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住下唇,反手捏住了剑刃,低着嗓子同他讲:“阿允,还记不记得你说过,只要我在你身边呆着,你便不会杀我。”
寻皆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劲加重了几分,轻薄却锐利的剑刃划破秦思思的手心,猩红的血顺着指缝一缕一缕滴落下来。
啪嗒,少女白色的裙摆之上,绽开一朵血红的花。
秦思思的唇色逐渐苍白,她异常清醒,颤着声:“若我不听话,我即便是回家,你也会找到我杀了我......现在要杀我,是什么理由呢?”
寻皆允陷入一瞬的愣然。
秦思思便瞧见他的耳朵里,黑色雾气跑出来一缕。
化作白衣女子的巴蛇见状踏步走来,秦思思背在身后的手久久抓着捕梦网,找准时机见缝插针,迅速往她的方向抛去。
捕梦网颤颤巍巍地飞转而去,巴蛇留神躲开的一瞬间,抬手轻轻松松收了捕梦网,随即往地上一扔,一脚踏过去。
“垂死挣扎。”巴蛇嗤笑。
“嘭——”
地上骤现一团乳白色的雾霭,云雾缭绕间的梦貘迅速变大。
挂在捕梦网的小猪被一脚踩醒,他打着哈欠低骂起来,含着浓浓的起床气:“痛痛痛痛痛!哪个杀千刀的打扰老夫睡觉!”
巴蛇眸色一冷,朝寻皆允命令了句:“阿娘的话也不听了吗?阿允,杀了她。”
话未落,和梦貘过起招来。
还未反应过来的梦貘被动与她缠斗成一团,霎时精神抖擞,边接招边骂:“什么情况?你这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架,什么毛病!”
秦思思见状,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向眼前的少年。寻皆允同她对视,瞳孔里透着一丝茫然。
慢慢地,黑气一缕一缕从他耳朵里冒出来,直到消失不见,寻皆允看着眼前的人,双目逐渐清明。
“阿允。”秦思思唤道。
寻皆允的瞳孔急剧收缩,持剑的手陡然一松,软剑应声而落。
“你......”
秦思思右肩胛刺着他的剑,雪白的上襦渗出一团氤氲的血雾,触目惊心。
少年神色崩裂,呼吸一窒,有一瞬间的惊惶无措。他旋即垂眸,睫毛微垂,不停翁动着,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儿。
胸口紧紧揪起,他掀了掀唇:“我......”
“呜呜,你终于清醒过来了阿允......”少女飞扑进他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委屈和后怕呜呜哭起来,死死搂住了他的脖颈。
寻皆允的表情怔愣。
他不自觉抬手,攀上少女微颤的纤细脊背,她背后的衣料被冷汗浸了个透湿。
脑海里缓缓重现了方才少女的话:“......现在要杀我,是什么理由呢?”
手掌微抖,喉头窒涩。
差点,差点就杀了她。
他轻轻推开她,垂眼看着她沁着血的肩胛骨,哑着嗓子道:“你不会躲吗?”
秦思思呜咽了一声:“你若不留余力铁心要杀我,我躲有用吗?”
少年侧眸看向紫藤树和梦貘缠斗的女子,那抹白衣翩飞酷似母亲的身影。
胸中的暴戾鼓涨,寻皆允的异色双瞳渐渐充血,肆虐涌动。
再低眸时,唇角的弧线一寸寸绷直,他猛然捏住少女流血的那只手,将她的手心摊开,一条血印子横亘在白皙柔嫩的手掌之上。
手劲暗暗捏紧,他摁住手掌,抚上那条血印子,轻轻地摩挲着,嗓子沙哑得不像话:“痛吗?”
秦思思蓦然吃痛:“呜呜呜你说呢?!”
她挣了挣,小变态的手劲很快松柔下来,一下子便挣脱了。
秦思思气势汹汹正欲控诉他,便见少年徒手抓起脚边的软剑剑刃,狠狠攒紧抓起来,鲜血自他的指缝间汩汩流下来。
“不是——你干嘛啊!”
少年的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快感笑意,双眸深深地盯着她。
他扔了剑摊开手心,笑得没心没肺一派无所谓:“我也痛。”
秦思思被他近乎于自虐的行为吓到了。
她绷着脸,唇一抿,脱口低喊:“你疯了吗?!”
