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如何无缘无故地收一个陌生人的银子,她退后一步:“李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
李森就道:“姑娘那一家俱,我爹买进时只花了二两银子。当时不知道姑娘是一个胡同的邻居,所以多收了姑娘银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也是珍珠不知道这朝代的行情,只看是实木的家俱,就觉得应该值些银子。却忘记了,在这个时代,就没有不是实木的家俱。加之人工价低,看着一堂家俱不少,还真不值多少,何况还是旧的。
只是货已经过手,当时也是你情我愿的,珍珠只想着下次自己注意就是了,还是不肯收下那银子:“公子言重了。贵府做的是买卖,低买高卖自然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有说为了是邻居就白帮忙的道理。”
一席话说得李森无言,心中更是觉得这位姑娘明理。越不能让她吃了亏,看那仆人并无踪影,才说道:“姑娘跟着的那人,以后还是不用他一起出门的好。”
刚才珍珠已经起了疑,这回李森一说,更是明白了十成十,不过还是对眼前这位十分感激:人家做得是买卖,觉得你是邻居不想多赚你的钱,又想着提醒你仆人并不可靠,算得上是古道热肠了。
于是她郑重向李森道谢,感谢他的提醒。可是那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李森无法,只好将自己的私房银子收了起来,又忙忙地回了自己家中。他自觉做得隐秘,不想却全落到了自己老娘眼里。
“森子,你刚才可是去找那个花姑娘了?”李母来到自己儿子屋里,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李森脸就是一红:“娘。”
李母只是点了点他:“你可是看中了那位姑娘?”
对着自己的老娘,李森还是敢说的:“我觉得那位姑娘自己是个有本事的,小小年纪就能自己置下产业。再说看她行事,也不是那轻浮的,说话也明理。”
这事儿还没个眉目,自己儿子就如此夸奖上了,让李母心里不由得有些发酸。可是儿子也不小了,那姑娘看来是个手里有的,错过了倒也可惜。于是她道:“可惜那姑娘是荣国府里当差的。咱们也认得一二个他们府里的管事,听说那府里的人,都不想赎身。”
这可还真是个难题。李森想了想问他娘:“娘说咱们家里也认识荣国府里的管事?”
他娘就叹了一声:“咱们纵是认识,也不过是在外头说得好听罢了,怕是在那府里上不得台面。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咱们看着也如天外之人了,行事不是咱们这样人家能比的。”
原来京中好些平民之家,并不以娶大户人家婢女为耻。盖因这样大家出来的婢女,见识不差,手里也常有积蓄,又与原主人有着些许情分,旧主也能对她们照抚一二。所以李母想得自己心头火热,又暗恨没有门路立时就与那姑娘说定。
正踌躇之间,门口有人叫门:“李家婶子在家吗?”
第23章
听得人在自家门前叫门,李森就是一震:“娘,是花姑娘的声音。”
她娘已经快步要走出屋子了,又嘱咐他:“你可别露出那幅样子,小心把人家姑娘吓着了。”李森让他娘说得不敢抬头,觉得自己刚才去人家姑娘家里,是不是就有些莽撞了。
此时李母已经给珍珠开了门,就见人家姑娘手里提了他家的茶具,而那仆人跟在后头,捧着四色礼物。珍珠笑盈盈地说道:“两次来家里,两次都麻烦了李婶子。实在过意不去,几样小点心,还请李婶子别嫌弃。”
李母只觉珍珠行事大方,越看越爱,嘴上不停说着:“不过是说两句话的事,姑娘太客气了。”
珍珠倒不知道李家母子的想头,只说:“上次婶子就提醒过我,要上保长家里拜望一下。只是当日匆忙没来得及,还请婶子指点一下,这保长家里在何处,我今日也该去拜访一下才好。”
李母见珍珠将她的话记在了心上,更觉脸上有光,想了想道:“你一个人上门怕是不便,还是我同你走上这一趟吧。”也不管珍珠如何推辞,只管与珍珠一起出门。
等珍珠拜望了保长,辞了李母后,才带着巧云家里的仆人回了她家里。四处无人,她只悄悄向巧云说了一声:“你家里这个人,还是别让他出门办事的好。”
巧云一家都是靠着荣国府里起家的,对着这些事情正是心知肚明,听珍珠这样一说,自会料理不提。
