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尤二姐这一世出来得这么早,贾珍自己得手了没有。要是还没有的话,宝玉就不得不佩服贾珍为了坑贾琏,也算是下了本钱了。
就听贾蓉在那里强辩道:“这是我母亲的娘家妹子,想是走错了路。小侄这就让人送姨娘回去。”
贾珠刚才听得真真的,如何肯信?又见贾赦已经过来了,对贾蓉问得声音也就更大了些:“胡说,刚才明明听到你问小厮,说什么姨娘出来了没有。你明知道你琏二叔现在喝醉了,还让一个女人过来,安得是什么心?”
就见贾赦已经走近,两眼出火,面色阴沉:“给老子说。不说清楚,今日咱们不算完。刚才老子就见你们一个劲地灌琏儿酒,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从那时你们就没安好心。”
贾珍已经挡到了贾蓉的前面,就是不挡也没有办法。贾赦刚才刀子一样的眼睛,可也扫向了他这个做家主的。就见贾珍强笑道:“这怕是误会。蓉儿与他姨娘一惯是说笑惯了的,这才口没遮拦。”
说完又啐了贾蓉一口:“呸,没见过世面的,说好了让你照顾你琏二叔,怎么倒与你姨娘说笑起来了?”
贾珠已经听不下去了:“珍大爷,你怕是不知道,刚才要不是我出来的及时,你这位小姨,已经让蓉儿推进琏儿歇着的房里了。到时蓉儿若是再当众叫嚷起来,琏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宝玉心想,这当过官的人与没当过官的人就是不一样。就听贾珠现在说出来的话吧,明明知道当世对女子名节比男子可是严苛多了,他却只说贾琏的名声,显见得那尤二姐在贾珠眼里,本就是没有名声可言的人。
贾珍臊得老脸都红了,对着贾蓉就是一脚:“没廉耻的东西。就算是你姨娘对你琏二叔心生倾慕,又与你一向说得来,也不该伙同她行这样的事。将来可让你姨娘怎么做人?”
又向贾赦赔笑道:“都是蓉儿不晓事,还请大老爷看在他还算孝顺长辈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
贾蓉是贾珍的亲儿子,老子让他背锅,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尤二姐还是个闺中女儿,就算是来了宁国府,贾珍与贾蓉父子不时地言语撩拨,也没最后成事。那脸皮比起贾珍两个来,还是薄得多。
听到贾珍竟把事情推到自己倾慕贾琏才出此下策上,不由得委屈起来,叫了一声:“姐夫。”
说实话,这位二姐儿长得不可谓不美,声音不可谓不娇。可是荣国府的爷们,对前几年人人被通房姨娘们下药的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好消散的。对上这样娇弱的美人,还有那泫然欲泣的样子,竟没有一个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反觉得这又是一个红粉骷髅。
贾赦不愧是个混不吝的,他也不讲究什么男女避讳,直接问那个尤二姐道:“你一个内宅的小姐,怎么也该有一个半个的丫头跟在左右。怎么就独自一个出了内院,来到这二门之外?给你放门的是谁?这里并不在大路边上,你怎么就一找一个准,摸到这里来了?”
尤二姐哪儿回答得上来,只好一个劲地垂泪。族里人听到这样的隐私,除了几个吃饱了不怕事儿大的,哪个不推家里有事,拱着手就要别去?
贾珍也巴不得此事知道得人越少越好,只安排管家赖升去送人,还给赖升使了眼色,意指他安抚一下众人,不许出去说嘴。
那几个看热闹的,见人散得差不多,又想着贾珍总是族长,若是今日真看了他的笑话,来日里有事怕是不好再来相求,也随了人流散去。
贾赦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又阴恻恻地对贾珍说道:“贾珍,族长!现在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把你的打算说出来了?总不能让你把我儿子算计了去,我还蒙在鼓里。”
贾珍就摆出一幅与贾赦关系亲近的嘴脸来:“这说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侄把事情办处毛燥了些。”脸上还带上了些你我都是男人,你懂得的意思来。
偏贾赦此世只有一个贾琏,连原著里那个透明的贾琮,也因那几年打发走了所有的通房,没有了踪影。这样的贾赦能与贾珍玩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才怪呢:
“不是大事?我琏儿来你这里喝了一顿酒,结果差点让你算计着,把你的小姨子给睡了,你说不是什么大事?那琏儿的名声是不是大事?”
“琏儿刚刚中了秀才,日后还要中举人、中进士,你把他这个将来荣国府的继承人名声搞臭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贾珍摆出一脸苦笑:“这怎么就成了把琏兄弟的名声搞臭了?哪个女孩不怀春,只怪我这个小姨,一心觉得琏兄弟是个年少英才,想着服侍了琏兄弟。何况两府里一向亲近,这样也能亲上加亲不是。”
他不说亲上加亲还好,一说亲上加亲,贾赦更是炸了毛:“狗屁的亲上加亲。奔者为妾的道理你不知道,谁和一个妾家是亲戚?!”
