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被凉烟一把扯住,娄沈思吓得尖叫起来。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怕我?”凉烟抬起另一只手掐住娄沈思下颚,让她只能呜呜发声,喊不出话来,“怕我还偏要招惹?”
凉婉香在正旦朝会时便知她这个妹妹变了许多,但没想到竟变得如此荒诞,忙抬手去拉:“妹妹你怎如此粗鲁,还不将人给放开。”
凉婉香的手劲,于凉烟而言没有丝毫影响,直接拽着娄沈思站在栏杆边,将人悬了半个身子出去,吓得一旁早就看傻眼的贵女们再次捂嘴轻呼。
这时护卫们将落水的江韵薇救上来了,她面色死白,双目紧闭,浑身淌着水,吓得一帮贵女们远远退开,若不是船还未靠岸,她们都想直接离开才好。
凉婉香更是吓了一跳,若在她下帖的重阳宴上出了人命,那还得了,也顾不得娄沈思和凉烟,忙跑过去蹲身查探。
轻触下见呼吸心跳正常,这才松了口气,忙安排人抬进去换衣喂汤。
娄沈思脊背抵着冰冷的栏杆,头后仰,江风从背后侵袭,她整个人都吓出了冷汗。
凉烟去瞧那些远远退开的贵女们,轻轻一笑:“江小姐撞了我,想必只是无心之举,只是不巧,在即将落水之际,我惊慌着胡乱一抓,不小心下,倒将她给先拉扯下水了。孰是孰非,想必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先前因着宴星渊而对凉烟抱有敌意的贵女们,望着那温和笑脸,一个个打起寒颤。
她们皆看得分明,的确是江韵薇先动手,结果反而自己遭了殃,那凉烟就是个报复心强的主,一时间,纷纷害怕地出声附和。
“此事没有孰是孰非,真要说,也是江小姐她自己不小心,才落了水。”
“是啊是啊,凉小姐显些被撞下去,看我得心尖一颤,要怪,也只能怪江小姐运气差了点。”
“江小姐没事便好,只是闹剧一场,无需放在心上。”
凉烟继而去看娄沈思,她惊慌地不断摇头。
“大家皆可作证,江小姐落水,是她自己不小心。你一开口,便说我歹毒,将人扔到了江中,如此信口污蔑,看来是当真弄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凉烟将手一松,娄沈思惊恐叫出声,仰面望着凉烟淡笑的面庞快速拉远。
临落水前,娄沈思听到凉烟在头顶冷冷的轻语。
“既然怕我,日后便收敛起来,再有下次……”
后面的话,娄沈思听不到了,她倏地沉入江中,随即又冒出头来,想呼喊,江水不断从口鼻涌入。
这次不用等发话,那些护卫们便再次跳入江中救人。
而凉婉香刚安排好江韵薇,从舱内行出,便听到了扑通落水之声,一时不敢置信地望向凉烟。
江韵薇尚可说是不小心,但娄沈思就当真是她扔下去的了,凉婉香原以为凉烟只是吓唬吓唬,没曾经竟来真的。
太阳一时穴突突疼起来,她邀凉烟来,本是想给几分教训,结果反而被她强势反压,眼下一个落水昏迷,一个又跟着下去了,那帮贵女们皆惶惑不安,这场宴会是她发起的,自然少不了她的责任。
见凉婉香面色不善,凉烟先行开口。
“今日是看在姐姐面子,才来赴宴,没曾想会有娄沈思这等不懂尊卑之人,竟肆意污蔑,若不惩治,岂不是由着她落我们将军府的名声,姐姐现今虽入了宫,但将军府这些年待姐姐可不薄,想必姐姐也都记在心里,定不会怪我冲动。”
凉婉香话语一梗,梗在胸口气都不顺畅了,深呼吸两口,浅浅一笑。
“妹妹说的是,娄小姐万不该如此直言,一个商户之女,又如何及得上将军府呢。”
“咳咳咳,呕。”娄沈思被护卫救上来,冻得全身发抖,咳嗽半晌后又趴下身子吐出腹里的江水。
宓蔓瞧着凉烟,早是目露畏惧,她原随着江韵薇和娄沈思一起商量着,先后给凉烟几个教训,结果还没轮上她呢,两个好友便先后遭了殃,她还如何敢有动作?