只珍珠这次之后,竟有两三个月再没出现在桃林胡同。没别有原因,一件与原著不同的事:迎春竟真与镇国公府上的庶子定了亲。一件与原著相同的事:宁国府里的小蓉大奶奶,没了。
一如原著,秦可卿的葬礼风光无限,就连荣国府里的下人,也都跟着忙了个人仰马翻,就是珍珠这样内宅的丫头,也跟着自家姑娘几次过府致祭。
珍珠着意看了四姑娘在宁府行事,才发现人家还真是当自己是荣国府里的人。每日里与姐妹们同止同休,不肯多行一事,多出一言。那位尤大奶奶也没特意与自己的小姑子有什么关照,做什么交谈,对迎春探春如何,对惜春也是如何。
珍珠对秦可卿的观感,与其他原著中的人物差不多——对她赎身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人,她一向直接无视,比如原著里应该是她主人的贾宝玉,比如原著里对她另眼相看的薛宝钗。所以除了陪着自己的姑娘烧下纸,上个香,她觉得自己就是在完成日常工作。
可是惜春不应该是这样呀:那个可是她的侄媳妇,她也是宁国府的小姐。珍珠觉得惜春与宁国府的态度都有问题,可是却也不深究,左右与她赎身扯不上什么关系。
现在让珍珠挂心的,除了她自己赎身的事,还有就是远在江南的黛玉了。可是黛玉待她虽然好,却不是她的主子,她不能时时向人家二姑娘打听黛玉的消息,而且二姑娘知道的,还真不一定有她在下人圈子里打听来的多呢。
这不那天珍珠就听到鸳鸯说起,琏二爷已经打发人回来说,后日就能在通州下船。珍珠心里一紧,想着黛玉这次再回来,已经是无父母之人,手里还有着大笔钱财。也不知道自己在临行前与雪雁说的那一番话,能不能起到作用,林如海会不会对黛玉今后的生活做出安排。
等黛玉真的再次回到荣国府时,珍珠就知道,她下的功夫没有白费。因为黛玉刚回来的第二天,雪雁就已经来找珍珠了。
珍珠拉着雪雁坐下,才问:“林姑娘刚回来,正在收拾屋子。你不在屋里忙,怎么还到这里来了。咱们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话说不得。”
雪雁扯出了一点笑,对她说:“要是别人,我自然是可以晚上一两天,可是你这里不同,姑娘也让我早些来谢谢你。”
珍珠摇头道:“林姑娘也太外道了。”
雪雁将自己手里拿着的小匣子放在两人之间的小炕桌上:“不是外道,不光是我们姑娘,就是我们老爷,对姐姐也是感激的。这些东西,是我们老爷走前特意交待,一定要交给你。”
珍珠将那匣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几张纸,上面写着一百两的字样。雪雁道:“这是大通银庄见票即付的银票,姐姐收下吧。”
“这如何使得。”珍珠连忙把那个匣子推向雪雁:“我又没做过什么,不过是有时陪林姑娘说几句话的事。”
雪雁却摇着头,又把那匣子推向珍珠:“不是为了你陪姑娘说话,是为了我们回南的时候,你和我说的那番话。当日回去了之后,我寻了一个空,将姑娘在府里的事情都与老爷说了。当时老爷就又让人进了京,后来也不知道与姑娘说过些什么,姑娘哭了几天,才慢慢缓了过来。”
“那林姑爷对林姑娘日后可有什么安排?”珍珠地问。
雪雁这时脸上的笑就多了一些:“有的。就在老爷临走前的半个多月,京里户部左侍郎李大人带着他的公子来了家里。第二日,老爷就给姑娘与李公子定了亲。”
珍珠的嘴惊得合都合不拢:“林姑娘定了亲?”
雪雁肯定地点了点头:“不光是定了亲,就是嫁妆我们老爷也已经为姑娘准备好了。另外我们老爷将家产能变卖的都变卖了,也上了遗折,要将半数的家产上交国库。另外的一半,交给了林家宗族五万两,剩下的除了姑娘的嫁妆,还要交给老太太二十万两,做姑娘成亲前的抛费。”
“那姑娘可已经将那银子交给老太太了?林姑爷变卖家产的时候,琏二爷可知道?林姑娘定了亲的事,琏二爷知道不知道?”
听了珍珠的问话,雪雁叹道:“难怪姑娘让我一定要先来你这里。也只有你是真心惦记着我们姑娘。琏二爷从去了扬州,就一直关注着我们家里的产业。要不是琏二爷表现得太过明显,我与老爷说的话,老爷也不能一下子就信了,立时打发人上京打听情况。”
这位琏二爷,还真是,哪儿有自己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人家林如海,好歹也是做了二品大员的人,能看不出哪些是真心想帮忙,哪些是觊觎自己家里的财产?
