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也一脸期待地看着沈淮安,眼下能劝住这位祖宗的,也只有沈淮安了。
可沈淮安竟一脸淡漠地说道:“无妨,我跟着她们便是了。”
薛婉瞪着沈淮安,却见他朝自己微微一笑:“薛大小姐且放心,沈某必定保证二位的安全。”
这厮一定是为了报复自己刚才故意不答他的话!
薛婉心中暗碎了一口,却也无法,只得由小太监帮忙,翻身上了马背。
李瑾瑜则甜甜一笑,高兴不已。
两个小太监一个蹲在地上让她踩着肩膀,一个负责扶着,将她慢慢送上马背。
这之后,管事的太监又牵了一匹马,让沈淮安骑着,带着二人慢慢往马场中间走。
薛婉对骑马并不陌生,塞北的战马虽生的不如这神驹高大,却也都是草原上的种马繁育而来,十分矫健,且通人性。
她攥紧了缰绳,由着马儿在场中游荡,只慢慢走着,倒是有了一丝闲庭信步之感。
李昭和李武在凉棚中瞧着,颇为惊讶。
“这薛家大小姐,是真的会骑马。”李昭笑道。
会不会一样东西,嘴里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纵然薛婉再三推辞,一旦上了马背,姿态动作,乃至肌肉放松的程度,都是做不得假的。
而李瑾瑜却又不同了。成年马匹本就身量高,动作幅度也大,与温顺的小母马全然不同,她一骑上去,便有些摇摇欲坠,左摇右晃了一阵,才堪堪缓和过来,只是全身上下都僵硬异常。
李瑾瑜眼看薛婉这般从容,自己却相形见绌,又羞又气。
“你会骑马?”李瑾瑜冷声道
薛婉无辜道:“只会一点,却是骑不好的。”
李瑾瑜脸上的神色变换莫测,可想到沈淮安在一旁,又不好发作,只冷声道:“若你是骑不好,那本宫又是什么?”
您是不会骑啊。
薛婉心中无奈,却不好多言,只干笑两声,沉默了。
沈淮安看薛婉一眼,淡淡道:“公主殿下不必自扰,您之前骑的都是小母马,这种塞北的战马本就生的高大,野性难驯,一般的女子只怕连骑都是不敢骑的呢。”
一般的女子不敢骑,她李瑾瑜却是二般的女子勉强能骑,可薛婉,可薛婉却是不但能骑,且骑的很好。
李瑾瑜心中怨念,越想越气道:“我可不是那一般的女子!”
说罢,李瑾瑜突然猛拍马股,那踏雪神驹嘶鸣一声,一跃而起。
薛婉兀自目瞪口呆,弹指间,李瑾瑜一飞出两长远,吓得啊啊乱叫。
沈淮安却还盯着她一脸的惊慌失措,似是多么好看的场面一般。
“看我干嘛!快去救她!”薛婉瞪大眼睛,气呼呼道,那是真着急了的模样,瞧着格外有生气。
不知为何,沈淮安的眼底笑意更浓了,他策马奔驰,一路追平李瑾瑜。
李瑾瑜此时已吓得魂不守舍,只本能地抓着缰绳,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什么铅粉胭脂的,糊的到处都是,实在狼狈不堪。
沈淮安扯过李瑾瑜手中的缰绳,猛地一嘞,那马儿便扬了扬前蹄,停了下来。
李瑾瑜却差点被神驹抛下马,幸而沈淮安伸手按了一把她的肩膀,才叫她又停下来。
这一遭,李瑾瑜又气又怕,眼里都是泪水,又被心上人瞧见了狼狈的模样,正要发作,却听见身后一声尖叫。
只见薛婉骑在马上,那马儿似乎已经失控,不停的抬起前蹄,似乎要将她甩下马去。
沈淮安神色大变,忙调转马头,朝薛婉奔去。
“薛婉的马惊了!”李武脸色苍白地大喊道。
此时,薛婉拼命躬身,死死抱住马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了,心中不禁暗恨沈淮安怎的还没到,难不成真要看着她掉下去吗?
