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安只沉默站在一旁,瞧着薛婉,欲说还休。
薛婉懒得理会叶修昀,伸手推了一把孔贞,将她推到叶修昀身边。
“无论这姻缘因何成就,到底是你娶了她。娶了人家便该好好待她,若是做不到,便不要招惹。”薛婉这话看似是对叶修昀说的,眼睛却瞄了一眼沈淮安。
叶修昀十分看得清局势,一边说着“受教了”,一边火速带着孔贞撤离现场。
只留下沈淮安和薛婉相顾无言。
“天色已晚,不若我送薛大小姐回家?”沈淮安涩然开口。
“不必了,既然天色已晚,就不劳烦沈将军了。”薛婉淡淡道,之后她带着芷荷绕过沈淮安,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有薛瑶的下落了。”沈淮安突然开口道。
薛婉停下脚步,回眸看他。
“薛大小姐可愿与我单独聊一次?”沈淮安轻声说道。
薛婉眯着眼睛:“只说消息,不谈其他。”
“定不会有半分逾距。”
这之后,沈淮安让身,把薛婉再度迎进了雅间内。
!
第56章
薛婉选的这家茶楼开在莫愁湖畔, 从雅间中的窗棂间望出去,便见湖光山色, 碧波荡漾,湖畔旁杨柳依依,一派清新的绿意。
此时已尽黄昏, 西边夕阳西下,把湖水映得波光粼粼,薛婉抿了一口清茶,看向窗外。
沈淮安在房间里正襟危坐, 芷荷和沈忠都在门口守着, 无旁人可进来。
“这里的茶是刚下来的新茶,沈将军不妨喝喝看。”薛婉十分有礼地招待着沈淮安,脸上神色却十分敷衍。
沈淮安却像是没看出来似的,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点点头:“果然是好茶。”
薛婉看了一眼他面前盛着清水的杯子, 默不作声。
“再过月余就是你的生日了,你可有什么格外想要的,尽可告诉我。”沈淮安轻笑着问道。
他今日与叶修昀小酌了几杯,期间大倒了一番苦水,叶修昀信誓旦旦地帮他分析了一番, 得出些乱七八糟的结论。
“女子突然冷淡男子, 未必是无情,也或者是有意却不好意思开口,又或者她被伤了心, 于是心灰意冷死心了。”
“若是心死,那又该如何才能焐热?”沈淮安追问道。
叶修昀答:“无他,惟死缠烂打尔,淮安兄可知这世上最厚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是男人的脸皮。”
沈淮安深以为然。
薛婉料到沈淮安必定不会轻巧将薛瑶的下落告诉她,但沈淮安张口竟说这个,却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什么?”薛婉狐疑地看着他。
“我问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知道你手里有钱,吃穿用度都是不缺的,但总归还是有些求而不得的东西吧,不若说来与我,我想法子送你可好?”沈淮安笑盈盈道,丝毫不介意薛婉此时冷冰冰的态度。
薛婉不说话,只静静看着沈淮安,她其实并不懂沈淮安到底在做什么,明明是上辈子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如今却突然极有耐心,做出一番深情款款的态度。
这是上辈子的沈淮安从不曾做过的事。
沈淮安性子冷厉,又是沙场上磨出来的,向来话不多,待人也淡薄,尤其在她面前,总要端着几分架子,后来入了京,瞧着她的模样,说是恨意也不为过了。
可不知为何,如今的沈淮安却十分有耐性,薛婉本以为是这一世许多事有所改变的缘故,现在却看不明白了。
明明还是之前的那个人,怎就突然性情大变了呢?
“我什么都不缺,不劳烦沈将军破费了。”
沈淮安看薛婉拒绝,也丝毫不恼,只继续说道:“之前送你的挽星河如今还在我府上,待明日,我差人送还给你,毕竟已经是你的东西了,总放在我那儿,倒像是我要回来了似的。”
“不必了,挽星河毕竟曾是御赐之物,沈将军怎可轻易送人呢。”薛婉道,她瞧着沈淮安这番深情款款的模样,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丝烦躁,于是道,“你不是说有薛瑶的消息吗?还是先说正事要紧。”
沈淮安听此,忙点头道:“再过两日,我预备带人去一次扬州。”
薛婉微微一愣,抬头看他:“扬州?”
