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茶大喜过望。
在她记忆里,这只猫貌似很久都没有醒过了。
看来,果然还是东晋的水土适合人和猫。
“铁柱,你饿了吗?”容茶歪过脑袋问,心想,一路上,虽然有人照料,但她不清楚别人照料得是否周到,还是亲自喂养好些。
她过来的时候,让人备好了猫猫都会喜欢的虾球,鸡胸肉,以及鱼干。
此时,她便差人前去取来。
容茶将小碟子递到他的面前,摸了猫头顶的毛,柔声笑道:“我跟你说过的,以后会为你造金屋银屋,你看,这第一步计划都已经实现了。”
“看,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她抬起手,骄傲地向猫展示远处一个木质的猫爬架,还有猫爬架旁边的几只鸟笼。
鸟笼里,几只珍珠鸟扑哧着翅膀,飞来飞去。
小花早已是迫不及待地扑到笼子上,瞪着硕大的猫眼,“喵喵”得叫,想抓了鸟来逗玩。
尉迟璟见状,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不屑地想,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旋即,想到自己的待遇,再对比这只猫的遭遇,当真是糟心得很。
范容茶只担心与她没有瓜葛的青年才俊被别人家姑娘定下,都不担心英俊无双的他,会被其他姑娘勾去吗?
尉迟璟别过头去,对容茶递到猫嘴边的虾球视而不见。
许是心中意难平,他又转过脸来,冲容茶“喵”了声,表达他内心的思念与愤慨。
他坐在她的脚边,毛茸茸的尾巴绕到身前,靠在两只前爪边。胸口处的绒毛丰厚绵长,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恰如连绵不绝的波浪。
一张扁呼呼的肉饼子上写满了委屈,猫眼晶莹剔透,看起来惹人垂爱。
容茶觉得猫不吃东西不行,便试探着去将猫抱到膝上,一点点地将虾球喂给猫。
时至今日,波斯猫的猫毛愈发得纤长浓密。随着猫身体的发育,猫尾巴也更是粗壮,尾巴上的猫轻飘飘的,若棉絮,若丝帛。
长大后的猫,摸起来的手感显然更好了。
容茶的手心,当即有一股子柔滑的触感,令她爱不释手,往猫腹也多揉了两把。
一开始,尉迟璟还打算不理会虾球。
但闻到熟悉的馨香,他还是往容茶的怀里缩。
他舔过虾球后,蹭了蹭她的手,美滋滋地腻在她怀里,翘起尾巴尖,惬意地打起呼噜。
西宁战场那边还需要他。尚且需要一些时日,他才有机会脱身。
但听这女人的意思,她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找新欢?
看来,这些日子,他得时常借这只猫的身体,来看望她,多想办法,千万不能真让她找了其他男人。
*
容茶回到东晋皇宫,适应了几日后,便得知范溪在桃花谷办了一场赏诗会。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不同于外头的蓬蓬热浪,桃花谷内流水潺潺,甚为凉爽。因其地势高,东晋京城的位置也偏南,谷内的桃花树依然茂盛。
侍女们拥簇着容茶来到谷中时,都免了扇风。
下了轿撵,素问陪在容茶的身侧,向凉棚走去。
容茶抱着波斯猫,手持一把软烟罗纱面的绢花团扇。
遥遥望去,便见谷中人头攒动,其中大部分都是衣袍飘飘,峨冠博带的青年郎君。
很显然,范溪办这场赏诗会的目的,是为了她。
想起范溪向来对女孩子的私人感情不上心,容茶便对今日之事有所疑惑,好奇地问素问:“七嫂,你劝七哥办的赏诗会吗?”
“没错。”一边走,素问一边在容茶耳边笑道:“我若是不催,他那个棒槌怎么会开窍?你知道吗,我向他提起你的终身大事时,他还问,你为什么要嫁人,说你一直留在东晋皇宫也很好。真是个呆瓜子。”
“依我看,小妹还没遇到多少男子,没有心灰意冷,看破红尘,不需要整日将自己闷在皇宫里。往后的日子,你多留意一下,有心仪之人,再好不过。若是没有,七嫂我自然会照顾着你。”
容茶赧然颔首。
不多时,两人已是来到凉棚外。
范溪出来相迎,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容茶认得那人,那位青年公子是李沂。自上回在西晋帝京一别后,李沂便被携妻儿来到它国。恰逢范溪向天下广纳贤才。范溪遣人前去游说李沂,李沂被说动后,转投范溪门下,为东晋效力。
范溪抬起手,向容茶介绍道:“这位李公子,想必,小妹应当认得。”
容茶点点,目光落向李沂,询问道:“李夫人和你们的孩子可还好?”
