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坐在床榻上支额半眯着眼睛。现在想想,刚才自己的行为和想法简直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羞耻——耻于承认她竟然下意识的将希望放在了子楚的身上,她到底在想什么!
当晚燕军攻城,喊杀震天,李唯一夜未得安眠。平明十分城外的金鼓声渐熄,当是燕军未能顺利攻城,已经退去了。
李唯起身用冷水擦了把脸,才换了衣裳就听外面有家仆说话,一问之下才知道除了她昨晚所有人都去帮田单守城了。李唯气闷,这种重要时刻竟然没有一个人通知她,只能现在出门,匆忙带了卫兵赶去城下。
一夜守城死伤无数,城下到处都是抬送伤员打扫战场的士兵,李唯登上城楼,远远看到黑衣染血的荆燕和红衣长发的子楚。
“子……荆燕!”李唯想起昨晚的失态,愣把喊子楚那一嗓子憋了回去,喊了一声荆燕疾步走到二人旁边,左右看看道:“你们没事吧?”
荆燕摇头,用一脸敬佩的看着子楚道:“主上放心,都没事。不过此役幸亏公子,天明时强弓出箭,于城上重伤燕国主将阙邪为田单将军解了围,不然燕军准备了那么久,绝不会轻易退兵。”
李唯别的没听到,就听到“挽弓”两个字。子楚挽弓?头一回听说肩膀伤了还能挽弓的,况且还是强弓!
李唯这会也没有时间想昨晚的事了,看着子楚惊讶道:“你左肩新伤……怎能挽弓?”
荆燕听后也诧异的看向子楚:“公子昨晚的伤在左肩?!”
荆燕只知昨晚子楚为李唯受了伤,但不知具体上在何处,万万没想到伤的竟然是肩膀。作为习武之人,荆燕很清楚挽弓需要多大的肩背力量,更何况子楚还是在城上射击阙邪,对伤口伤害之大,可想而知。
子楚蹙眉站在一边并不理人,他看上去精神确实不太好,李唯抬手去摸他的肩膀他竟然侧身都没能躲过去。
李唯摸下来一手血,而他整个身后的衣襟都已被血染透。
“作死吗你这是!”李唯看着一手鲜血大惊失色道,“你就这么不怕死?我费尽心思拼了命为你谋划,你就……”
她话还没说完忽见子楚凛冽一步扶在了城墙的垛口处。
李唯连忙赶上去扶住他,如今这样竟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了。她立刻对荆燕道:“去找田将军和鲁大夫,马上寻最好的军医来看公子的伤!”
子楚此刻已听不清李唯说了什么,他望着城下流血漂杵的画面一阵阵眩晕。由邯郸到即墨,他已经用尽全力不让自己的人格失去意识陷入沉睡,但眼下他再也无法保持清醒。
这时子楚缓缓侧首望向神情焦急的李唯,忽然没来由勾唇笑了——很少能见这冷冰冰的人露出焦灼复杂的神情,这个样子,好像还有点意思。
子楚只是一想忽然有觉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单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感觉眼前的李唯越来越模糊。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忽然抓住李唯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去过魏国?
“你说什么?”李唯只见他唇色浅淡,开合之间音调渐弱,当她急切的靠过去细听时,子楚已经扶着城墙箭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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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人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在晃动的马车上,他艰难咳了一声,用喑哑的声音轻声喊道:“什么人在外面?”
坐在车辕上的荆燕听到声音立刻让车夫停了马车。不多时后面那辆车上的李唯就撩开车帘上了马车。
“公子醒了,公子可知自己在何处?”李唯扶起异人,用水囊给他缓缓喝了水,轻声道,“公子感觉左肩的伤势如何?”
李唯不是真的问异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她只是以此判断这个醒来的是异人还是子楚,因为异人是不清楚子楚做的什么的。
异人脸色发白,眼带迷茫,听了李唯的话才动了动左肩,一阵钻心疼痛。
“我在……这里不是邯郸?”异人看向自己的左肩,喃喃道,“是他?他……他……”
“他救了很多人。”李唯放下软枕让异人斜靠在车壁上,放缓声音道,“公子无需着急,此处是楚国地界,我们到达郢都后很快就会返回赵国。公子放心,他虽然高傲随性但虑事周全,必然是料理好了邯郸那边才会出来,不会让人察觉端倪。”
其实李唯也不知道子楚到底是怎么在原君的重重眼线之下离开的赵国,只是凭她对子楚的了解,他绝不会做无准备之事给自己留下后患,所以才会那这些话来宽慰异人。
“楚国……竟已在出国境内。”异人轻轻叹息道,“这些日子他极力压制我的苏醒。他到底做了什么?”
