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之一项,臣女却之不恭,愿意比试,只是论舞姿,姐姐不遑多让。”凉烟淡淡开口,眸光清澈瞧向凉婉香。
垣帝似乎也极高兴:“那就姐妹两一起,甚好。”
凉婉香面上娇艳的笑意微微碎开,很快又压下,只心头暗恼,母亲娘家的怡妃算是有些手段,已升了贵妃,今日正旦朝会,她一个选侍能坐在这里,全是托了怡贵妃的福,她原是想等在最后时刻再行出,琴和画都争下第一,好在垣帝那里留下几分深刻印象,眼下却不得不站起身,随着凉烟站至馥水瑶身边。
“妹妹消失了几个月,不知是去了何处?”
面对凉婉香冷冰冰的问询,凉烟不予理睬,只心道,姐姐如今与她说话也变了许多,搁在以前,该得假模假样关切几句才是,如今却好似懒得再装了。
见凉烟不答,凉婉香也不再说话,将眼一转,望向别处。
分好了组,比试随即开始,先是从琴起。
凉婉香莲步轻移,也走入琴的队伍,凉烟回了位子,看过去时轻笑,她这姐姐倒是贪心。
琴这一项参与的人多,其中琴音一出就引人叫绝的,有三位,饶是如此,凉婉香仍旧脱颖而出,强势拿下第一。
获垣帝嘉赏时,凉婉香的目光里盛着缱绻崇敬,笑魇如花,显出脆弱又珍贵的美好,引得垣帝目光涌动。
其后几项的竞争同样激烈,氛围不断推动高涨,男子席那边时不时就爆出一阵阵喝彩,毕竟谁不喜欢才情出众的美人,尤其是家世好长相还好的,免不了引来一批少年的爱慕。
凉婉香如愿所偿,在画这一项险胜一筹,拿下第一,垣帝说了几个好字后给下嘉赏,还又额外给了赏赐。
“接下来,是舞之一项。”常公公笑吟吟望着站出来的三位。
女眷席上,祎澜郡主的怒火总算消下来许多,冲着凉烟冷笑。看起来,她那个选侍姐姐跟她也不对付,年纪不大,惹人嫌的本事倒是不小。
祎澜郡主想到了她那个小跟班娄沈思,虽是瞧不上这个富商之女,但没人不喜欢银子,尽管她不缺,也架不住成天的恭维,还给她送各种金银珠宝,出去吃喝玩买,那娄沈思也屁颠颠跑来帮着结算,这样的冤大头还是叫人畅快的,所以当她的小跟班奉上银票的同时,说出在马市被人欺负的事时,她爽快应下了,要帮她讨回来。
大将军之女拿自己的身份来压富商之女,她身为郡主,同样也能压上凉烟一头,这种有意思的事儿,她向来喜欢,只不过那凉烟突然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她派人盯梢了一个月,连鬼影子都没蹲到,如今正旦朝会,终于得见,本想先扫扫面子,给她点警醒,没想到最后落了面子的却是她自己,这如何能叫人不恼火?
若先前只是想随便应付着,那她现在便是真动了怒气,跟第一舞姬馥水瑶比试,输了是理所当然,落不下太多面子,但若是输的足够滑稽惨烈呢?
见凉烟和凉婉香两人气场不对付,馥水瑶不想耽搁,率先行出:“我先来吧。”
声乐起,清音流转,其它舞姬列成排,虽没一同舞着,但齐声轻唱,一个个皆是好嗓子,又同馥水瑶多年默契,吟唱如娇莺初啭,完美搭上馥水瑶的动作步调,更显震撼。
馥水瑶的腰肢仿佛只有巴掌细,扶风弱柳般以不可思议的柔软度舞着,声乐由清音逐渐变为婉转缠绵,舞姬们的歌声也变得轻啼似喘息,却不显□□,只有蛊惑人心的魅惑,馥水瑶抬手一撕,撕下裙摆一角,修长笔直的大腿若隐若现,她的身子更软,腰臀扭摆张扬出极致的媚。
男子席这边大多已瞪直了双眼,惊艳不已,司靳狭长的眼微眯,毫不吝啬夸赞之言。
“没想到在霁月王朝能看到此等跳舞如燃尽生命的尤物,妙哉。”随即将头一扭,望向隔着两桌的宴星渊,“这正旦朝会,有点意思,女眷席比试完,我们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来,不若我们比上一场如何?”
