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对呀,主子不好说的话,可不就是得通过下人来传声达意嘛。姑娘不好自己与大太太说,可是姑娘的下人,却可以不经意间把这话让大太太的人知道,说不得这话,仍然传到大太太的耳朵里。
可是这样辗转的话,姑娘自己没说,自然还是娴静的闺阁女孩。就算将来事发,追查起来,也不过是下人嘴碎。这在荣国府里就不算是个事儿,大不了扣上几个月的月钱。
“姐姐且想想,咱们房里,倒是有一个得用的人。”怕巧云没有人选耽误时间,珍珠给她提了个醒。
“就你聪明。”巧云没好气地白了珍珠一眼:“若不是想到她,我何必说出这话来。只是此事,还得你与她透个风。这几年看下来,她嘴上虽然不让人,倒不是那心里藏奸的。”
大姐,你是不知道,等你出去时,那人能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不过就冲她一心想着自己表弟,在家不能成事,到了园子里也要相会,想来也不是以这些世俗规矩为重的。何况她的外祖母又是大太太的陪房,中间倒少了传话的人,让人发现的可能也能减上两份。倒真是个上好的人选!
不错,巧云与珍珠共同想到的人,就是司棋!
为了自己能早日完成任务,珍珠也是豁出去了,第二日就找司棋私话起来。
还是用她自己家里的事做引,就引到了万一姑娘能早些出阁,到了婆家当家作主,自己可以跟了姑娘一起出去,到时死生只由着姑娘一人,不再受家里胁迫上头。
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珍珠发现,这司棋大概此时就与她表弟彼此有意了。要不也不能一说家里,就事事带出她表弟来。可是她母亲的心思,肯定存了让她做半个主子的想法,不会答应此事。
按原著里司棋的烈性,肯定不会同意她母亲的想法,才会在最后自杀。现在却有一条可以同样摆脱她母亲的路摆在司棋面前,要是还不动心的话,珍珠只能说一句时也命也了。
“姑娘的大事,自然要由咱们太太做主。”司棋听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珍珠却道:“就是咱们太太有心做主,别人家连府里有待嫁姑娘都不知道,也是枉然。总不能做女家的,倒上赶着求男家。”
司棋也道:“正是这话,总得让太太带姑娘出门应酬几次才好。咱们姑娘的样貌性情,不怕那些太太们看不中。”
珍珠却担心:“可是咱们太太并不大爱出门交际。”
司棋说道:“这个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想。”
第18章
不知道司棋是怎么与王善保家的说的,也不知道王善保家的是如何与大太太进的言。反正那一日,等给老太太请过安,大家坐着闲话时,大太太就与老太太说道:“老太太,现在正是各家请年酒的时候,我想带着迎春走动一二。”
听大太太要出去走动,不光是老太太,就是二太太手里的帕子也紧了一紧——大太太要是真的出去走动,与她能走动的人家,可不是一个档次。
老太太也有些不高兴:“好好的,你又提这个做什么?”
要是以往,大太太见老太太不高兴,肯定会自己先认了不是。可是今天,她却有些坚持。心里想着王善保家的,给她说过贾敏每年送回家的礼单,由不得她心里不火热:就算迎春嫁的人比不过贾敏,可是就算及上一半,那拿回来的东西也少不了,而她做为迎春的嫡母,总能拿到大头。
于是大太太就看了在一边玩耍的迎春姐妹们一眼,笑道:“老太太一向疼我们,不愿意我们劳累了。可是今年不同往日,这不迎春也一年年大了,等明年,可就该及笈了。”
二太太接口道:“大太太想是记错了,二姑娘今年才…”说不下去了,人家大太太说得可是明年才及笈。老太太也看向玩耍说笑的女孩们,可不是,一众女孩中,迎春的确到了该相看的时候。
二太太又想好了说辞:“也不急于一时。再说这样的事儿,也没有女家上赶着的。”
大太太就冷哼了一声:“亏得我还放心把迎春放在二太太跟前,没想到二太太竟是这样想的。这样的事,当然没有女家上赶着的。可是也得让人知道,咱们家里有适龄的女孩不是。”
本来听大太太说起自己之事,迎春就有些不自在。现在两位太太又为此有些微词,她更是坐立难安。李纨看出她的不自在,带着姐妹们退了出来,得了迎春感激地一笑。
屋里的老太太与二太太却没有笑脸。尤其是大太太公然指责,二太太对迎春之事没有放在心上,更让二太太的脸红了又白。可是原来大家都含混着也就罢了,现在大太太提出这个,就是老太太也不好过于阻止。
就听老太太平平地道:“你们做父母的,能想着女孩,自然是好事。只一样,这人选如何,最后总得过了我的眼才好。”
大太太就答了声“是”,才又道:“还有一事请示老太太。这迎春眼见着也是相看的时候了。这嫁妆是不是也得准备起来。要不到时现准备的话,怕是时间上赶不及。”
