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妈妈也是做老了事的,已经知道新奶奶陪嫁之中没有奶娘跟着。想来这丫头也未经人事,如何知道这喜帕的重要,不由得笑对司棋道:“姑娘可是收起来了,还请交给我。”
司棋忍了羞,将那喜帕从床下掏了出来,红着脸递于那个老妈妈:“让妈妈笑话了。”
好在那老妈妈不大在意地道:“也不怪姑娘。”
正说着,珍珠见二人迟迟未出,已经进来了。她从箱子里拿了个荷包出来,轻轻放在老妈妈的手里:“这是三奶奶请妈妈吃酒的。一大早晨冷风朔气的,难为妈妈跑一趟。”
那妈妈接过荷包,不着痕迹地捏了一捏,里面硬硬的,显然不是铜钱之类,脸上的笑就更盛:“多谢三奶奶的赏。”
出了内室,又对着迎春谢了一回,才算出去了。三爷就对了迎春道:“你这两个丫头倒是机灵。”胆子也大,连主子的钱都能自己拿出来赏人。
迎春低声道:“她们都已经跟了我七年多了,算是与我一起长大的。”
三爷点了点头,又是无话。看了看时辰,已经是该去给老爷太太请安的时候,三爷站了起来,对迎春道:“我们去请安吧。”
迎春有些忐忑,珍珠只好扶了她一把。新人进门,必是有这一遭的。在她暗中加劲的暗示下,迎春自然浅笑着应了三爷的话,与人一起出门不提。
好在这位三爷看着不好说话,对迎春还不算差,一路走,一路将各人住的院子指给迎春看:“这是大哥的院子,大嫂如今与太太一起管家,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她。”
珍珠跟在身后也听见了这话,自然打量起府里大爷的院落来。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珍珠现在体会至深。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才走到大爷的院子旁边,可见三爷成亲的院子离正堂有多远。再说人家大爷的院子,一看就比三爷的又大又气派。
没等珍珠感慨完,三爷已经又指了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那是二哥的院子。二嫂有些不让人,你不要在意。”珍珠觉得那个院子也不小,可见亲生的就是亲生的。
好在迎春全然只是新奇,对院子大小没有什么想法,只随着三爷的指点,记下路径。珍珠知她的心思,三爷能向姑娘介绍这些,可见也是有心与姑娘好生过日子的,指不定姑娘如何高兴呢。
进了正堂,里面人已经坐得满满的,迎春并不敢抬头。只听一个声音道:“太太看,三弟妹多腼腆的人,还是我领她认人吧。”
太太的声音说道:“你是做大嫂的,该是你领着认人。”
迎春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三爷,就见人还是不喜不怒地站着,等大嫂子再不说话,才带着迎春走向主位上端坐的老爷太太。
一番磕头献茶,收见面礼送见面礼下来,迎春与三爷再回自己屋子已经是半天晌了。这时厨房已经没饭,还是守在屋里的司棋看迎春迟迟不回,让菱花去要了几盘点心,二人再次用点心垫饥。
“以前我若是误了饭时,连点心也是没有的。”三爷忽然感叹了一声:“难怪人家都说成亲好,至少这点心以后不会缺了。”
迎春想说什么,再想起府里的贾环,要不是赵姨娘不时闹上一场,怕是也与三爷差不多。因想起赵姨娘,不免想到三爷的生母,小心问道:“三爷,姨娘那里?”
珍珠就替自己姑娘捏了把汗。此时问出这话来,若三爷是个有心的,还会感念姑娘良善。若是个心大的,说不得会如探春斥责赵姨娘一样,成亲头一日得了没脸。
三爷看了看屋子里,不过是自己媳妇带来的两个丫头,另外两个连屋子也不进,就知道怕是那两个还不得信任。既然不得信任的不在,那在屋里的就是可信的了。于是他慢慢说道:“姨娘早已不在了,日后你只孝敬太太就是。”
迎春再次点头应下,又听三爷道:“你不必担心,我并没有什么服侍的人,就连奶娘也早早告老出府了。日后还得仗着你的人多服侍我。不过我是没钱的,就有劳奶奶替我打赏吧。”
这话说得迎春主仆都笑了:府里的庶子,又没有姨娘,从小不沾府务,除了月例外,可不就是没钱。
有了这一笑,屋子里的气氛就松快了些。司棋与珍珠笑着相跟了出门,留下空间由着小夫妻相对。
“看着三爷不是个好说话的,不过还算细心。”司棋小声对着珍珠说出自己的感觉。能细心够体贴就够了,这才是刚相处呢。
珍珠点了点头,宅门里的孩子,哪个没有一点保护自己的手段,只要这个手段不用到她们姑娘身上就好。她想了想对司棋说:“三爷看来不是没主意的,你凡事少出头的好。还有就是莲花与菱花,也敲打一下。”
敲打人的事情,一向都是司棋出面,她也没有什么意见,将两个丫头说得头如小鸡吃米一样点个不停。至此三房算是真正安定下来。
迎春三朝回门,不过是与姐妹们相见,带着三爷与家中长辈相认。早早用了午饭,就打道回府了——一屋子长辈,忙着说建省亲园子的进度,忙着说过年准备,就没有一个真心问问迎春在牛家过得好不好,公婆可慈善,妯娌可好相处的。还呆着做什么,让三爷知道自己的媳妇多不受家里重视吗?