李唯把子楚出现在即墨城如何救她,如何发现燕军暗道,又如何重伤燕国将领解即墨之围的事简单向异人说了一番。
异人听的专注而紧张,整个过程始终眉心紧蹙,待到听完先拉起李唯的手腕道:“你伤了没有?”
李唯摇头道:“有公子回护,不韦安然无恙。”
异人闻言垂下关切的黑眸,长睫微微翕动,半晌才点点头,似是有那么一点失落。
“公子为救我伤了左肩,又为即墨百姓搭弓救城加重了伤势,往后这一路还需静养。”
异人静默良久道:“我知道了。”
他的情绪不大好,之后也不再说话,李唯自觉不该打扰伤病休息,坐了一会就要回自己车上,却被异人忽然伸出的手攥住了衣襟。
“不韦!”异人慌张开口,待李唯认真看着他等待他的下半句话时,异人又忽然不再言语了。
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本就没打算说什么。他只是想让李唯在身边再坐一会儿。
异人性情脆弱敏感,李唯心知肚明,她从异人看向她的热切目光中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宽慰道:“公子若是不嫌麻烦,我留下陪公子说说话如何?”
异人紧攥李唯衣襟的手指稍稍松了开来,他偏开不光,很轻的点了点头。
李唯说是坐下来陪异人说话,实际上她和异人都不是话多之人,况且异人受伤失血过多,不过片刻就昏睡过去,只是他攥着李唯不肯松手,李唯也只好百无聊赖的坐在他身边陪着了。
又过了几日李唯等人抵达郢都。完成这一次海船运输后李唯便向春申君辞行,约定两月之后由她再次采买出海,将第二批物资从楚国海港装船运往即墨。
齐出一番折腾几波周折,一来二去天气也从春寒料峭变作了熏风和日。李唯乘马车带着受伤的异人赶回邯郸,虽不能走太慢但也无法行的太快,有时间也到异人车上跟他聊聊荆楚的人事风物。
“楚国国土在列国之中最为广阔,西南到两湖云梦,东边则兼并淮北吴越,风物也各不相同。”李唯将车帘打开一线对子楚道,“公子所见皆是淮北风光,若是有机会将来到吴越地界看一看才好。”
李唯想到自己穿越前常居魔都,但是偶有假期也回到苏杭的别墅去度假,她对那边的印象特别好,尤其是杭州。
异人见外面春和景明,李唯心情尚好,也不由微笑道:“吴越风物如何不知,但吴越女子确实见过不少。”
李唯想起异人曾经的未婚妻、现在的后妈华阳夫人就是楚国人,于是顺口调侃道:“楚系贵戚在秦国地位显赫,公子在咸阳宫也有吴越美人侍候左右吧,听说吴侬软语最是醉人,从宣太后到华阳夫人,大概硬朗的秦国君臣就是好这一口。”
提起华阳夫人异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事论事的说:“咸阳宫各国女子均有,并非只有楚女。”
李唯看外面花红柳绿的光景看的心旷神怡,脱口道:“但吴越楚女是公认的静好多姿,我倒觉得就整体而言,她们的姿色要在他国美人之上。”
李唯说者无心异人却听者有意。说到此处他忽然看着李唯冷下了俊美的脸,凉声道:“那你为何纳赵姬而不怜楚女?难不成是想他日功成名就,正经娶一位楚国夫人回去。”
异人这话说的太过冷淡,与先前的温和清润判若两人。李唯刚觉得纳闷,忽然想起眼前这位是异人啊,是自己曾经发誓终身不娶要辅佐的异人啊!
毫无疑问子楚不可能压制异人那么久,在她购买战马前往楚国的时日里,异人肯定已经知道了她千金纳姬的事情,她险些忘了当初自己对异人许下的终身不娶的誓言!
李唯赶紧放下车帘,转过身郑重道:“公子,赵姬这事……”
“如何?”异人半靠在软枕上,目光寒凉的望着她,似乎就是在等她解释。
他这“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表演”的架势忽然又让李唯不好开口了。
李唯眨眨眼睛,清了清嗓子道:“公子,我千金纳姬,如果真的是为了美色何必花这么多钱搞得人尽皆知,我真的是为了掩人耳目赢得与春申君的赌约,这约定当初我也是跟公子说过的。况且,公子也知道,我有,那个,嗯,我有隐疾。”
异人听罢依旧用黑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眼底却没有丝毫怒意,好像他早就知道李唯会这样说。
“我只问你今后怎样。”异人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李唯平声问。
今后?什么今后,这事不就过去了吗?李唯想了好半晌才不确定的问:“公子是说赵姬?”
