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让她给气得也拍起了桌子:“不知道,你自己生的你不知道,那你这个做娘的平日里都做了些什么!还是你觉得自己能生,生得多,已经送走了一个,哪怕再折腾倒一个,还有一个宝玉?对了,你还有探春,难怪不心疼我的元春。”
她老人家如此气愤,王夫人也站不住了,只能自己跪了下来:“老太太这话让我无地自容。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我能不心疼。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这个家、这些孩子好。”
贾政气道:“为了这个家,还是为了你的娘家?”
哎呀,不容易呀,这位居然想明白了!贾宝玉对贾政刮目相看了,看来这清脑丸对贾政真是醒脑神器呀!太医已经请来,李纨与邢夫人回避出去了,只留下贾母等人焦急地等消息。
太医诊过脉后,对贾母道:“老太太,珠大爷这是急怒攻心,原本身子底子就弱,刚养过来些又如此郁结,怕是对身子有碍。日后还是让珠大爷放开心怀,有事儿也尽量别扰了他。”
这话说得足够委婉,可是大家都听懂了。太医给贾珠行了针,贾珠还是好半会才醒了过来。见到贾母关切的目光,叫了一声“老太太。”汩汩的泪水应声而落。
贾珠可不是宝玉这样几岁的孩子,他已经娶妻,还将有子,自己还已经去考了进士。在这个时代看来,已经是个成人,是个该顶天立地的男儿。加之他日常受贾政影响较多,并不是原著里原主那般动不动就掉泪的弱鸡。他这么一流泪,已经是多年不见之事,贾母心里哪儿能受得住?
她老人家也是老泪横流:“我的珠儿呀,你可受苦了。”
太医上前又给贾珠诊了下脉,重又把方子改了一回,才向着贾母告退。贾母也与太医客气了一番,只是心疼气短,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
宝玉见事儿不好,忙拉了拉要送太医出门的贾琏:“琏二哥,请太医去别处坐一会儿。”贾琏多灵透的人,立时明白了宝玉的用意,向他点了点头。倒让宝玉觉得,自己设计让贾赦非得逼着贾琏读书,也不算坑贾琏。
贾珠即醒,贾母就张罗着让人快送他回自己院子里养着。可是贾珠看了看屋子里的人,摇头道:“珠儿有话要回禀老太太,还请老太太、老爷、太太们一起留一留。”
被提到的人看他郑重,自是都应了。王夫人心下觉得不好,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还驳了贾珠的话——不管她觉得元春能有多大的出息,可是将来她最能指靠的,还是贾珠。
别的人就都让清场了。宝玉非常想听一听,可是贾琏能被留了下来,他就真的在清场之列了。
贾珠见该走的人都走了,自己挣扎着想坐起来。贾赦上前按住他:“都这样子了,在场的都是你的长辈,谁还计较你这个,躺着说吧。”
贾珠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侄子躺不住。”贾赦没法,只好扶了他坐好,还给他倚了个枕头,让贾政觉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平日里对孩子是不是太不在意了。
贾珠不管自己身后的枕头是不是舒服,抬头对贾母道:“老太太,咱们家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此言一出,大家皆是一惊。王夫人再不能沉默,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贾珠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太太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可是老太太与老爷们是一定会知道的。还是听我说完吧。”
贾母与贾政就都让王夫人闭嘴,贾琏却觉得,别看珠大哥哥现在只是半坐,可是身子却高大了不少。就听贾珠道:“妹妹这次是宫,并不是表面上已经报了名这么简单。”是长是短,把王夫人与他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沉默,屋里是久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母才心灰意冷般问贾政:“政儿,此事王氏可与你说过?”
贾政即已开窍,对此事之重大也是知道的,忙否认道:“当日这个女人只是与我说,名字即已经报上去了,若是忽然又说不参选,怕是会落个欺君之罪,合府都会得了不是。”
贾母点了点头,转向贾赦:“老大,你怎么看?”
贾赦早已经开始揪自己的胡子,听到贾母问自己,手下一顿,把一根胡子真的揪了下来,嘴上“嘶”了一声,又看看贾母灰败的脸,摇头道:
“老太太是知道的,父亲在时,咱们家还有故旧的四王八公,都是被圣人指给义忠亲王的班底。老二媳妇现在忽然随了王家把元春送进宫去,让其他的人还有义忠亲王甚至圣人,都会觉得咱们府里首鼠两端。”
贾母无力地点了点头。王夫人没想到事情竟然牵扯得这么大,不由按王子腾说与她的反驳道:“可是义忠亲王已经坏了事了。咱们府上若是还随着他不改,将来总有一日会被人清算。”
“妇人之见。”贾赦对王夫人的话嗤之以鼻,抬眼看贾母没有回护王夫人的意思,向着王夫人道:“义忠亲王是坏了事,所以四王八公才会如此沉寂。要不你以为我为何现在天天呆在家里不出门交际?为何明知道你们住进荣禧堂不合规矩,却还一字不提?”
