在考虑接不接那块绣帕。
尉迟璟险些又炸了。
怎么感觉,眼前两人如今的状态,是一副奸情即将诞生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表示: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猫了,受了委屈,要学会及时卖萌。
第14章
容茶在思索该不该接。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其实,接一块帕子没什么。关键是大皇子帮了她几次,她难免会多想一些。
她尚是太子妃,东宫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与大皇子走得过近,对两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如此想来,这倒不仅是一块帕子的事情。
大皇子似是也看出她的疑虑,手腕转了方向,唤来在给花木除虫的宝儿,将帕子递给他。
“奴才谢过大皇子殿下。”宝儿认出这是容茶的帕子,忙是接下。
“太子妃,告辞。”大皇子辞别后,就和五皇子相继离开东宫,再无它言。
宝儿望着两人的背影,对着容茶耳畔,小声感慨:“大皇子真是个好人。太后上回朝你发难后,许多娘娘和皇子都以为你彻底失势了,都不敢过问东宫的事情,只有大皇子会偶尔差人来打探情况。”
容茶对宝儿这番话存疑。
她什么时候得势过?
这太子妃的名头就是个花架子,多少人表面上待她恭敬,背地里却嘲她人前显贵,人后流泪,日日顾影自怜。
可冷嘲热讽又如何,除了夫君的爱之外,一个太子妃该有的一切,她都有。
夫君的爱?
那又是什么?
看不见摸不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能吃能穿能用么?
容茶一想,觉得心理忒平衡。
“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她顺着宝儿的话说下去。
不管怎么说,大皇子帮过她,她方才的道谢还是发自真心实意。
但历来的皇子当中,有好下场的人不多。她跟大皇子交集不深,往后还是少有来往为好。
容茶呵了口凉气,觉得外头有些冷了,将手指放到猫腹下取暖,打算回殿内歇息一阵子。
她看到宝儿的手里好像拿了一封书信,往另一头走去,不由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宝儿憨憨地笑了一下,将那封书信当成宝贝似的揣怀里,“这封信是太子妃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奴才去将这封开过光的血书放到太子枕下,以便太子殿下早日醒来,不让太子妃的心血白费。”
容茶目露尴尬,腾出一只手,示意宝儿将信还给他。
“此事不好假手于人的,你还是给我吧。我去照料太子殿下的时候,亲自去放信。如此,才能让我佛看到我的诚心。”她说得温柔而坚定。
宝儿还真信了。
他将信给容茶后,阖了双掌,虔诚闭眼,说一些,求天求地求菩萨,保佑太子殿下早日醒来的话。
容茶暗暗地觑他,把信揉成一团,嘟囔道:“鸡血而已,那么认真干嘛。”
尉迟璟一脸的生无可恋。
刚对容茶印象好转,她竟然马上泼一盆冷水下来,告知他一个残酷的真相。
当日,她是早早写好这封书信,带去法华寺让大师开光。
哪想到,她居然是用鸡血糊弄人的。
气煞他也。
再一想到刚才,容茶当着他的面误谢其他男人,就差和人擦出火花之事,尉迟璟的心里更是凝聚了一股郁气,一张猫脸都冷下来。
他不愿见到容茶。
到了殿内,容茶将他放到猫窝里后,他自己又跑到庭院里。
太阳隐到云层后,天地间一片肃杀。呼啸的冷风,迎面而来,吹得人股股发寒。
东宫的宫人裹紧袄子,忙完手头的活,便各自回屋取暖。
唯有一只猫,蹲在一株梅树下,仿佛在思考深奥的猫生哲理。
寒风一阵继一阵,拂动细密的猫毛,猫眼却没眨一下。
尉迟璟下定决心,今天就算被冻成冰雕,胸闷到不能自已,他都不要回到那个女人身边。
一刻钟下来,即便有长毛覆盖皮肤,他也觉得很冷,但寒冷只是小事。
一炷香的功夫下来,猫的胸口开始难受,他又硬生生忍住。
到半个时辰的时候,一只在冬天还很活跃的老鼠,偷偷摸摸地爬出洞口,出来觅食。
老鼠和猫撞个正着。
尉迟璟的洁癖不轻,看到这种常年活在阴沟的动物,他嫌恶地挪到一边。
老鼠一开始见到猫,被吓破胆,是想掉头就跑的。
但后来,看猫反而避着它,它似乎来了兴趣。
老鼠先试探性地围着猫转了几圈,见猫收爪往后退,好像很不愿意碰它,它又伸爪子,试图去挠猫。
尉迟璟睁圆猫眼,瞪老鼠。
滚开,别用你的脏爪碰孤!
简直太脏了!
老鼠不受威胁,我行我素。
眼看着那脏兮兮的鼠爪就要碰上洁白的猫毛,尉迟璟的胃口泛起一股子恶心感。
他两腿一拨,往别处跑去。
于是,宫人们看到很神奇的一幕。
一只猫在拼命地跑,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梅花印,而一只眼睛贼亮的老鼠,在猫的后头,紧追不舍。
猫见了老鼠,非但没去抓老鼠,还忙着躲它?
几名宫人去将老鼠赶走,把猫抱回容茶的寝殿。
这猫到底是太子妃的爱宠,前几天刚受过伤,要是再出什么岔子,太子妃会心疼坏的。
尉迟璟从宫人手里跳下去,溜到鎏金双耳香炉后面,寻了个角落趴着,猫眼的光泽逐渐暗淡下去。
当他想起大皇子帮她要回仙鹤花的事情,他又不禁涌起一腔复杂的心绪。
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也曾帮她寻过花。
而知道又怎么样,他现在不过是只连老鼠都能欺负的猫。
败者没有资格被人记住。
何况,于他而言,他那么做,不过是为了对她少些亏欠。
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如是想着,尉迟璟更觉心塞,惨兮兮地睡了过去。
睡意朦胧中,他听到春晓的声音响起。
“橙儿,你动作快些,去把新制的的红纱茜罗裙拿来,太子妃想在除夕夜穿,打算先试试看合不合身。”春晓站在一处湘绣屏风边,催一名侍女。
尉迟璟猛然惊醒。
他伸展开四肢,摇晃猫脑袋后,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又回到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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