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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盲——刘小寐

时间:2020-02-04 09:56:16  作者:刘小寐
通知他这个消息的,是罗毅的现任上司。
听声音四十多岁,中气十足,带一点官腔。叫他“小周”,简单介绍了罗毅的情况后,说:“小罗跟我说过你的事。你那边现在怎么个情况?”
周熠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任。
他当即挂了电话,拔出手机卡。
他冷静了一下,也许自己太敏感。一回到这里就如临深渊,草木皆兵,看什么都是假丑恶。何唯白亲过他的眼睛了。
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
然后去找老四,让他弄张新卡,以作备用,让他再通知玫瑰一声。
老四说:“这个玫瑰人如其名,带刺儿,据说跟客人那啥时都不肯亲嘴儿,倒是肯买你的账,最近正积极为你奔忙呢。”
他带了些猥琐,“果然小白脸到哪都吃得开啊。”
周熠没心思开玩笑,也不想提他跟玫瑰的交易。
***
老豁迟迟不见音信,周熠有耐心等,罗毅出事,也勉强能忍。听说何唯还在国内,周熠是彻底爆发了。
他只是按捺不住思念和不安,拨了个电话。结果,通了。
何唯解释:“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我会小心的,我爸也安排了保镖……”
他忍住怒火,“那你应该跟我说一声。”
“对不起,我怕让你分心。”
他想说现在才让我更分心,但总算忍住,吵架无济于事。
挂了电话后,周熠狠狠踹墙,踹了三下才停住。
他生气,气何唯自作主张。气何天奎,敷衍了事。气田云岚,病得不是时候。
转念一想,人一家三口本来和和美美,是他回来后搅得天翻地覆。如果说两个大人是罪有应得,何唯呢……她比他更无辜。
这样一来,他又从怨怼转为自责。
他知道这样不好,对自己说,“冷静,冷静。”
可事关她的安危,他就无法冷静。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她身边。可是罪魁祸首却在这一边……
他放眼看周围,想找一处美好事物,能让人平静下来,可是他见过的所有美好都与她有关,没有她在,一切都面目可憎……
最后还是摸着手腕上的桃核手串,一颗一颗,闭上眼,想象着她一刀一锉时的专注,躁动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
田云岚的手术很顺利。只等着进一步检查结果。切片病理化验,需要十天左右。
手术时,何天奎也来了,带了鲜花,她喜欢的类型。
也许只是做给外人看,但田云岚很惊喜。何唯也是一样。她感觉得到,妈妈对爸爸是有爱的。至于程度,比她曾经以为的要少,比她后来以为的要多。
至于爸爸这边是否还有爱,她却看不透。他本来就是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人,真实情绪流露只限于家人面前,如今,他也戴上了面具。
何天奎的另一来意,是催促何唯出国。
他说:“这边有我。”
见何唯不做声,何天奎皱了下眉,“医生也说了应该没问题。真有问题,你留在这也帮不上忙。”他使出杀手锏,“想想周熠,你在国内一天,他就不安心。”
何唯咬下唇,说:“那我走,我听您的。”
何天奎没走电梯,何唯送他下楼,昔日无话不谈的父女二人,一前一后,一言不发,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
下了一层后,他说:“回去吧。”
何唯像是没听见,还跟着。
又下了一层,他回头,只见她表情倔强,嘴角紧抿,眼里有泪花闪烁。
他叹息一声,伸开手臂。何唯扑到他怀里,立即呜咽,仿佛几个月来的委屈瞬间奔涌而出。他轻拍她后背,说:“不哭了。”
何唯哽咽道:“爸,我很想你。”
何天奎心里说,爸爸也想你。
比起那枚抽象的胚胎,二十年的点滴历历在目。人,终究是骗不了自己。
何唯哭了个痛快,才意识到不好意思。
何天奎从口袋掏出一块手帕,她接过擦脸。
他注意到她右手腕戴了条链子,是那条钻石手链。
***
何天奎离开医院,还是回公司。最近事务繁重,他大多时候都是眉头紧锁。此刻却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微笑。
司机老李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怀疑自己看错,又看了一眼。
何天奎浑然不觉被偷窥。说起来,还是小唯迈开第一步,想想她刚才倔强的表情。真是个执着的孩子。这一点,还真像他。
即便不是他的唯一,她也始终是他的孩子。
像是迎合他心中所想,手机响了,他拿起,屏幕上显示“孟教授”。
他接听,语气轻松地问:“这两天怎么样?”
