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盐引果然是暴利, 王刀疤只跟着跑了一趟便赚取了大笔的银钱,不仅还了赌债,还给自家重新起了三间大瓦房,置办了几亩地。他喜出望外,这可比自己贩卖骡马赚取的多,于是挑上个喜庆日子备上猪头整羊肥鸡的三礼,给那商队领队磕了个头,认下了干爹,从此一心一意跟着商队混日子。
走了几趟,领队也不藏私,他儿子在孙子半岁时就病死了,家中只有一点血脉,王刀疤又恭恭敬敬侍奉的好,他便将王刀疤当做亲儿子来教导,教王刀疤如何往来打交道,过了几年路也熟了,往来的商家也熟了,他们却在河东境内遇上了土匪,劫走了领队,让人拿钱来赎不然就撕票,王刀疤形同二把手,自然有土匪来找他,王刀疤想了一宿,咬咬牙叫商队连夜走了,瞒着此事不报,只说领队让人寻仇给抓走处死,自己狠心眛下了领队的财物,占了领队的位置。
领队家里也没个成年的男丁能跟他争执,就这样王刀疤以这单不义之财起家,跑了半辈子直到将这条路交给大儿子,之后几代人昼夜搂钱可算挣下了这片首富的家业。
王登库不愧是身上流着先祖的血,上来以后便瞄上了另外一条来钱快的路子:后金。金人出于东北,此地自打被金人占了以后便无法再像从前似的能买到兽皮、人参、灵芝、鹿茸,可这些偏偏都是得用的,特别是各家医堂,都等着这些救命的药草呢。还有些药堂索性在市面上悬赏了高价。
王登库可不怕金人蛮横,他们王家自来讲究富贵险中求,自己托了得用的中人攀附到金人,就等着做这一单子买卖,当时皇太极听得别人“山东乃粮运之道,山西乃商贾之途,急宜招抚,若二省兵民归我版图,则财赋有出,国用不匮矣”的建议,正是要跟山西商人套近乎的时机,还有什么不肯的,二话不说便招了王登库觐见。
二人一个有心上赶,一个礼贤下士,登时谈得投机,便定下了贸易往来,王登库借着商队的由头遮掩着送来铁器和大米、草料,皇太极呢,送些海东青、人参交换。这般一来一往,便搭上了线,之后又在王登库举荐下又来了几家山西商人跟后金做起了生意。也有皇太极自己寻的,也有慕名而来的,总之,慢慢的人一多,王家的优势便慢慢显不出,不能像原来那般满天要价了。
王登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刻意寻摸些打仗得用的物件,皇太极毫不遮掩自己的不臣之心,王登库便想着要投其所好,至于这些东西会不会损害大明国体,会不会伤着无辜性命,便不是他要考量的。
再见面时,王登库便示意小厮将那些物件摆上来,几大箩筐小麦,黄澄澄的麦粒分明,由膀大腰圆的挑夫担了过来。
皇太极一愣:“贤弟送货,我历来是放心的,怎么还要亲自查验不成?”他这话说得有些心虚,王登库送来的货物总有些猫腻,称量不足,还是他跟前得用的管事验了出来,不敢担责,便赶紧回了他,皇太极心里恼火,却不能发作,后金地处东北,如今冬月变长,又时常大旱,不能产出粮食,他招兵买马,手下缺的便是这些,如今难得有个不怕死的山西人敢跟他做生意,他自然不能放过了,便是缺斤短两也只能隐忍不发。没想到后续还有更多山西商人主动找上门来,有了对比,他便不怎么跟王家做生意了。如今见王登库寻上门来,还当是对方不乐意,有意给脸子来。
王登库满脸堆笑,一笑脸上的肥肉便堆成了褶子:“佐领莫急,且看。”,他拍一拍掌,便有贴身的小厮行至竹编箩筐前,将手用力一淘,便从麦堆下面掏出一个油纸包,献了上来,王登库接过那油纸包,翻出一层层包裹的油纸:“佐领请看。”
