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翻起肚皮呼噜呼噜,凉烟摸它的下巴,它就眯起眼,尾巴轻摇。
凉烟轻轻顺着小黑的毛,越摸越喜欢,至于一旁逐渐阴鸷的目光,她瞧都懒得去瞧上一眼。
司靳青白着脸拂袖而去。
接过来几日,果真如他所说,忙到不见踪影,凉烟也乐得清静,练武撸猫逛园子。
说起来,司靳的府邸当真别具匠心,每个院子的特色各有不同,每日晚饭后,凉烟都会领着冬亦抱着猫,四下里走走。
“你们是什么人!”
凉烟走了两日都无事,在这第三日时,却碰上个绿袄丫鬟朝两人怒喝。
冬亦忙笑盈盈解释道:“我家小姐同你们的皇子殿下是好友。”
那丫鬟上上下下扫视凉烟几眼,却是招手,叫来了一帮护卫将人围住。
“哪来的阿猫阿狗也敢同我家主子攀关系,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莫不是偷了东西,抓起来。”
冬亦一时傻眼,这几日,府里的下人们皆是恭恭敬敬,连管家源伯都会时常过来,嘘寒问暖,怎就突然碰上个二话不说就要抓人的婢女?
“什么偷东西,你不要血口喷人。”
冬亦气得高声辩驳,凉烟面色冷下来,静默着没说话。
这丫鬟分明就是故意的,哪家的婢女敢这般莽撞,不分青红皂白就信口污蔑的?
得了丫鬟的话,那些护卫却是有一半迟疑不动,另一半上前围住两人。
冬亦气得鼻子都歪了,朝围过来想抓凉烟的护卫径直一脚踹出。
凉烟怕冬亦吃亏,随即跟着动手。
站在那儿不动的护卫唰地拔剑,有些着急。
“你们几个冲动什么,源伯早就吩咐下来,府里来了贵客,再不住手,别怪我们出手阻拦!”
围过来的护卫有八个,凉烟丝毫无惧,对付他们,她尚且游刃有余,只片刻钟,便将人给尽数打趴下了。
“快住手。”
凉烟正准备领着冬亦离开,便听到一声轻柔娇喝,扭头望过去,便见一位披着银白狐裘的女子款款而来。
那张脸美而柔,属于看一眼,绝不会轻易忘记的美貌。
凉烟脑子里有些许印象,稍作回忆,便想起在彝城的闇月楼见过,是司靳十多个女人里的其中之一。
那女子莲步轻移,行到凉烟跟前,展颜一笑如枝头梨花盛开。
“当真误会一场,我这婢女性子鲁莽,冲撞了贵人,是依儿管教不周,先赔个不是,马上便叫她去领罚,妹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才是。”女子说着福了一礼,面上带着歉意,眸子轻转,潋滟流光,端的是无辜模样。
凉烟不冷不淡地平视着,这女子在她把人都打趴下了才姗姗出现,哪有这般巧的事?
且来的护卫,有一半知晓她是客人,还有一半问都不问就直接冲上来,说是没人授意,她信都不会信。
但这是别人的地盘,也并未出什么事,凉烟便接了她的话,算是给分面子不予追究。
“姑娘说得对,不过误会一场,我自不会放在心里。”
女子又上前两步,轻轻执起凉烟的手:“妹妹大度,依儿喜欢得紧,既然遇上,也是缘分,干脆到我屋里坐坐吧。”
凉烟不动声色将手抽出来,后退半步,还不待她想好拒绝的说辞,背后便传来森冷应答,替她接了话。
“柳静依,你是否当本王死了?”
柳静依忙转头望过去,面上掩不住的惊喜,提起裙角跑过去,仰头轻柔唤着:“云九哥哥,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妾身好想你。”
她伸了手,满面欢喜又娇羞的模样,想扎进司靳怀里,后者却是抬手轻推。
柳静依被推得向后退了两步,面上的笑一点点消散,疑惑地望着:“云九哥哥?”
司靳不看柳静依,目光在那些护卫身上一扫,气势凌然,护卫们吓得面色煞白,扑通跪了一地。
“对她动手了?”
凉烟没想到司靳会过来,不想生事,便轻描淡想将事情盖过去:“他们没动手,倒是我一紧张,将人给打了。”
司靳置若罔闻,朝着跪成一排的护卫行过去。
先前并未动手的几个护卫扛不住威压,忙出声辩解。
“动手的是阿江他们几个。”
“我们几人还开口劝了,他们若有冒犯,我们便要出手阻拦。”
那动手的几个护卫霎时面无人色,却没谁敢开口求饶。
司靳也不吩咐旁的人,修长的手指凌空跃动,一团团血雾肉沫唰地横飞,吓得柳静依轻呼一声,捂住嘴瞪大了眼。她身旁那一开始叫嚣着的丫鬟更甚,浑身发抖,站都站不住地跪伏下去。
动手的那几个护卫死了,司靳却并未停手。
濒临死亡,有护卫忍不住厉声求饶,已怕到变了声。
“求皇子殿下饶命,我们并未动手啊!”