听他如此直白地提出荣禧堂,贾政脸上又是一红。贾琏则是对自己老子刮目相看,觉得自己平日里对自己老子太不了解,还以为他真的只是一个酒色之徒。
贾赦不管别人想法如何,只管说他自己的:“四王八公沉寂,就是在向圣人与将来的圣人示弱,表明自己忠于圣人的立场。所以四王与几家有兵权的人家,大都上交了兵权。子弟们也都是只求守成。当日咱们跟义忠亲王是圣人自己亲指,他老人家能眼看着咱们被新帝清算?就是新帝上位,也要安抚人心。最多是不重用罢了。”
“最多沉寂上一两代,大家好生教养子孙,如珠儿与琏儿这般争气的孩子,自会有出头之日。你倒好,只听了你娘家哥哥之语,怎么不想想,从龙之功若是真那么好得,老国公他们眼光能比你这个妇人还差?!”贾赦可算是找到了喷王夫人的机会,直接将这些年的怨气都发了出来:
“你只觉得自己手脚干净,琏儿娘的事情我真查不着。也不想想,琏儿娘出了事,你接着就管了家,我还能想不出你定是从中做了手脚?不过是怕一旦事发,就真给了别人攻讦这府里的借口,才让她……”
贾琏不干了:“父亲所说是真?如此那王熙凤儿子如何还能娶。”
贾赦阴冷地一笑:“嫁进我贾家的门,就得受我贾家的管。打到的媳妇儿揉到的面。老子当初同意这门亲事,就是要让王家人眼看着他们家的女儿,在我贾家如何求生不得。”
王夫人被贾赦话里的阴狠吓着了:“大老爷何出此言。先大嫂子明明是产后失于保养才去的,与我何干。再说琏儿与凤丫头的亲事,也是老太太点过头的。”说着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了贾母。
贾母一向抬了二房打压大房,为的就是自己这个老太太可以在府里继续一言九鼎的日子。可是王夫人先是在元春之事上自作主张,现在又想将自己推到与大房彻底对立的地步,如何能再向着她说话:
“琏儿的亲事放在后头再说。现在珠儿也已经科举完了,不管能不能中,也是成家立业之人了。就是琏儿要娶亲,他这个将来袭爵之人,也不好在偏房偏院的地方成亲。明日你们都你收拾收拾,老大一家搬到荣禧堂来,好准备琏儿成亲之事。老二你们一家,就先搬到梨香院去吧。珠儿还住着他自己都来的院子。”
贾珠自是摇头:“我那院子与荣禧堂离得太近,平日多有不便,还是与老爷太太一起搬到梨香院去。”
自己不过是送女儿进个宫,还是为了这府里所有人的前程,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王夫人想不通:“老太太,梨香院太偏远,媳妇日日还得管家,怕是不方便。”
贾母向她啐了一口:“心比天高的,现在还想着管家。再让你管两年,这府里还不知道姓贾还是姓王了。大太太,下午就收了钥匙与帐本子,你先管着。等珠儿媳妇胎稳了给你打打下手!”
第229章
二房搬家之事, 对贾宝玉没有什么影响, 反正他一直与贾母住在荣庆堂里。对贾珠影响也不大,就算他坚持自己要换个院子, 可是他与李纨现在都不宜挪动, 谁也不会听他的。对贾政倒是有些失面子,可是他一向孝顺自居,贾母都发话了,他自是没有反对的道理。
只有王夫人心下不平, 当日本是贾母做主让她们一家子住进荣禧堂的, 现在又出尔反而,说一声搬马上就得搬走,让她那些私房可怎么办!