皇太极的眼睛蓦的一下瞪大了,原来那油纸包里包着的是一支火木仓。此物的威力皇太极是见识过的,守城的袁崇焕特意从西人那里请了一支洋木仓队,为的就是对付他们。东北山林里何曾见过此物,皇太极当初没少吃此物的亏。
他接过油纸包,满心欢喜:“王贤弟可是帮了我大金的忙!日后定不相负。”又吩咐属下整治席面,当下摆了一方桌油焖狍子腿、蒸煮羔羊、人参片鸡汤、灵芝拌豆腐皮、红烧熊掌、爆炒鹿鞭等菜肴,摆上上好的东北烧刀子酒,款待王登库,两人在宴席上推杯换盏,就此嘀嘀咕咕商量好了新的合作。
再过一段时日,火器不好运,王登库便索性又想出了新的一招:卖情报。他是毫不在乎,世间万物只要有利可图,只怕他连亲爹妈都卖得,哪里顾得上那些仁义道德?王家这些年的生意做得遍布大明,更有无数的姻亲人家遍布在大明的军宦门第里,王登库又平日里有心经营得当,说是做生意用,谁还会瞒着他,几杯子黄汤下去,几袋子金鱼儿送过去,自然是能得到许多消息。
有了这些个消息,他便挑些紧要不紧要的,一股脑儿卖给了金人。皇太极惊喜不已。他本来就是担忧大明铁打一般,不知何处下手,有了这些个情报便是事半功倍,先将哪里布防重兵,哪里守卫空虚打听个一清二楚,至于哪座城上的士官是个贪财的,哪支队伍军纪不严,哪些官又是个贪杯的,索性都放手给信重的代善,让他一一买了消息去。
有了王家在前面做榜样,后面的山西商人自然一窝蜂有样学样,一笼笼体健翅利圆睁大眼的海东青、一张张花纹清晰元整能做大袄毛毡的貂绒豹子皮、一盏盏根深须长补气固脱的人参、一朵朵二杠三岔粗大挺圆的鹿茸,就这样被山西商人的商队一车车运进了大明境内,与之相对应的,却不知道大明为此付出了多少惨痛的代价。
没想到走夜路多了终于撞见了鬼。
皇上颁布了一条条政令。
不少人家手里的海东青就这么砸在了手里,王登库算是机灵的,索性装了车又往北地送,蒙古总算还有王公喜欢收着这玩意儿,虽然卖不出高价,总算能无什么损失。
过几天又禁了貂绒,又禁了兽皮,还将人参和鹿茸都收紧了,针对的是谁?王登库到此时才醒悟过来,他忙叫手下的车队停了东北的买卖。
东北如今正打仗,皇太极驾崩了,大皇子和十四皇子多尔衮两个人各拥一派人马,互相斗得跟乌骨鸡一样,王登库如今是跟两边都暗度陈仓的做着生意,可是皇上的圣旨颁布下来,他便都停了,王家能延绵至今,靠的除了黑心黑肚,也有那起子机灵脑瓜,见风使舵的功夫还是有的。
可是多尔衮先不依,要王登库评判,这人是个能打的枭雄,却一点没有他爹皇太极的仁厚,当初王家给皇太极运送的东西缺斤短两,皇太极以一地军阀之尊都能捏着鼻子咽下去而不声张,光是这样一份忍耐,王登库就敬他是个人物,没想到出师不利身先死,余下的两个儿子一个鲁莽,一个满肚子坏水,都不是帝王之才。
王登库刚停,多尔衮的人便来上门兴师问罪,王登库避而不见,派了个管事出去,说话倒是客客气气:“我家老爷说了,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如今上面的人盯上了王家,我家老爷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等过了这段风头再议。”
那下属自然不从,好不容易跟管事磨了好几天,最后定下的结果是涨价,王家还接这套生意,价格却翻了番,说辞也是现成的:“如今生意不好做,都得半夜里避着官府走,人力物力都涨了一倍,是以价格也翻倍。”