“承蒙公主眷顾,拙荆及吾儿都能有幸在东晋安身。公主的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李沂低下头,表达了谢意后,谦逊地表示:“恕在下先前眼拙,竟不知道你是东晋的公主,还是西晋太……”
许是了解到容茶已同尉迟璟和离的事,李沂及时打住后面半句话。
范溪也不想妹妹还深陷在尉迟璟的阴影里,咳了一声,提醒她:“小妹,众多郎君在前方凉棚里和花树下吟诗作画,你快过去吧。他们久仰你的芳名,你还没来的时候,就多番打听了。”
素问亦是劝:“是啊,你别耗在这里,跟他们两人闲扯了。”
七皇子夫妇心情雀跃,激动地将容茶推入桃林中,推到凉棚边。
他们在众多才俊面前隆重地介绍了容茶,“这便是我东晋的十一公主。”
容茶今日的打扮也并不低调,而是着了一袭烟霞色轻纱襦裙,眉间点了花钿,若雨后愈发张扬的海棠,绚丽到极致。
几处凉棚边的纱幔飞扬,衬着容茶的襦裙,让她神似花下洛神,团扇边的美人面,胜过夏花。
身为一只猫的尉迟璟,伏在她的怀里,有些心塞。
他从没想过,才一段时间不见,容茶更美了。
他很想将她藏起来。
奈何藏不住。
尉迟璟太过烦躁,顿觉胸闷气短,便拿爪子给自己扇风。
许多年轻郎君已是搁下手中笔墨,相继前来,向容茶自报家门,个个笑容和煦,眉间含了些许倾慕之色,却不显得冒犯公主。
“参加十一公主,微臣乃是镇远将军府……”
“十一公主,微臣乃是左相府……”
“十一公主,微臣乃是云安侯府……”
容茶礼貌地含笑应下,团扇轻遮了下半张脸,恰到好处地遮了团扇下的笑容,只露出轻俏的一双杏眸,维持公主应有的仪容。
“听闻诸位诗才出众,本宫特有领教一二。”她端庄地来到诸多画作和诗词前,沉浸在众才俊的美颜与才华里,同他们谈笑风生。
入了桃花谷后一个时辰,容茶都在欣赏书画,也生出雅兴,同众多郎君以曲觞流水的方式,吟诗作对。
她丝毫没有觉察到她怀里的猫有多么暴躁,也不知道,猫已换了数种姿势。
待累了,她才到凉棚内的石凳上坐下。
“你同他们交流得怎么样?”容茶一来,素问就很欣喜地过来,悄悄地问容茶的意思。
容茶腼腆地答道:“都甚好。”
素问轻摇绣茉莉的绢花团扇,视线不住地往众才俊中扫去,又道:“我觉得,那左相公子长相俊秀,看你的眼神也炽热,应当是心仪于你。我听说,那左相公子学识渊博,亦能纵横经纬,颇具其父的风范。他与你,倒是甚为般配。”
范溪低嗤一声,曲了肘,靠在石桌上,压低了声音,“左相公子长相俊秀又如何?左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没有真刀真枪的本事,只凭一张巧嘴,就能配得上小妹吗?”
他的视线转到另一人身上,迸出几分光亮,仿佛觉得自己的眼光才是最好的,“依我看,那镇远将军府的小公子才是良配。他随其父兄在边关历练多年,不仅磨出一身傲骨,还习得一身好剑法。男子汉大丈夫,必须要有高强的武功底子,才能保护得了自己妻子。”
素问冷笑,当即辩驳道:“他的刀剑功夫若是过于厉害,那将来,小妹要是同他起了争执,岂不是连还手都难?小妹要是被打伤了怎么办?”
范溪想坚持自己的观点,但瞥见素问眼里的不悦,他的气势便弱了些,只正经地分析:“小妹贵为公主,有父兄护着,他每日笑脸伺一候都来不及,怎么有胆子对小妹动手?”
“谁知道,他人前待小妹客客气气,人后又是怎么样。小妹待谁都很柔和,她要是受了委屈,也不说怎么办?”素问将绢扇拍到石桌上,不忿道:“何况,他将来免不了要多上战场。小妹怎么能跟去战场吃苦呢?”
范溪的喉间一噎,竟是无从反驳。
素问再看向左相公子,眸里忽地绽出光彩,“而且,据闻,那左相公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试问全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如此?”