二太太的帕子扭得更狠了,好嘛,我说你对二丫头的事儿这么上心,敢情是想着插手嫁妆呢。老太太与她的心思差不多,说出来的话就不大好听:“咱们府里人手又不缺,就是现准备也来得及。”
大太太还是不死心:“可是不说敏妹妹那个时候,就是元春没进宫这前,不是也早早预备下了。不过是后来进了宫,才没用上。迎春自是不敢与她姑姑比,可是她与元春可是姐妹,想来也不能差太多。”
二太太最不喜欢的,就是她的元春,一心为府里谋出路,结果却只能入宫做个女官。当时就道:“这二丫头,怕是不好与元春相比吧。元春不管怎么说,也是嫡长女。这嫡长女的嫁妆,例来与别的姐妹不同。”
大太太却仍有话:“二太太这话,只可在自己这里说说。出去万不可如此说。”你元春不过是五品官的嫡长女,可不能说是国公府的嫡长女。
老太太现二太太的脸同时阴了下来。老太太脸阴,是因为这邢氏居然敢当着她老人家,把话说得这样直白。二太太的脸阴,是因为她又想起自己外出应酬时遇到的尴尬。
“好了,胡说什么。”老太太有些不大高兴:“你且先带着二丫头出去应酬,别的等以后再说。”
大太太不意自己竟然真能成功,高兴得一下子忘了形:“老太太,这二丫头出去,总得做几件新衣服,打几样新首饰。”说不定她也能跟着沾点光。
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老太太都没眼看她,只淡淡地说:“现在是琏儿媳妇管家,你自己找她去就是。”
老太太想得很好,她知道王熙凤一向不待见自己的婆婆,肯定对邢夫人的话阳奉阴违。可是她却忘记了,大太太也未必就待见她,还不是在她面前陪站小心?
婆婆,在这个时代,可是媳妇的天。有时候媳妇过得好不好,不看自己的夫君如何,而是看婆媳相处得好坏。而邢夫人,做为王熙凤的婆婆,她说出来的话,还是老太太自己让她找王熙凤去的,王熙凤敢打多少折扣?
这不,大太太与老太太说过没两日,就已经有针线上的人,来给二姑娘量体裁衣了。巧云与珍珠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们姑娘自来不大爱出头,也就不讨老太太的喜欢。还是这两年,借着珍珠时不时地为大太太做上几回中衣、荷包,多去东大院请过几次安,才算是母女有些话说。怎么这一次,大太太竟是下了力气也要为姑娘找门亲事的样子。
等那些人走了,巧云才找了个空子问司棋:“你究竟是如何作到的,再不想大太太竟对姑娘的事这样上心。”
司棋自得地一笑:“也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我外祖母只与大太太念叨过几次,原来姑太太每年捎回来的年礼节礼,另有额外孝敬老太太的东西。大太太是什么性子,听说有钱财可得,还能不动心?”
在一边听她们说话的珍珠听了,心里就打了一个愣症:虽然时间提早了几年,可也未必不会遇到孙绍祖那个中山狼。可是大太太一味贪财,将迎春嫁入外表光鲜,内里龌龊的人家,岂不是自己害了人。到时说不得,就算是完成任务,又多了一重怨念。
想及此,她不由得道:“也不知道太太给姑娘相看个什么样的人家。要是只以金钱为要,怕是不大好呢。”
这话巧云与司棋都听进去了,少不得还是司棋再与她外祖母说项,辗转劝说邢夫人。只这邢夫人自为在此事上压了王夫人一头,正得意之时,如何肯听得进劝去,只能慢慢图之。
好在此时迎春正是相看之时,并不如原著之中,已经年华渐逝,没得挑选。而邢夫人又一心要用此事再压王夫人一头,竟无比挑剔起来,一时就有些人家露些意思,也不过是庶子之流,并不能让邢夫人满意。
此事就从年前行起,至年下也没有定下。而巧云,却已经在此期间出了府。因珍珠要去看看巧云给她置办的小宅子,答应了司棋给她带致顺斋的糕饼,所以今年还是珍珠回家。
花家几年来终于有了些起色:珍珠偶尔帮衬是一方面,花自芳学徒有成,加了工钱也是一方面。所以今年花家的年夜饭还算丰盛,大家也吃些酒,一起守夜团年。
花自芳的女人进门两年,终于开怀,现在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在席上说话底气十足:“不是我说小姑,在那府里这些年,竟没有多少进益。我姨家邻居的女孩,也在那府里,听说还只是个三等。唉呀呀,一回到家,好大的气派。头上戴的,包袱里裹的,都是咱们没见过的东西。说是都是府里主子赏的。”
珍珠早沉了脸,只今日过年,不好扫兴,才没出言相讽。好在那花自芳还有几分眼色,见珍珠不再说话,就要以别的话岔开。不想他媳妇是个没脑子的,还接着说:
“要我说,小姑也该上进些才是。不说金的银的,好歹多拿几样点心,也是你在府里当差人的体面。”
花父与花母只做用酒菜,并不阻止儿媳妇顺嘴胡说。珍珠再不想忍,只冷笑一声:“可惜嫂子有这样大志向,当日怎么就没想着进那府里。要是嫂子进了那府里,说不得比那个丫头还得脸。只不知道嫂子说得是谁?是哪个房里伺候的。”
