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长歌有意讨好,立刻转移话题,“我今日这个样子,我自己都快认不得我自己了。”
时陌焉有不知她在转移话题?但见她笑盈盈的模样,胸中再大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他终于将她温柔地抱进怀里,轻叹一声:“以后别再这样了,但能觑得机会,我自会去看你,你不必如此冒险。”
长歌得逞,忍不住抿着唇儿笑,又连忙装作一本正经地点头。
时陌胸膛微微震动,一丝轻笑自他喉间逸出,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柔声亲昵地问:“手还疼不疼?”
长歌乖巧地摇头,趁机食盒拿到他面前,揭开盖子,取出最面上一层龙井酥:“今日已经可以自己下厨了。你最爱的龙井酥,龙井是从我二哥那里取的,御赐的雨前龙井,今春刚进贡的。我还替你留了一半,给你泡茶喝。”
“再有这个荔枝,”她说着,将最底下的新鲜荔枝取出,叮嘱道,“你定要趁着今明两日吃了。一日而色变,两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
时陌见她模样,一时哭笑不得,既想骂她不爱惜自己,又觉得胸中万分熨帖温柔,只想恨不能更怜惜她一些。
长歌催促道:“快坐下,我陪你用一些,用完我就得回去了。我一个臭不要脸碰瓷的,被你留下太久也不合情理,惹人生疑……”
时陌闻言,眸色微凝,定定看着她:“长歌,再忍耐数日,之后我们便可光明正大相见,往后这一生一辈子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
长歌得他保证,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刹那就安定了下来。
是啊,如今连秦时月也掌管了禁军,这一局也是时候该收局了。
但说起秦时月掌了禁军这事,长歌虽大致明白他在其中用的手段,但还是有一处细节不是很明白。
“当日拢慈庵中,我的出现太过巧合,以懿和帝心性,他是无论如何都会怀疑我的,更因此怀疑慕家与你早已暗中联合,故意设计何氏借题发挥替你解围。虽事发当时,我将裴锦也引去了那里,扰了懿和帝些许视线,但她的嫌疑却是怎样也大不过我。那么你最后是如何打消了懿和帝对我的怀疑,转而去疑了裴家,更因此果断撤了裴宗元暂代一职?”
今日懿和帝对慕家赏的荔枝与龙井,绝非是凭空来的,这是他已彻底打消了对慕家怀疑的一个征兆。
时陌闻言却是神秘一笑,不答反问:“你果真想知道?”
他如此更加激起了长歌的好奇,她忍不住抓着他的手摇了摇,眸光湛湛地看着他:“自然。”
时陌想了想,信手自盘中拈起一块龙井酥,递到她唇边:“先吃一口。”
长歌:“……”
时陌笑道:“我爱吃这个不过是因为爱陪着你吃,其实我自己不大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但我想你今日特意送来给我,自己应当还没有尝过,现下还是吃一口吧,不然我怕你听完也吃不下了。”
长歌不解:“为何?”
时陌看着她:“我怕你吃醋也吃饱了。”
长歌:“……”
她虽然有时也会腹诽他惯能招蜂引蝶,但真正吃醋不多吧?她心胸可是很宽广的。
虽然这样想,但长歌还是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龙井的清香裹着些微的甜入了口,长歌忍不住满足地弯眸一笑。时陌最爱看她这种时候的模样,愉悦里带着满足,笑容比最美味的点心都要甜美,便忍不住也咬了一口她剩下的。
两人便如此亲昵甜蜜地分食了一块龙井酥。
之后,长歌便催着他说。
时陌并未直说,却是转身开门,出去唤望叔将书房中的画像送来这里。
长歌起初不解是什么画像,待看到望叔抱着小山一样高的一堆画像进门时,虽还未打开来看,但也刹那领悟到了。
是礼部送来的,贵女们的画像。
长歌心里顿时就有点酸酸的感觉了。
真是个妖孽啊,已经这样不得圣宠了,选个妃还能有这等盛况,这么多贵女巴巴送来画像……
好吧,她是有点吃醋了。
长歌轻飘飘地看向他,却见他只是一笑,而后自一堆卷轴中仔细找了片刻,最后找出了裴家送来的那一卷画轴,展开来,呈现在长歌面前。
长歌见得上面的女子,微惊看向他:“怎么会是她?这不可能。”
……
却说裴九巴巴跑腿去请大夫,刚请了大夫出来,正要往秦.王府赶,迎面便被一群人给堵了。
裴九看了一眼为首那名颇为体面的妇人,小下巴一抬,脚步一转就只当没看到要越过,不想却被那妇人一把抓住。
裴九正要低斥,却见妇人对自己求道:“九姑娘,求您快回去吧,林夫人今日要趁着国公爷不在,打死三姨娘了。”
三姨娘蒋氏是裴九生母,林夫人却是裴茂嫡妻,正头的护国公夫人。
裴九一听,脸色顿变,哪里还管得着什么大夫?拔腿便往护国公府跑。
一踏进国公府后院,便听得里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呵斥声、对峙声,更兼有短兵相接之声,这是裴九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阵仗。
她顿时就慌了,更加快脚步往里跑。转过抄手回廊,便见院子里,自己的生母被林夫人手下的侍卫死死按在地上,林夫人铁青着一张脸端坐在上,她的周围齐齐站着数十名护卫,表情无不肃然森冷。
而原本护卫蒋姨娘的那些侍卫悉数倒下,横七竖八地倒了满院子。
这些人都是因裴茂偏疼,特地赐予蒋姨娘防身的,多年来一直以为精干得力,不想这时竟全被林夫人的人全部拿下。
在此之前,仿佛显然刚刚经过了一场彻底撕破脸面的恶斗。
这是前所未有的。
林夫人一向端着她大家闺秀的气度,从不屑于后宅争斗,从来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像今日这样的不顾一切,在裴九的记忆里,从来没有。
裴九正震惊,又见林夫人拳头紧握,冷冷下令道:“打死勿论!”