沈淮安点了点头。
“那里可是李政的老窝。”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我已传书李政,预备和他和谈。”沈淮安笑盈盈道,他们二人并无将话说开了,但看薛婉的神色,他便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若论这世上有谁最懂沈淮安,那大约一定是薛婉的。
沈淮安用兵向来胆大包天,兵行险着,过去在边关,便是靠着这一身的胆子搏出了功名,如今重活一世,明明功名利禄都是唾手可得,却偏偏还要这样胡作非为。
薛婉一时气急。
“你和李政和谈?若他当场翻脸,布下天罗地网要杀你呢?”薛婉瞪着眼睛看他。
沈淮安漫不经心道:“那杀出去就是了。”
“你……”薛婉顿时语塞,刚要再说什么,却见沈淮安看着她的神色十分古怪。
“你看什么?”她问。
“没什么。”沈淮安摇头不语,嘴角却不经意地勾起一丝笑意。
薛婉觉得那笑容十分刺眼,不知为何,心里愈发烦躁起来,只得强逼着自己换个话题,“所以薛瑶藏在李政那里?”
“正是如此。”沈淮安道,“我已传信李政,与他和谈的条件之一,便是要他交出薛瑶。”
这于李政来说,倒是十分划算的买卖。薛瑶不过是一个三品官的家眷,若论用处并不十分大,之前能打探到消息,不过是因为金陵城不曾提防,当真细细盘查起来,要找一个十三四岁孤身一人的少女,并不是难事。
薛婉神色复杂地看了沈淮安一眼,纵然二人并无把话说尽,但沈淮安的意图她已经明了。沈淮安与李政的和谈是势在必行的,既然要养寇自重,那他和李政必须得有些默契,掌握火候,若能坐下来好好谈谈,自然可以将场面上的事做的漂漂亮亮的。
但此事说白了主动权在沈淮安,优势也在沈淮安,他本可以借机与李政谈许多条件,而薛瑶于大局,不过是细枝末节。但沈淮安为了薛婉,还是决定要谈,甚至不惜亲自前往扬州。
“薛瑶并不是最好的条件,倒不如谈些别的。“薛婉劝道。
“不。”沈淮安干脆利落的拒绝,“她是我心腹大患,我定不会轻易放她的。”
“我不会承你的情,沈淮安你做这些事,不过是无用功。”薛婉道。
“我做这些事,本也不是为了让你承我的情。”沈淮安微微一笑,“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理会。”
他的口气强硬,薛婉无甚可劝,只得缓缓道:“那便在扬州杀了她吧,不必带回来了。”
若是一定要死,薛婉宁愿薛瑶死在外头,不必再在自己眼前晃了,本就是生死相争之事,自然少节外生枝才好。
沈淮安道:“好,都听你的。”
此话一出,二人都愣住了。
沈淮安过去,十分喜欢说这句话。
打仗受了伤,薛婉训他要爱惜自己,他便说好,都听你的。
下回却是我行我素。
薛婉想吃什么玩什么做什么,他便说好,都听你的。那倒都是真的。
沈淮安说的不经意,可一时出口,两个人却均沉默下来,竟不知再说其他。
直到薛婉回过神来,勉强笑笑道:“沈将军说的哪里话,军国大事,我一个小女子,不过胡乱说几句而已。”
沈淮安张了张嘴,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薛大小姐向来高见,沈某不敢小觑的。”他一边说,心下却是阵阵的凉意。
这日,待二人离开茶楼,已入了夜。
秦淮河畔灯红酒绿,丝竹之声充斥两岸,画舫上,笑声乐声响成一片,盈盈绕绕,似乎整个金陵城都能听得见。
芷荷扶着薛婉上马车,沈淮安骑着马走在马车前面。
“大小姐,你和沈将军到底如何了?”芷荷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薛婉看了她一眼。
芷荷悄悄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沈淮安的背影,男子身姿挺拔,骑在高头大马上,说不出的英俊倜傥,十分好看。
“过去我也不太喜这人,总觉得沈将军心思太重,可今日听沈忠说了些,却又觉得这人对小姐是真的没话说。”芷荷一边说,眼里不禁有了些怜悯,“单就说他为了你,一个人冲进千军万马里,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听沈忠说他伤重昏迷的时候,还一直唤您的名字呢。”
薛婉嘴角微勾,轻轻一笑:“你也知道他心思太重,城府太深。”
芷荷迟疑了片刻:“可再怎么说,他对您是一片真心啊。”
“是啊,他这个人对你好的时候,恨不得将这世间万物都捧到你面前,可若是翻脸的时候,却恨不得你早些死了,好解脱出来。”薛婉漠然地看着骑着马的沈淮安,“若论城府,论忍的功夫,这世上也是无人比得过他的。”
“这怎的说的?”芷荷惊讶道,“您对沈将军这般了解?”