范溪对此看不上眼,嘟囔一声:“下厨罢了。多请几个大厨入府,想要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
“这下人做的饭菜和夫君做的,到底是有区别的。小妹若是招了他为驸马,将来定是有口福的。”素问暗瞪他一眼,用不成器的眼神看他,“你以为其他男人都跟你一样,只用贵重与否来衡量物事,都不懂得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本是讨论谁更适合当驸马,范溪却莫名被怼了一通,感觉冤枉得紧,只道,女人心海底针。
他小心翼翼地给素问赔罪,“对对对,问问说的都对。改日,我去向京城有名的厨子讨教,等学成了,必是日日为问问下厨。”
说罢,他又道:“至于两位公子,孰优孰劣,我们只是发表各自的看法罢了,其余的还要看小妹的意思。”
在范溪问容茶之前,容茶将绢扇移向前方,抵在他的肩上,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七哥七嫂不必多说,两位公子各有各的好。婚姻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决定下来的,你们容我再多想想。”她笑意盈盈地站起来,行走在谷中的清风里,裙袂轻擦过落花,打起了卷,若翩跹的蝴蝶。
走到一处无人的幽径时,容茶绷不住神色,扶住一株桃花树,不可遏制地发出窃笑,两靥荡起小梨涡。
“左相公子和镇远将军府的小公子的确都很好啊,又帅又有本事。”
好到她都丧失了辨别能力,不知道该接受谁的邀约。
容茶觉得,跟尉迟璟和离,还真是她一生中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她没事,跟狗太子浪费什么时间?
要不是因为狗太子,她也不至于跟他浪费了两年时间。
这花花世界,还有太多颜好又听话的郎君。
现在的生活,简直太过美妙,跟做梦一样。
容茶摸了把猫毛,喃喃自语道:“左相公子和镇远将军府的小公子,一个约我明日去兴盛酒楼,品尝新传入京城的小食。一个约我去溱湖泛舟赏月。我该答应谁好呢?这确实是个令人纠结的问题。”
“要不都答应了吧?反正时间不一样,我也是单身状态,约个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感慨,“其实,除了他们两个,其它什么小侯爷小将军也都很好。”
说着,忽觉怀里有一阵颤动,容茶低下头,掂了掂猫,不知道猫在闹什么脾气。
波斯猫却背过身去,不看她,好像是生气了。
容茶正纳闷着,却听一阵铮铮琴声,随风飘来,落入她的耳中。
正是一曲《凤求凰》。
静心屏气片刻,容茶只觉琴声清越,意境绵长,便不知不觉地循着琴声的来源,到了一处凉亭外。
容茶侧过眼眸,见一位白袍郎君端坐于一架七弦琴前,指尖轻挑琴弦,沉溺于绝世的琴音中,有如遗世的谪仙。
她感觉这位郎君的身影有些眼熟,蹙了双眉。
或是觉察到有脚步声,那位郎君敛袍起身,行至她的身前,恭敬有礼地道了声:“公主。”
容茶见对方认得自己,而自己对他没印象,便道:“你是何人?本宫怎么没有见过你?”
“在下只是区区一介琴师,公主不认得在下也实属正常。”白衣琴师垂眸道。
原来是名琴师,难怪她刚才没在众多郎君中,看到过他。容茶想了想,忆起那支曲子,好声问道:“你刚才所弹得可是《凤求凰》?”
“正是。”他掀了眼皮,眸光润泽,笑着追问:“公主可熟悉《凤求凰》?”
“说熟悉谈不上。”容茶轻摇了摇头,“本宫习过《凤求凰》,但总有几个调子不对。时间久了,本宫也不勉强自己,将它搁置了。”
思及此,她也颇为感慨。
狗太子曾经说过要帮她纠正,但后面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无心理会她,直到他们分道扬镳,他都没有帮她纠正。她后来跟他置气,也将琴艺再搁置到一处,没找人教。
琴师见到她眉眼间的惆怅之色,以为她是在为弹不对《凤求凰》而发愁。
他轻轻笑了笑,“若是公主不介意,在下可以帮公主纠正不对的音。”
容茶心想,这倒也行。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这位琴师指点她一番。
“好。”容茶粲然一笑,步入凉亭。
“公主请随我来。”琴师侧过身,为容茶引路,带她到七弦琴前坐下。
容茶怀里的尉迟璟却是分外警惕。
尉迟璟见琴师已经在容茶身边坐下,一双猫眼被撑大了整整一圈。
这名琴师要亲手为容茶指点琴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琴师要握住容茶的手指,一点点地为她纠正。一次肯定不行,说不定还要重复许多次。
琴师还很有可能要贴住她的背,说不定还会有意无意地揽住她的腰。
甚至,两人还很有可能通过这曲《凤求凰》,惺惺相惜,燃出爱火。
若是那样,等西宁那边的战争结束,他再过来东晋京城,也没他什么事了。
尉迟璟自认为,他要及时行动,将这段孽缘斩杀在摇篮里。
波斯猫的猫毛顿时膨胀了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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