许久,她才听到一阵凌乱的马蹄儿声,她转头一看,只见沈淮安终于赶到。
他把手递给薛婉。
“手给我!”沈淮安大吼,他紧张的浑身僵硬,连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薛婉已许久不见沈淮安这般模样了,他年少时还有些激动,到了后来,不知怎就慢慢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冷笑是他最常有的表情,薛婉有时甚至搞不懂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薛婉只好单手抓住缰绳,另一只手递给沈淮安。
沈淮安一把抓住薛婉的手,稳稳地将她拉到自己的马上。
那一刻,女孩子纤细的身形入怀,带着一点淡淡的胭脂水粉的香气,让沈淮安只觉得浑身上下一股酥酥麻麻感觉游遍全身。
他狠狠攥住薛婉的肩膀,直扣的她倒抽一口冷气,才慢慢松开手,沙场上运筹帷幄的沈淮安一时之间有了一丝新的苦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竟不知道到底该放到哪里才好。
薛婉浑身僵硬地低着头,她自上辈子起,已许久不曾和沈淮安有这般亲密的接触了。沈淮安身形瘦削而结实,缩在他的怀里,多少有些硌得慌。
可他就是这样一个棱角分明的男人,薛婉第一次被他纳入怀中时,尚有些不适应,到了后来,反倒习惯了,如今这样熟悉的怀抱,熟悉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薛婉直恨不得一头摔下马去才好。
下一刻,她听到沈淮安的低笑,说是低笑,倒更像是喉咙里发出的一声闷哼。
“本以为薛家大小姐是无所不能的,未料到此时倒是有几分温顺的。”
薛婉脸上带上一丝薄怒,她转头,怒视着沈淮安,却见他眉眼低垂,眼底盛满笑意,倒是少有的鲜活模样。
哼,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薛婉心道,立马转头怂了。
没法子,谁叫这男人生的太好看,她怕她再看两眼,可就要忍不住再沦陷一回了。
薛婉听着沈淮安的呼吸微微一窒,本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却感到身后一松,沈淮安已翻身下马。
她低头看他,难得的沈淮安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这般薛姑娘可自在些了?”
薛婉恍然,明白沈淮安是为了避嫌,点了点头。
“多谢沈将军了。”
薛婉骑在马上,被沈淮安送回马场边缘,宫女太监并几个主子一起拥上来,薛婉被扶下马,脚一着地,便发出“哎呦”一声,眉头紧紧蹙着,似是受了伤。
李昭见此,忙命人抬了步撵过来,送薛婉到承恩殿医治。
薛瑶因为“姐妹情深”,也只好跟着一道回去了。
沈淮安见薛婉走了,眉宇间却有一丝狐疑:“我去看看那匹马,怎的会突然受惊。”
李武瞧李瑾瑜的神色不对,忙说:“我也去我也去。”
二人转身离开,只留下李昭和李瑾瑜二人,李瑾瑜渐渐变了脸色,脸上露出一丝冷意来。
李昭是知道他这个妹妹的,轻声劝道:“薛婉腿上的伤还不知如何,你也不必太咄咄逼人。”
“若不是见她也惊了马还受了伤,我定不会轻饶了她,敢在本宫面前扮猪吃老虎,哼。”李瑾瑜气道,“这世上还无人敢耍弄我李瑾瑜。”
李昭轻声叹息。
另一边,沈淮安牵过那匹方才受惊的马,这几匹神驹都是极通人性,少有发狂的时候,他方才心中就很狐疑,可观察了一阵,却并无不妥。
李武也说道:“这马看着温顺的很,方才为何会狂性大发?”
沈淮安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马股上。
只见黑色的短毛之中,似有些微血迹,他伸手摩挲了一下,入手处,竟是湿漉漉的。
李武跟着看过去,不由自主“啊”了一声。
只见这马屁股上,竟有一个细小的血洞,显是被什么利器扎伤了。
“这……这是……”李武惊讶地看了这伤口。
沈淮安沉默许久,才勾起一个笑意来。
“是簪子扎的。”他低笑,想来薛婉的伤也并无大碍的吧。
“簪……簪子……”李武结结巴巴,一脸茫然,而后才回过神来,“是……薛……”
沈淮安按住了李武的肩膀,低声道:“别说出去。”
李武回过神来,点点头:“我晓得轻重。哎,这位薛大小姐,也是有勇有谋啊。”
第20章
薛婉是在李瑾瑜惊了马时,就定下这策略的,李瑾瑜此人睚眦必报,她今日连续两次下了她的面子,若不赶快寻个退路,不定有什么东西等着她呢。
于是薛婉当机立断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插了那神驹的屁股,把那神驹疼得狂性大发,说什么也要将她甩下马背。
薛婉对自己的骑术,对沈淮安的骑术都有信心,也确实全身而退,再只需假装扭伤脚踝,便可早早脱身。
听闻自己那不着调的女儿害的薛婉摔下马,贵妃娘娘气得脸色发白,却又不好当着张氏的面发作,只暗暗寻了刘姑姑,要她说什么也得叫皇帝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女儿是愈发无法无天了,再这般下去,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呢。
而薛婉则被安置在偏殿,贵妃娘娘寻了个太医过来,薛婉只管皱着眉白着脸,细细抽气,那太医心里隐约察觉,也不多问,开了个活血化瘀的方子。刘姑姑马上带人煎了一副,给薛婉灌下去。
“哎,天可见怜的,好在只是皮肉伤,日后不可再这般不谨慎了。”张氏坐在一旁,帮薛婉擦汗,一副慈母的样子。
薛婉也十分配合的卖力演出,细声细气地说道:“母亲不必担心,真的不疼。”
张氏又装模作样地抹泪,道一声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如何跟你爹交代云云,才带着薛瑶出去,预备向贵妃娘娘辞行。
薛婉则躺在偏殿,稍事休息。
她腿本就没事,待张氏和薛瑶走了,便爬起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吃了两块蜜饯,才觉得嘴里喝药的苦涩退了大半。
宫里的蜜饯好吃,薛婉忍不住又吃两块,正要拿第三块时,身后突有声音道:“你果然没事。”
薛婉吓得手一松,蜜饯调回盘子里。
她转头,只见沈淮安神色淡淡,背手站在门口。
“沈将军。”薛婉笑了笑,也不多言,十分厚颜无耻地转头,缩回软塌上,又盖上棉被,只露了个头看他,“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将军与我共处一室,似乎不太好吧?”