宴星渊一直未曾说话,此时淡漠回应:“九皇子远道而来,总不能丢了面子回去,这远非我霁月王朝的待客之道。”
司靳笑起来,没有温度的冷森:“丢面子无所谓,只是本王下手没个轻重,你莫叫我失望,丢了命才好。”
音止歌停,馥水瑶已舞完一曲,席间喝彩鼓掌声连绵不绝,持续许久才停。
凉婉香皱眉,馥水瑶的舞技确实华而不虚,最主要是那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媚,抓心挠肝却又不觉低俗艳情,且还有一帮舞姬伴唱助势,想要超越,根本就不可能,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拿下两项第一,眼下就要成了这馥水瑶的陪衬,她就心中有怨,目光却藏得极好,轻飘飘落至凉烟身上,笑道:“妹妹舞技超群,不比馥姑娘差,姐姐信你定能大放华彩,还是妹妹先舞吧。”
总归是要比的,凉烟不在意这个次序,但也不想让凉婉香心里舒坦:“烟儿愿意先行献丑,姐姐可莫要自谦,敢压轴最后一个的,那才是真正的好本事,烟儿万分期待。”
第六十四章
一句压轴, 气得凉婉香咬牙, 但随即又放松下来, 无所谓了, 反正都有馥水瑶压上一头, 她们两无甚区别,都是陪衬。
凉烟行至乐师身边,附耳说了曲, 又从守在大殿两侧的守卫那儿借了把剑。
“还与人借剑,故弄玄虚。”祎澜郡主嗤之以鼻。
凉婉香知她这妹妹嘴是厉害, 让她吃过不少亏,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信,凉烟能胜过馥水瑶, 嘴角沁出笑,做陪衬就做陪衬吧,她只要能胜过凉烟就好,在那一刻,定能扫去她心中阴霾, 叫她欢愉。
琴音起,不似女儿家喜爱的婉转清扬, 而是带着几分萧瑟磅礴。凉烟已脱去外头的皮裘, 藕荷色绛纱褥裙让她的面色看起来白里透粉,本该是娇俏模样,然在她拔剑出鞘那一刻,却端的是飒爽英姿, 手中长剑随着琴音如白蛇探出,剑风凌厉,身随剑动,轻盈腾挪间带着肆意洒脱,琴音逐渐高亢,凉烟手中的剑也更快,快到只见剑光,不见剑身,剑光如月照风雪,月在天,风雪满人间。
大殿上无人议论,所有人已看呆了去。
祎澜郡主眼里满是嫉妒与怒火,手里攥了颗拇指盖大小的莹白玉珠,在桌底下朝着凉烟膝盖的方向悄然弹去,看来竟是对自己的精准颇为自信。
她性子非柔弱女子,欺压成性,习了点武功,喜用鞭子,府里头的下人常被她抽的皮开肉绽,更何论这点小手段。
玉珠飞射而出,她眼里的怒火变为了幸灾乐祸。
摔吧摔吧,只成为陪衬如何够,要输就要输的滑稽惨烈才够,祎澜郡主眼里冒着光,死死盯着。
司靳在琴音起的那一刻,嘴角的笑意就忍不住溢到眼角眉梢,满身森冷贵气里似撞进了一丝火光,虽微弱,却也留下分温度,在看到一颗不起眼的玉珠朝着眼前的美人飞去时,面色骤冷,放在膝上的手往前一送,指尖光华轻耀,似有什么看不分明的东西覆去,玉珠瞬时化为粉末,如尘埃纷扬落地。
宴星渊也一直望着凉烟,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看一个女子,只是定定瞧着,不断想起的,却是他三弟,世间真有容貌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柏桑是这凉大小姐的近亲?可他得凉云天赏识,算得亲近,凉家的情况尚还了解,年岁相仿,模样近似的,独这凉大小姐一人。
他略思忖,心里便有了一个忽视不掉的猜想,虽惊诧,却也有压不住的欢喜从心间溢出,就在这愣神的功夫,便看到一颗玉珠朝着浑然不觉的凉烟飞去,刚要起身,那玉珠就已化为粉尘。
琴音止的时候,凉烟脊背挺直,轻挽剑花,利落入鞘,一丝声音也无的静谧停留了片刻,随即是潮水般的鼓掌叫好声。
凉婉香看着凉烟,如同看着妖怪,她这个妹妹她是知晓的,娇贵的不得了,连一点重物都拿不住,虽为武将之后却不喜舞刀弄枪,认为粗鲁,然而眼下一曲剑舞却是气势十足,剑气如风,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如何能叫她不吃惊?