呵呵,多尔衮是你能玩阴的?第一趟货刚拉到盛景,多尔衮的命令便下来,先斩杀王登库的爱妾,若是不从,便再砍王登库儿子,再涨价,便砍王登库。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清。。。
第120章 王家风波
爱妾的尸首就这样血淋漓倒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王登库却没敢去报官,他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吓得唬破了胆子一样, 去了张家口最好的镖局里花大价钱迎了十个身手敏捷的镖头, 又让家丁轮流在他所在的上房值守, 接着几天都喝一蛊浓浓的安神汤才能入睡, 床头还压了一柄紫玉镶七宝鎏金云纹的如意。
他怕得要死,爱妾是个妇道人家, 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在深宅大院里,前一天早起还侍奉着他梳洗了用了早点,饭桌上笑着嘱咐他晚上记得回来,给他蒸一碗玉露羊羔儿肉。没想到午后的时候下面的丫鬟便惨白了脸来报正房太太, 道是十四姨太太歇响午时一个人睡下,她再进屋去伺候便发现姨太太不翼而飞。
正房太太也没怠慢, 忙令满屋子的人一起找。她自打进了王家的门,王登库就没停止过纳妾,这么多年她一无所出,早就歇了那些拈酸吃醋的心思, 只一门心思打点家中人情往来、庄子收成。等到她三十五岁高龄得了个女儿, 便吃起了素,只关起院门来养自己的女儿,下面的几个妾生的孩子,也俱都归她们自己养着, 前年刚将自己的亲生闺女发嫁出去, 一生心愿得了,便一心向佛, 吃斋念经。好在王登库虽然好色,大面上却还给她留着几份体面,人前人后尊着她这当家太太。她呢,也投桃报李,不磋磨侍妾庶子,衣裳份例也不短了谁的,庶子到年龄了给请先生开蒙,庶女长成了也跟着她看账册学绣花,一门子倒和和气气。后来十四姨太太进了门,年纪倒比她女儿还小一岁,王家太太怜惜那孩子年纪小,常叫了来相伴左右 ,说些闲话品品梅花,捡捡佛豆煎些香茶,两人感情倒有些像姨母外甥女一般好。是以正房太太一听,忙命满屋的家丁找。
寻了一盏茶的功夫,人都说没看见,正房太太慌了神,这才指使小厮赶紧去通知王登库,王登库正在跟人谈生意,被自家小厮叫了出来,一听便也慌了神,自家正房夫人一向贤惠,忍着那十四房妾室这么多年毫不发作,要说这失踪,肯定也不是她捣的鬼。可是小妾自己偷了汉子淫奔?
他心里犯了嘀咕,自己年岁大了,寻常是有些力不从心,又有外面的歌姬,又有家中千娇百媚的多房姨太太,要论起来,这十四姨太太倒有可能深闺寂寞,若是勾搭了小厮或是守卫,有不是不可能,想到这里,他牙一咬,居然敢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真是可恶!“来人呐,拿我的名帖来!”,想到自己头上正有一顶绿,他话语间就带了些狰狞,喝令小厮拿着名帖去报官。
这一慌神,他又想了一下,思来想去左右看门的没人看见姨太太,除非那相好的是江湖好汉,不然怎么从这大宅院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一个弱女子?
想到“江湖好汉”四个字,王登库心里忽的打了个呼哨。他素来做的是砍头的买卖,跟他打交道最大的江湖好汉,可不就是那金人?若此事根本不是姨太太私奔,而是金人做下的呢?想到这里,他忙对小厮说:“无事了,下去吧。”,真要这样报了官,那查出来,自己定然是抄家赴死。不能报官!
