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既然站了田单和齐国这条船就没有回头的道理,况且她还知道这是一场必赢的赌注。
从此,李唯拿出了田双当初运来的所有金银,加上她的积蓄共计六万金,全部用于购置援齐物资,无论兵器甲胄、皮革火油还是布帛粟菽、菜蔬干肉,凡是即墨困境所需种种物资,她都竭尽全力在陈都、洛阳等上流云集之处大肆收购,且件件都是长流水的大宗生意。
田双眼见李唯为支持即墨抗燕倾其所有,不禁更加敬佩李唯,对她这个师傅可说是到了死心塌地的程度。
然而兵戈之事并非旦夕,李唯为了源源不断的为即墨筹备物资连续奔波,仍是担心楚国在海船运输上太过消极,只得留下田双,亲身跟船前往即墨,将一应物资送到田单和鲁仲连之处。
李唯的海船在即墨港靠岸时,齐国抗燕百姓一片欢呼,鲁仲连亲自到码头迎接,看到日渐消瘦的李唯大叹唏嘘,句句称她肝胆侠义。
李唯与鲁仲连上岸后,鲁仲连特意为她办了接风宴,李唯在宴上还没见到田单,不禁向鲁仲连发问道:“田兄呢?”
鲁仲连举起酒爵,胡乱摆手道:“不韦莫问,满饮此杯再说,我代他和即墨军民先敬你一杯!”
李唯纵然心中疑惑却也不再多问,掩袖满饮,放下酒爵道:“鲁大夫,有话直说,田兄到底因何事纠缠,连顿饭都没时间吃。”
鲁仲连却不直说,只道:“今夜大风,海上浪急,你一时回不去,只在这里住一夜,明日天晴立刻返回楚国。”
“即墨出事了?”李唯问。
“田单昨日抓到敌方斥候,得知燕军今晚便会攻城。不久前燕王病倒,太子新立,此次乐毅收到燕王诏书紧急回燕,老夫猜测燕国已生变故。乐毅离齐原本对我军而言是个莫大的好消息,但暂为统帅的副将阙邪,在行军分风格上却与乐毅大不相同,他为了立功已经摆出了强行攻城的姿势,根据斥候所言,怕是真要进攻,故而今晚吉凶难料啊。不过你放心,即墨城高池深,有田单亲自守城,就算燕军强攻一晚也绝对撑得住,你且高枕无忧。”
既然走不了李唯也不是经不住事的人,蹙眉道:“我还能帮什么?”
鲁仲连笑道:“宽心宽心,你好好回楚为即墨军民继续运送粮草辎重便是对我等和齐国莫大的恩惠了。待有朝一日齐国光复,我鲁仲连再以性命相谢。不韦,此乃实言!”
鲁仲连不屑虚与委蛇,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他是真狂士,李唯也不跟他客气,吃了饭便回厢房休息了。
她目前所住之处乃是田单旧日府邸,后来即墨守城将军死后田单阴差阳错成了即墨守城的灵魂人物,军事才能也逐渐显露,这府邸也便成了“代理将军府”,李唯住在这里当然相对安全。
多日劳累又加出海颠簸,李唯再有韧劲也早就累极,睡到天黑才被外面的响动惊醒。李唯开窗一看,外面隐有火光,再听似有兵器相撞之声便知不好。她原以为将军府安全,还将荆燕派去鲁仲连处帮忙清点船上物资,眼下遇到不太平,虽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也知道凭她这点力气,只有跑路的份。
李唯穿了外衣随手拿起防身的青铜匕首赶紧走,出了院子回头一看正有一群黑衣人冲进了她刚跑出来的厢房。李唯心道不好,这群黑衣的装束看着就是进来刺杀的,而将军府的卫兵显然没能拦住,要不是她跑得快,这会指不定就死在了那群黑衣人剑下。
“吕不韦在这边!速来,杀了他便能断了即墨的军需!”
李唯听到身后一声喊,自知被发现,只能趁着夜色跑去花园藏身,期望可以遇到赶来救援的卫兵,可她尚未跑出几步便听得耳边一阵破空之声,一只箭羽贴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险些伤到她。不多时更多飞箭朝她射来,只听一阵阵箭簇的破空声李唯就知道,这一次她必定是逃不掉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迎面一人飞身而来,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而后一柄长剑出鞘,剑身冷光映月,于无数破碎的月华中阻断了飞来的箭雨。
李唯抬头震惊的看着月光下的眼前人,夜间的长风吹开他耳后的长发,将坚毅绝美的侧颜清晰的展露在世人面前。
“公子!”李唯被子楚护在臂弯,于震惊之中紧紧握住他的衣襟,吃惊道,“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爆点,女主怀疑男主是赵赢!!!
第六十五章 你是赵嬴吗
子楚长臂一挥挡掉最后一只箭矢, 冷脸讥讽道:“我不在,你指望你的爱姬来赴汤蹈火?一边躲着去!”