忙拿了外衣去给娄沈思披上,吩咐丫鬟将人扶进里舱去。
此时船即将靠岸,凉烟觉着今日也算无趣,姑娘家的手段,始终温和,她筋骨还未舒展开,便将她们吓到瑟瑟发抖。
凉婉香也顾不得再找凉烟麻烦,忙去安抚着紧张不安的贵女们,当然,免不了隐晦地道上凉烟的几句不是。
只要明面上说得过去,不会给将军府抹黑,不管背地里如何议论她,凉烟根本就不在意。
待画舫靠岸,凉烟领着冬亦扬长而去。
过了两日,冬亦笑眯眯说起听到的消息。
“小姐,奴婢听说那江韵薇还有娄沈思,皆是回去便高烧不退,当真是该。”
凉烟正看完宴星渊的信笺,收起来同以前的放在一起。
邑磐离得比戈乌还要远,收到信的日子自然也漫长许多,她依旧只是认真看完,并不会回信。
冬亦见小姐看完,坐在窗边望着外头愣神,捂住嘴偷笑。
“奴婢一直就奇了,如宴公子那样好的人,小姐怎会不动心。自听小姐承认,奴婢才知您也是喜欢的,既如此,何不给宴公子一个回应呢?”
凉烟每次看完信,练武的疲乏便一扫而空,眉目舒展放松下来,听到冬亦的话,下意识反驳。
“谁说我喜欢二哥了?”
“是小姐您自己说的呀。”冬亦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凉烟,藏不住的笑意,“就是前几日,赴约重阳宴时,那些贵女们觊觎宴公子,非追着小姐问话,您可是直接说,同宴公子的确在一起。奴婢自然知晓未到那一步,但小姐这般答,自然也是承认了,心里还是有意的。”
凉烟将身子坐直,矢口否认:“莫要胡说,只是她们问得烦了,为了寻个清净才如此作答。”
冬亦笑得更欢:“原来我家小姐呀,是这般害羞的人,喜欢也羞于承认。”
“冬亦。”那日说的话,凉烟的确不愿承认,也不愿自己在一条路上摔了一跤,在路变得畅通无阻后,她就能彻底忘却曾经摔跤的疼,“我并非害羞,只是心里有结。”
冬亦眼睛扑闪,大为不解:“心结?”
“你只需记得,以后不许胡说,否则,我马上找个人,将你给嫁了。”
听到这话,冬亦一时急眼,举起手连连连保证:“我的好小姐,日后我绝不再提宴公子,就让我好好伺候在您身边吧。”
一月后,司靳却是突然出现在了院落里。
在暇宁城时,冬亦对司靳是严防死守,偏生他极为过分,居然直接将她赶到了相邻的客栈,还派人看守,在他同小姐相处时,是万不会让她出现打搅的。
对此,冬亦对司靳意见颇大,见人骤然出现,忙挡在凉烟跟前,将人拦住。
“别以为你是皇子殿下便可如此无礼,这里是霁月王朝,你……”
冬亦话还未说完,便被司靳的人架住拉到一旁,张口欲喊,口中霎时被塞了帕子堵住。
凉烟蹙眉:“云九,你每次招呼都不打便直接闯入府中,上次是将我的人打晕,现在又如此粗鲁,你能不能守点规矩。”
“本王只是想和烟儿单独相处,今日来找你,也是有正事相商。”
听到有正事相商,凉烟心头一动:“可是司靳勒尔那边有消息了?”
“我也不想对烟儿的人粗鲁,你让她莫要大喊大叫,我们进屋说。”
凉烟安抚住冬亦,司靳的人将其松开,一行人进了屋。
“嘉盛皇朝爆发了疫病。”
第八十七章
“嘉盛皇朝爆发了疫病。”
司靳周身透出阴寒之气, 眸色沉沉。
凉烟虽惊诧, 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本以为是乌靳勒尔的消息, 没想到与她说起的, 却是疫病。
“疫病,不论在哪里,时有发声, 算不得稀奇。”
司靳唇角勾勒出一丝尖锐嘲弄:“疫病缘由,大多有三, 一是在大水之后容易爆发,二是在战争之后大量士兵的死亡容易形成病源,第三个, 则是人为。”
疫病意味着大面积死亡,凉烟心有戚戚,司靳话已至此,那想必源头并非是水灾也并非是战争,而是人为, 但她还是不大明白:“你为何千里迢迢来找我,还要与我相商此事?莫非人为造成疫病的, 是霁月王朝的人?”
“疫病很可能同乌靳勒尔有关。”
凉烟愈发糊涂:“疫病若是人为, 至少也得有势力,有大量人力可用,乌靳勒尔?他只是个孤儿,虽有些特殊, 但充其量也不过是枚棋子。”话语一停,恍然道,“是乌靳勒尔背后的人?”
司靳莹白的指尖轻敲在桌面,眉头轻拧:“若不是我恰巧经过那个小镇,疫病还不会这么快被察觉,待传到宫中,怕已过去数月,死了数以万计的人。”
“发现得早,想查明疫病源头,要简单很多。人为的疫病,多是从水源着手,但这次却不同,那是一种很奇异也可怕的植物,不仅仅汲取土地的养分,还会汲取周遭所有植物的生命作为养分。”
“它的生长速度非常快,种下去,不足半月便可开花,而花朵每日会分泌出三到五滴露水般的液体,这种液体挥发,便是疫病的来源。一朵两朵几十朵,问题不大,但成千上万连成片的花,便能生出遇风飘摇的大片毒气,让方圆十几里的人畜皆染上疫病。”
凉烟眉眼间的诧异越来越浓,能引起疫病的花,她闻所未闻:“竟会有这般可怕的植物?你还说同司靳勒尔有关?”
