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用茶。”须臾,容茶端起一盏茶,捧到他的面前。如麋鹿般的眼眸里,捎了些渴望。
尉迟璟神思恍然,竟是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若是溺死在这温柔乡中,仿佛也很不错?
他淡笑着接过。
“孤不曾想,太子妃除了养花外,连烹茶的技艺都如此之高。”尉迟璟的举止一向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小啜一口后,便将茶盏放下。
正说着,他感觉脚边多了点动静。
一低头,只见一只雪白的小母猫跑来他的脚边,在扒拉着他的袍角,可怜兮兮地朝他“喵喵”叫,似乎想要他的拥抱。
容茶惊诧于小母猫的表现,对尉迟璟解释道:“这是妾身前些日子捡到的猫儿,妾身见它可怜,就将它带了回来。只不过,可能由于时间太短促,它还没有熟悉这边的环境,跟我有些生分。倒是没想到,它待殿下会这般亲近。”
尉迟璟也是觉得神奇。
他当猫时,这只小母猫就喜欢黏着他。没想到,现在还是如此。
他一把拎起猫脖子,手指轻轻地猫毛上抚过,再将小母猫递给容茶,“你再抱抱它。”
容茶试探着接过小母猫,一点点地将它放到怀里。
小母猫一开始尚是有些抗拒,待适应片刻,它便翻过身,开始学着用耳朵去蹭她。
“我就知道,殿下待我最好了。”容茶抱着猫,抓住尉迟璟的手,笑得弯了眉眼。
“既然你觉得孤待你好……”尉迟璟反过手腕,紧扣住她的手,拉长了尾音,“那孤今晚便留宿在你这里,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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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隐疾
尉迟璟问出那句话时,容茶懵了一瞬。
对上他水光濯濯的双眸,她咬紧双唇,寻思着,这好像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她嫁过来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捍卫一块贞洁牌坊。
那事儿对她来说,也没什么。
而且,太子今日在正事上失意,估计也想在其它方面寻找成就感。
不过,太子问得这般直白,她一个女孩子也很难说出合适的回答。
直接说好,显得她馋他身子很久了。
委婉地答应下来,又给人一种不情愿的感觉。
容茶认真思考的神情,落入尉迟璟的眼里,却是有另一番意味。
尉迟璟当她不乐意,又要跟从前一般,在想婉拒的理由。
他心道,这女人看起来是百般娇柔,倒没想到,骨子里还是够倔强的。
想他昨晚,遇到事时,都让人先将她送出画舫了。她还是不为所动。
如此一想,他当觉得自己当真是好一番凄凄凉凉惨惨戚戚。
尉迟璟不容许自己再被拒绝,便先行开口,给彼此找了个台阶下。
“孤想起来了,太傅先前给了孤一摞子有关道教佛教的书籍。孤先前没时间看,现在得了空闲,自然要去多看看书,不辜负太傅的一心栽培。”
容茶一听这些书籍的名称,顿觉不妙。
她心想,太子难道是受不了这种莫大的打击,所以才准备思考起深奥的人生哲学来。
万一看着看着,他觉得自己顿悟人生,不当太子了,学别人出家怎么办?
她的唇微微翕动,想出言说点什么,诸如“这点打击没关系的,挺过去就好了”。
尉迟璟却又是打断她的话,目光略有闪烁,“范氏,你的梅雪茶沏得好。孤明日再来品茶。”
他走得快,雪白的袍角随风而摆,步下如同生风。
容茶抱着怀里的小母猫不知所措,想喊也喊不住,心中对尉迟璟的同情又强烈几分。
看来,太子所受的刺激着实不轻。
她歇了会,看了会闲书,顺道给小母猫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小花。
不多时,太后传人来召见容茶,容茶便起身往昭阳宫里去。
恰逢波斯猫醒了。
波斯猫挪着日渐肥胖的身躯,朝她走过去,窝在她的脚边,一双亮澄澄的猫眼在看着她,像是不舍。
容茶寻思着,这猫每天醒的时间,也就一两个时辰。今天的一两个时辰内,她还不一定能回来,遂将铁柱和小花一同带去。
天气在陆续转热,白日里的温度比往常高了不少。
昭阳宫每日都不乏来给太后请安的皇子和女眷,今日,亦是如此。女眷的衣裳料子日益单薄。她们着了各色春裳,来来去去,成了昭阳宫一道靓丽的风景。
太后也是听说了今日的事,以为太子想不开,便拉着容茶的手,语重心长道:“阿璟自小便骄傲,这几年来,办事都力求做到最好。此番遭了皇帝的责怪,他心里必定是不好过的,你有空,也多同他说说话,别让他一个人在屋子里闷着。”
容茶点头应是,“这是孙媳该尽的本分……”
此时,身为一只猫的尉迟璟,并没有兴致听她们两人唠嗑。
今日,大皇子也来了昭阳宫。大皇子跟太后说了些话,留下大皇子妃陪同太后,自己中途先出去。
尉迟璟悄悄地尾随大皇子出去,跟着大皇子来到昭阳宫的花苑。
当他想要进一步跟踪大皇子时,却先是遇到一个意外。
容茶的那只小母猫小花,似乎是饿了,便自个爬出来,寻觅吃食。找着找着,小花就来到花苑的一角。
几位皇子妃的侍女待遇不错,正坐在花苑里等待。等候自家主子的同时,她们也用起昭阳宫的茶点。
小花爬到她们的脚边,仰起脖子,可怜地朝她们叫唤,希望能够被投喂。
大皇子妃的侍女秋月见了猫,询问昭阳宫侍女秋菊,“这是太后的猫么?”