寻皆允充耳不闻,垂下眼帘咬撕自己的一片袖角,抓起她的手掌一寸一寸缠绕起来。绕成厚厚一团,又伸手双指在她肩胛骨附近点穴止血:“待会儿还你一剑。”
秦思思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胸口猛然蹿起一簇小火苗。
是,她受伤了,小变态误伤的。
但她这么做又不是为了让他自我作践自虐的,当务之急是解决掉眼前棘手的情况啊。
“好啊,等我们解决了这巴蛇,你给千刀万剐吗?”语气很急很冲,她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寻皆允顿了顿,神色平静地应声:“随你便。”
话罢,脚边的软剑“铮铮”响了两声,重新飞回他的手中。
他提着剑,逆着朦胧雨丝和落花紫瓣,眸底蕴着嗜血阴鸷,朝着巴蛇的方位飞跃而去。
“我服了,这都是什么事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区区一条小巴蛇,和老夫斗还嫩了点......”
捕梦网环着巴蛇飞转,“哐”地一声撞上蛇身,“滋滋滋”擦过蛇鳞,划开一条细长的豁口。梦貘用得得心应手,一边打架一边暴躁吐槽。
寻皆允倏然加入战局,梦貘鼻子冒出一声冷哼,同他抱怨:“覃思思这死丫头,一有事就拿我出来挡枪!”
偷偷往后退,远离战场,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的秦思思默了默。
对不起,以后绝不吵你睡觉,捕梦网给你让你吃更多的梦,秦思思捂着刺痛的肩膀暗暗忏悔。
眼前突然多出来的梦貘,突来的变数让胡瑶瑶始料未及。登时寻皆允裹挟着滔天的怒火而来,一招一式皆是狠厉,不要命地同她过招。
巴蛇渐渐体力不支落了下风。
她张开血盆大口,漆黑的蛇身拱起,不由嗬嗬怪笑道:“你真没用,中了我的蛊惑术,差点杀了那小丫头呢。”
霎时间寻皆允的双眸充血,红得异常。
胡瑶瑶见他逐渐失控的模样,继续讥讽刺激道:“若你心中没有魔怔,怎会中招,又怎么会被我控制呢?”
寻皆允的握着剑柄的手臂轻颤,他扯起一个讥诮的笑。
眼眶陡然一热,流下两行血痕,体内的蛊蠢蠢欲动,经脉涌过汩汩暖流。
他屏气蓄力,蓝色剑气挥落,扬起一地紫色花瓣,“噗呲——”一声,一剑刺穿巴蛇的七寸脊椎。
巴蛇精巨大的蛇身陡然跌落于地,旋即化为人形,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窸窸窣窣飞来斑斓蝴蝶,随剑刃穿过伤口,她挣扎着扭动了两下,很快,撕心裂肺的痛楚自伤口传来,她睁着惊鄂的双眸,表情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寻皆允喘着呼吸,手背蹭掉眼下的温热血迹,静静看了她片刻。
须臾转身,提着剑一步一步朝秦思思的方向走去。
走到她的跟前停下,默不作声地把软剑塞进她手里,旋即倾身,把地上的少女拦腰横抱起来。
“走吧,任你千刀万剐。”
秦思思掀了掀唇:“你这人——”
“先好好疗伤吧,这帐你慢慢算。”
“......”秦思思扔了软剑,抿唇置气,“......我偏不,你欠我的,我就要让你永远对我心怀愧疚。”
他居然缓缓笑了起来,几分自嘲几分微茫。
寻皆允眸色微动,看着怀里的少女近乎病态地低喃:“我错了。”
“我一点不想杀你的,好好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第60章 困斗(三)
山底洞窟内, 暗河澎湃, 金色符文随波涌来。
“这凶兽的妖气一下子增强这么多, 这是为何?”叶凌面色微讶。
空灵清脆的银铃声不绝。
旋即, 叶凌便见那水波里的金色符文齐齐涌向了一处。
暗河水面陡然往上蹿起,金色符文萦绕流动着,隐隐约约看出是一个人的轮廓。
孟映岚低低唤道:“阿弈, 你怎么了?!”
她冲了过去,片刻被那涌起的水波弹走。
金色符文萦绕在公孙弈的周身四肢不断流动,他蜷起身体,捂着脑袋痛苦低哼着。
就在这时,孟映岚的手腕一痛,她手中的银铃不受控制地飞往了半空之中, 急促地摇荡起来, 清脆铃声变得急促。
整个洞窟晃动起来,山灰石渣扑簌往下落。
封印已破。
蛊雕拱起翅膀,微微抖动, 锐利如刃的羽毛嗖嗖朝他们飞射过来。
“当心!”
叶凌的拂尘轻绕, 一道光弧撞上去挡掉飞来的羽毛。
蛊雕拱起一个攻击的姿势,爪子划过河面,瞬即踏水低飞过来, 不分由说攻向叶凌。
半空当中的银铃依旧响个不停。
“啊啊啊——”
公孙弈忽而仰头痛苦大叫,魂体周身金色符文涌动,乍然金光震颤间,银铃忽而自动往洞窟之外飞去, 他的魂魄亦随之飘走。
刹那之间消失在了洞口。
孟映岚懵在原地,想跟着追出去,回头看了眼和蛊雕缠斗的叶凌。
她骤然明白过来:“这凶兽的妖力变强,是因为得了公孙家的内丹!所以他冲破了封印!”
