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反思时,她人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店。
桌上一堆书。刚上完课,还要上一会自习。
近九点时,陈嘉扬过来,也不多说,掏出笔记本,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他还点了吃的,何唯却没什么胃口。
他看出她心不在焉,不到十点就提议回去休息,何唯点头。一路上,陈嘉扬沉默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身边的人。
到了家门口,何唯解开安全带,说:“嘉扬哥,不用再来陪我了。”
陈嘉扬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何唯摇摇头,“你也很忙,我知道。”
“你不肯去非洲,也是因为我。”
陈嘉扬忙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光是为了你,别有心理负担。”
“如果不希望我有负罪感,你现在就去吧。”
陈嘉扬笑了下,像是笑她孩子话,“就算是想也不能去,这不是出尔反尔吗,嘉皓在那边已经适应了,说要坚持到底。”
何唯想到他家里那一番权力争斗,以及陈母的那番话,想到那个找自己求情的女人,无论身份地位如何,为人母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她也不想再循序渐进,直接道:“就算做再多,也不会破镜重圆。”
陈嘉扬一愣,皱了下眉道:“在你眼里,我来陪你就是为了这个?”他顿一顿,“当然这也是我希望的,但现在对你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
何唯声音平静无波:“的确,我需要成长,需要独立,真正的独立。”
“我妨碍你了么?”
“是。”
陈嘉扬没说话,似乎憋着一口气,隔了会儿,他问:“因为周熠?”
何唯心跳一停,反问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陈嘉扬说:“小刺猬,是他起的吧?”
何唯没想到他居然提起这个,一时无语,她不想骗他,也骗不了。
陈嘉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缓和了语气,“小唯,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大,我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是。”何唯打断他,“小刺猬是他起的。”
“他还吻过我。”她顿了一下,“不止一次。”
余光里,看见他随意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不是自发的动,是震动,修长的手指瞬间灌注了情绪,像是要握拳又不自觉地克制。
何唯不忍,扭过头,看见车窗映出的脸,分外的冷漠。
“你们……”陈嘉扬声音压抑,问不出来。
何唯说:“暂时还没有。”
车窗上多出一张脸,担忧而焦灼的看着她,“小唯,你在玩火。”
何唯无意识地笑了下,轻声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说完这句,推开车门,下了车,没再回头。
陈嘉扬没下车,一直坐在车里,大概还在消化,还在克制。
何唯进了大门,却没再往前走,靠在门背后,浑身无力。
很难过。
同时又有些畅快。
她不喜欢藏着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发动。
安静的夜里,那引擎声如同一声怒吼,余韵久久不散。
陈嘉扬是脾气好,但不是没脾气,他也是被一路被宠着捧着的公子哥,只是涵养比较好,对她,总是展现出最好的一面,像春天的风,夏天的雨。
所以出现林曦那件事后,她难以接受,也反应激烈,但还是无法割舍,无法否定他这个人,抹杀他们之间的八年。只是默默撕掉一个标签,他之于她,还有其他的角色,最重要的朋友,甚至亲人。
何唯想,这下她真的一个人了。
家还是那个家,客厅却似乎越来越大,每次进来时,脚步的回声越来越空旷,何唯放下书包时心想,要不以后换成地毯?走在上面就可以像一只猫。
她拖着无力的步子上楼梯,听到一声哼唧时,吓了一跳。
再一看,房间门口有一团什么东西,毛茸茸,像是小动物。
小动物身上棕白相间,戴一副深色“眼罩”,正一脸呆萌地望过来。
何唯呆住。
第一反应是看向那间客房,狗狗站起朝她走来,她却更快地走向那扇门,一推即开,开灯,里面空无一人。
也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再一回头,狗狗已到近前,也不认生,用鼻子试探地碰她的鞋尖。