可王家此事行得太过恶劣, 拿着贾家的女儿给王家蹚路, 大家没打上王家门已经是看在贾琏马上要与王熙凤成亲的面子上了, 谁还管她是不是愿意?王夫人只好自己让人快些收拾。可是经了这些日子的清查, 她的心腹早就折了七八,新来的下人如何能让她放得下心。只好自己日日盯着。
没等二房正式搬家, 贾珠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他排在了二甲末尾, 虽然不算是高中,可是在勋贵人家也算是难得的英才了。贾母也替他高兴,非得大请客先贺上一场,
定在第三日请客, 外头是贾赦兄弟带着贾珠兄弟待客, 内里则是邢夫人主理。一时贺客盈门,王子腾夫妻自是也一同过来了。
这次他们过府,得到的待遇与原来可就大相径庭,男人那边贾赦只做与他人交谈,并不理会,贾政与他见过礼之后,也去招呼别人。而贾珠向他行了礼、道过谢之后,也想着离开。
王子腾能以次子之身,做了王家的家主,岂是没有眼色之人?他察觉出贾家对他的冷淡,却想不出为何会如此——自己使关系让元春得以进宫,说不定还能搏一场大富贵,贾家人不是应该把他供起来吗,怎么一个个都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
“珠儿可去拜见过座师了?”为了弄清楚真相,王子腾将贾珠拉住,先问了一个安全的问题。
贾珠淡淡地点了下头:“是,昨日出榜时已经与同年一起拜见过了。”
王子腾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等你授了馆,你妹妹在外头的依仗也就更多了几分。”
听他竟然把主意又打到自己头上,贾珠脸色已经挂了下来:“我家人只要妹妹平安就好,别的倒是不指望。”
王子腾道:“这话就糊涂了。内宫与前朝息息相关,有你们兄妹两个相互照应的时候。”
“就与舅舅与太太一样吗?”贾珠不客气地问了一句,也不管王子腾自己反应没反应过来,径直去与别人攀谈去了。
王子腾让他的话定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他觉得荣国府里自己没本事送元春进宫,自己如此做完全是帮他们一把。可是从贾珠的反应来看,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难道是自己的妹子把内里的事儿都说出来了不成?王子腾不确定地想着,觉得自己的妹妹也是个心里没数的。不过元春总是贾家的女儿,不能让荣国府现在就与自己家里生了隔阂,还该找个机会把关系转圜一下的好。
正想着,就见一个下人不知道在贾赦的耳边说了什么,他快步地走到贾政面前,向门口走去。想想又觉得不对,也向贾珠与贾琏两个招了招手。
难道是来了什么尊贵的客人,还需要荣国府的男丁一起出门迎接?仗着自己与荣国府是姻亲,王子腾快走两步,赶上贾政问道:“妹夫,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等贾政答话,贾赦已经转过头来:“王子腾,你算计了我元春入宫,现在元春在宫里被人算计了,已经让宫里送回来了。若是我元春无事还罢了,若是有事,咱们亲家也别做了。”说着带头大步而去。
就是贾政,也只是恨恨地看了王子腾一眼,就跟着自己的哥哥快步离开。大家早看出主人有事,不过是看他们行色匆匆,不好上前打听。王子腾上前拦人,自是都把耳朵竖得老高,想听听有什么消息。
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这个!看向王子腾的目光都透出了打量或是不可思议。王子腾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张脸紫胀着,想与人解释又不知中从何解释起,只能讪讪地自己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荣庆堂里也是一片兵荒马乱。听到元春竟在今日里让人送出了宫,王夫人先是不相信,接着听说元春的情况,对着她嫂子就叫了起来:“哥哥当日不是说得好好的,自有人在宫里照顾我元春,怎么会这样,这就是哥哥说的照顾?”
贾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我闭嘴,还不快些把元春接过来,再去请太医。”
王子腾夫人也是让王夫人给问得张口结舌,听了贾母的话道:“正是,总得看看元春是得了什么病侯。若是自己原来身子就……”
没等她说完,贾母已经冷笑道:“舅太太快请禁声。你是元春的亲舅母,自然该知道我元春平日里是连咳嗽都没有一声的。若不是有那黑心烂肺的人,非得撺掇我们家里这个猪油蒙了心的二太太,何至于让我元春受这个罪。”
说着贾母就站了起来,理也不理王子腾夫人,直接对来客道:“没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还请各位恕我招待不周吧。只是哪个孙女都是我心头的肉,只能慢待诸位了。”
邢夫人上前扶了贾母:“老太太且去看看元春,这里有我呢,不会怠慢了客人。”
贾母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媳妇比二儿媳妇靠谱:“嗯,你精心些。”邢夫人自是答应了。王夫人随着贾母出门,王子腾夫人还想着跟去看,让邢夫人不冷不热地留住了:“王夫人还是宽坐。孩子面子薄,不好让她见外人。”
王子腾夫人心下暗恨,可是邢夫人再怎样也是主人家,她在别人家里又能如何?只能在别的夫人太太异样的眼光里,坐等消息。
来客见主人有事,关系远些的,就起身与邢夫人告辞。邢夫人也不虚留,只说等回头让贾珠亲去府上道谢。也有关系亲近的,如史家、王家都留了下来。
元春早让人迎到了自己原来的院子里,贾母进门时,就见元春木呆呆地一个人坐在床前,抱琴对着她抹眼泪。再往元春脸上看,就见一头一脸都是红色的疹子,密密麻麻挨挤不开。将一张好好的圆月脸,生生翻成了桔子皮。
看到自己好好的孙女变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是再有心理准备,贾母还是老泪长流:“好孩子,不怕的。回家来就好了。你放心,有老太太呢,不管请多少大夫,用什么药,老太太都给你找去。”
元春听了贾母的话,好象才回过了神,被那些红疹子挤得有些变形的杏眼,里面也有泪光闪烁,正想说什么,王夫人却已经高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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