他说着反手一推臂弯里的李唯, 将她就近推到一棵大松之后,自己一个潇洒侧身,直刺冲上来的黑衣杀手咽喉。
生死攸关不是逞能的时候,李唯被他凶的没脾气, 只能老老实实的躲在树后面,细想起来这辈子她也没几回这么听话。上一次无条件服从一个人还是在跟赵嬴躲山贼跑路的时候。
子楚一来, 对面的燕国杀手明显发觉碰上了硬茬,一个个抽出兵器向子楚杀过来。子楚忙着收拾杀手, 李唯靠在树后面却明显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她借着月色探出半身, 一面观察战局一面喊道:“子楚,你小心一点。”
嬴异人身为秦国质子不可私自离开, 并且他那个人格也不可能离开。子楚此来毫无疑问是使了什么掩人耳目的法子,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李唯连“公子”二字都不能叫了,索性唤他子楚。
子楚此时一对四竟也能不落下风, 听到李唯的声音不屑道:“护好你自己就行,少操心。”
李唯还没来得及怼回去就眼见一个手拿金瓜锤的轻功高手凌空朝子楚后心劈下,这一击雷霆万钧, 真要是打到不死也得断骨头。李唯往日淡定不惊的神色立刻变了,惊呼道:“子楚小心!”
子楚闻言立刻察觉,于四人夹击中步伐敏捷的闪身躲过, 冷哼一声长剑便狠厉的削下了杀手的一条胳膊,下手狠准可见一斑。
李唯不是见不得血的人,能看到子楚安然无恙已经烧高香了,谁还在意那些被收拾的杀手。李唯见子楚又杀入黑衣杀手群中打的眼花缭乱,不禁也为他的安危担忧,蹙眉道:“你量力而行,不然走为上策!”
子楚不是人人都可欺凌的异人,他高傲自负惯了,方才没能察觉那轻功高手的一击已经让他光火,又听到李唯喊他跑路不禁更烦了,足尖点地飞身而起,凌空一个剑势横扫又撂倒一名躲闪不及的杀手。
子楚接连杀翻补上来缠斗的杀手,月光下莹白如玉的侧脸上沾染着几滴敌人的鲜血,他傲视众人,声音里压着躁动的火气,冷冷道:“别浪费时间,你们一起上!”
李唯从未见过如此强悍霸道、杀神附体的子楚,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敏捷傲岸的身影又很熟悉,仿佛与她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让她那些不清的回忆变得鲜活而炽烈。
李唯出神的瞬间,不觉迎面一只冷箭袭来,当她回神的时候已经近在咫尺,躲闪不及。
就在李唯以为自己立刻就要被冷箭正中眉心一命呜呼的时候,眼前景物忽然旋转起来,夜晚的风吹得全身冷汗的她忽然打了个寒战,醒悟时已被子楚抱着转了个圈落在别处。
“蠢货,连藏都不会吗!”子楚蹙眉狠狠训她。
李唯下意识道:“不是怕你被偷袭么。”
“主上!”
两人听得一声惊呼,回头看去,荆燕已经带着一队卫兵赶了过来。
那名放冷箭的杀手一看援兵前来,也顾不得其他被子楚砍翻在地的同伴,转身运起轻功就要跑。
李唯眼看荆燕离得远追击不急,只恨自己这一箭之仇报不了了,谁料杀手脚尖刚离地,就被子楚掷出的长剑正中后心,身子一歪,死了。
“查看这些刺客,有活命的立刻击毙,一个都不能留!”子楚对跑上来的荆燕冷声吩咐。
李唯注意力还在那逃跑未遂已经死掉的杀手身上,听了子楚的话几乎是随口问道:“为何一定要杀?”
子楚眼神萧杀,绝情道:“动了我的人,就该死。”
李唯忽感心头大震,在他人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全身都僵硬了。
怎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同样的话,怎么会,除非……
荆燕摄于子楚的威势竟然下意识的先应了他的命令,直到李唯说话时她才反应过来,看向李唯道:“主上可好?”
“他好得很。”子楚不待怔忪的李唯回答便继续对荆燕道,“府中有奸细,立刻排查。另外下厨有条通往城外的密道,燕军杀手便是从此而入,你带人立刻处理,不然即墨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
李唯才刚回神,听了这话又不禁悚然,难怪固若金汤的即墨城里会有杀手刺杀她,原来是燕军伙同奸细挖了密道,这便不难解释子楚是如何进入即墨城,想来是早已发现了燕军杀手的诡计,尾随而来。
“荆燕,通知鲁大夫,你们立刻排查!”
李唯说完望向身边的子楚,她原本有话立即要问,但回头就发现子楚眉心紧锁,神色不似往常,不禁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肩膀,疑惑道:“你没事吧?”
