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冷笑:“小恩小惠你也在意?方才我在宫门前也是见过她的,旁的本事没有,长庆公主面前,行礼她倒是第一个。”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都在讥讽薛婉。
韩三娘沉不住气,眼看就要翻脸,却被薛婉一把夹住筷子。
“好好吃你的点心。”
韩三娘闷声道:“你还真沉得住气!”
“这可是贵妃娘娘的宫宴,不沉住气,难道在这里和她们翻脸吗?你瞧着这些宫人,咱们在这说的每一句话,她们都会一字不漏的告诉贵妃娘娘的。”薛婉低声道。
无论是贵妃娘娘还是长庆公主,都非善类,在这里还不谨言慎行,只能说某些人活的不耐烦了。
“再说了,我若被说几句闲话,就要羞愤欲死,和她们拼死拼活的,那满京城只怕大半的闺秀,都已被我掐死了。”薛婉笑道。
韩三娘一口点心差点喷出来,无奈地摇头:“罢了罢了,说不过你,你不在意便好。”
此时,花园入口热闹起来,贵妃娘娘携着夫人们进了花园落座,这赏花宴才算正式开始。
小姐们也都演戏旗鼓,各自落座。
薛婉和韩三娘的位置距离贵妃娘娘实在太远,也听不到她到底和那些官眷们说笑什么,于是只闷头吃点心,吃过一阵子,三皇子殿下,“恰好路过,进了看看”,也坐到了贵妃娘娘身边。
气氛因此明显活跃起来,贵妃娘娘竟叫行酒令,要夫人们以花为题,做诗一首。夫人们纷纷表示,文化水平实在不高,做不出诗,还是让女儿表演个节目,代替责罚吧。
于是周阁老的孙女弹了首高山流水,陈大人家的千金唱了首曲,林侍郎家的女儿顺便伴了个舞,姿态十分和谐。
薛婉和韩三娘赌一块点心,三皇子的王妃应该是周阁老家的孙女了。一来家世合适,二来年纪合适,三来样貌性情都合适。
韩三娘听完了分析,表示我一点也不想和你赌。
就薛婉总结来说,整个宫宴的过程都十分愉悦。女孩们的衣裳比花漂亮,节目质量堪比官方教坊,点心和菜品更不必说,样样都是一流。
可谓赏心悦目,美味可口。
小半个时辰后,三皇子有事离开,贵妃娘娘也去更衣,席面上的气氛又不一样了许多。
剩下的时间是夫人们的交际时间,如张氏到了此时,才兴奋地拉过薛瑶,开始一一介绍起来。
自然这其中免不了编排薛婉几句,比如什么“瑶儿性子内向,整日里就好舞文弄墨的,婉儿嘛外向些,随了她娘,有几分武艺呢!”“是啊,她娘走的早,我刚入门时,才那么小一点,如今大了。”“女孩子嘛,娇惯些也是应该的,她外家又是已故的威北侯,有阿娘的嫁妆傍身,不愁不愁。”
薛婉是听惯了这些的,坐在一旁面不改色。
韩三娘也被韩夫人叫去相看各路夫人,只薛婉一个坐在原处,神色漠然。
薛婉是习惯了这样的境况的,本不觉得什么,直到一个容貌雍容,微微富态的女孩走到薛婉身前。
那女孩穿一身柳绿色纱裙,脖子上却挂着个硕大的红玉项圈,满头的金簪,腰间的禁步随着动作噼里啪啦作响。
薛婉认得她,正是方才和薛瑶聊得火热的孔家姐姐,此女叫孔翘,是孔家的长房嫡女,向来傲慢,堪比李瑾瑜。
“薛妹妹,听闻你善刀剑,姐姐我实在好奇,从未见过你这般的闺阁女子,不若你耍个棍什么的,给我们瞧瞧嘛,可与那街头卖艺的有什么不同?”孔翘似笑非笑道。
薛婉盈盈一笑:“原是孔家姐姐,我那点微末伎俩怎比得上孔家的妹妹们呢?听说前些日子,有两位妹妹还在成王府的宴上献舞一曲呢,想来那跳的比我们家的姨娘还要好吧。”
孔家也是大户人家,可惜到了这一代,早已落寞。孔家的家主为了功名,不惜将一对双胞胎庶女送给成王为妾。这事实在太丑,原本京中无几个人知道,只是这两个女子在几年后相继殒命,孔家因此和成王还打了一脑门官司,是以薛婉知道一二。
听薛婉说起此事,孔翘脸色大变,当真是由红转白,由白转黑。
“你,你这……”
“姐姐!爹爹今日出门特意叮嘱,不可与人争执的。”孔翘眼看就要破口大骂,却是身旁一个瘦小的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袖。
那女孩明显是怕着孔翘的,却还是白着脸低声道,一边说,还一边朝薛婉这儿偷瞄。
孔翘转头冷笑道:“我倒忘了你这耳报神。”说罢,她狠狠瞪了薛婉一眼,转头走了。
那瘦小姑娘吓得不跟吱声,只垂头丧气的跟着孔翘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莫名把11号空过去啦,大概是去血拼了
第11章
承恩殿侧,有一高塔,立在一处小山上,此时,高塔上六七个华服锦衣的青年,正凭栏而立,朝塔下望过去,那不远处便是花园,那些莺莺燕燕,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就在下面。