“公孙褚父子的两颗!巴蛇精定然也有!我们恐怕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至于阿弈,至于阿弈......
她回头看了眼银铃飞出洞外的方向,顿了顿,毅然回身加入了叶凌。
他会没事的!
-
“哎哎哎,你们等等好吧?!”
好久没打架,打了一架神清气爽的梦貘跟上寻皆允秦思思二人。
踏出紫藤旧居,整个秣庭山忽而震动起来。
这次不同以往,嶙峋山石俱碎,自山上不停滚落。黄瓦朱柱的公孙正府前的大广场被砸了一个大坑。
公孙祺从大厅出来,一脸凝重匆匆往校场的方向走去。对家门弟子高声吩咐道:“去山底洞窟!”
那凶兽又蠢蠢欲动了,封印怕是破了!
寻皆允这边,他们重新踏入石径之内。
不敢看寻皆允那副脆弱的表情,秦思思目光躲闪,顾左右而言他,扯了扯寻皆允的衣领:“去,去,去找叶先生!”
寻皆允一副不怎么想管的样子,唇线微抿:“还是带你下山找大夫的好。”
“快去呀。”秦思思继续扯他衣领,“杀了蛊雕,咱们再下山。”
寻皆允摁住她胡作非为的手,哑声:“......好。”
秦思思后知后觉,抽了手,咳了声:“阿允,你衣领歪了,我帮你捋正。”
寻皆允笑得乖觉而小心翼翼:“回答我,是不是想逃离我身边?”
肩膀的力道渐渐加重,秦思思顿了顿:“没有。”
寻皆允手劲放松:“好。”
-
多年横行的凶兽,洞窟的蛊雕比巴蛇精难缠数倍。
听罢孟映岚的话,叶凌有些心绪不宁,担心他甩在一旁的寻皆允,交手间落了下风。
孟映岚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阴铃......
阴铃什么时候回来,带着人回来。
一定会带着公孙弈回来的!
如此想着,转身躲过蛊雕的攻击,洞窟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她欣喜若狂地回头——
逆着光线,一袭鸦青色的少年,横抱着雪白襦裙的少女走了进来。
“你们那边如何?”
按捺下胸口的失落,她启唇问。
寻皆允不言,刚刚踏进洞窟,俯身把秦思思放在一旁隐蔽的洞壁后。
抬手摸了摸她的右颊:“躲好。”
话罢,抽了剑淌过暗河。
孟映岚晃神的间隙,蛊雕展翅疾飞而来,利爪勾住她的后背的衣料,霎时将她擒走了。
叶凌掠水疾步跟上:“你要带人去哪儿?”
然而右拐过一个转弯角,蛊毒一下子消失无踪,叶凌脚步一滞,观察四周,孟映岚被抓去哪儿了?
“叮呤——叮呤——叮呤——”
洞窟之外,银铃声由近及远地传来。
回头,叶凌蓦然瞪大眼睛。
寻皆允持剑走来,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淌水行来另一个人,右手提着纯钧剑,一身灰烟色的纱袍飒飒。
“......公孙弈?”
公孙弈很快走到他的身侧,抬头看向洞顶的钟乳石。
电石火光之间,一道金色的剑气长虹挥过,齐齐砍断了洞顶的一片钟乳石。躲藏其间的蛊雕现形,利爪之下的孟映岚唔唔叫出声,她被噤声了。
公孙弈循声抬眼,蛊雕与他对视的瞬间,浑浊的瞳孔如鹰隼半般盯着他,充满敌意与畏惧。
“小孟,别怕。”公孙弈低低出声。
话未落,手起剑落,几乎无人看见他的速度,便已然跃至上空,剑气长虹乍现,蛊雕擒着孟映岚的利爪被齐齐砍下,“咚”地一声落入水中。
蛊雕的翅膀惊颤,在洞顶盘桓飞着,发出的痛苦低嚎似婴孩哀啼。
公孙弈手中的纯钧剑高扬,继续欺身而上。
半盏茶的功夫之间,秣庭山的抖动加剧,颇有山崩地裂之势。
公孙祺眉头紧锁,带着一众家门弟子来到山底洞窟之时,恰好看到洞顶的上空剑光凌厉一闪,一抹熟悉的灰烟色跳落在地。
众人目不转睛,前任家主公孙弈?!
“咚——”
他垂头收剑的一刹那,硕大的蛊雕应声而落,暗河里渐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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