女眷席这边眼里初有惊叹,待回过神,却是有些鄙夷,霁月王朝的女子,以柔弱为美,如男子般舞刀弄枪的,她们只觉粗俗。
“身为女子竟然舞剑,像什么样子。”
“大将军之女,自是与我们不同的,如我们这般娇嫩的手,拿剑都能被划伤的。”
“我连剑都拿不起。”
男子席那边,却是兴致颇浓,正当年少的几位皇子瞧着凉烟,心里盘算开了。
凉家是百年武将世家,兵权在握,若能得了凉家助力,岂不是如虎添翼?更何况这凉烟面容姣好,虽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娇柔,但也不是个草包,若能娶了她,怎么看都不亏,心下皆有了思量,再看凉烟时,目光里便多了分炙热。
“好,很好!”不待常公公说话,垣帝就已在王座上鼓掌叫好,“不知这曲剑舞,叫什么名字?”
“琳琅辞。”凉烟声音清明悦耳,这是闇月楼楼主教与她的,没想到能在今日派上用场。
垣帝点头:“馥水瑶展现出女子极致的柔软娇媚,凉烟则是轻灵中带着飒爽肆意,都很好,比试结果并列,皆可获赏。”
一句皆可获赏,引来女眷席一大片惊诧的轻呼声。
“馥水瑶符合霁月王朝的柔弱之美,获赏是理所当然,但那凉大小姐……”
“连垣帝都夸赞,莫不是我们落后了?”
“你们快看男子席那边,一个个朝着凉大小姐赞不绝口,看来真是我们落后了。”
“待正旦朝会结束,我立马就去买剑。”
“真要如此吗,我们是名门贵女,如此跟风恐有不妥。”
“说什么傻话呢,你看那三皇子,对凉大小姐笑得多温柔。”
“宴公子,宴公子也在看她!”
“还有那嘉盛皇朝的九皇子,居然给她送飞吻,这曲剑舞,我学定了。”
凉烟站在大殿中央接受赏赐,还不知她今日一曲剑舞,在接下来几月里,引来了京都贵女们的争相效仿。
凉婉香站在一旁,捏紧拳,指甲深陷进肉里,她如何能想到这个妹妹竟能同馥水瑶平分秋色?