三皇子李昭今年二十岁,他前头两个哥哥都已薨逝,生母又是贵妃,论长幼论尊卑,这太子之位都该是他的了。可不知为何,这几年四皇子李政与他处处较劲,他也渐感吃力,这才咬牙,悔了叶家的婚事,另选佳配。
“听说叶家六娘称病不曾前来?”李昭看着塔下花园,冷冷道。
“是啊,方才贵妃娘娘是如此说的。”一个轻裘软袍的公子笑道,“女孩子家被人拒了婚,只怕是要恼了殿下的。”
“无妨,殿下不必理会。”沈淮安看向李昭,“叶家如今不足为惧。”
李昭点点头:“孤也是这般说的,只是母妃恼了我,嫌我反复无常。”
叶家纵是延续百年,但如今的朝中却无甚官职,子侄辈里只一个叶修昀还有几分才华,可惜资历太浅,以李昭如今的势头,确实不必理会这样的人家。
“但贵妃娘娘还是帮您办了这赏花宴。周阁老是圣上倚重的重臣,林大人虽官职不高,但有一庶子驻守西北,在军中颇有威望,臣之前守城时,也颇得他相助,是个有能耐的。”沈淮安倚着栏杆,漫不经心地盯着花园一角,似在搜寻。
很快,沈淮安找到了薛婉身影。
今早宫门前惊鸿一瞥,他便见过她的衣裳,她向来好穿月白烟青之类寡淡的颜色,明明是个性烈如火的性子,表面上却最爱假装云淡风轻,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肯动一根眉毛。
此刻,薛婉正坐在溪水旁,看似闲散,但沈淮安知道,她从来都没有表面上那般轻松。
许多年前,上辈子的时候,沈淮安并不懂她。
那时候,沈淮安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年关的时候,随上司到薛家送年礼。
上司与薛大人谈的正好,他百无聊赖,坐在廊下,听到对面的院子里都是女孩清脆如银铃铛般的笑声。
血气方刚的少年,听到那样的声音,终究是忍不住,他爬上墙,悄悄往里面望一眼,便见一个穿着烟青色夹袄的姑娘正在院子里荡秋千。
两个小丫鬟在后面推她,她在空中一荡一荡,衣衫随风飘散,美的像只蝴蝶。
她笑的那么美,那么艳,便是七八月的太阳也没有那般的耀眼。
他们对视一眼。
沈淮安吓得缩回去,又忍不住悄悄再看,脸颊红的像火,手脚却紧张的冰凉,他抬起头,却见那女孩似早就看破他的意思,促狭地朝他一笑。
十五岁的少女,狡黠的笑容,闪着星子的眼睛,一下子便刻进沈淮安的记忆里。
此后数年,塞外的风雪,京城的朗月,都比不得那一颦一笑的动人。
后来,薛婉给他写了一封信,大咧咧地问他是不是喜欢她?要不要娶她?
沈淮安握着信,大冷天里,却全身滚烫,他是卑微至极的小兵,如何当得起一个千金小姐的托付终身。
可后来,她约他会面,他去了,也真的见到了薛婉。
沈淮安仿佛梦游一般地握住薛婉的手,喉咙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对她,好好对这个为她孤注一掷的女子。
她靡然一笑:“沈淮安,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一定言而有信啊。”
后来,他们的事被揭出来,他娶了她,带她远赴边关。
他以为她会不适应,会后悔跟了他,却没想到,她骨子里流的便是边城的血。她哪里是个闺阁里不懂事的小姑娘,她明明是塞北翱翔于天的海东青。
她陪他五年,辗转边城要塞,他上阵杀敌,她便筹备粮草,赶制冬衣;他奉命追击北蛮,她竟在边城里开垦荒地,与民生息。
有一次,他外追敌寇,竟有北蛮设伏围城,差一点抄了他的老窝。沈淮安连日奔袭回援,赶回边城那日,却见城门大开,他的妻子一身铠甲,手握银枪相迎,脸颊染血,傲然一笑。
她说:“夫君,妾整军备战,只待君归。”
沈淮安想,这辈子他都要栽在薛婉手里了。
可回到京城,他却遇到了薛瑶。
薛瑶说:“沈将军,纵然姐姐当初只是利用你离开薛家,但你们终究是患难夫妻,如今你功成名就,还请不要负她。”
她说,薛婉不爱他,薛婉只爱自由。
后来,他发现,原来这都是真的。
薛婉不爱他,她是个冷清冷血的女人,永远都那般淡漠。
绿绕也罢,李瑾瑜也罢,这个女人都不在乎,她即便孤身一人,也一样过得怡然自得。她神色漠然地看他,纵然他位居一品,纵然他位高权重,她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波澜。
自始至终,他沈淮安都是那个卑微的少年,悄悄趴在墙角,窥伺高墙里那个笑得神采飞扬的少女。
