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凑趣道:“就算是哥哥成了亲,母亲该年轻也是年轻的。说起来我也好几个月不见哥哥了,他可好?”
听宝钗关心哥哥,薛姨妈喜得眉开眼笑:“他有什么不好的?如今听你父亲说,书也念了几本了,行事也比以前的章法了。”
能让薛父夸奖,自然是真的好了,宝钗忙道:“可见哥哥本性是好的,都是那起子小人引得哥哥前几年性子不定。如今都打发了,说不得哪日哥哥考了功名回来,还得给妈请了诰命呢。”
说起薛蟠身边的小人,薛姨妈当然不自在。可是说起儿子将来读书有成,她又止不住地高兴:“也不指望着他给我请什么诰命,只要将来能守得家业,就是佛祖保佑了。”
母女们又说了些子话,宝钗才得以回自己房里洗漱。一回到房里,脸上的笑容早就收了回去:这是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她身为女子,还是将入宫的女子,名声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
因宝钗原就摆出万事不上心的样子,所以薛家人也就对姑娘行事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因此宝钗除了每日给父母请安,再就是跟着嬷嬷们学习宫中规矩。
好在她应选的只是宫女,对自身仪态要求倒不太严苛。不过两个嬷嬷却告诉宝钗,虽然同样是入宫服侍贵人,可是有一技之长与没有一技之长的待遇大不一样。如果某项才能比较出众,又得了贵人之眼的话,直接封做女官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细问才知,不光是女红针线算是一技之长,就是扫地格外干净、伺候水温恰到好处,都能出彩。而读书吟对却是尽量少表现的好,免得招了贵人们的眼,以为是要借主夺宠,那可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宝钗最先要学习的,则是自己可以生活自理。因为在别人的印象里,生下来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薛家大小姐,自己除了拿拿茶杯,动动针线,是不会做别的的。
可是一旦入选,她可是要伺候人的宫女,而不是等着人伺候的贵人。因此先学会自己穿衣梳洗,当然是重中之重:别看原著里说元春可以带抱琴入宫,那是因为人家是去做女官,打着荣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的名号。这两样,宝钗一样也不具备!
若说穿衣、妆扮之事,宝钗没有什么压力,可是梳头却实在是让她为难了。做袭人那世,一开始只是个小丫头,头发光滑即可,等成了大丫头,已经有小丫头们服侍她了,对那些双平髻、流仙髻、抛家髻等等发式,宝钗可以叫出名字,要是上手梳出来,却是费了好些功夫。
好在她的学习能力不弱,用了半个月的功夫,已经可以自己把双平髻梳得光可鉴人。那两个嬷嬷见了,加意教她学着梳起了凌云髻、望仙九鬟髻等宫中才有的发式。原因也简单,若是宝钗能学得梳头的好手艺,说不定就能给哪位贵人掌管衣饰,不用做粗使宫女了。
薛姨妈先前见自己从小被人服侍到大的姑娘,竟要学这服侍人的本事,少不得与薛父哭诉,也说些不让宝钗进宫的话,谁知薛父喝斥她道:“年前我进京,已经先行打点了些内务府的人。现在再说又不参选,你是嫌我的命太长吗?”
宝钗也从同贵口中得知了薛父的话,可是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再与嬷嬷学习的时候,更加用心罢了。就是嬷嬷们不很严格的仪态,她也加意练习了起来。
还是那嬷嬷说了一句:“姑娘若是一进宫,仪态就与贵人比肩,怕是会引得人嫉恨。”宝钗才惊觉自己太过急于求成了。于是只让嬷嬷们演示,自己将规矩记于心中,只不做动作罢了。
如是者三年,宝钗不光是自己穿衣、梳洗没有问题,就是为薛姨妈送水递茶,时机也总是恰到好处,水温不凉不热,正是入口的好时机。惹得薛姨妈总是叹息:“我钗儿这样体贴,哪个做婆婆的能不喜欢?”