何唯果断抬脚,回自己房间,狗狗亦步亦趋跟着,被她先一步甩上门。然后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无情了,这一晚上,一直在拒绝。
门后响起呜咽声,伴随着挠门声。
何唯不理会,去洗澡,很累,不想再用功,直接上床躺着。
迷迷糊糊睡着,被饿醒。
她下床,推开房门又是一声哼唧,小狗眼巴巴地看着她,一路尾随她到厨房。何唯拿了牛奶和全麦面包,等牛奶加热的时候,随手拿起iPad玩。狗狗下巴贴地,它耳朵很长,没精打采地耷拉着,一副可怜兮兮没人疼的样儿。
何唯这一动,它立即抬头,视线紧紧跟随她。
鸡胸肉是优质蛋白,深受健身达人喜爱,家里常年备着,何唯拿出来一盒,在锅里烧水,先快速解冻,用刀切成小块,放锅里煮。
刚才在网上查的方法。虽然不知道它多大,但小心一点没错。
小东西像是知道这是给它准备的,围着她脚边转圈,尾巴一摇一摇的,得瑟起来了这就。她抬脚驱赶它,它也抬起前爪,身子往后仰,长耳朵飘起来,玩得还挺开心,给点阳光就灿烂。
鸡肉煮至软烂,晾凉,何唯还尝了一小块,装盘放地上。
小家伙埋头吃,摇尾巴以示满意。
何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只不过那时,是纯白色长毛狗,像一个毛绒玩具,总是干干净净,抱着照相特上镜。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一厢情愿地对它好,饼干巧克力都喂过,幸而没出过事……
何唯忽然打住,嫌弃地看着这个丑家伙。
丑家伙吃完,又过来围着她打转,用鼻子蹭她拖鞋,极尽讨好之能事。
何唯蹲下,闻到它身上清新的味道,像是刚刚洗过澡,毛色发亮柔顺,她忍住抚摸它的冲动,跟它说:“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送你回家。”
然而,丑家伙并没有被送走。
因为何唯不想主动给那人打电话,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哪,总不能抱着狗送到他办公室,那不是送狗,是给无聊大众送瓜。
只能暂时交给青姨。
何唯只提一个要求,不要让它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青姨一脸不解,抚摸着狗头,“头一次见这么招人疼的狗,真是个小乖乖。”
何唯心说,什么乖乖,应该叫糖衣炮弹,或者非奸即盗。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2.2
第40章 破茧而出
夙兴夜寐了多日,这天早上八点多,周熠还在床上与祖宗相会。
据说当年给他起名儿的时候,他爸说要简单大气,“义”或“易”,寓意都很好,但是妈妈却喜欢花哨的。至于“五行缺火”,只是他信口胡说,现在看,他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了。
每个人的名字都寄托了父母的美好祝愿,说明他是被期待着来到这世上的,只是到后来,有的名副其实,有的事与愿违。
半梦半醒时分,接到电话,通知开会。
还非他出席不可。
临时会议,监事会提起的。
周熠放下电话,伸手摸索烟盒,监事会,这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到了瑞和大厦,会议室门外,遇见两个董事,步伐拖拉,显然都没当回事,这个毫无存在感的机构,跟着起什么乱。
周熠却有种预感,这是冲他来的。
进门后,里面已经坐了十多个人,大多数都是生面孔。
或者不是,他根本没留意。
只看到为首那个,穿着立领风琴褶的白衬衣,束起马尾,脊背挺直,如一株骄傲绽放的白荷。她两手都放桌上,握着一只笔,也正看过来。
视线相撞,并不回避,眼神清亮,嘴角含笑。
像是在问,惊喜吗?
又或者毫无含义,只是他自行加戏。
落座后,有人介绍,“这位是监事会新任主席。”
其余就是监事会成员了,好么,比董事会还多两个。股东代表,员工代表,后者占了三分之一,穿着代表不同岗位颜色的工作服,看着周熠的眼神气咻咻的。
刚才周熠进门后直奔主位,被对方成员之一提醒,大家都是平等关系,他无所谓,大咧咧坐下,正好是主席对面。
两派人马分列长桌两侧,泾渭分明。
董事这边有人不知是捧臭脚还是怎样,发出异议,大意是质疑这位新任主席的合法性,对方阵营立即有人回应,逐条列举,全部符合,而且强调,主席是由全体监事选出来的。
接着是主席讲话,大概是监事会的职责,以及今天会议目的。都是周熠上任后的审批,重点还是裁员。
估计是看这位年纪小,或者觉得她此举有点幼稚,像小孩子过家家,有人态度轻慢,跟隔壁交头接耳,或者低头看手机……
周熠看向对面,倒像是没受影响,对着一份文件列数他的“罪状”,睫毛轻轻颤动。他端起水杯喝一口,放下时声音略重,立即安静。
所有人都看过来,他不慌不忙道:“不好意思手滑,何主席请继续。”
果然没人再出声,全体正襟危坐,听人把话说完。
何唯面带微笑做总结:“有人说,监事会是就是虚设的花架子,那就从我们这一届开始,我想在座各位目标都是一致的,就是希望企业越来越好。”她话锋一转,“周董,您愿意接受我们的监督吗?”
