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姨太太,大太太便有些心虚,自己所做再怎么占理,那也是大少爷亲娘,她嘴皮子略动一下,刚要说,下面的陪房先主动站出来跪在地上磕头:“大少爷饶命,昨晚姨太太做出那等事,下面的人报上来,太太还在佛堂念经,奴家自行做主令下关押在柴房,想着天亮了再分享,可是没想到姨奶奶居然就那么去了。大少爷要杀要剐,老奴全受了,可千万莫要跟太太两母子失了和气,太太素日里为人大少爷也是知道的,可莫要怨了太太。”
大少爷神色倒镇定的很:“你起来,原不是太太的错。这件事也只能如此,便是我在场,也只能先关了姨娘,难不成还要不孝不成?”
陪房和大太太俱是松了口气,以后可是要指着这个庶子脸色讨生活了,若对方客气些,以后的路也平顺些。
王大少爷来了万事便妥帖了些,竖起杉木竹板,搭起了白花花一片灵棚,府中上下都换了鲜艳衣衫,换上了麻布孝衣,正堂里停着一口棺材,上门来了的宾客先在门房里扎一道素白腰带,进了正堂再给老爷子上香,吊唁一二。姨太太因着是个妾,便停灵在她素日住得院子里。也有孝棚搭起来。
底下的几个庶子心却不齐,早就嘀咕着要分家,几位族人上门吊唁时便大咧咧提了出来:“如今父亲已经去了,家中兄弟们都眼瞅着要成家,不若树大分枝,大家各寻了清净。”
大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样米养百样人,她自问对这几个庶子都不错,可没等王登库下葬,几个庶子便当着外人这般做派,真是巴不得外人不知道王家人生性凉薄呢。她听得气闷,装作晕了过去。
大太太想的是借着这个机会堵住那几个人的嘴,嫡母晕倒,谁还敢提那分家的事体,可让大太太无语的是她还没起身,就听得其中一个庶子说:“太太无子,这分家的事情便绕开她老人家罢,总不能叫她老人家这连日操劳。”
大太太气得五脏六腑冒烟,即便是修身养性多年,都禁不住儿女所为太畜生,她由着陪房嬷嬷将自己扶起来,给自己灌了安神汤,这才悠悠儿“醒转”,手帕捂着嘴巴,低声细语道:“分家是大事,儿大不由娘,那便请了族老闷来主持吧。”
王大少爷冷然立在旁边,听着几个庶弟七嘴八舌,毫无反应,倒像是在听别人家的事情,脸上一点表情都无有,还是一位族亲瞧着他脸色不对,问他:“大少爷有何见解?”
问到了自己,王大少爷才慢吞吞说:“不用劳烦族老,王家的家财都已经让我做主尽数献给皇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汤圆这两天要搬家,从北方的一座城市搬到南方的一座城市,很多纸箱子,鸡飞狗跳中。
第123章 砍头
此话一出, 就如凉水泼在热油上,“刺啦”一片,整个王家便吵吵嚷嚷了起来。不可置信的庶弟, 听得信儿的姨太太们, 还有各怀心思的族人们, 听得大少爷这话, 可不沸反盈天?大少爷却施施然,一个人守在王登库灵前, 慢条斯理的只烧纸。
因着此事关乎重大,他那个嫡出姐姐,也就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正好在家中吊丧,特意使唤身边的丫鬟去寻了他叫进里屋问:“大弟弟,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可是真的?”
