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多虑,真就是让你包扎伤口,并无他想。”司靳行来时,手指轻动,径直解开衣衫。
敞开的衣衫间,块垒分明的腹部,和隐约显露出的胸膛让凉烟慌得别过头,脸唰一下红透。
凉烟不敢看,闭着眼,脑子里却骤然撞进宴星渊醉酒时的模样。
抬手拉扯松垮的衣衫,喉结轻动,坚韧结实的胸膛显出几分,还有那密不透风的紧拥,头埋在她颈侧时均匀的气息。
凉烟没想到这些竟清晰刻印在脑子里,如今回想起来,其感觉跟当时也大有不同。
“烟儿,你在想什么?”
司靳坐在凳子上,将背后的伤对过来,却半晌没有动静,回头去看,便见凉烟面如火烧,绯红一片,轻笑:“莫不是在想入非非?”
凉烟醒神,心虚着拿过药瓶,将药狠狠涂抹在司靳肩胛骨的伤口上。
司靳轻嘶一口气,只侧头瞥过一眼,神色带着几分莫名意味。
凉烟羞怒:“我没有想入非非,就算想了,也不是想你。”
司靳的脸菱角分明,冷森骤降时,更显出几分遥不可亲。
“想宴星渊?”
他轻闭眼,头微扬着,冷意从嘴角溢开,抬手一挥,桌子霎时化为粉末,随即倏地起身,轻抬臂膀,衣裳回至身上。
凉烟手上还沾着药粉怔住,待目光从稀碎的桌子移向司靳时,后者只余一片衣角在门廊处晃过,竟已是快步离去。
“早知二哥这般有用,我还非礼勿视干嘛。”
待船靠岸,司靳竟破天荒没同凉烟一顶轿子,回了府更是消失了两日。
凉烟乐得轻松,两日后,司靳憋不住了,提着小黑过来,还非说是小黑跑到他院里,他才过来的。
生气也好,别扭也罢,凉烟毫不在意。
乌靳勒尔上了战场,每隔一段时间,司靳的人都会将消息细致罗列,通报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凉烟闲暇时,总会想起宴星渊来。收不到他的信件,不知他做了些什么,又看到些什么,竟觉着不习惯了。
到了正旦时,嘉盛皇朝同霁月王朝一样,宫里大办宴席,举国欢庆。
司靳本想带着凉烟出席,凉烟不愿,他竟直接拒了宫里的传召。
一如既往的肆意妄为,凉烟见怪不怪。这个守岁,她是在异国他乡过的,也不是没想过回去,只是回了京都,她恐怕心中难安。
正旦这日,司靳带凉烟去了上次没能顺利登上的空中阁楼,贵人皆参加宫宴,这儿除了他们,倒也没有旁的人。
阁楼灯火通明,向外眺望,能将整个皇都尽收眼底,热闹在眼中,身处在清净,是别样的舒畅。
天上璀璨烟火乍然绽放,湖面上花灯飘飘荡荡。
凉烟望着天上水上的景,司靳望着凉烟。
“烟儿,真希望你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伴在我身边。”
凉烟的笑意收拢,偏头去看司靳。
“云九,你知道我心里没你。”
司靳伸手轻覆在凉烟颈间:“这般羸弱的身子,性子却如此硬,本王初识你便说过,我本离经叛道,不强迫女人的规矩,是我以前定下的,现在也大可打破,我真想将你囚在身边,真想捏紧你的脖子,逼着你答应。”
凉烟仰着头,司靳炙热的手其实未有分毫力度,几月朝夕相处下来,她知晓他不会行伤害之事,却也不想给他信任的错觉。
“我不怕死。”
司靳贴靠过来,将手从颈间拿开,将人揽住。
“我舍不得,别说死,烟儿不高兴,我都舍不得。”
凉烟静默。
司靳将手臂收紧,下巴抵靠在她头顶,冷气森森里还透出分咬牙切齿。
“本王喜欢破坏规矩,哪怕是自己立下的,只要本王想要,即便手段无耻,也要抢过来。但对上你,我束手束脚,自缚枷锁,我该拿你,怎么办?”
凉烟心头冷静,声音平缓。
“云九,你起初只是看中了我的样貌。变化从何时起的,你想过吗?”
“戈乌。”司靳似知晓凉烟要说什么,掐住凉烟后颈,逼她仰头直视,“你想说,我是因着宴星渊,才激出的不甘和占有,是吗?”