“烟儿,你还记得在戈乌,我们寻到他的帐篷时,本王大为好奇,拿起来的那盆花吗?”
司靳说起这个,凉烟脑子里霎时便想起那花的模样来,红如火芒,融着鎏金色,本该艳丽,却是如罩轻纱的朦胧,美到失真。
“引起疫病的植物,就是它?”
“嗯,出了这般大的事,我更不敢打草惊蛇,也加派了更多人前往戈乌,乌靳勒尔只要同背后的人有联系,早晚能顺藤摸瓜。”
凉烟心头沉闷,乌靳勒尔是父亲安插在戈乌的探子,但这探子在将来会反口诬陷,使得父亲被安上勾结敌国的罪名,径直扣押入狱。
原以为,乌靳勒尔背后的,是同父亲有过节的某个小人,但这一转眼,怎么又牵扯上嘉盛皇朝的疫病爆发?
如何去想,也都关联不起来。
“烟儿,你随我去嘉盛皇朝吧。”
凉烟眼角微挑,不待说话,旁边的冬亦先按捺不住了。
“在将军府你都敢如此无礼,还想将我家小姐拐去嘉盛皇朝?”气咻咻说完又急着去摇凉烟的手臂,“小姐,您可千万别去,到了他的地儿,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凉烟摆出言之有理的神色,不说话,去瞧司靳。
“多嘴多舌的丫头,若非你是烟儿的人,敢同本王如此说话的,早成了一滩血水。”司靳眸子里泛着冷色,瞥上一眼,冬亦一个哆嗦差点咬到舌头,还想说,又着实害怕,抬手捂住嘴。
“为何要我去嘉盛皇朝?”
“烟儿莫不是真如你那婢女所言,害怕到了本王的地方,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凉烟心中虽腹诽,但还是相信司靳的。
“若真要做什么,早在彝安,那座云楼主大可为所欲为的小城时,便做了,何须等到现在。”
“你知晓便好,接下来乌靳勒尔的事,本王会着重关注,有什么消息或决定,递送到霁月王朝,太过耗费时间。虽不知你查那个人是作何用,但既然亲自去戈乌寻人,想必极为重视,索性跟着本王,任何消息,皆能马上获知。”
凉烟点头:“好。”
“小姐!”冬亦再次忍不住了,急得跺脚。
司靳眼眸一眯,没想到凉烟会应得如此干脆。
凉烟只用了两日时间,便收拾完东西,但在安抚母亲上,遇到了阻碍。
章雁菱原见凉烟老实待了两月,还以为日后能安安稳稳留在府里伴着她和桑儿,顺便再挑选个乘龙快婿,没曾想这说走就走,一时也有了脾气。
“烟儿,以前你要随军而行,想要习武,哪次不是依着你了?这一年多四处跑,不着家,还没让你收心?现在你该安稳着,哪也不准去,多用点心思在选择适合的夫君人选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需要时间来慢慢挑,别以为你现在还小,这日子啊,一晃可就过去了。”
母亲向来极好说话,但这次,凉烟知晓若不能让她满意了,定不会放人。
“母亲。”凉烟略一思索,决定还是找个挡箭牌,“女儿心里已有了合适人选。”
“什么?”章雁菱掀开茶盖的手微顿,激动到将茶盏重重一搁,“烟儿有中意之人了?为何从未提及,是哪家的公子?”
凉烟低垂下眉眼,面颊微红:“母亲见过的,是父亲赏识的那位宴公子。”
章雁菱先是惊愕,随即恍然,最后笑起来:“那孩子的确不错,你父亲喜欢他,我瞧着也是分外喜欢。”
凉烟只垂着头,试探道:“寻合适人家的事,母亲便不用挂心了,如今我也尚不及说亲的年纪,这出去的事儿?”
章雁菱面上的笑收起来,皱了眉:“烟儿,老实说,你以前非要随军,莫不是为了同他一道?你们早就相识?”
凉烟忙摆手,章雁菱对男女有别看得极重,是万不敢让她知晓曾在军营里称兄道弟的人就是宴行渊:“那时我们还不识,母亲莫非忘了,踏春时,父亲才引着我们认识的。”
章雁菱放下心来,点头:“你不是为着他行荒唐事便好,否则我看待他,该有几分不满了,说吧,这次你又想去哪儿?”
“嘉盛皇朝,那边有个好友照应着,母亲大可放心。”
章雁菱听到嘉盛皇朝,眉心皱得更紧,还欲说,凉烟却先一步抱住她的胳膊撒起娇来。
软磨硬泡半晌,章雁菱便也心软作罢了。
“出去可以,但在宴公子从前线回来时,你也必须给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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