大少爷对着她倒还比对其余的弟弟们和气些, 他神色柔和,好声好气的答:“是真的。”瞧着大太太也在跟前,便扶了大太太坐下,将来龙去脉讲给娘俩听。
王大少爷被金人捉了去后便被关在庄子上, 许是为着以后还要做生意不想伤了口气, 刚开始金人给他安排的妥妥当当,朝南的大屋宽敞透亮,屋里床桌椅子一应俱全,还有个小厮听他的使唤, 虽然拘着他不让他出了这间屋子, 窗户也闭得紧实,却给他安排了几卷子闲书。
到了饭点送饭的婆子送来了满满当当一个朱漆食盒, 打开里面第一层是张家口市面上流行的风驴肉,炖得稀烂,撒了葱姜,旁边还有一份红彤彤的辣酱,这却是如今时新的蘸料,许是预备着他吃不吃辣。再旁边一份煮得颗粒分明热气腾腾的粳米饭,再下面一层一份绿油油的葱油虾仁蚕豆,一份虾油熬桃花鱼,一份素三珍。几份小菜倒整治的精细,白的虾,绿的豆,黑的木耳,红的萝卜,拇指大的小鱼白嫩鱼身上头一簇子胭脂肉,却比王家家常吃的也不差。再看食盒最后一层,却是一份油汪汪黄澄澄的老母鸡汤,旁边放着一份子红豆蜜瓤糕。
大少爷看见辣酱心里先放下心来,这还连他吃不吃辣都预备到了,这般用待贵客的精心待他,兴许没什么事,只是想吓唬下老爷子,可是心刚宽了一宽,又想到那个惨死的姨娘,就咽不下去米粒了。复又一想,如今反正也是落到金人手里了,不管是一会平安归去还是偷空溜出来都需要吃饱,便是被金人杀了也好做个饱死鬼,于是纠结着也将那个食盒吃得精光,连汤都喝光了不剩一口。
他是谨慎惯了的,不想这谨慎却在后面起了大用。
下午的时候便起了变故,看门的小厮恶声恶气将在歇午觉的他喝起,一顿撕拉将他虎狼一般扯出了柴房,为首的那个取出小刀,寒光一闪就割下了他一个耳朵。
大少爷鲜血淋漓,捂着耳朵只觉得凉,后觉得疼,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却被金人揪着后脖提起来,一脚喘进了柴房。
当天晚上送饭送来的食盒跟先前不一样,一舀子看不清颜色的面浆水,里头飘着两个菜叶,说是刷锅水都行,一个硬硬的黑面窝头。恶声恶气顿在地上,招呼着他来吃。
大少爷忍着剧痛,将那窝头拿起来咬了一口,却咬不开,他又端起碗喝汤,喝了一口就被那味道刺得不敢再喝第二口。他虽然是庶子,可却是当做王家承重梁一般养大的,金尊玉贵,哪里吃过这个苦?可下午被割了耳朵以后口渴的要命,咽喉里像火烧一般,再一想谁知道明日是个什么光景,将窝头掰碎了泡在汤里,挣扎着喝下去。
他挣扎着依在柴墙上,却听得守门的老汉在嚼舌:“怨不得王家豪富,儿子的耳朵送到眼前了,还不放手。”
旁边那个年纪轻的好奇问:“不是说那个王老爷货物白送吗?怎得这还不算放手?”
老汉拍掌笑:“咱佐领可不稀罕,只说要他一半家财,那王家却不愿意了,支支吾吾说再考量一二。”
年轻的道了一声奇:“只怕佐领的脾气马上就宰了那小子。”
王大少爷听得心里哇凉,他撕下衣襟捂在左耳上,抓一把窗棂上的绵绵土扔到伤口上,总算止了血,心里本来还盼着家里答应了条件自己就能出去,可没想到爹爹却犹豫了。
果然不一会儿,他被人拉出去,先是被马鞭抽了一顿,又是割了另一只耳朵和小指。
他疼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无人送饭,只听得那个老汉在叹息,说是本来瞧上他那身绸衫,没想到今日里挨了一顿打衣衫都开裂了,撕破的衣衫当铺里也不收,白白少了一个进项。
大少爷不声不响,眼睛明晃晃,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如今他才是真绝望了,他摸着怀里的红豆蜜瓤糕,昨天那么多吃食吃不完,他留了个心眼将这糕点藏在怀里,没想到今日里就用上了,如今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也算不清自己有几顿没吃了,他拿起那糕点就往嘴里塞。
吃饱了这才心中谋划,低声叫那老汉,指点他去城里王家寻他的娘去,又将自己的绸衣撕了一角做为凭证。
要说记得自己的还是亲娘,果然很快就收到了回信,还给了那老汉一百两银子,老汉摸着银子嘴都笑得合不拢,就帮她跟佐领搭上了线。
大少爷仍旧被关在草房里,却至少喝上了一碗水,吃上了老汉自己的口粮,还偷偷用上了娘送来的止血药。却听明白了娘亲的计划,原来她想将王家拱手献上,换取大少爷的命。
大少爷吃了一惊,本能便想阻止,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别的更好的法子,只好忍了。此时此刻,活着已经成了他最先考虑的事情。要说怨恨王老爷,他也谈不上,这是他老人家打下的家业,他老人家怎么花费都谈不上错,何况王家儿子众多,怎么可能为了他一个人而破例?