可是你们却不愿意让闺女伺候婆婆,只因为她的婆家不一定能成为自己家的助力。反而是闺女入了宫,立时就可以与内务府的人拉上关系。这话宝钗自然只是在自己心中想想,每次薛姨妈说的时候,她只娇嗔一声:“妈总是打趣女儿。”就能引得薛姨妈自己乐上半日。
三年间,宝钗只是在黛玉出孝后,去了扬州一次。黛玉也曾问过:“宝姐姐一定得入宫吗?听我的嬷嬷们说,宫里贵人们并不好打交道。要是薛家伯父为难,我父亲还有几个故旧,求人办个免选想也容易。”
当然容易,可是薛家自己能办都不肯办,又何必因为自己上林如海去求人。面对黛玉真诚的目光,宝钗只能道:“好妹妹,我家与你家不一样的。”
黛玉因与林如海说起,也不过是引得林如海叹息了一回:“你薛姐姐说的没错,这是人家家中之事,我们毕竟是外人,不好多插手的。”
黛玉因之黯然。林如海不忍爱女烦闷,将一个旧荷包给了黛玉:“这个荷包,是为父故人相赠。你给了你薛家姐姐,让她在宫中若能见到淑妃娘娘,不妨露上一露。”
就见黛玉两眼炯炯,里面全是好奇。林如海只好笑骂道:“越大越淘气了。若不是你一心惦记着你薛姐姐,这么些年为父早就忘记放在哪里了。”
“父亲还说忘记放在哪里了,我看他找的时候一丝迟疑也没有。”黛玉对着宝钗悄声吐槽。
宝钗摸索着手里的旧荷包,心里也是各种脑补,可是人家林如海如此实心帮助自己,没等自己进宫就给自己找下靠山,也算是对自己恩重,她就不好与黛玉一起八卦,只能温言劝道:“听嬷嬷们说,那淑妃娘娘在当今即位之前,就已经进府做了侧妃,家中也是书香翰墨之族。想是与你家里有旧。”
黛玉也发现自己如此揣测父亲,不是淑女所为,小心地看看嬷嬷们并未在跟前,才道:“好姐姐,你可别说与嬷嬷们听。”
宝钗点头道:“这铩手锏,自然要关键时刻用出才有效。若是叫嚷得天下皆之,人人防备,可还有什么效用?”
“好你个宝姐姐,平日看着最是道学,怎么今日倒俏皮起来了。”黛玉不依,笑着闹她。不想嬷嬷们听见动静大了些,在外扬声咳嗽了一声,才让黛玉安静了下来。
只是每年宫女的小选,皆在二月二日。因此宝钗不得不匆匆别了黛玉,回家收拾一番,就要进京侯选。此次进京,除了将薛蟠留在书院中过年,薛姨妈也要一同前往——选宫女不同别事,家里还是要有主母操持。
只是听说话,薛家自己在京中的宅子早已经打发人去收拾了:这三年来,因薛父从旁边盯着,薛姨妈也无法再往荣国府送什么重礼,王夫人先还来过几次书信,可是见薛家并无悔意,就是信也来得少了。
途中无事,京中近在眼前。宝钗并没有如薛姨妈那样近乡情更怯的感慨,扶了她下船,坐了早已经进京的管家安排的轿子,来到了薛家在京中的宅子前。
这是一座四进的宅子,座落在西城边上,也算是靠近权贵了。宝钗实在想不通,原著里薛姨妈明明自己家里有大宅子不住,为何非得要在荣国府里借住。是不是因为这一世有薛父在,才没再次沦为寄人篱下,宝钗就不得而知了。
因管家进京得早,一切过年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薛父连着走动了几日,才算是将内务府里的关系走完,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好些时候,不是送礼人家就能收的。没有过硬的关系或是理由,人家还怕你这礼送得蹊跷,不敢收呢。
这也就是原著里,薛姨妈死死扒着荣国府不放的原因吧:薛蟠与内务府众人,并没有薛父这样熟悉。薛家要想办些官面的事,还就得通过荣国府才行。
“老爷,我们进京也有几日了,是不是也该去我娘家走动走动?”薛姨妈问薛父。