裴九回过神来彻底慌了,大叫一声扑上去护住生母,转头问林夫人:“夫人凭什么如此对我娘亲?”
裴家宠妾灭妻早都是满京城的笑话了,林夫人早已懒得去计较裴九的称呼。此时她冷笑一声,目光带着无尽怨恨射向蒋姨娘,道:“国公爷宠你半生,你便是如此回报他、回报咱们裴家的吗?你无自知、不自量,妄想将自己的女儿攀附皇子亲王,我也懒得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暗中换了画像,将自己的女儿画像送至晋王府,却将锦儿画像送至秦.王府!你知道秦.王府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裴家将嫡女画像送至秦.王府,在天子看来这意味着什么吗?!今日世子被褫夺禁军统领一职,皆因你蠢妇而起!”
裴九闻言,浑身大震,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蒋姨娘,满眼失望地问:“娘,她说的是真的吗?”
蒋姨娘含泪看着她:“娘都是为你好啊小九!那秦.王除了皮囊好些还有什么用?他自小便被天子厌恶,你喜欢他能有什么前程?晋王的母妃是当朝宠妃舒妃娘娘,唯有他前程不可限……”
“住嘴!你这愚妇!我这么多年来对你一忍再忍,到头来却只助长了你的自私自利!你可知为了一己之私,我国公府百年容光或也要毁于你手!”
……
长歌定定看着画像上裴锦的模样,震惊莫名:“不是庶女裴九吗?裴家怎可能会将嫡女的画像送至你这里?这不等于是明摆着告诉懿和帝,裴家欲与你结盟吗?裴家疯了吧……”
第67章
与此同时,舒妃也正叫了时照去她宫中尝新鲜荔枝。
屏退了下人,浅浅熏香里,舒妃与时照坐在案旁,中间的小机上摆着一盘荔枝与几碟糕点。
时照尝了几口舒妃亲做的点心,目光静静落在荔枝上,神情莫名。
舒妃觑了他一眼,亲手拿起一粒荔枝,壳如红缯,剥开一片,只见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她剥了一半,将剩下一半带壳递给时照,笑道:“尝尝吧。”
时照接过咬下一口,汁液溅在舌尖,甘甜可口,他却依旧面无表情。
他记得,幼时的长歌极爱这酸酸甜甜的味道,每每吃到,仿佛整个人都要被甜化了一般,也化了……他的心。
然而如今,独自尝来,只尝到了酸涩。
舒妃瞧着他:“你自回来起便整日郁郁不乐,我也一直未问你,究竟你在外头遇见了什么事。你出去找长歌,怎么最后自己回来了?你回来不久,她也回来了,那么想来你是见过她的,怎的又不带她一起回来?”
时照将剩下一半壳剥了,整颗放进嘴里,慢慢咽下,方抬眼,看着舒妃:“母妃,您说,欲求求不得,欲放放不下,究竟该怎生是好?”
舒妃静静看着时照半晌,若有所悟,末了低头一笑,道:“陛下尚未开口,你怎知求不得?儿女婚事原该是父母之命,但你与她并非生在寻常人家,她便说了不算,得陛下说了才算。”
“母妃认为,强求得来的,会快乐吗?”