秋菊摇头,“不是。我也不认得这只猫,大概是哪里蹿出来的小野猫。”
既然是小野猫,那便无所谓,秋月起了肆意玩弄的心思。
秋月将嗑剩下的瓜子壳丢到地上,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对猫命令道:“来,这是赏你的,给舔干净。”
小花嗅了一下地上的瓜子壳,便犹疑着倒退几步,显然是没办法接受这种食物。
面对不怀好意的侍女,它也察觉到了危机,开始倒退几步。
“不吃是吗?”秋月却不给小花这个机会。
她抓起一只被废弃的脏瓷杯,给砸到地上,“那你就吃这个。”
瓷杯被摔得四分五裂,小花被吓着,缩了缩脖子,想要逃跑。
秋月却不给它这个机会,蹲下身来,一把按住猫的脑袋,想让它将地上的碎瓷片给吞进去。
小花“喵呜”叫了几声,非但没有引起人的怜悯,反而遭到更凶残的对待。
尉迟璟原本是不想管的,但想想,这只波斯猫睡着的时候,容茶貌似只有小花作陪。
若是小花真将碎瓷片吞咽下去,肯定活不了。到时候,就算惩戒了这名侍女,也挽回不了什么。猫已经死了,范容茶的心情肯定又要低落一阵子。
尉迟璟想着,又觉得不对。
范容茶的心情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而毛茸茸的腿,却是转了方向,朝小花奔去。
在秋月强迫小花咽下碎瓷片前,尉迟璟跑过去,挠了秋月一道,给足了小花逃跑的机会。
小花的确是能跑开了,秋月的手受了伤,被波斯猫惹恼。
转眼间,她揪住波斯猫的一条腿,拎起一根圆棍,直朝波斯猫的头挥下去。
“砰”得一声,秋月已是一棍子砸下去。
尉迟璟险险地避开。
他费力抽出猫腿,拼命地跑着,左跑跑右跑跑,推翻花苑里的几处篱笆,折腾出不小的动静来,引起其他宫人的注意。
秋月的速度追不上猫的速度,追到半途,不知道猫去了哪里。
而容茶的身影已是翩然而至。
与容茶一道出现的还有大皇子妃贺兰心。
秋月手里的木棍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一行人。
如此失态的形象,显然是给贺兰心丢了脸。
“秋月,你是怎么回事?”贺兰心拧了一双秀眉,颇为恼怒,“在太后宫里,持着木棍到处跑,该成何体统。本宫是平时待你们太好了吗?”
秋月看到那只波斯猫蹲在容茶怀里,另一只小白猫也伏在容茶脚边,立马意识到自己差点做了什么。
她恍恍惚惚地将木棍丢下,扑通一声,给贺兰心跪下,落泪解释,“大皇子妃,是这样的,奴婢方才和秋菊为大皇子妃准备好一些茶点,想等着大皇子妃出来时奉上,谁料,竟有两只猫中途来偷吃。奴婢一时心急,便做出这等失态的事情来。奴婢也没想到,它们竟然会是太子妃的猫。”
秋菊素来与秋月交好,自然给秋月做伪证,“秋月说的是对的,是猫儿先来偷吃的,它们还打翻了太后娘娘的一盅上等血燕。”
贺兰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将秋月拖下去,就当了却这桩小事。
“等回去后,你自己去领五十板子吧。以后,少在外面给本宫丢人现眼。”
对于容茶,她则是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像是默认了秋月秋菊方才所说的那番话。
何况,秋月也没伤到两只猫,贺兰心更觉得无所谓。
“慢着。”容茶却是笑眯眯地喊住贺兰心,指了秋菊手里的几样点心,说道:“大嫂,你的侍女没有说实话。宫人为我们准备的茶点都是些奶糕甜食。猫儿素来不喜甜食,怎么可能会主动去偷吃呢?”