那天只说了一句,他立即拧眉,对老李说:“去医院。”
孟教授怀孕后停止一切高强度运动,但仍坚持每天慢跑,今天晨跑后冲澡时,地面湿滑,虽然稳住下盘没摔倒,但这会儿觉出不适,且见红……医生检查后称动了胎气,需要卧床静养,留院观察。
何天奎回去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了。
这里有休息室,这几日他就在这里凑合。虽然今日份的工作还没处理完,但他还是决定洗漱休息,明天早起继续。
他躺到床上,调整呼吸,刚迷糊入睡,手机又响。
是个生产负责人,这个时间段打来,让人预感不妙,何天奎立即接听,对方语气焦急,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但何天奎听明白了,他沉声问:“打120了吗?”
“已经来不及了,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何天奎明白对方意思,既然人已死亡,就需要做善后工作了。
他穿好衣服,拿起手机时,迟疑了下。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至少要在妥善处理后才能公开。这个时间,司机也都回去休息了,他拿起车钥匙出门。
制造业,尤其是钢铁企业,最怕的就是安全事故。一千多度的钢水,煤气管道,高空作业,设备都是重量级,稍有闪失,人命关天。所以,他向来注重生产安全。
但有些事需要资金投入,严格把关。有些却是靠个人自觉。今晚,两名值班员工未严格遵守流程、未作任何防护措施进入退火炉清理残留锌屑时,窒息死亡。
夜晚的厂区一片静谧。像一只巨兽,酣然入睡。
何天奎的车子通过大门,门卫打着哈欠,看到车牌号才立即清醒。
钢厂占地面积甚广,像一张巨大的网,各个区域各司其职。除非是爆炸性~事故,否则哪一个环节发生了什么事,大部分人都浑然未觉。
何天奎来到出事的镀锌车间,气氛明显异样,沿途遇见寥寥几个工人,要么战战兢兢,要么垂头丧气。
他继续往事故发生地走去,同时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只是偶尔下车间视察,但多年前也曾在车间实习,与工人打成一片。这几个人,身上似乎缺了点什么。他脚步略一迟疑,身后“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他正要回头,听见有人叫自己,“何总,您终于来了。”
就在前方,那个打电话的生产总监,正一脸凄惶。
何天奎松了口气,是他多疑了。就见对方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像是重心不稳。
原来他是被人从设备后推出来的。
有人踱着步子走入何天奎的视野,穿着属于这个部门的工服,但衣冠不整,一脸暴戾之气,手中举着的事物,更是让何天奎心头一跳。
漆黑,发亮,对准那个总监的太阳穴。
还有几个人,从不同位置走出来,前后左右,将何天奎包围。有的持枪,有的是刀,还有的是钢管。
生死攸关一刻,何天奎却想到别的。他果然是安逸生活过久了,直觉退化,刚觉出不对,就应该警醒。而不是这样一步步,顺利地被人引入瓮中。
周熠虽然没说过敌人具体身份,但提醒过“狡诈残忍无底线”,可他还是疏忽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0.1.28
新春快乐!两章奉上。
PS. 74-78做了调整,让每一章字数匀称,内容略有删减。
 
 
第81章 地狱之门
出发前的最后一夜,何唯留在医院陪床。
单人折叠床,习惯了也还好。她想起从前的“公主病”,不由一笑。
她睡前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穿的衣物。最上面是一双纯棉袜,淡蓝色,印着小熊头。
那天被周熠发现她的“鸳鸯袜”后,她还得意道:“我聪明吧,同款不同色买了好几双,这样单只儿了还可以随机搭配。”
然后他像变戏法一样,亮出一只袜子,“烟头找到的。”
这样的失而复得令人欣喜。不仅是一只袜子的事儿,更像是一种缘分。
她摘下手链,白金链纤细而柔韧,除了钻石,还有几颗纽扣大小的饰片,有圆形,不规则形状,都是精钢打造,不同于钻石的璀璨,精钢绽放出另一种坚定的微光。以前觉得土,现在看,还挺有设计感的。也许是心理作用。
钻石,白金,精钢,很土豪,很老爸。亲情,也失而复得。
然而这一晚,何唯又梦到“地狱之门”。
这一次,她走进这扇门。
进去后,是一条幽深暗黑的通道。左右无数哀嚎,怪叫,无数只漆黑枯瘦的手,要拦住她,抓住她,撕扯她,可是又不会真正伤到她。
一只只手都是无形的,却又不甘心,徒劳地挣扎。这的确是像她所了解的,关于地府、地狱里的情形。无论东方西方,哪种文化信仰,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或者魂,都是充满怨气与不甘。她无暇他顾,紧随前面那个似有若无的身影。
通道不知有多长,前方始终有一点似有若无的光。