薛父倒是无可无不可:“那日我已经与舅兄碰过头了,他正忙着要外任,你若是去的话,带一万银子过去,算是我们送的仪程。”
“那荣国府呢?”薛姨妈听到薛父对哥哥如此大方,不免觉得自己也可以与姐姐把关系缓和一二。
谁知听了这话,薛父就冷哼了一声:“人家是国公府邸,我们怕是走动不起吧。那日我与内务府的老袁正说着话,倒是见了你那好姐夫。我刚想与人打招呼,谁知人家把头一仰,竟自己走开了。”
第80章
不过宝钗与薛姨妈,还是去王家与贾家进行了拜访了:大家都是亲戚, 又有王子腾这个中间人, 已经进京的薛家, 要是不去拜访的话,就显得失礼了。
只是去王家拜访的时候,薛父陪着妻女去了,还与王子腾把酒言欢。可是去贾家的人,就只有宝钗与薛姨妈两人。因为是坐在轿子里,宝钗并不知道自己母女二人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可是在到了二门的时候, 除了几个仆妇, 并没有一个主子出面,与原著里王夫人带着女媳相接的盛况相差甚远。
绕过荣禧堂正房, 就来到了王夫人所居的三间耳房, 周瑞家的正陪笑在这里等着:“姨太太来了, 太太正等着您呢。”
从进了二门, 薛姨妈的脸就不大好看,现在见已经到了门前, 自己姐姐还没露面, 那脸就更黑了。宝钗觉得不是事儿, 悄悄拉了拉薛姨妈的袖子,才让薛姨妈的色转过来了些, 只是话还是有些冷:“想是姐姐还在忙, 要不我们在这里等等也不碍的。”
周瑞家的脸上的尴尬都要化为实质了:“太太特意等着姨太太呢, 哪儿有让姨太太等的道理。”
薛姨妈就哼了一声,才进了丫头已经打起的帘子。屋里的王夫人可能已经听到了周瑞家的与薛姨妈的对话,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怎么这些年没见,你脾气倒见长了?”
薛姨妈面对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嫡姐,还是有些敬畏的,听王夫人如此说话,脸上就有些讪讪的:“这不是想着姐姐是这国公府的当有主母,怕扰了姐姐处置家事吗。”
王夫人也就一笑,将此事揭过。看向薛姨妈身侧的宝钗,脸上笑意又多了些:“这就是宝丫头吧。快来让我看看,真真是好模样,看着就是懂事知礼的好孩子。”
此时大家已经落座,宝钗已经恭敬地拜了下去:“给姨母请安。”
王夫人笑得一脸慈爱,拉着宝钗的手不松开,嘴里还埋怨着:“这样好的孩子,你怎么就狠得下心将她送以那不得见人的地方?你们又不能长在京里,就是打点起来也不方便。”
薛姨妈来前,就知道自己姐姐对此事必不满意——宝钗与元春都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可是王子腾想在宫内有个助力,有一个就足够了。宝钗若是进宫,那王子腾势必要在两个外甥女之间选择、权衡,自己姐姐能满意才怪。
好在说辞是早在家里与薛父对好了的,现在薛姨妈说起来毫无压力:“姐姐也知道我们家是个什么样子。蟠儿是个不成器的,也就这个丫头能略指望些。也不求她大富大贵,只盼着能入了贵人们的眼,给她指上一门好亲,岂不比我们自己瞎琢磨强些。金陵又有什么好人家。”
事涉人家闺女的亲事,此世黛玉又没入荣国府,王夫人也无意用宝钗与老太太打擂台,自然不会如原著般暗示二宝之事,只好道:“若是能得了贵人的眼自然是好的。只是宝丫头身份到底差了些,你们可打点好了,想没想过让她到哪个贵人跟前服侍?”