“是啊,正是了解,才绝不会再靠近一次。”说罢,薛婉将车帘拉下,闭上了眼睛,“再有一事,不要在人背后嚼舌根子,尤其是箭术的高手。”
“啊?”芷荷傻傻地看着薛婉。
“他耳力奇佳,你在这说什么,他都听得见。”薛婉无奈道。
芷荷“啊”得一声捂住了嘴巴。
月色下,沈淮安骑在马上,狠狠攥紧了缰绳。
三日后,沈淮安带了一万精兵,出发前往扬州。叶修昀坐镇金陵,处理一应军政事宜。
沈淮安走的那日,金陵城不少百姓出门相送。
他做军人向来成功,但处理政务,却并非一把好手,只是沈淮安做事公平,赏罚分明,在金陵城的这半年,也算有些口碑。
大军开拔,沈淮安走了数里,突然福至心灵地回眸,便见城墙上的众人间,薛婉站在孔贞身旁,一同看着城门下。
他瞧着那熟悉的身影,因隔了太远,他看不到薛婉的神色,但想到她便在那里,沈淮安仍是忍不住笑着朝楼上挥挥手。
“这厮的眼神是真不错。”叶修昀啧啧说道,一边说,一边瞧向薛婉。
薛婉低垂着眼睑道:“他过去曾是个瞎子。”
叶修昀微微一怔,不禁嗤笑起来。
第57章
扬州行宫, 春光正是无限好,可正殿之内却是一片森然。
李政和四皇子妃都坐在上首, 神色冷然,殿内站了不少官员,均是一片鸦雀无声。
薛瑶跪在地上, 被两个侍卫粗暴的反捆着,嘴角一片淤青,似是被打过的样子。
她拼命挣扎,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要拿我去讨好沈淮安?李政,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我为你出生入死,在金陵城躲在青楼妓馆那般的腌臜地方,如今为了议和, 你竟然要将我交出去?”
薛瑶曾是个美丽少女, 样貌美艳, 李政一度还想过收为己用,若非四皇子妃不肯,他搞不好早就收了她了。
可如今看着薛瑶因为愤怒而扭曲癫狂的面孔,李政却十分庆幸,并无和她牵扯过深, 想到沈淮安于书信中所言之事, 他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为我出生入死?却不知你在我三哥那里,是不是也是这般说的?”李政冷声道,“你到底是我的探子还是我三哥的探子, 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瑶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李政。
“当初在京城时,你便与李昭暗通曲款,南下之后,更是奉命帮他监视我,薛瑶啊薛瑶,我真是没有料到,你一个小小的女子,竟有这等的野心。你说你惟愿得个一心人,我看你不是要一人心,你是想当皇后吧?”李政冷笑道。
薛瑶和李昭说到底也不过有那么一次交集,隔着屏风用过饭,又在一个跑马场上看过李瑾瑜骑马而已。
可在沈淮安的信中,却故意夸大了这事,加上叶修昀来佐证,真真假假,竟成功唬住了李政。
沈淮安道:“薛瑶不除,就是李昭在南方的一只眼睛,你我都不能幸免。”
李政深以为然。
“可惜沈淮安要亲自见你的尸体,否则我现在便料理了你。”李政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侍卫们堵住了薛瑶的嘴,仿佛丢一块破布一般,将她拖了下去。
“好了,殿下不必为这般的小人生气,还是先商定一番与金陵议和的事吧。”四皇子妃温婉说道。
李政点了点头,这才与手下的官员说起了正事。
众人面面相觑,均默契地将方才看到的景象抛之脑后,开始认真商议起和谈之事。
几日后,金陵城府衙,薛婉正和孔贞在下棋。
孔贞和叶修昀到了金陵城后,并无寻到合适的屋子,加上沈淮安孑然一身,连个家眷都没有,空房众多,是以孔贞和叶修昀便搬了进来,把一个沈宅,生生住成了叶宅的样子。
薛婉闲来无事,尝尝跑来和孔贞玩耍。
二人棋艺相当,都是臭棋篓子,一盘棋竟也断断续续下了三日,才到残局。
孔贞心思细腻谨慎,在棋艺上比薛婉还要稍好一点,沉吟许久,又下一子,竟将薛婉“费尽心机”布的大龙从中截断,一时满盘皆输。
“哎,下了三日,竟还是叫你赢了。”薛婉气道。
孔贞羞涩地低头一笑:“侥幸罢了,我下的不好。”
薛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纵然知道孔贞只是谦虚,但在她面前自谦下的不好,实在是有损人之嫌。如此一来叫薛婉说什么?我下的更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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