周熠从进来后就有点神思不属,反正这些东西也不会真正影响到他。
忽然被点名,他看着她,像是没听清她的问话。
又觉得问的是什么其实也不重要。
他笑一笑,答:“我愿意。”
刚才被抢白被怠慢都面色自若的人,此刻眼里掠过一丝不自然,然后,脸颊也渐渐升起粉色,因为离得近,这细微变化只有他注意到。
他心里想,这样就更好。
因为离得近,他似乎能闻到一丝清香,仿佛来自盛夏的池塘。
皎皎无瑕的白荷,花瓣尖端染一抹淡粉,更显得……活色生香。
***
张董得知何唯“失业”后,拍手称快,得知她对新工作的想法后,扼腕叹息, “先是当个前台,就是个花瓶,现在又去什么监事会,就算是主席又怎样?不过也是个花架子,你说你,你怎么就……”
何唯歪头一笑:“大概是因为我貌美如花?”
老爷子被噎住,竟无法反驳。
估计心里后悔接下这个差事,还以为是巾帼不让须眉,结果是扶不起的阿斗。
不过老爷子也庆幸自己没太过分,一巴掌把人拍死。因为几天过后,上边下达新指示,公布了裁员的最新方案。
咨询顾问延长驻扎时间,个人职业生涯指导、再就业培训、心理辅导,不是走形式,实打实的,为此投入一笔不小的资金。
不仅如此,企业内部整顿,绩效考核,无论哪个岗位,无论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后台,只要成绩不达标,就卷铺盖走人。内部通知写得很直白,“清出尸位素餐者、腾出位子给适合的人。”原来在被裁部门和岗位的,只要年富力强的,也有学习意愿和能力的,先申请目标职位,接受培训后公平竞岗。
而且说干就干,人事部等几个部门协同作业,通宵达旦,据说某位大领导把自己秘书都借过去帮忙了。消息刚发放出来,还有人不以为然,以为又是雷声大雨点小,然而最先被“清洗”的部门已发出哀嚎。
一时间人人自危,抓紧饭碗,精神面貌和工作效率陡然提升。
从内部公告上看,这次整顿,监事会功不可没。
张董捋着根本抓不起来的胡须说:“没想到你们这个花架子还真起了作用。”
他对那个篡位小人也有些改观, “看来是能做一点正事,再继续观望观望。”
何唯可不敢认为这是自己功劳,他这么做,一定是收买人心,或者另有居心。但只要她的目的达到了就好。那次开会列举罪状若干,但她没有拨乱反正的能力,只是先兵后礼,给他面子,他再给她个面子。
那个阿姨,因为实在缺乏竞争力,还是被裁,但何唯给她联系了一份工作,医院里的护工。虽然照顾病人比打扫卫生要复杂许多,也要进行培训,但收入也高出不少。阿姨千恩万谢,略去不提。
***
再说周熠,能这么“快狠准”行动,也要感谢场外顾问老胡。
老胡早在他决定拆除高炉时,就提出异议,太冒进,又问后续工作如何处理?周熠答,速战速决,长痛不如短痛。
没多久他主动找老胡,提起整顿的想法,老胡纳闷之余,提出不少干货建议。加之周熠这几年在瑞和上没少下功夫,对其内部弊病,诸如裙带关系严重,老资历欺负后来者,导致人才流失等问题,都有所了解。
只不过那时他是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他只要做几件动静大、对股市有“利好”信号的漂亮事就可以了。
如今,顾远钧评价为:“一掷千金为博千金一笑。”
说这话时,他俩都在宁小宇这,最近每逢周末或无约的夜晚,顾远钧就跑来厮混一番,或谈公事,或闲磕牙,还说这里稍微改造一下,弄个小吧台,来点朦胧的灯光,就是个单身俱乐部,可以叫“三缺一”。
宁小宇声称,“那我可要收会费了,两位金主把房租水电煤气费给结了就成。”
对于何唯进监事会一事,顾远钧评价:“真是不按套路出牌,跟你有得拼。”
周熠觉得这话挺受用。
下一句,“看来田云岚背后没少支招。”
周熠挑眉:“非得是支招,她就不能自己想出来?”
顾远钧一愣,笑道:“我又不了解她,只知道她性格单纯,脾气略大,没想到还挺……”他注意措辞,“古灵精怪的。”
周熠靠在沙发上,拿着个平板在看视频,训狗教程。
茶几上一个果盘,装满杏仁腰果开心果,顾远钧连吃几个,赞道:“两个钢铁直男越来越会生活了,连小女生最爱的零食都有,一定是受我熏陶的结果。”
周熠看一眼果盘,没说话。
宁小宇从卧室蹿出来,“什么什么?小女生最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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