司靳轻笑,有如魔鬼的冷戾残忍:“但你们也没有保护我的烟儿。”
随着一滩滩血沫横飞,凉烟不适地别过眼。这人的弑杀残忍,她在彝城便见识过,但没想到他在自己的府邸,依然如此。
十多个护卫死光了,司靳又一把提起那跪在地上的丫鬟。
“若不是我安排人时刻关注着烟儿,还不知她竟会在我眼皮子底下受欺负。”
柳静依看着司靳,自他推开她时,眼里的惊诧便愈发浓厚,亲见着他动手杀人,还一把揪住她的贴身婢女,她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的云九哥哥,以前从不会这般待她的。
柳静依去拉司靳的衣袖,颤着声轻轻唤着:“云九哥哥,求你放了巧儿,这一切皆是误会,没有人想欺负妹妹的。”
司靳抬袖一震,震开拉扯他衣袖的手,随之一把掐住那丫鬟的脖颈,掐得她翻着白眼蹬腿挣扎,只片刻,骨头清脆声响下,一切挣扎骤然一松。
柳静依满眼的不可置信,她在这府里,日日夜夜等候着,翘首以盼下终于等到他回来的消息,却仍等不到人,去见他,又被护卫挡下,一面都未能得见,思念紧锣密鼓,她一刻也不想再等。
但除了等待,她没有任何法子,没有人可以要求司靳。
她又听说府里来了位姑娘,不是嘉城皇朝的人,格外得宠,接来府时被护得密不透风,生怕她受了冷,晚间还陪她一起用饭。
府里十多个女人,哪个不是嘉盛皇朝有身份有才情的女子?她们爱他心切,所以甘愿忍耐一切,但这么个异国小姑娘,也配同她们争抢?
柳静依本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吓唬一下,顺便摸清楚底细罢了,反正只要她不承认,在司靳面前装装无辜,最多认个错,这事便也就过去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司靳会亲自动手杀人,杀光她的人。
司靳高大的身影覆过来,好似自来到这园子,直至这时才正眼去瞧她。
“罚你禁闭两个月,再敢有下次,本王府里容不下你。”
柳静依眼里霎时雾起,泪眼朦胧下如雨中清荷:“再有下次,容不下我?云九哥哥,依儿是家中嫡女,当初不顾父亲母亲的劝阻,执意要给您做妾,您同我说容不下?可依儿离开这里,除了去死,还能去哪儿?”
司靳伸手拉过凉烟,眸子里浸着冷寒瞧着柳静依:“不想死,日后便敬着她。”
他这番杀人及威慑之举,虽是为着凉烟,但她心中却无半分愉悦,恼然地一把甩开司靳的手。
第九十章
凉烟心头微恼, 那些人虽说别有用心, 但远不至于为此丢掉性命, 动手的是司靳, 但说到底起因还是她。
“云九, 有必要如此大开杀戒吗?你这番举动,我不会有丝毫感动,反而厌恶。”
凉烟甩开司靳拉着她的手, 一刻也不想在此多待,转身就走。
“厌恶?”司靳面色冷沉, 径直背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独剩柳静依还站在原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她望着背道而驰的两人,心头酸涩难耐。
凉烟回去没多久,源伯便过来了。
“方才的事,老奴听说了,凉小姐可是在怪小九过于嗜杀?”