回了镇国公府,迎春这里就算真正过起自己的小日子来。每日按时给太太请安,再就是陪着说会儿话。她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就算有时二奶奶说些什么,只做听不懂,倒让太太高看了些,私下敲打了二奶奶:“三奶奶性子软,我才挑了她。不过兔子急了也咬人,你也别太过了。”
自此二奶奶也安静下来,迎春日子越发好过了——府里也是有定例的,该是她的东西,早早晚晚总是她的,还有谁真敢不给她不成?真当三爷日日跟着老爷身边的清客读书是摆设?若真是摆设,也不至中了举。
现在迎春最操心的,就是调养好三爷的身体。每日里单另出了钱,让菱花亲去厨房委了人给三爷做些滋补有汤水。又不大因着新婚打扰,一时府里的人都说三奶奶和善。
珍珠也觉得迎春这样挺好,就怕太太因自己姑娘没能拖了三爷的后腿,反而责怪。后来发现也不过是让自己姑娘立规矩的时间长些,而自己姑娘不以为忤,只当是新媳妇都该有的功课,心里都替太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地里的憋屈。
没想到三爷竟也有两个眼线,知道迎春立规矩的时间长了,特意减了夜读的时间。就是迎春劝他不必在意,也只是将书带回房里读。等太太觉得满意了,让迎春只管在自己屋里服侍好三爷,两人一个读书,一个针线的情景,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不知道三爷是不是有这样的感觉,不过他从成亲后面色一日比一日红润是瞒不了人的,就是看人也不只是不喜不怒的表情。听说老爷还曾经当面夸了太太,说她会选媳妇,大度贤惠会教养子弟之类。
这下子就是太太也不好明着难为迎春了,立规矩的事儿也与大奶奶、二奶奶持平。迎春心里不过意,只觉得太太和善,连赶了几日的功,为太太做了一套中衣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珍珠一边看得心惊胆颤,却发现迎春错有错着,将不知者是福发挥各淋漓尽致,心里也放下了心事。
人一放松,就容易想起别的事来。珍珠这才发现,眼看着年关将近,自己那宅子里的人,已经一个来月不曾管过,也不知道过得如何,可还能吃得上饭。如今她们来了镇国公府,巧云的娘想通消息也不大便宜了,就想着自己出府看上一看。
迎春听她想出府,就道:“府里的年礼是府里的,我也给老爷、太太各做了身衣服,又给老太太做了个抹额,你且送回去,再忙你的也不迟。”
这是让珍珠出公差的意思了,珍珠如何不应。就是三爷听说珍珠要回荣国府,也从自己不多的私房里,挑出一把扇子来:“听说岳父大人好扇,将这个一并请他老人家品鉴吧。”换来的是迎春脉脉含情的双眼,珍珠有眼色地自己出门吐槽。
贾赦他喜欢扇子是多有名,就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三爷都知道了。这个时候还没到抢石呆子扇子的时候,三爷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真的为了讨好岳父特意打听的?尽管觉得这种情况微乎其微,珍珠还是愿意这样相信。
司棋听说珍珠要回府,气得直点她:“就你事儿多,怎么我就没想着?”
珍珠只好陪笑:“你且等着,初二的时候姑娘回家拜年,我不回去,由得你去可使得?”
司棋就是再想着回去看自己的爹娘,也不好真抢了珍珠的差事,只好咬牙让珍珠给她带东带西。于是珍珠带了迎春与自己的东西,出现在了老太太的正房。
等她回明来意,拿也迎春给老太太亲手做的抹额,饶是老太太平日不大待见二姑娘,也喜得眉眼弯弯:“你们姑娘可好?姑爷和善不和善?小两口没生气吧?”问得比迎春自己回来时还详细些。
王熙凤在一边凑趣:“难怪老太太只惦记着二妹妹,就这一份孝心,就比别人虔到十分。”说得老太太更加高兴,直让鸳鸯拿上等封赏珍珠。
鸳鸯送了珍珠出门,笑对她道:“你今日来得巧,正好昨日二奶奶将过年的锞子送来了,让你得了巧宗。”珍珠见四下无人,也悄悄笑道:“若不是你,就是二奶奶当场送过来,我能得了不成?”