他打定了心思将此事捂得死死的,只嘱咐府中上下:“一切如旧。”府中上下虽然疑惑,但也想着是老爷吩咐,更担心多嘴多舌会招来祸患,于是都讳莫如深,只埋头做事。至于那位失踪的姨太太,自然也无人敢提起。
没想到第二天便在家门口看见一具女尸。开门洒扫的小厮一打开朱红大门,便看见门口摆着一具尸体,鲜血淋漓,连头都砍断了,小厮慌得跌了一跤,进去报大管家知道。大管家忙使人抬了要往城外的乱葬岗扔,还是大太太多了个心眼,叫了姨太太身边的丫鬟去辨认,那小丫鬟看一眼就慌了神,哭着说:“正是姨太太。”
王家上下乱坐一团,王登库吓得连门都不敢出,这才知道是金人报复,他生怕出去被金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了,只躲在屋子里头不出来,眼睛都不敢闭上,闭上便看见小妾的头鲜血淋漓的样子,听见风吹草动就疑心是金人来刺杀他。
尸体悄悄埋了,可城里城外还是都看见了,张家口又不是什么大城,没多久整城的人都知道了王家的小妾被处死在王家大门口,说什么的都有,美女、富豪、凶杀,这几个元素是亘古不变的刺激,整座城传的风风雨雨,说什么的都有。
丽妃安慰坐立难安的珍嫔:“且看着吧,金人这一招却是个昏招,行了凶谁还敢跟他交易,以后还有的受呢。”
王登库不知道是个什么脑回路,被金人这么一吓吓得门都不敢出,但仍旧只退让五成,也就是说,原来一百两的要价二百两,如今总算吓着了,只要价一百五十两,这个真是他的底价了,他还托了大管事去给金人解释:“一百五十两我也没有赚钱,朝堂管得严,原来雇了人昼夜干活,可如今白天根本不敢干,只有晚上趁夜干活,白天却还得管着他们吃睡,兄弟我是真没办法。”
王登库想着金人这下总归是满意了。而且他打量着自己身边的亲兵,觉得这青天大白日的,金人总不能掳走自己。骆指挥使还没有把公安局开到张家口,若是开过来了了,只怕他能开口再讨几个公安局的来护送自己。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第二个不见了的是王登库的爱子。
王登库儿子也有四五个,最爱重的便是这个长子,自小便跟着他,五岁就会打算盘,八岁就会盘账,十岁就跟了商队,王登库存了将家业承继给他的心思,因而格外爱重,家中的一应物件,除了王登库的是最一流的,剩下的便是自己这个儿子了,连带着连这个儿子的生身母亲大姨娘都在家中摔摔打打好不得意。
爱妾出了事情以后王登库就将家中的守卫都聚集起来,只围着自己所住的上房巡逻,守得密不透风,再连个蜂儿蝶儿都飞不进去。几个儿子都大了,住在外院的书房,原来就人少不多,居然都被调走了,夜里黑灯瞎火一片,绑走个人简直轻而易举,一掌敲晕个小厮,再双手捂了两个常随的口舌,一麻袋就套走了少爷。
第一天就送过来一只耳朵。
大姨娘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就哭天喊地的号哭,嘴上却不敢骂,她不骂后宅的女人也心里明镜一般,还不是老爷在外面惹得祸?惹了祸又把保镖都抽调走,护卫全无,岂不是正和金人的意?是以大姨娘在那里拍地嚎哭,倒有几位姨太太上前递帕子的递帕子,打水的打水,捶背的捶背,隐隐都有些对王登库不满的意思。
王登库喝一口水,嘴里都是苦的,最贴心的大儿子被抓走,他心里岂是好受的?以为金人是冲着自己,万万没想到连孩子都下手,大少爷才刚定亲,这伤了一只耳朵,也不知道亲家还认不认。
他放下茶杯,对大管事说:“你再跑一趟,就说那货我们白送。”
金人却不善罢甘休,狞笑着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第一次或许他们可以罢手,可第二次还这般不识抬举惹恼了他们把总,如今却开口要王家一半的家财。
王登库吸了一口气。他是万万不想给的。儿子固然宝贵,可还可以再生,他如今不过五十来岁,拢共五个儿子,长子实事,再挑了好的教导就是了,再不济,还可以再生,可要拿一半家财换,可是万万不能够的。
可真得舍弃这个儿子吗?大姨娘毕竟是他还没成亲时就跟着的通房丫鬟,年轻轻时感情最是真挚,眼看着大姨娘哭得都快晕过去了,他犹豫了那么半天。
只半天功夫,又有个耳朵并小指头送过来了。大姨娘又晕倒了,屋里乱做一团。等醒来,一路膝行到王登库跟前:“爷,求求你救救大少爷吧。”一声声凄凉入骨,王登库眯了眼睛不忍听,叫身边人拉起来大姨娘,可大姨娘不起来,跪着只在地上磕头,没一会功夫脑门上就嗑肿了一个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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