贺兰心微怔。
她的一双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心想,上次在春狩时,她已经给容茶道过歉了。
难不成,这个女人还想让她再次道歉?
但今时不同往日,皇帝近来宠信大皇子,对太子有所疏远。太子的地位能不能保住,都还是个问题。若是哪一天,太子彻底失势了,范容茶还算什么。
类似于上回的屈辱,只可能有第一回,不可能再有第二回。
思及此,贺兰心有了些底气,连口吻都有些猖狂,“太子妃未免也过于多愁善感了些。太子妃若是非要将猫当成宝贝,觉得心疼了,我大不了多赔你几只猫便是。”
多日不见,容茶感觉贺兰心嚣张许多。容茶清楚缘由,更觉自己不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不然,往后都要被人看轻了。
“大嫂此言差矣。”容茶的脸上仍是挂了浅淡的笑意,同她徐徐讲道理,“按你这种说法,哪天别人不小心伤了你,难道他只管给大哥多赔几个美人,也就算了事吗?”
贺兰心没料到容茶竟会拿她同两只猫相比较,感觉自己又被羞辱了一把,当即出言回击,“太子妃,你这话怕不是有失分寸。猫不过是只用来取乐的畜生,我却是堂堂皇子妃,怎么能同畜生相提并论。你若是再提类似的话语,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容茶认真道:“佛曰,众生平等。皇祖母一心向佛,自然也同我佛一样,重视各类生灵。大嫂如今说出这种话,莫不是没有将皇祖母放在眼里?”
“你……”贺兰心的面色顿沉,再想驳斥时,忽遇往此处而来的太后。
“哀家只不过有一会功夫不在,你们怎么就闹成了这样?”太后走过来,向在场的诸人询问:“跟哀家说说看,这都是怎么回事?”
其余的宫人惧于太后的威严,不敢有所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抖了出来。
“太后娘娘,秋月确实是有所隐瞒。是她没事,先拿一只猫逗乐的……”
太后听罢,脸上没什么好气,一看就知道脾气很冲。
“好了,都不用给哀家争了。”
而这番怒气,却是朝着贺兰心去的。
太后当真是对这位大皇子妃很不满意。
贺兰心才嫁入皇室没多少时间,就闹出不少事来,哪里还有一个皇子妃的样子。
而且,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区区一个侍女竟然敢在昭阳宫挥棍子,这还不是贺兰心给惯出来的?
“兰心,哀家知道贺尚书从前纵着你,将你宠出一身坏脾气来。但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同了,凡事要懂得收敛。”太后抚定心神,尽量压制住心里的不满。
她在一旁敲打道:“若是再如此莽撞下去,哀家当真要遣人过去,重新给你教一遍皇家的规矩。”
“可是……”贺兰心努努嘴,暗暗瞪了容茶好几眼,还想为自己辩解。
“没有什么可是!”太后直接打断她的话,不得不摆出长辈的架势来,“你若能消停一段时间,哀家就阿弥陀佛了。”
贺兰心当然也感觉到太后的不快,暂憋下心里的气,没有同容茶硬碰硬。
“孙媳明白了。”她不情不愿地说道。
太后见状,也想将此事掠过。
她开始放眼花苑内初绽的百花,领着众女眷在花丛内穿过,转移了他们的话题,“哀家方才同你们说,花朝节快到了。除了琏儿成亲那日,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喜事。此次,皇帝大病初愈,哀家和清河都觉得,应该将花朝节办得热闹些,来冲淡宫里的晦气。你们诸位,可有好的想法?”
话落,其余女眷想方设法,纷纷献策。
六公主道:“皇祖母,我认为不若制一些灯谜,供人猜测为好?”
十四公主天真地反驳:“六姐,灯谜不是上元节的事么,这也太不应景了。”
“那不如由大家一人作一副画罢,不求画技多么精湛,但求图个喜庆。”
众人的献言,将太后逗乐了。
太后呵呵地笑着,转眸询问容茶:“太子妃,大家都说了自己想说的,你觉得如何?”
容茶无心在此事上面与人争个高低,整理一番思绪,欲要将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讲出。
倏然,她听得有人冷不丁地提了句:“说到作画,我倒是想起太子妃来。太子殿下曾说过,太子妃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出众,想必定是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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