舒妃笑道:“人生太长,未来如何我不知,我只知,能得总比得不到好。得到未必会快乐,但得不到一定不会快乐。”
时照没吱声。
舒妃继续道:“这个道理,秦王却比你懂得许多。”
时照抬眼看向她。
舒妃叹了一声:“他自小比你艰难,自然事事算得更远,你智谋原不比他弱,只是却过于被动。莫说感情无算计,我且问你,你与长歌自小到大算是一起长大,你一直喜欢她,你对她的付出丝毫不比时陌少,你还为她学制香,你从什么都不懂到打败京中最好的制香师傅,将你亲手制的香料给她用,怎的最后就是秦王得到了长歌的心?”
时照眼底黯然。
“再有……”舒妃话锋一转,“就是今日裴宗元被撤暂代一事,我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件事自拢慈庵起,便是他一手策划的。长歌分明是早知了那鸽子有毒,她故意去捉了鸽子,不过是为了替他拖垮何氏。否则哪儿有那么巧的事?那鸽子养了那么多年相安无事,就偏偏落到了长歌手上。”
“自然,他心中也明白陛下定会因此怀疑上慕家助他,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裴家那嫡女裴锦也引了过去,还正好让景明瞧见。我起初还不明白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意图,直到前几日陛下告诉我,裴家将裴锦的画像送到了秦.王府。”
时照眸色顿变:“裴家先将裴锦的画像送到了秦.王府,裴锦紧接着就在长歌出事那日出现在了拢慈庵?”
舒妃轻笑一声:“可不是?陛下一发现这其中关联,当下便笃定助他的不是慕家,而是裴家,长歌乃是被裴家利用。虽说这裴茂也不值得同情,宠妾灭妻,弄得后宅一团糟,一个妾整日谋算着爬到正妻头上去。如此家宅不宁,今日便是不被时陌利用,改日也会被别人利用,但裴宗元却是可惜了……他才是忠心护主那个,结果先被秦王利用,后又被景王钻了空子。秦时月纵然有军功,却是个有派系的……”
时照浓眉紧皱,后面舒妃说了什么他毫不在意,只沉声问:“母妃的意思是,连长歌出现在拢慈庵中,也是时陌设计?”
舒妃蹙眉轻轻摇头:“这个我说不准……以长歌的性子,也极有可能是她自己的决定……”
舒妃说到这里忽地想起什么,停了下来,看向时照:“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一事……”
“是何事?”时照直起身子微微前倾,定定看着舒妃。
舒妃分析道:“当日,秦王在温德殿中长跪,夏晖忽来见我,说秦王受了很重的内伤,太医束手无策,陛下与贵妃又皆不在宫中,请我过去主持大局。你我皆知他一身医术堪称国手,怎会危急至那等境地?我心中便知是他要见我,便过去了。之后,他让我立刻传信给你,说长歌受了很重的伤,要你去求陛下,请他亲去替长歌医治……”
“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来不及多想,匆匆离开后便派人给你传信,后来这事也就过了……但此时想来时间上却不对,秦王当时在温德殿中已跪了两日,绝无可能与外界有消息通传,以夏晖圆滑也定不会透漏给他,他又是怎么知道长歌忽然受伤的?”
“除非,他在进温德殿前便已经知道长歌会受伤!不论是长歌自愿还是他设计,他都提前知道她会受伤!”时照脸色铁青,拳头上青筋缓缓冒出来,咬牙道,“长歌如此待他,他竟却为了自己,将她推出去!”
时照说完,猛地起身,便要离去。
“你去哪里?”舒妃跟着起身追问。
时照冷着脸,定定道:“我定不将她交给一个会为了野心伤害她的男人!”
“你能如何?”舒妃拉住他,“你如今赢面也比他大不到哪里去。”
舒妃将他按下,低下声道:“昨夜你父皇问我,你可愿从此收心,将心思放在江山社稷上?联想到如今的局势,太子死了,景王倒了,太傅薨了,昱王资质有限,秦王不得圣心,臣子他又信不过……不难想到,他这是有意要将慕家那二十万兵权交予你,但兵权与慕家不能共存……”
时照淡淡一笑,反问:“母妃这是小看儿臣吗?这个道理连贵妃都懂,儿臣焉能不懂?但谁说父皇就会将兵权交予儿臣?”
舒妃微惊看向他。
时照意味不明笑道:“只要大哥得了兵权,与慕家的这桩婚事,我依旧是父皇心中最合适的人选。”
“但昱王……”舒妃蹙眉,总觉昱王有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不好直说。
“母妃放心,如今太傅薨了,那便由儿臣接替他,扶大哥上去吧。”时照说完起身,向舒妃行了个礼,便大步离去。
……
时照自舒妃处离开后便径直去了太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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