凉烟自来了府里, 源伯便将吃穿用度皆安排妥当,每日里还过来问询一次, 极为用心, 对其便也还算客气。
“源伯多虑了,他性子本就如此,今日之事要怪,那也是怪我四处走动惹出来的。”
源伯躬着身, 轻叹口气:“小九方才回去便将自己关进房里,老奴想多嘴说上几句,凉小姐可能不大爱听。”
“小九是有十几房妾室,但皆只为流露于表的喜爱,就像喜欢一件衣裳,一把剑,一朵花,这样清浅的喜欢,不会投注太多心思。这还是老奴第一次见他因为一个姑娘,动怒、难受,从实质上来说,凉小姐是他第一个真正动心之人。”
凉烟蹙眉,她并不想听这些:“我同云九至多算是好友,来府上暂住,并非是为了他,也从未想过成为他的女人,所以源伯若是没旁的事,还是请回吧。”
源伯将身子伏得更低,语态带着恳求:“老奴知凉小姐无意,也不喜他嗜杀成性,在嘉盛皇朝,许多人都不喜的,大多数人皆惧怕小九,将他当成闻风丧胆的阎罗王看待。”
凉烟不接话,心头冷嗤,彝城在他的掌控下,不就如同一座鬼城吗,说他是阎罗王一点都不冤。
“小九嗜杀成性,是有源头的。他虽出生皇室,身份尊贵,但相应也经受着更多的残酷。小九的母亲是前朝公主,也是老奴最初的主子。她相中了边远境地的监察御史,后来先帝骤然病逝驾崩,宫里各方势力纷纷拥护自立,乱成一团。”
“那小小的监察御史带了兵马,在公主的里应外合下,趁乱浑水摸鱼,先行入宫黄袍加身,连夜拟了圣旨昭告天下。为了帮他站稳脚跟,公主几乎是拼了半条命去周旋那些不服的皇子及亲王。”
“嘉盛皇朝的内乱,使得霁月王朝虎视眈眈,为了稳住人心,新帝亲自挂帅出征,用胜仗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在新帝大盛归来时,我的主子被加封为后,前朝的皇室贵胄,也在主子的请求下,全都加封进爵,给了领地。一切似乎都向主子期望的方向发展,但在皇朝稳固两年后,王上开始大肆扩充后宫。”
“而主子在当初帮忙争夺帝位时,受过重伤,留下了病根,难有子嗣。王上对主子说,她贵为皇后,要有气度凤仪,皇室需要开枝散叶。”
“后宫那帮女人们争宠,一个接一个的皇子诞生。王上也开始接连有了动作,显露出他狼子野心的真面目,前朝那些皇子亲王,被他逐步打压流放,甚至不惜用暗杀的手段。而主子的血缘至亲也并未放过,几乎可算是斩草除根。”
“主子开始意识到自己信错了人,心灰意冷,想让出后位,自愿去寺里青灯古佛,就此了却残生。王上不允,主子同他争执两年无果,本起了一尺白绫了断的心思,却突然晕厥,发现有了身孕。”
“原本诊断难有子嗣,五年也未有动静,主子早就不敢揣有期望,没曾想在这万念俱灰之际,却是怀上了。算是一份绝处逢生的希望,主子有了活下去的盼头,王上也极为高兴,大赦天下。”
“只是留下的病根,在生产时终究还是起了祸患,小九一出生,主子薨。王上许是将主子的死牵连到小九身上,多年来该给的封赏虽未少,却不闻不问。”
“这么多年,王上不再立后,小九便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自小便受过太多羞辱和虐待,各种暗害手段也从未停止过。主子走了,这皇室于小九而言,便只有伤害,多年来累积凝结进小九的潜意识里,生长进脉络里,才会成为这幅嗜杀成性的模样。”
“老奴说这般多,并非想为小九开脱,只是希望凉小姐能有一分谅解,切莫因此而生厌。”
凉烟想到彝城外初见时他晕过去,还有正旦朝会去她房中,地上的血迹,以及戈乌时受下重伤。他似乎总在被人追杀,那些人锲而不舍死咬不放。
能让他那般狼狈的,想必皆是他的兄弟姐妹了,而更多的腌臜之处,凉烟想象不到,虽无法共情,但的确有了几分体谅,性子,都是环境逼出来的。
“源伯,我知道了。”
源伯感激行礼,退出去时又安排人摆进来各式糕点。
“这是小九特意请宫里的人来做给凉小姐的。”
接下来凉烟清净才不过两日,司靳便黑着脸来了。
“烟儿莫名其妙置气,本王用糕点示好,怎连回应也无?”
凉烟大惑不解瞧过去:“回应?什么回应?”
司靳不答,进屋坐下,冷声道:“本王陪你用饭吧。”
冬季的初雪,降下来了,凉烟来嘉盛皇朝已有半月,起了去外头逛逛的心思,但司靳却是径直送来府库钥匙,让她想要什么,径直挑选便是。
“云九,你莫不是想将我囚在府内?”
司靳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轻扫:“烟儿多虑,如今你在府里,有心之人恐怕已知晓,若本王不能亲自伴着,无法安心。再等几日,得空闲了,本王带烟儿出去走走。”
凉烟微怒的神色缓和下来:“昨日你的人向我汇报,乌靳勒尔已进了营地集训。”
“嗯,我已安排人混了进去,耐心等下去,事情总会有眉目。”
在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人会格外焦虑,凉烟为了平和耐心,每日疯狂练武,司靳偶尔过来时,会指点一番。
接连几日大雪纷飞过后,暖阳和煦冒出头,驱散阴霾,阳光如根根金线透过云层洒下来,小黑躺在凉烟脚边眯着眼晒太阳。
“烟儿,本王今日得空,趁天气正好,出去走走吧。”
一行人乘轿出行,司靳面上戴了半张面具,又带了十多个护卫随行,暗卫还尚不知有多少,凉烟出来本是想放松,但见这番阵仗,又有些怯。
见凉烟紧张戒备,时不时打量周遭来往行人,司靳轻笑。
“烟儿莫要担心,在京中,他们反而收敛许多,且有本王护着,你大可放轻松。”
有司靳这番话,又有冬亦兴高采烈拉着她去看霁月王朝所没有的新奇玩意儿,凉烟便也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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