“是。”
许是起初的轻浮之举,凉烟看待司靳,就是如此,女人于他而言,同他喜欢的那些奢华、繁花、皓月、山海,并无两样,那是对美好的占有。
司靳听着凉烟毫不犹豫的答话,目光逼人:“他起初的确激起了我争夺的心思,毕竟他很强,是难得的对手,但后来不一样,本王真心实意喜欢上你了,你要信我。”
凉烟不为所动:“日后,你仍可去喜欢另外的人,一个、两个,很多个,错失我这个,并不可惜。”
“你还是不信。烟儿,人一辈子的热情只有一次,燃尽了,往后都不会再有。”
对上那双执拗的眼,凉烟只有不耐:“云九,你再不松开,别怪我动手。”
在凉烟伸手摸剑的时候,司靳松手退开来,空中又是一簇接着一簇的烟火绽开来,燃尽最灿烂的华光,随后星星点点的消失。
不欢而散。
雪越下越大,凉烟还未等来春暖复苏,便先等来了宴星渊。
凉烟得到通传赶去时,两人已经对上了。
银甲白衣,白马长剑,宴星渊看起来是从邑磐前线直接赶来的。
在他面前,一大波护卫手拿兵器戒备着,司靳越众而出,一句话也无便飞身而起,径直朝着宴星渊出手。
宴星渊翻身下马,手中长剑凌空挥斩,轻松挡住了比蛛丝还细,根本看不清分毫的仞千丝。
招数被挡,司靳并不意外,还不待他继续攻近,宴星渊已率先飞至屋檐,在后者追赶时,长剑如银河倒卷,倏地回刺。
凉烟在听到通报时,惊诧不已,邑磐那场战事,在上一世未能有这般早便结束,而她更没想到的是,宴星渊竟会赶来嘉盛皇朝。
眼下见两人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凉烟刚想飞身而起阻拦,便见两人已接连几个飞纵,踏过树干,踩过屋脊,掠过墙沿,瞬息不见了踪影。
凉烟现今轻功大有精进,也能飞檐走壁,但同两人那般急掠,她尚还远远做不到,索性也不飞了,寻了方向跑着追过去。
第九十三章
追着跑了大半个府邸, 凉烟才见着两人止住飞掠, 宴星渊手中长剑挥出, 明耀惊艳, 剑气横扫下房屋树木轰然倒塌, 就连地面也被掀起一道道沟壑。
凉烟下意识后退几步,积雪纷扬,剑风四溢, 她知晓二哥的厉害,但没想竟厉害如斯。
而此等威势之下, 司靳尚能稳稳立在原地,杀气迸发,身形倏地一动形同鬼魅之影, 躲开凛冽长剑,朝着宴星渊扑近间,抬手连连轻动。
宴星渊挥剑抵挡,然袖子还是粉碎一截。
凉烟心头一跳,忙急切上前几步:“云九, 你做什么!”
司靳已逼近宴星渊跟前,但后者已先一步将剑对准了他的咽喉, 身后的叫喊让他将抬起的手指蜷缩收紧, 握成拳垂在身侧。
宴星渊转头望过来,清冷的眉目霎时化为温暖春阳,长剑一收,径直飞身纵跃而来。
“阿桑, 我接你回去。”
凉烟目光轻扫,见他只是缺了半只袖子,人安好无恙,也笑起来。
“二哥怎的来了,邑磐那边如何?”
“不用担心,那边已顺利告捷,想必能安稳一段日子。”
“邑磐人骁勇善战又难服输,本以为还需得几月,二哥辛苦了。”凉烟知宴星渊在战场神勇无敌,没想现今比上一世更凶。
“闯入本王的府邸,还视若无人,同我的贵客谈笑风生,宴星渊,你可真行。”司靳见到凉烟脸上的笑,胸口更是憋闷钝痛。
相处几月来,她甚少对他笑,始终戒备疏离。方才相斗,宴星渊不过断了一截袖子,她就怒喝他,而对方的长剑就指在他的咽喉处,却半分目光都不曾施舍。
这番区别对待,叫司靳眼底充斥起一片猩红。
宴星渊看也不看司靳,眸光专注如墨玉,望进凉烟眼里:“阿桑,乌靳勒尔的事,我安排人帮你查,你随我回去。”
不待凉烟说话,司靳已掠过来,目光森冷,唇色是诡谲的艳红。
“在本王的地盘还想带人走?不怕我杀了你!”
宴星渊丝毫无惧:“九殿下说得对,这是你的地盘,即便我能胜你,也架不住你人多。但想杀我,也必叫你损失惨重。”
见两人又剑拔弩张,凉烟忙拦在中间将人隔开,随后看向司靳。
“云九,二哥擅闯进来,还毁你几座院子,的确不对,但不至于喊打喊杀,我先跟二哥谈话,晚些去向你道歉。”
司靳冷笑:“同他久别重逢,便这般急着赶我走?本王算什么?”