如今舞这一项,独剩她了,接连两曲惊艳之舞,所有人的期待也随之加大,当真有了分压轴的意味。
接下了赏赐,凉烟去瞧凉婉香,淡淡开口:“轮到姐姐大放华彩的时候了。”
凉婉香立即躬身,朝着金銮宝座上的垣帝行礼:“见过两位仙子的舞姿,臣妾自惭形秽,心悦诚服认输。”
垣帝笑:“无需自谦,琴和画皆能拿下第一,又在舞之一项压轴,想必定能如你妹妹那般,给人惊喜,开始吧。”
凉婉香面色一白,有馥水瑶和凉烟两座大山在前,她如何能翻越?但垣帝的话,她不敢不从。
声乐起,凉婉香舞姿尚可,但有了比较也便有了峰顶,峰顶越高,落差越大,席位上众人索然无味地瞧着。
凉婉香旋转间,看到女眷席上略带嘲弄的眼神,看到三皇子景修明毫无波动的脸,看到垣帝似有失望的神色,她的心一下乱了,脚下一晃,竟然崴了脚,旋转的舞姿一时失控,轻呼一声,踉跄着狼狈摔地。
她的大脑倏地空白一片,看人模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像是人们心中的嘲笑,凉婉香窘迫到脸烧红,一咬舌尖,逼迫自己迅速冷静,诚惶诚恐地跪伏下来向垣帝请罪。
垣帝将手一挥,并无甚怪责之意。
凉婉香忍着脚踝处的痛回了位,心头的暗恨如小虫子在噬咬,好不容易突围获胜,靠琴和画两项挣来的好感,皆因这一舞,消失殆尽,她恨得几乎想扑过去咬上凉烟两口,但面上尚能维持住云淡风轻之色。
垣帝瞧向男子席:“姑娘们才情出色,在欣赏间想必大家已是酒足饭饱,不若移步至室外,换男儿们来一展风采。”
年轻气盛者登时高声应和,年长的见到这些蓬勃朝气,也是愉悦,皆笑着起身,随帝王向室外行去。
女眷走在最后,仍是由侧门出,凉烟随在娇声细语里,沉默行着,在快要行至嵌着檀香木浮雕的月洞门时,脑后突然破风声起,身体本能一偏,躲了开去,有女子的轻呼此起彼伏,似被惊到。
凉烟快行几步将距离拉开,回身去看,发现祎澜郡主手里竟拿了条鞭子,眼下傲然瞧着她,抬手一甩,鞭子如长蛇再次抽来。
旁的那些贵女们都惊呆了,慌忙退开躲远。
凉烟也惊诧,这祎澜郡主疯了不成?敢在宫里打人!
眼见鞭子带着尖锐爆破声而来,凉烟再次将身一侧,躲了开去。
祎澜郡主连空两鞭,气得将鞭子往地上一甩,在雪泥地上砸出一道坑槽:“你居然敢躲?”
“不知郡主为何非要与我为难,甚至不惜动手,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愿道歉。”
“本郡主想打个人泄愤还需得理由了?”祎澜郡主跨出两步,鞭子再次凌厉抽出。
见祎澜郡主如此蛮横不讲理,还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凉烟不再闪避,从其旁站着的馥水瑶身上一把扯过她挽在双臂的披帛。
“你!”馥水瑶先是一惊,见只是抢了她的披帛,又定下神来,噤声退开几步。
鞭子扫来,凉烟精准抬手,披帛一把裹住灵活长鞭,随即紧握着向后一扯,祎澜郡主被拉着踉跄几步,险些向前扑倒。
“你敢!”祎澜郡主见抢不回鞭子,直接朝着凉烟扬手扇来。
凉烟又稳准捉住祎澜郡主的手腕,用力捏紧:“贵为郡主,却如此不懂礼数,今日是正旦朝会,你在此动手,莫不是想引垣帝震怒。”
祎澜郡主没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大的力道,疼得龇牙咧嘴,却是诡异地向前一靠,贴靠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垣帝震怒?那些个皇子大多都是傻的,揣摩不了圣心,但我爹有七窍玲珑心,他知道,你们凉家,是迟早要完的。”
凉烟悚然大惊,手上力道更重,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第六十五章
你们凉家, 迟早要完的。
这句话在凉烟耳边, 不异于惊雷炸响, 若说方才她只是被动闪躲抵挡, 那她现在便是不再顾忌身份, 握在祎澜郡主腕间的力道收紧,抬起另一只手猛地捉住祎澜郡主的下颚,声音沉如暮鼓:“郡主, 你竟然动鞭子,我自保下不小心伤了你, 也在常理之中。”
祎澜郡主吃痛下神色凶狠:“你敢对本郡主动手,睿亲王府绝不会放过你,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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