“贵妃娘娘正要罚公主殿下呢,这偏殿里也无人,没有人看到,又何来授受不亲呢?”讲歪理这事,是不能有太多文化的,所以沈淮安的歪理讲的特别好。
薛婉上辈子从没说过他,因此干脆假装听不懂,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你方才不觉得怕吗?”沈淮安迟疑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
薛婉:“怕什么?”
沈淮安慢慢道:“用簪子扎马股,可不是谁都干得出来的。”
薛婉心中一惊,这厮竟然知道了。
“若是掉下来了,又该怎么办?”沈淮安问道,他声音里带着些责备的。
“我既然敢做,当然是有些把握的,更何况不是还有你沈将军吗?”薛婉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想抬头看沈淮安,闷声闷气地说道,“可是你说的,定要护我们周全。”
那一刻,沈淮安的脸上露出一个惨笑:“我说的就一定作准吗?”
他倒不知道,她会这般信他。
“那是自然。”薛婉眨了眨眼睛,难得的竟有一丝俏皮的模样,“只盼着沈将军日后不要再随便乱说话了,否则公主殿下再出点什么事,我们可就跟着倒霉了。”
沈淮安看着薛婉,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将自己在棉被里裹成一只虾子,只露出半个脸蛋,肤白胜雪,明明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行事却沉稳老辣:“你从来都如此谨慎吗?”
“我只是个三品官家的女儿,京城里像我这般的女子只怕有数千人,昔日得罪了公主殿下被打了三十杖的孔翘今天出殡,我来时,恰好见到给她送葬的队伍。沈将军,您是公主面前的红人,当然肆无忌惮,却劳烦您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蝼蚁,不要再故意难为我了。”
薛婉十分疲惫地叹了口气,她今日一路担惊受怕,此刻放下心来,闻着香炉里沉香的清冷味道,她不禁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闭上眼睛,不消半磕,便睡着了。
沈淮安看着薛婉,慢慢走上前。
她呼吸均匀,在睡梦中似还遇到什么,紧紧蹙着眉。
沈淮安伸手,隔着虚空,轻轻抚摸薛婉的眉眼,额角。
他已多年不曾这般看过她了,他一度有些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可如今,那狡黠的、勇敢的、充满智慧的女子就躺在他眼前。
“阿婉……”沈淮安轻轻唤了一声,仿佛一声低沉地叹息,在这偏殿里静静回响,“阿婉,我很想你。”
而薛婉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那日后来,是张氏和薛瑶叫醒了薛婉,三人又一起去见了贵妃娘娘,行礼告辞。
贵妃娘娘瞧着薛婉腿上的绷带,一瘸一拐的,眼皮气得直跳,也没心思再与张氏寒暄,很快送客,承恩殿也关了门。
宫内森严,行走间也没有脚步声,临近黄昏,皇上才驾到,之后不久正殿传出一声脆响。
李瑾瑜跪在地上,委屈的眼泪一滴滴流下来,她眼前是一地的碎瓷片,她的父皇气得脸色发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她,浑身发抖。
“孔家小姐今日才刚过头七,你又差点把薛家的摔死!你是真被朕宠的无法无天了!”
永嘉皇帝今年四十几岁,一辈子勤政爱民,天天早朝不辍,管天管地,偌大一个国家,都治理的井井有条,却偏偏管不好自己的女儿。李瑾瑜每回捅了篓子,永嘉帝都觉得自己要折寿了。
这挨千刀的小祖宗今儿杀个宫女,明儿打个太监便罢了,可偏偏,她发起脾气来,是个混不吝的,光官家的女儿就被她弄死了两个,今日若是薛婉再出点什么事,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朝臣交代。
“父皇,女儿,女儿不是故意的……”李瑾瑜委屈地眨眨眼,眼泪仿佛金豆子般一滴滴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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