看来林如海当时派人进京,可不只是打听荣国府的情况,很可能还与自己的故旧联系。才会有户部左侍郎那么及时地带儿子去扬州,还直接就定了亲。
想了想后,珍珠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给老太太的银子,也不能拖的时间太长了。不如今天或是明天晚上用完饭,大太太与二太太都没回去用饭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银子给了老太太。”
雪雁有些不解:“这样白眉赤眼地就给银子,怕是老太太不会高兴。”
珍珠点了点雪雁的额头,她现在算是知道巧云为什么那时老是爱点她的额头了,点了别人的额头,还真是有一种自己智商远超别人的感觉呀。点完了,她才把原因说给了雪雁听:
“你是知道这府里的人的。从来是捧高踩低,最爱的是嚼舌头。那个薛大姑娘刚进府之时,多少人都把林姑娘与她对比,还不是看在人家薛家银子的份上?这回林姑爷不在了,可是姑娘还得守完孝才能出嫁,要在这府里过上几年。为了堵那起子人的嘴,也得把这银子当面交出来。”
雪雁恍然大悟:“幸亏今天来找你,要不以我们姑娘那不肯谈钱的性子,还真得悄悄把那银子就给了老太太。”
“那姑娘定亲的事,老太太该知道了吧?”银子的事不用再提,珍珠又关心起另一件事来。
雪雁就点了点头:“我们老爷去前,给老太太写了封信,应该在信里提过。要不怎么这次我们姑娘一回来,老太太就打发琏二奶奶给姑娘收拾院子呢。”
这个老太太,还真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呀。上次黛玉进府,没有单独收拾房子。现在黛玉再次入府,人家又是守孝期间,还是没有提前给人家提前准备房子。好在人家林如海这次给她写了信,要不说不得这个老太太,就能做出坏了黛玉名声的事儿来。
这样一想珍珠还真是把自己给吓着了,要是老太太真想做一点什么,黛玉人在矮檐下,还真是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雪雁见她脸色不好,忙问道:“好姐姐,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珍珠就一脸正色地对雪雁说:“雪雁,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尽量别离了姑娘的身边。还有年节的时候,你一定得提醒姑娘,早早地给李家备下了礼。”
雪雁就笑了:“这个我们老爷也想到了。这次与我们一起进京的,除了我以外,我们老管家的孙女也跟来了,与我一样贴身伺候姑娘。而老管家,现在正在收拾我们林家在京里的宅子呢。过上几天就能过府里来给老太太请安。”
第24章
真好!就算是前路还有坎坷,珍珠还是由衷地对黛玉命运的改变喜闻乐见的。黛玉的命运能够改变, 也就是说原著的惯性没有那么大, 她自己的命运也能改变。
雪雁带着一脸愁容的来找珍珠, 却一身轻快地回到了自己姑娘的新屋子。司棋在雪雁走后,忙跑来问珍珠:“林姑娘可是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怎么雪雁那丫头这么忙乱的时候,还来找你。”
幸好林家给她的匣子里,银票下面还放着一套首饰。珍珠早已经把那几张银票收了起来,却把那首饰拿给司棋看:“就是这些东西。林姑娘也太客气了。这东西太过贵重了,我正要给姑娘看过, 再还了林姑娘。”
司棋向那匣子里一看, 只见整整一套的红宝石头面, 正在那匣子里熠熠生辉,把她的眼都要晃花了:“这宝石火彩可真好。镶工也真精巧。咱们姑娘的那些首饰里, 都找不出几样这么好的。”
珍珠就苦笑:“就是这样才让人收不得。姑娘们的首饰咱们都知道, 这样的东西, 哪儿是咱们丫头能戴的。”
司棋两眼放光地又看了那套首饰两眼, 才眼巴巴地看着珍珠盖上了匣子,与她一起到了二姑娘的屋子里。迎春正在绣自己的嫁妆, 就见她一脸平静, 脸上散发着淡淡地光辉。她绣得十分专注, 连司棋与珍珠两个进来都没没发现。
司棋性子急些,叫了一声姑娘。珍珠却把自己手里的匣子放下后, 给迎春倒了杯水, 放到她身旁的炕桌上:“姑娘也歇上一歇, 看低头时间长了脖子痛。”
迎春这才抬头了看了进屋的两个丫头:“怎么你们两个一起过来了?”随手将正绣的东西小心地放在一边,离那杯茶远远地,显然是怕不小心将茶打翻,污了自己辛苦绣的嫁衣。
珍珠这才将那小匣子递到了迎春的眼前:“姑娘,这是刚才林姑娘让雪雁给奴婢的。可是里面的东西太贵重了,奴婢觉得自己不该收下。可是林姑娘那里,奴婢自己不好过去,看姑娘什么有空,能不能与奴婢一起去一趟。”
迎春也是公侯府上长大的,自己的东西好不好另说,从小耳濡目染,见识还是有的。看见匣子里的东西,还是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林妹妹的手笔,实在太大了。这还只是给一个丫头的东西。就算是她和这个丫头关系好,也不应该给珍珠这样的东西。
可再一想黛玉的为人,一向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的理都不愿意理。她走前就愿意与珍珠说话,说不得是离开的时间长了,不知道该给珍珠带些什么东西,才给了这套头面吧。
“林妹妹即给了你,你收着就是。”迎春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你也知道,林妹妹那人待人一向真实无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不会伪饰的。你要是不收下,才是寒了她的心。”
主子说她能收下,珍珠也就不再矫情着非得把好东西还回去。不过她还是与迎春说了一声,自己去了黛玉屋子磕头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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