她嫂子是个没成算的,挖兜脸脸上全是得色:“我家又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怎么会去给人做奴才。”
“闭嘴!”花自芳喝止自己的媳妇,又向着珍珠笑道:“大丫别与你嫂子计较,她是个浑人。”
因明日还要去看那宅子,珍珠不能现在就回府,只冷冷道:“嫂子知道我们家里原来吃不上饭就好。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嫂子进了花家,还是把自己什么姨家的邻居忘记了的好。”
说完,也不理会她嫂子的脸色是红是白,也不管她一会儿就叫着肚子痛,非得让花自芳陪她回屋歇下,只管自己自在吃喝。
花母无法,只好说道:“大丫,你千不看万不看,总得看看也肚子里的孩子。”
珍珠点点头:“我要不是看她肚子里的孩子,刚才就告诉她,她能进了花家的门,不光有我卖身的钱,还有我额外贴补的五两银子。也不知道那些银子,能买几盘子点心。”
第19章
第二日,珍珠也不管是不是大年初一,街上有没有人,只说自己在家里呆得烦闷,要出去走走。花家人因她昨日揭了短处,并不敢拦她,只叮嘱她务必家来吃饭,就由她去了。
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大家都还有家里过节。只有几个孩子,街上跑来跑去,不时还用线香点个小鞭炮,听鞭炮响了,相互看了大乐。
好在珍珠骨子里是一个寂静惯了的网站,自己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也没有什么触景生情之类的感情,问了问行人,就快步向巧云给她的地址而去。
这京城之中住人的地方,向来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比如花家,就住在南城,而巧云给珍珠置的宅子,就在南城与东城相交的地方。虽然不算是富人云集,可比起花家所在,就算得上是富人区了,邻居都是平民不说,还常有衙门中人往来巡视,安全上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地方离得不近,大初一的又没有车子可雇,珍珠只能靠自己双脚。又得不时向街上的孩子问下路,时常让孩子们指错了方向。可是大人她也不大敢问,就算是白天,也得防着有人看她是个单身女人,起了歹心。
怕什么来什么,珍珠好容易才靠近东城,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桃林”胡同在哪里。问了几个孩子,给她指了三四个方向,珍珠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对的。正踌躇着,身后有人问:“姑娘可是要去桃林胡同?”
珍珠回头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中等个,长方脸,眼睛不大不小,嘴唇有点厚,让他看起来有种憨厚的感觉。珍珠见他穿着一袭青色长衫,并不是做工的打扮,衣料也是绸的,可是只是普通的官绸,算不上多上等的料子。
看上去是个靠得住的人。珍珠就向人行了个福礼:“这位公子,小女子确实要找桃林胡同。只是孩子们指得方向并不相同。要是公子知道,还望行个方便。”
李森就有些迷胡,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却并未见过这位姑娘。看她的举动,十分有礼,显见家里教养得很好。再听谈吐,更是十分知道进退,让人心生好感。
“不知道姑娘要找桃林胡同的哪一家,我家就是桃木胡同第二家,姓李。可是却从没见过姑娘。”
没想到竟是邻居,珍珠不由得一笑:“不怪公子没见过小女。小女也是秋上才在这里置的宅子,今天无事,才来看一看。”
李森只觉得眼前让那姑娘的笑都晃花了,不由道:“难道是第五家不成?”
珍珠点点头:“听替小女置宅子的人说,确实是第五家。”
李森还让笑晃得有些迷糊,一个憨厚的笑就从脸上浮了起来:“我正好要回家,姑娘不妨和我一起走吧。”
珍珠心中警铃大作,别是遇到了拐子吧,把她骗到没人处,一个麻袋就能把她套走。李森见她迟疑,忙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家确实就在这里。这些孩子们也都认识我。”就拉过一个孩子问道:“小牛子,刚才这个姐姐问咱们胡同,你怎么没告诉她?”
那孩子就不干了:“刚才我明明告诉她怎么走了,可是她又问了二蛋他们。他们都指的是自己住的胡同,如何能对。这不姐姐就不知道怎么走了?森子哥哥,你是大人,你说的姐姐肯定能信,你告诉他咱们胡同怎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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