这话可就更不好听,尤二姐的哭声都大了两分。贾珍也再陪不出笑脸:“大老爷,这不是没有出什么事吗,何必只管揪着不放。我这小姨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你这样说让她日后如何做人!”
贾赦比他脾气还大:“谁家好人家的女儿,行这样无耻之事?看到,不对,她就没机会见到过琏儿。听到一个清俊的男人就思春,是好人家女儿能干得出来的事?!”
尤二姐再存身不住,转身就想离开。可是贾赦哪儿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向着贾珍道:“贾珍,今天不把事儿说清楚,谁也别想着出这个门。还有你府里即是有这样的好亲戚,想来不屑与我这样的人为伍。要不是她,要不是我荣国府,你自己选一个!”
这就得二选一了?!
就算是刚才要贾赦耳边念叨上几句的宝玉,也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就要与宁国府撕掳开好不!不过这样的结果,宝玉却是最愿意看到的——贾珍敢如此行事,说没有他背后之人指使,就是贾茂都不会相信。即是宁国府已经站了队,那与他们一向被人视为一体的荣国府,将来又怎么会脱得了干系?
现在正是与宁国府切割的最好时机!
贾珍也没想到贾赦说出说样的话来,不由得把话风都放软了几分:“大老爷何出此言?小侄也是想着琏兄弟年纪已经不小了,现在膝下还只有一个小侄子,才想着替他着想一二。”
不想贾赦刚才脱口说出一番话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了。可是一听贾珍说什么为贾琏着想一二,又激起他的脾气来:
“为琏儿着想一二?我这个做老子的还没死呢,你就想着替琏儿着想。是不是接下来,你就得替琏儿做了荣国府的主了?!”
贾政倒觉得没有这么严重,对着贾赦道:“从来只的合宗的,哪儿能轻言分宗。兄长还是慎言。”
贾赦就把眼睛瞪向贾政:“敢情被算计的不是你儿子,你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贾政,是不是今日里你也插了一手,才在这里给贾珍打马虎眼?”
得了,这位现在是彻底见谁咬谁了,宝玉心下暗喜,却看到了站在贾赦身边的贾茂,正一脸不自在地看着贾珍。他对着贾茂招了招手,小孩看了看还在四处喷人的贾赦,还是选择了到宝玉跟前。
宝玉小声道:“茂儿还是进去看看你父亲现在好不好吧,别让他得了风寒。”
贾茂想了想,才点了点头。也不理还吵做一团的大人,仗着自己人小不打眼,哧溜一下子钻进了房内。不是宝玉此时还有闲心理贾琏,实在是外头已经吵成这样,贾琏但有一分清醒,也该听到了,不该到现在还不出来。
那边贾赦与贾珍还没辩明白,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孩子惊恐的哭声:“父亲,父亲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一听出是贾茂的声音,视他如命的贾赦还有不着急的?抢先就进了屋子。一进屋,只闻着屋子里除了贾琏散发出的酒气之外,还隐隐有些异香,似是闻过,又忘记是在什么地方闻过。
再看贾茂,正一边流泪,一边摇晃着贾琏的胳膊:“父亲,你快醒醒。”
上前把贾茂小心地抱开,递到了跟进来的贾珠怀里,贾赦才小心地看向自己的争气儿子。就见贾琏还是满脸潮红,许是让贾茂的哭声给惊动了,已经微微张开了眼睛,可是眼里却不大清明,一面叫着热,一面嘴里说着浑话,一面就想着解自己的衣裳。
这下子贾赦这个风月老手也就明白,自己刚才觉得屋内有异香是个什么东西了,他再忍不住,对着跟在身后的贾珍就来了一脚:“好小子,这就是你替琏儿着想,竟然下药害他。”
贾珍此时已经辩无可辩,只好又把那锅甩到了贾蓉身上,他也给了贾蓉一脚:“混帐东西,谁许你用这个东西来?总得你琏二叔与你姨娘两情相悦的好。”
“呸,”贾赦毫不客气地向着贾珍啐了一口:“什么没处浪的东西,还与我琏儿两情相悦,也不怕脏了我的耳朵。只看那下贱样子,可配给茂儿娘提鞋不配!”
听到贾赦这样不留情面的话,就是贾珍再想着维系两府里的关系也忍不得了。他站直了身子就要与贾赦分辨。却听到院子里又传出了一阵嘈杂之声,外头已经有人在给贾母请安。
却是下人见前头这样的乱法,两府里的当家人吵得不可开交,生怕自己得了什么不是。又想着贾母年高德重,在两府里也是说一不二有,就报到了她那里,想着让她老人家来解劝一二。
年轻的媳妇们不好来得,可是邢夫人与王夫人俱是有了年纪,这里除了老爷们,也都是她们的小辈,就跟着过来了。就是尤氏,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发生了这样的事,里头还有她妹子的事儿,怎么能不跟着?