“好啊,三哥,你们竟跑到这里来偷看贵女,我可算逮住你们了。”台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李瑾瑜迈着台阶,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她身后,随行的宫女手里还拿着一个西洋镜呢。
沈淮安回过神来,转身,只见李瑾瑜汗津津地站在李昭身边,羞涩地看了他一眼。
“臣参加公主殿下。”沈淮安低头行礼。
李瑾瑜瞧着沈淮安,眨眨眼:“免礼。”
李昭笑起来:“我说皇妹,你方才可还气势汹汹的追究我们偷窥贵女。”
“三哥你又取笑我!”李瑾瑜羞涩地咬了咬唇,神色却露骨,“若是小沈将军在,那定不会做那般下作事的。”
“这若是下作事,那你寻那西洋镜又是为何?”李昭笑盈盈地继续挤兑妹妹。
“我看看未来嫂子,不行吗?”未料到李瑾瑜更是理直气壮。
“我瞧瞧未来的太子妃又如何?”李昭故意笑道。
李瑾瑜嗔怪:“三哥,你忒不要脸。”
李昭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妹子如今也只有和沈将军说话时,才会收敛一点。”
沈淮安嘴角微勾,眼底却毫无笑意。
“公主率性,并非无理之人。”
李瑾瑜被沈淮安夸了,脸颊微红地低下头。
“还是沈兄风流俊逸啊,公主一见了你,可是看都不看我们这些人啊。”一个模样轻佻的青年摇着折扇道,口气里颇有些酸楚。
不等沈淮安答话,李瑾瑜便道:“你们一个个,满肚子都是坏水,我自然瞧着沈将军顺眼些。”
李昭身边的人,也并非都有些本事,有一两个不过是皇亲国戚,靠着祖上的封荫,和李昭走的近些。
这些人里有不少都在打李瑾瑜的注意,想靠着成为驸马,一步登天,之前李瑾瑜对他们都是爱答不理,却好歹还同他们一起玩耍几回,只是后来有了沈淮安,李瑾瑜再也没正眼瞧过他们。这焉能不气?
“你怎就知道沈将军没有旁的想法,刚才我可瞧见,沈淮安眼都不眨地盯着那溪边的姑娘呢。”方才那轻裘软袍的公子似笑非笑的揶揄道。
沈淮安的眼底略过一丝冷意。
“程公子倒是好眼力,竟连沈某人在看谁,也是一清二楚的。”
那姓程的公子哥儿被盯得讪讪,可李瑾瑜却被惹起了兴头,纵然知道这大抵是那姓程的胡说,但一想到今日宴上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难道沈淮安不会看上一两个。
李瑾瑜伸出手,随侍的宫女便极有眼色的将西洋镜递给李瑾瑜。
只见溪边,三五个女子正凑在一处聊天,李瑾瑜细细打量过这几人的模样,这才皱眉头道:“幽檀,走,咱们也去看看。”
“殿下……”叫幽檀的侍女神色一变,这到底是贵妃娘娘请的客人。
李瑾瑜冷冷看她,似在等她说出什么规劝的话来。
想到之前惨死的那些侍女,幽檀打了个冷战,终究是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李瑾瑜风风火火的去寻贵女们的麻烦,李昭有心阻拦,却是力不从心,只好托给了沈淮安,要他一定看好了李瑾瑜。
李瑾瑜冲进宴上的时候,薛瑶正在和孔翘讲薛婉的第三个段子,大约是薛婉年少时玩爹爹的兵器,差点伤了奴仆,后来被罚跪祠堂。
孔翘啧啧感叹:“舞刀弄枪的女子,实在是难堪的很。”
薛婉只做听不出孔翘是在说自己,只随手剥桔子吃。
她橘子没剥完,便听到一个女子冷冷的声音传来。
“是谁说舞刀弄枪的女子,就是难堪了?”
众女抬头,便见李瑾瑜大步流星地走进小花园,身后还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沈淮安。
众女皆是一窒。
他们自十岁以后,几乎都不曾见过外男,如今李瑾瑜身边跟着一个外男,已是惊世骇俗了,更要命的是,这个男人还长得很好看。
虽然是冷漠淡薄的模样,但那剑眉朗目,薄唇轻抿,当真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韩三娘在薛婉身边小声嘀咕着:“沈淮安啊,看来他和公主的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薛婉好奇问道。
“听说公主喜欢他,只待公主及笄,皇上便要赐婚了。”韩三娘道。
薛婉点点头,十分熟练的总结:“这两位到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她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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