子楚甩开她,冷淡道:“无事,这身体被异人用废了,稍一用力勾起了旧伤而已。”
李唯听他说没事便也不再追问,收回手时却发觉掌中一片黏腻。
“有血!”李唯轻嗅手指后被血液的腥甜刺激,惊讶道,“你这伤是刚才的冷箭……”
“箭簇擦到而已,拿些止血药,我自会处理。”子楚不以为意的说。
李唯挑起眉梢,吩咐荆燕让人取伤药到她房间,而后不由分说的把子楚拉回了她的房间,全程一个字都没说。
李唯的房内已被方才的几名杀手弄得一片狼藉,但简单收拾收拾还好不影响休息。不多时就有府上的仆从将伤药和包扎的一应物什送了进来。
她取了伤药回到榻前,对坐在榻上冷冷淡淡的子楚道:“公子,我有许多话要谢你,要问你,但这些不着急,请公子先上药。”
子楚瞄她一眼道:“谢不必,我的人我自己护。”
子楚骄傲又带着强烈占有欲的话让李唯再一起陷入复杂的情绪。虽然在心底一万次的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些绝无可能的事情,可疑惑的藤蔓就是在她心间无限滋长,让李唯坐立不宁。
或许这只是她的偏执,虽然了解他身在赵国的境遇,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他,可是偏执就是偏执,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就再也不能释怀,除非,让现实否认。
“我可否看一看公子的伤处。”李唯下定决心后呼吸有些错乱,但她极力的压制着,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常。
子楚斜她一眼,单手拉开了衣带,将肩上的衣裳全部扯开,半点都不忸怩。
李唯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修长有力的身体,但是这一次她尤其紧张,不为风月,只为她要的、分明不可能的答案。
“公子这里,有旧伤吗?”李唯净过的手指抚在子楚左肩新伤的血痕周围,那里的伤口算不上深,却毕竟为铜簇撕裂,较之他细腻的肌肤,更加显得血肉狰狞。
李唯记得,两年前,赵嬴为山贼弓|弩所伤的伤口就在左肩,只是那时箭头并非金属,未必留下痕迹。
任何人被碰到伤口都会痛,即使坚强如子楚也不会例外,但比触碰伤口更令他感官敏锐心头微震的是那微凉的指尖。
子楚闭目强自镇定,而后扬起下颌不以为意的傲然道:“行军打仗,何处无伤。”
李唯淡淡点头,也不追问,只将伤药均匀的涂在他的伤口上,然后拿起洁净的白色布带,从他左肩缠到右边肋下,覆住长长的伤口。因她站在子楚身前,每一次缠绕都要无限的靠近他光|裸的身体,像是,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拥抱。
子楚偏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李唯淡淡开口,恍若闲聊:“公子的脾气向来如此吗,骄横,霸道,却会对一个人……温柔?”
子楚瞳仁倏然扩大,但眼神快变得的犀利烦躁起来,他冷言不悦道:“这不是你该问的!吕不韦,注意你的分寸!”
李唯收紧手指,抬头刚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荆燕的声音:“主上,荆燕求见,有事关密道的要事请教公子。”
子楚在正事上是极度专注认真之人,绝不会因为自身的小伤耽误大事,他合上衣襟,并不在意已经包扎的伤口,起身就向门边走去,只对李唯留下一句话:“别出去,等我回来。”
李唯却不能再等了,见他开门,豁然起身道:“公子!”
赵嬴疑惑的回过头,凝眉疑惑的望着她:“何事?”
李唯攥紧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公子,曾经去过魏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哦吼吼吼吼,终于问出来了。女主那种聪慧又矜傲的性格,注定她在感情上不可能直来直往,在大概率不确定的情况她不会问出:“你是赵嬴吗,你白月光叫什么名”这类问题,所以,亲亲们很着急吗?哈哈哈哈哈。求营养液浇灌作者君脱发的脑门~~~作收也可以哦~~~~
第六十六章 真吃醋了
子楚表情凝固,顿了顿转过身去打开了雕花门:“从未去过。”
他话音落时人已离开, 却不知为什么连门都没有闭起, 而空荡的门外只余夜风一阵阵吹拂着廊下昏暗的风灯。
李唯站在青色的帐幔之后沉吟良久, 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这个答案真的是, 毫不意外。可她竟然有那么一点,有那一点失落。
可笑之极。
李唯曾经一度以为她对赵嬴一点感情都没有, 过去就是过去了,除了赵十五,没有什么能让她想起赵嬴这个人的存在。可如今不过两年多的时间,世事变幻无常, 却原来,她竟没有把那个人忘得干干净净,相反,她始终记得他说过的话, 记得他做过的事, 记得他, 这个人。
这算什么, 旧情难忘?李唯叹了口气, 觉得这种想法本身就很不可思议了。更可笑的是她刚才好像吃了迷药一样,疯狂的陷入执着, 还拿这档子破事问了子楚,这其中的缘由若是让子楚知道,只怕要嘲笑她三五年。
根本就不可能的,若说语气性情略像, 那么王孙公子脾气大都如此,南辕北辙的际遇,心有所念的羁绊,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人。更何况人海茫茫,哪里就让她碰到这么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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