他心里翻来覆去的找话安慰自己,却始终迈不去这个坎,毕竟是亲爹,记事起就跟着他,到底有几份恋慕之情,王老爷待他跟别的儿子都不一样,独有一份爱重和疼宠,大少爷心里早就以为自己是独一份了,哪里能接受这个落差?
这么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就烧了起来,心里一会子想着将金人接应进王家对不住爹,一会子又梦见在质问亲爹为何不救自己,翻来覆去的做梦梦见的皆是心事。
那老汉急的没法子,又不敢大招旗鼓叫了大夫来看,他们藏身于此,怎么敢泄露行踪,便是自己兄弟发热头疼都是吃些药忍了的。而且今晚山庄里的兄弟们倾巢而出都去了王家,大凡头脑灵活的都想着去王家发这一注子大财。老汉借药都寻不着人借。
他到底还是惦记着大姨太太那里还能拿出来钱财,因而鼓起胆量去问小看守:“柴房里那个王家的后生发起了高热,可有什么药材先拿来救救急?”
小看守轻蔑一笑,他本来带着气,别人都去发财,倒留下他来守家,这有什么好守的?谁不知道张家口王家最是富庶,听说那王登库每回赚取了黄金都在后院的地窖里融化了,再泼洒到地面上,金子融到地面上一层又一层,冷却后自然和地面融为一体,如此一来谁也拿不走,今日里去的弟兄们都特意带了铲子铁锹,就指着发这医嘱财呢,他却因着得罪了佐领只好坐这冷板凳,因而说话就毫无好气:“佐领早就说了,王家有人接应,既然王家的家财尽在掌握,那此人便无用了,寻个庄子外的僻静地方,一刀结果了吧。”
老汉惊的不敢置信。可他到底也是土匪出身,只得听从小头目的,带了三个士兵返回去,将那王家大少爷提出来,拉到田庄后头一片子白杨树林子里头,打算一刀结果。
王大少爷此时却清醒了些,他被夜里的冷风一吹,思绪倒变得清晰了,看着几个人手里佩戴的刀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而求饶:“我是王家未来的掌家,若能绕的我的性命,便有重谢。”
那小兵们不屑:“你王家的钱财过了今夜便都是我大清的,何来的重谢?”
此时王家大少爷才明白金人的意思,原来他们能够进了王家,便要过河拆桥杀了自己撕票,到时候姨太太孤身一个女人家,去哪里去痛斥金人不守信誉?
想到这里,大少爷一阵心痛。他这时候才醒悟过来自己所做是错,跟金人贸易可不就是与虎谋皮,对方都是土匪,怎么还指着对方会恪守信誉?