这才有了屋内众人听到来人之事。
于是贾珍不好再回怼贾赦的话,只出屋子迎接贾母。别人尤可,邢夫人此世与儿媳妇的关系,却不是与王熙凤那世可比的,看着尤二姐还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对人就啐了一口:“下作没脸的东西。”
尤氏听到邢夫人的辱骂,也不好替自己妹妹辩什么,只好含泪对着尤二姐道:“还站在这里丢人现眼地做什么,还不快些回你屋子里去。”
尤二姐倒是想回,可是也得她走得了才行。贾赦众人来时,也不是没带了自己的小厮,早把院子看了起来,不得了贾赦的话,谁也不肯放她走。
顾不得管尤二姐如何,贾母一见贾赦,先问:“琏儿没事吧?”
贾赦看到贾母,竟然红了眼圈:“琏儿让这黑心的给下了药了。”
别的事儿贾母都能忍下,这给自己孙子下药,还能忍得下,对着贾珍冷声道:“族长倒是备得好酒席,真让我老婆子大开眼界。”
贾珍一声也不敢再出——他原来与贾赦也酒肉相得过,还敢借酒盖脸,说些放涎的话,对上贾母怎么敢使出来。
这边贾赦向着老太太行了一礼:“母亲,琏儿可是咱们府里的继承人,身上担着一府的安危。现在让人这样算计,儿子实在忍不得。哪儿有这样不为自己族人着想,还想着算计拿捏族人的族长?”
“儿子想过了,不如咱们与宁国府还是分宗吧。将来是好是坏,只看咱们自己的命,还有孩子们争不争气。总好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府里的家就让外人当了去。”
此言一出,一院子的人都静了下来。贾母看了贾赦几眼,见他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又看向贾珍。
贾珍此时已经给贾赦跪下了。
想他也不是没有与贾琏一起出去找过乐子,就算是这两年贾琏去金陵赶考,可是人的性子又能变得了多少?以贾琏原来的性子,看到美女在怀,还有春//药助性,怎么可能不心动?
谁知道半路跑出了贾珠两兄弟,生生让他这算计得好好的事,出了漏子不说,还让贾赦一气之下,就想着要分宗。开玩笑,他要是能与荣国府分宗,还用算计着把尤二姐送到贾琏的床上?他自己都馋了多久了。
向着贾母磕了个头,贾珍也不敢再拿自己是为了贾琏好说事,只认错:“老太太,千错万错都是孙子的错。还请老太太看在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原谅了孙子这一回。这宗是万万不能分呀。”
贾母也觉得,贾珍此事行得虽然龌龊,可是也上升不到分宗上来。毕竟世人多想着合宗,哪儿有一言不合就分宗的?
边上宝玉见她神色松动,生怕她直接开口骂贾珍两句,就把这样好的机会放过,也不管自己开口是不是合适了,向着贾母就是一躬身:
“老太太,若不是今日里我喝了这府里的酒,也觉得不得劲,才拉着大哥一起出来散散,怕是琏二哥就真的着了道。今日里能是琏二哥,明日说不定就是我与大哥。大伯担心得没错,不出几日,咱们荣国府还能是琏二哥当家吗?”
贾政见宝玉这个时候跳出来,虽然觉得他说得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现在也是个以儿子为重的人——可也觉得此话不该由着他一个小孩子出口,骂道:“闭嘴,此事大人自有决断,何用你小孩子家家地插嘴?”
贾母倒是把宝玉的话听进去了。也由不得她不听,一来她这些年听宝玉的也算是听惯了,二来宝玉在她心里不比别人,听说宝玉也觉得那酒里的问题,生怕贾珍这是要对荣国府所有的小辈下手,心里不觉得沉吟了起来。
转过头,贾母问贾赦道:“老大,你的意思呢?”
贾赦能有什么意思?刚才最先提起分宗的就是他好不好。可是为表郑重,他还是想了一下,才对贾母道:
“人都说树大有分枝,再说两府里早已经出了五服,到了琏儿他们这一辈,又都是要以科举进身的,与宁国府也算是文武殊途了。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也不能耽误了贾珍族长奔自己的前程。”
是了,人家宁国府里可还有一个似是而非的秦可卿呢。得了贾赦的提醒,贾母心里也有了决断。就见她老人家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理。那老二你的意思呢?”
贾政让贾赦一句文武殊途给说动了心。再说他是一向听贾母话的人,都听了四十多年了,还能听不出贾母这是有意附合贾赦的意见了?
就见贾政也跟着点了点头:“兄长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族里人也多了,少了我们这一枝,族长管理起来也容易一些。”
贾珍听到人家荣国府里掌权的三人,都已经觉得这宗非分不可,心下不平之气更盛——自从贾敬出家修道,他在宁国府里也是一手遮天说一不二的。现在已经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人家竟然连眼角也不夹他一下,让他也有些忍不住火气了。
一抬头,正见宝玉要笑不笑地对他动着嘴角。他可不知道宝玉是在小声地对他说,让他抢了自己的玉摔了,更不知道宝玉敢这样说,是因为刚才给他下了言听计从符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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