一句话说得鸳鸯笑个不住:“到了镇国公府,竟比在府里嘴还利索了些。”珍珠匆匆与她说了两句,就与她告别,至东大院给邢夫人送衣服。
听说这衣服只她有,并无王夫人的,邢夫人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难怪人说女儿贴心。刚新婚的人,让她不必只想着我与老爷,要紧的是服侍好亲家太太。”
珍珠含笑道:“太太放心,姑娘得了太太这些年的教导,最是孝顺不过的,府里的太太对姑娘也好,大奶奶与二奶奶与姑娘处得也好。”
邢夫人就含笑点头,又赏了珍珠,还让人拿了新巧点心,让珍珠给迎春带回去。珍珠谢了赏,才出府向着自己的宅子而去。
一进桃花胡同,又见到李家大门开着,李母正在院子里。珍珠不好当成看不见,自然笑着打招呼。李母见了珍珠,笑得花一样:“花姑娘少见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
珍珠笑道:“李婶子好。我们姑娘刚成亲,我不好老是出府,所以回来的少些。”
李婶看着珍珠的眼里就有了审视:“原来花姑娘已经不在荣国府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我们姑娘嫁的是镇国公府上。”珍珠觉得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李母眼里审视就没有了:“真是门当户对。”
珍珠不管她心里怎么想,道别后径自回了自己的宅子。晋江听了珍珠拍门,应声出来,即惊且喜道:“姑娘,您可回来了。”
第52章
珍珠听了晋江的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又不愿意在自己的宅子里还打什么哑谜, 就直接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晋江一边接了珍珠的东西, 请她向主屋走, 一边对她说起来:“那日有人向小的打听姑娘,听我家大小子说,还有人问他姑娘是不是住在这儿。”
珍珠本来已经靠在椅子上,一下子惊得坐直了身子:“知道是谁打听吗?”刚开始听说有人问自己,还以为是李家的人,现在听着打听自己是不是住在这里, 就显然不是李家了——李家明明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晋江道:“那人听说去过姑娘原来在的荣国府, 还找过王家, 这才打听到咱们住的地方。不过姑娘放心,我与我家大小子嘴都严得很, 没说姑娘姓什么。”
你没说有什么用, 那人只要在胡同口问上一声, 就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过听晋江把那人打听的路径一说, 珍珠已经大体知道这人是谁了。
本事还真不小呀。这是看自己近段不怎么回家,生怕自己再不管他们, 就要把底细都给自己翻出来是吧。珍珠冷笑起来, 还真当自己怕了他打听不成?
正要交待晋江, 以后遇到那人只管骂他,谅他没见到正主也不能与晋江翻脸。就听外头晋江家的来回:“姑娘, 门外有人问姑娘呢。就是那个老打听姑娘的人。”
还真是巧。珍珠今天回来, 他今天就来了, 要是没玩个跟踪什么的,打死珍珠都不相信。她点了点头,对晋江道:“让那个人进来,直接领到我这儿就行了。不用上茶,把点心盒子也收了。”
花自芳一进了院子,两只眼睛就不住地四处打量,让晋江心里好一顿鄙视:你是来拜访主人的,怎么看东西的眼神和看自己的东西一样?
到了屋外,晋江家的已经回了进去:“姑娘,客人到了。”
就听里头珍珠的声音传来:“请进来吧。”
晋江家的高高挑起帘子,对着花自芳道:“您请。”
花自芳就算是再有心理准备,见到珍珠大模大样地坐在主位上,还是两眼瞪得老大:“大丫,真的是你。”
珍珠抿嘴一笑:“哥哥四处打听,不就是盼着我是这宅子的主人吗。那还奇怪什么。”
花自芳就有些不自在,毕竟在背后打听别人的事,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大好意思,何况还让人当面指了出来。
也不等珍珠让他,他自己就找了个地方坐下。珍珠示意一下,晋江家的自己出去,还小心地关了门。晋江以目示意自己媳妇,晋江家的摇了摇头,表示有话可以等回了自己屋里再说。现在自己两口子还是守在这里,免得自己姑娘吃了亏。
屋里花自芳已经缓了过来,笑对珍珠道:“妹妹真有本事,看这宅子,比咱们家现在住的可好多了。”
珍珠含笑:“也不过是主子的恩典。”与你们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花自芳顿了一下,又笑道:“就算是主子的恩典,也得妹妹有那个本事让主子信你。自然也是妹妹的本事。”
看来这几年的伙计没白做,这拍马的本事就看长。珍珠自己端起茶,浅浅地抿了一口,没接花自芳的话。有什么要求,他自己自会说出来,何必自己沉不住气问起,还让人以为自己心虚。一脑子宅斗文的珍珠,太明白莫测高深给人的心理压力了。
果然,花自芳见珍珠不接他的话,有些恼怒,可是又不敢与珍珠翻脸,只能自以为婉转地道:“主子既然这样信任妹妹,你也不能太托大了不是。这样一处宅子,只让下人看顾着,你又不能常出府,可能放心?”
珍珠从茶杯的花纹上抬起眼睛,笑眯眯地道:“主子都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也不过就是出来看顾两趟罢了。就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有主子担着,谁还能怨到我身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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