凉烟目光平静瞧着他。
那分平静无波,让司靳背转身,长睫低垂,也掩不住眼底的黯然。
凉烟看他一步步轻踏行出院子,背影依旧透着贵气,但不再是不可一世的肆意,孤零零的显出几分落寞来。
“阿桑。”宴星渊轻唤。
凉烟收回目光:“二哥赶路劳累,进屋坐下说。”
先是说起各自在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凉烟这才知晓,宴星渊得了她的信有多急迫,恨不得马上结束战事赶来,为此过于激进,受了重伤,但效果也卓越,乱了邑磐的人心,凉云天则抓住时机步步紧逼,这才能加速告捷。
“伤好彻底了吗?”宴星渊穿着甲胄,凉烟打量下也看不出什么,轻声问道。
“尚未好,但已无碍。烟儿,梵九谷虽为隐世宗门,弟子不多,但在师成之后皆会下山,我那些师兄弟们精通五花八门,相互间持有联系,也有共用的情报机构,我可以帮你。”
“嗯,二哥既已来,我们便一道回去。”
宴星渊从邑磐赶来的路上,忐忑不安,昼夜不歇,跑死了好几匹马,甚至后悔不已,当初在戈乌时,就不该让司靳帮阿桑盯住乌靳勒尔,他就该让师兄出手帮忙。
让阿桑和毫不掩饰爱慕之心的司靳相处数月,他寝食难安,好在现今赶来,她尚且是更维护他的。
“至于阿桑信里所说的另一件事,本就无需道歉,伯母那边你也不用担心,阿桑要我如何做,我都会配合。”
凉烟脸一僵,想到写信时,冬亦所说,不自然地垂下眼:“二哥可会难受?”
“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难受?阿桑,就算只是挡箭牌,我也乐意的,至少不是别人。”
凉烟松口气,能回家自然更好,母亲强烈要求的事,宴星渊也愿意配合着,总能拖着安生一段日子。
至于往后,先等乌靳勒尔那边有了进展再说。
同宴星渊说完,凉烟让人带路,去了司靳那边。
如今已做好回去的打算,叨扰了数月,总不能一走了之,想到司靳先前离去时的寂寥背影,凉烟轻叹口气,做好了他会狂风暴雨,指不定还会血雨腥风的爆发。
过去时,司靳安排人布好了饭菜,如同往常陪她用饭时一样。
见司靳平静坐在那里,凉烟反而更不自在,硬着头皮坐至他对面。
“云九,明日我便启程,同二哥一道回去。”
司靳给她夹菜的手一抖,抬眸看过来,眼底爬上一层晦涩。
“有事,吃完再说。”
这顿饭吃得安静又压抑,凉烟味同嚼蜡,勉强吃了少许。
司靳拿帕子擦净嘴,声音里带着狠戾。
“烟儿想跟他走?我舍不得你难受,但也无法忍受你的离开,若是杀了他,会让你记恨本王一辈子,那便记恨吧,本王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日后不管你再喜欢谁,我全都杀个干净。”
“你不会。”凉烟清冷出声,“你的确杀人绝不手软,人命在你眼里,就同蚂蚁一般,引不起你丝毫怜悯。在他人眼中,你也是阴鸷弑杀的炼狱修罗。”
“但我知晓,你内心有块地方是澄澈真挚的柔软,像是孩童,即便被伤害,信誓旦旦说出再多狠戾之话,也还是会选择原谅。”
司靳俯过身,瞳孔散发出锋利冷霜:“你以为本王不会如此狠绝?是否对你好上几分,你便自以为是了?”
“云九,你认为凭借你的实力和人手,为何总被追杀?又为何多次受伤?恐怕如此已有多年。”
“别说是你这般弑杀之人,就是正常人,长年累月被追杀围剿,也早就将源头狠狠连根拔起。但你没有,他们杀你,哪怕让你受伤,最危险时可能命悬一线,你也还是没动他们。”
“为什么?因为动手的那些,是皇室里,你的那些兄弟姐妹。源伯同我提起过,你母亲是前朝公主,拼了半条命去助你父亲登基,但结果呢?你母亲的血亲手足被尽数残害,她自己也心灰意冷,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念。而你,被后宫那些女人们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后快。”
“我想你是恨他们的,恨皇室所有人,但即便如此,你仍旧念着亲情,被伤害多年也未同他们动手。”
“待他们尚如此宽容,更何况你并不恨我,甚至如你所说,心悦我,又如何会行决绝之事?”
司靳面上的狠戾崩裂,将眼轻闭,再睁开时,蹲下身来。
“烟儿,既知晓我绝不会对你行狠绝之事,那你留下来好不好,他能给你的,我同样可以。”
凉烟对上那双逐渐赤红的眼,别过头:“你待我再好,喜欢之事也强求不来。”
司靳执拗:“烟儿,你以前说过,你要的,是独属于你。本王那些女人,可以尽数遣散,我只要你。”
凉烟不说话,司靳继续道:“你可知前些日子,他们为何敢在皇都对我动手?因为父皇的身子每况愈下,父皇一死,他们绝对容不下我,所以我迟早要同他们抢夺那帝王宝座,烟儿,我会让你为后,让这嘉盛皇朝的子民朝拜你,一切能给的,我也全都给你。”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烟儿。”
“云九,我来,一是想谢你帮过我许多,二是为了同你道别。”凉烟心头沉闷,司靳说这些,她只觉愧疚,给不出任何回应,索性站起身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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