异人表情严肃的微微点头,好像得不到李唯的答案就绝不肯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
李唯出了口气道:“反正也没行纳礼,不然,先放在公子身边伺候?”
“好。”异人一口答应,干脆利落。
嗯?!同意了!李唯想起宋长亭之前说异人(子楚)肯定看上了赵姬,忽然就有点不适起来。
她讶然道:“不是,公子你要她干什么?”
异人表情认真的看着她,反问道:“舍不得?”
“不是我……我……”李唯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肯定不是舍不得。
这种开不了口的憋屈让李唯气闷,朝外面道:“停车!”
异人挑眉道:“怎么?”
“公子该服药了。”李唯掀开车帘走出去,“来人,原地休息,生火煎药。”
说不上为什么,李唯觉得自己要是再跟异人聊下去非得憋死。这种感觉虽然来的莫名其妙,但却很让人光火。
异人好整以暇的靠在车内道:“不韦记得已应了我什么话。”
“给你,都给你!”李唯丢下这句甩袖下车。
李唯很清楚异人这种精神分裂症的特点,无论两个人格往日的行事风格多么不同,但喜欢一个人的感情都是一样的,不然也不可能因为同一个“白月光”的死难过到一蹶不振。
喜欢就喜欢呗,可当时赵姬在他面前跳舞的时候问他好不好他怎么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过后又来要人,还要的那么遮遮掩掩,仿佛弄来一个赵姬所有错都在她身上似的。早干什么去了,他异人要是开口难不成她还能拒绝?!
李唯觉得异人一点都不坦荡!不坦荡!
作者有话要说: 哦吼吼,唯唯已经有一点下意识的将子楚和赵嬴结合在一起了呢,有点喜欢男主了呢~~~异人反正差不多是要发现自己“弯了”,回到邯郸就热闹了,三角吃醋哈哈哈。
你们以为掉马就很刺激了吗?不!我还要在掉马之前让男女主开一回车!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哈哈哈哈,爱我你们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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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强吻
一路向西,半月后抵达赵国, 又过了两日邯郸城便近在眼前了。
这一路上, 李唯因为异人的不“坦荡”心存芥蒂,跟他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异人问她为何兴致不高, 她就说担心邯郸生变, 想要早日送他回去。异人开始不信, 稍微追问一句李唯就甩袖离车, 留下一句“公子既不信我何必多问,不信算了。”
这样的事有了一次异人就不再追问了, 信没信不知道, 反正他宁愿李唯冷脸坐在他身旁看外面的风景,也不再惹她挥袖走人了。
这日眼见到了邯郸,李唯神情还是冷冷淡淡, 异人放下掀开一角的车帘, 目光流连在她的侧脸上, 平淡道:“不过半个时辰便可入城了,不韦无需再愁眉不展。”
李唯哪里是因为别的,单纯是不想理他而已, 可是碍于两人的君臣关系还是看着马车外面敷衍道:“公子一日不入邯郸, 我一日不能安心。”
若是以前异人这时候就缄默不语了,可今日已到邯郸近郊,往后便再没有这样日日促膝对坐的机会,异人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心口发堵, 一时不悦,目光偏向别处道:“担心我是假,你不愿这么早就进入邯郸才是真。”
李唯听了这话不禁猛然一惊,回头看着异人,忽然发觉这样每天相对而坐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这些天李唯虽然不太爱搭理异人,但总是要守着这伤了左肩的病美人,换药喂汤的多少也让他承了不少情,哪怕精神不济,看出她不高兴他都强打精神说几句和软的话。
之前李唯没觉得如何,现在回忆起来,这算是异人在讨好她么?
异人讨好她!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那大概、也许、好像、十有**就是发生了!
李唯心里忽然没了底,异人这个性格被人伺候被人哄还差不多,怎么可能委屈自己讨好别人?难道他是故意做样子试探她?他看出自己曾猜测子楚是“渣男前男友”了?她对子楚的怀疑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分明没有一点端倪的事此刻却因为李唯当初对子楚的一问,让她心虚的不成样子,瞬间脑补了三百六十种异人看穿她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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