也算是死到临头了,他眼泪忽的又流了出来,那老汉到底拿他钱财,心里不忍,将腰间挂着的酒葫芦取下来,喂到他嘴边:“上路前喝些酒吧,这个壮胆子,便见了小鬼拦路也不怕。”
周围的几个小兵便笑起来,嘲笑这老汉糊涂了,人老了一肚子的善心,倒不像个土匪:“还啰嗦什么,早点结果了兄弟们进屋去暖和。”
说着就拔出了刀剑,按在了大少爷的脖子间。大少爷喝了口酒,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一瞬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王家好麻烦,写个没完没了烦死汤圆了,赶紧写完过。
写文写得心里好没底呀,刚看到一个小天使不订阅了的留言,更加怀疑自己了,朱烟寒的世界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可是怎么将这个故事描述的好却需要很强的写作技巧,之前写的慢被人嫌节奏缓慢,如今写爽了又被嫌太脸谱化,汤圆真的好心虚嘤嘤嘤,希望自己变强一点。加油鸭
第124章 夏三鲜
剑迟迟没有落下来, 倒是身边的几个兵丁七零八落都倒了地。“起来罢。”大少爷抬起头了头,就看见一位身着白衣白甲的女子,举着剑, 那剑尖还向下滴着血, 她浓眉大眼, 生得娃娃脸, 语气却说不出的冷酷。再看后面,跟着一对, 有举着枪的,还有举着刀的,都是新军打扮。
王大少爷吓呆了,那女子也不计较,示意两个人看着他, 自己带着大队伍往山庄那边去了。新军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又用刀解开了他手上的绳索, 嘴里还嘟哝着埋怨他:“这人可真不识好歹,咱们将军救了你,你也不道个谢。”
王大少爷这才回过神,犹自惊魂未定:“这位军爷对不住, 我哪里经过这些事, 还以为早就被阎王收了,倒被个神仙救了,敢问那位……将军怎么称呼?”
小兵这才满意起来,自己从倒在地上的老汉怀里掏出一葫芦烧酒, 咬掉了葫芦塞儿, 倒出烧酒滴在王大少爷脖子上,疼得王大少爷直呲牙, 他这才慢条斯理说:“那位,可是我们的珍嫔娘娘,寻常称作将军,咱们新军里的头一个。”
另外的同伴比他话少些,掏出怀里的跌伤药和纱布,原来这是个随军的军医,他将药膏小心倒在大少爷的伤处,再拿出纱布,撕成一条条,缠在大少爷头上一圈圈。
那个小兵在旁边围看着,一边啧啧:“金人可真是残忍,还好咱是军医,不用上战场。”又扭过头对大少爷说,“你先跟我们一块,此时还有一队人去王家打仗,等打完我们就去你家。”
听得还能回家,王大少爷松了口气,他离家不过几天,却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倒像是一辈子都过了一样。
他松口气,小兵也跟着松口气:“将军厉害,这场仗也打得不用太吃力,可少死许多弟兄。”
王大少爷这才想起什么,忙问小兵:“待会可能带我见见将军,我有要事。”
小兵嘿嘿一笑:“这有何难,你自己上前去说就是了。”
他们立在林中,看着金人溃不成军,见着军里整治营地、抓捕逃犯,珍嫔骑了马又要带着精锐往城里赶,却被王大少爷拦在马前:“将军,臣愿将王家资产拱手献给皇上,以谢新军救命之恩。”
他言辞诚恳,语气坚定,不似作伪,珍嫔心中称奇,面上仍旧不显:“知道了,你跟在队伍后面再来。”
将王家大宅里的金兵一网打尽后,珍嫔赶回了府衙,她和丽妃两人借助在府衙后面的宅子里,两人都不是吹毛求疵的人,是以住的还算舒心。
早有服侍的小丫鬟过来。葛布巾编制的手帕子在热水中浸泡过攥了水,拧成一朵小小马蹄莲的样子呈了上来,珍嫔一把接过来,闻一口,还有一股淡雅清幽的香气,她边擦手边问:“这可是姐姐新做出来的香?”
丽妃摇摇头头:“许久未曾制香,倒把我仙家的手段都疏忽了,这还是一时技痒,用了化工厂里的香云肥皂,特意制出来的香味。”
原来这是香云的香味,珍嫔失笑:“先前姐姐得空便在宫里焚香拂琴,就连香都是自己用四时花木自己制造,瞧着别有一番趣味,我觉得姐姐在宫里那样的地界都能自得其乐陶然自得。后来咱们都忙了便没有这番消遣了。”
丽妃点点头:“那是自然,咱必得为今后打算,比起曲高和寡的制香,倒是香云更实用些,还能赚些银两。”
73/89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