忽然脚下踩空,身体坠落。
耳边是风声呼啸,鬼哭狼嚎。能看见各种恐怖景象,有佛像,但都是面目狰狞,有土耳其的月神,上百乳~房引发密恐,还有傩戏面具……没想到那些好奇过或迷恋过的形象,都成了惊悚之源。
身体忽然停止下坠,原来是被一双手托住。
下一秒,落到一个怀抱里。
熟悉的声音平静道:“这里就是第十八层。”
她心头一惊。看向他,却看不到他的脸。
她无法发声,只能听到他说:“出不去了。”
有他在,她反而镇定下来,不由异想天开,或许可以飞上去。
像是印证了她的想法,她的身体忽然变轻,向上漂浮,像飞天仙女一样。她抓紧他的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
他却仰起脸:“你走吧。我属于这里。”
“不。”
何唯被自己的声音惊醒,清楚地听到那个“不”,带了哭腔,带了绝望。
她睁开眼,天色蒙蒙亮,摸脸,一片凉意。
病床上,妈妈还在睡。术后注射的药物带有镇定成分,利于休养恢复。
何唯拿起手机,时间还早,但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去洗漱。
因为出发在即,牵挂太多,所以才做了这个梦吧。
按计划,何天奎亲自送何唯去机场。不知是否受那个梦的影响,何唯自起床后就惴惴不安。她觉得应该打给周熠,让他回来,跟她一起走。
她后悔了,就应该自私一点,不让他走。
正握着手机犹豫不决,忽然有来电,是爸爸。
接听后,那边却是一个陌生男声。
“你爸在我们手里,想要他平安……”对方顿一下,“准备好一百万现金,等电话,别报警,别让第二个人知道。”
何唯手脚发凉,却又离奇地镇静下来。
她声音平稳地问:“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要跟我爸通话。”
对方沉吟几秒,像是走动,然后她听到:“你女儿。”
何唯的心提到嗓子眼,短暂沉默后,听到熟悉声音,“小唯。”
“爸?你在哪?”
“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别听,这是圈套……”
戛然而止,电话又回到先前男人手里,他阴恻恻地说:“看来还是打得不够啊,再来。”电话里传来闷响,像是钝器击打在身体上。
男人不知是对电话,还是对那边说:“一声不吭,倒是个硬汉,打断他的腿。”耳听棍棒落下的风声,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声。
何唯失声尖叫:“住手,我答应你们。”
那边笑:“别担心,只要你来得及时,把人接回去,还能接上。”
***
挂了电话后,何唯试图冷静思考对策。
然而根本做不到,关心则乱。她忽然理解那天周熠一听她还在国内的反应,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他的暴跳如雷。她换了个角度,如果是他,这种情况会如何应对?
她不由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一百万。仅从赎金角度,简直是对人的侮辱。但也说明这是个幌子。
家里有保险柜,有以备急用的现金,密码不知有没有改,可能还需要去银行取一部分。妈妈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不能让她知道。
何唯收拾一下,悄悄离开医院。
家里保险柜密码没变,钱很快筹备好,在等待绑匪来电的时间,她坐到桌前,面前放着一叠信纸,旁边还有几只空信封。
她抹去泪水,稳了稳心神,提笔写下“妈妈”。
……
傍晚时分。
绑匪再次来电,通知时间和地点,并再次强调,不能报警,只能一个人去。
一百万现金,装进一只登山包里。有过前车之鉴,何唯不仅带了保镖,还报了警。当然,要在暗中尾随,不能被对方发现。
何唯现在很惜命,不仅是为了自己。可还是要“偏向虎山行”,因为不能只顾自己。
以为对方会指定一个偏僻地段,像上次那样。但这一次,要经过一个闹市区。
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但不能阻挡吃货们的热情。路边都是食肆,桌椅摆出来,空气里充斥着各种鲜香辣。因为车子过不去,何唯被要求步行穿过这一片人潮。
她背着大包走在人群里,不时被撞一下,那些撞过她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跟巨额现金离得多近……但每一次被撞,都让何唯心惊肉跳。
总觉得这一个可能就是他们的人。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从高处坠落,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有人尖叫:“有人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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