薛姨妈叹道:“我们老爷能认识几个人,也只好看她的命吧。”
王夫人精神就是一振:“因为元春的缘故,我家倒是与几位内相相熟。若是想好了让宝丫头去哪里服侍,也能说上句话。”
来前薛父怕薛姨妈让王夫人几句好话再哄了去,已经严辞命她不管王夫人说了什么,都不能擅自做主。加之此次来荣国府,王夫人太过怠慢,让薛姨妈心中也是不满,因此薛姨妈道:“那敢情好。等我回去与我们老爷商量了,再来麻烦姐姐。”
王夫人又道:“眼看就到了年下,正是与内相们走动的好时候,你与你家老爷还是快些商量妥当的好。”
薛姨妈口内应了,又闲话几句,就提出去拜见老太太。这也是应有之意,王夫人打发人到荣庆堂问过,老太太正无聊着,自然愿意见见薛姨妈母女。
三世为人,宝钗还是第一次在荣庆堂得了个座。心下感慨,可是宝钗面上还是挂了得体的笑容,听着几个老女人长篇大套的人情往来,不插嘴,也没表现出不耐烦。贾母暗里看了,心下对这个薛家的丫头倒上了心,预备让人提醒自己的孙女,不可小瞧了自己的这个姨妹。
久不相见的亲戚上门,贾母自是殷勤留饭,宝钗就又见到了三春姐妹。只觉得三人性格竟已经初定,若没有大的外力,怕是难以更改。上一世她是人家的兄弟,帮人还有个理由,可是这一世不过是远而又远的姻亲,断没有插手别人家事之理。
何况从那次发觉了薛父对自己的利用、算计之后,宝钗已经下定决心:日后除了真心以待的几个人,对别人只当是完成任务的助力或阻力,不再冒然伸手,免得出力不讨好。她来到这轮回之中,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是为了拯救世界。
虽然想得明白,可是对着几个明知结局悲惨的女孩,宝钗还是有些黯然,话也不多,只保证自己不失礼便是。看在众人眼中,却觉得沉稳平和,难怪薛家敢让她进宫搏前程。不知算不算意外之喜。
等回了家中,薛姨妈自是将与王夫人的对话说与薛父听。可惜无论是王夫人通过薛姨妈的陪房引着薛蟠学坏,还是贾政对薛父的视而不见,都已经让薛父对这两口子心生警惕。于是等薛姨妈说完之后,薛父的第一个认知就是:王夫人又要骗他家的钱。第二个认知是一定要防止薛姨妈与王夫人的接触,免得这个傻娘们给人送了钱,还让人心里当成傻子骂。
由是薛姨妈的日子过得忙碌起来:不光是与各家的走动要她完成,就是宝钗要带进宫的衣服也要准备起来。还有参选时需要打点人的荷包、里面需要装银票还是金银锞子,都装多少,反正能让人忙活的事儿多着呢。
就这样忙碌下来,薛家连年也没好生过得,已然到了宝钗该去应选的日子。薛父亲送宝钗至神武门,已经有大批着豆青衣衫的女孩排在那里。
薛父扶着宝钗下了车,小声嘱咐她道:“把牌子拿好,别落下了。”看着宝钗点头,又道:“验看的人已经打点过了,你们不过是选宫女,并没有那么严格。等人家给你验看过,要记得递荷包。进了宫中,不可拿大,凡事自己小心。”
宝钗再次点头,也说了一句:“父亲保重。”
薛父脸上就似哭还笑地道:“你自己也小心些。说与你的人你也记住了。若是实在烦难,就让人往家中捎信。”说完,看着宝钗走向那些与她同样衣饰的少女,渐至被人群淹没,分不出哪个是哪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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