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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露映春庭——和歌

时间:2020-04-21 09:12:43  作者:和歌
  钱致芳咽下嗓子里的腥甜,艰难地开口,“你爹是我的好友,他一生刚正不阿,清廉正义。我一直以有这样的知己为傲。”
  赵氏的眼泪含在眼眶里,颤抖着反问,“您真的还记得他,真的还引他为知己么?”
  钱致芳看着那篇被点点墨滴沾染了的奏折,缓缓地放下了笔。他点点头,“你放心,你爹的仇,我一定为他讨回公道。你如今身怀有孕,等你生完了孩子,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没有去问赵氏为何会去看戏,也没有问赵氏到底是谁提点的她。“孩子,是我对不住你。我自己做的孽,我自己了结。你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你不需要为我,脏了你的手。”
  赵氏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钱致芳或许是在骗她,但此时的她还怕什么呢?不过就是一死罢了。她想了一会,将那把剪刀丢在了桌子上,“我等着。”
  待赵氏走了之后,钱致芳颓然地坐在椅子里,用颤抖地双手捂住了脸。一步错,步步都错。他在书房中整整待了一夜。隔日无朝,他如常去吏部办公,待下午时分,他去找了肖蘩易。在朝中,钱致芳是众人皆知的反阮一派,所以他去找肖蘩易,没有人会觉得惊讶。
  只是晚间,肖蘩易就悄悄地约了崔晋庭等人见面。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了崔晋庭。
  崔晋庭接过,快速地翻看了几页。十分惊讶,“钱致芳认了?怎么会这样?”
  瑶华接过一看,这一厚叠都是钱致芳的亲笔所书。将当年为何会被阮太师所用,这些年都做过了些什么事情,参与者都有谁,交待得清清楚楚。每张都有钱致芳的亲笔签名和指印。有了这个东西,肖蘩易随时都能将钱致芳关押审查。
  薛居正也接过瑶华看过的信,仔细地看了一遍,“不对啊。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钱致芳其实是阮老贼的人。连我们也是再不停地试探着钱致芳,还没什么明显的进展呢,怎么钱致芳直接就全认了?”
  肖蘩易也很好奇,问瑶华,“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瑶华有些汗颜,真心地检讨,“此事若是细究,其实是我的失误。我试探了钱致芳的儿媳赵氏。就像钱致芳自己在信中所说,赵氏的父亲当年表面上为救他而死,但实际上钱致芳担心赵氏的父亲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才和阮太师联手设下的圈套。而钱府中的那个魏姨娘,就是阮太师的人。钱致芳心中有鬼,生怕有一日东窗事发,一直让魏姨娘给儿媳暗中下药,使她不能有孕。是我给赵氏提了醒。我原来的想法,是想让赵氏在钱府中帮忙找出些线索。可谁知赵氏看了那出人在曹营身在汉的戏,一下子就猜出了过往。还未等我去找她,她就直接去钱致芳面前把事情挑明了。”瑶华一直派人盯着赵氏,赵氏看完戏后晕倒,被检查出有孕,她都收到了消息,但她真没想到赵氏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去找了钱致芳。
  瑶华有些后悔,还是她心急了,“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赵氏竟然如此冲动。险些坏了大事。”
  肖蘩易点点头,“想来钱致芳也确实是个聪明人,他从赵氏的举动就猜出了我们已经查出了他的底细。阮家已现颓势,而他一旦被揭了老底,两边都不能讨好,只能死路一条,还要牵连家人。与其这样,不如将罪证亲手送到我们手里,争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豁出他的一条命,为家人求得一线生机。钱致芳也算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狠人了。”
  他挥挥手,示意瑶华坐下,笑着提醒,“罢了,到底没出什么事情。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只是切记,不是所有女子都跟你一样,习惯谋定而后动的。”
  瑶华不好意思,“是我莽撞了,也忽视了赵氏的心情。想来赵氏当时也是万念俱灰,心存死志,只想求个明白。”
  崔晋庭连忙拍拍她的手,“谁不犯错呢。没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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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出气
  经此事后,瑶华一直想找个机会见赵氏一面。但是赵氏一直在钱府中保胎,不再出府一步。
  不久之后,听说钱致芳的父亲钱老太爷病重,先是钱夫人带着女儿们回乡探望。但是老人的身体不见好转,病况越来越严重。钱老太爷传信来了京城,说只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可是不见下一辈他死不瞑目,便是见不到婴孩,见到赵氏的肚子,也算见到后了。
  钱诚思只好陪着赵氏由水路返乡。不过这一番折腾,估计赵氏也只能在钱家的老家生产了。
  钱致芳在送走了妻儿之后,将魏姨娘又接回了府中。魏姨娘心中也松了口气,府中与她离开之时并没有什么区别,想来钱夫人也不曾发现任何的异常。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一回禀到阮家的管事处。并提到钱老太爷病重的事情,若是钱致芳丁忧,阮太师处还需早作准备。
  消息报到阮相处,阮相只是笑了笑,“钱致芳这个吏部侍郎当得挺好的,到时候夺情就是了。想必肖蘩易他们也死活都不会让他走的。”
  最近肖蘩易连折他几处人马,像钱致芳这种利刃,他岂能轻易放钱致芳离开。
  朝堂上最近腥风血雨一片,幸亏有钱致芳在吏部为阮家“周旋”,否则局面对于阮家更加不利。
  而阮相不但得头疼朝堂上的事,更得头疼府中的事情。他母亲和他夫人,哭着闹着要他想办法把阮安之弄出来。可如今,官家对于阮家已无以往的宽容。天牢的那些人,比鬼都精,前去游说的人纷纷折戬而归。阮相十分头大。
  再过几日就是亲蚕礼,官家迄今都没有解除阮皇后禁足的意思。宫中甚至有消息,说是薛贵妃可能会替代阮皇后主持今年的亲蚕礼。
  连阮皇后都是这样的待遇,更何况还有阮安之。
  阮相虽然面上不显,但也实在心力憔悴。阮安之也是他的儿子,他如何不心疼,但如今,要是哭闹有用。他也愿意去官家面前哭闹一番。可是也得有用才行啊。不过如今退无可退,也只能以攻代守了。
  阮相招集党羽,绞尽脑汁地想着扳倒肖蘩易、崔晋庭的方法。
  而阮家的女眷们也没闲着。阮元菡跟阮安之的关系最好,自从知道阮安之是因为和瑶华被关进天牢,她不但冲着和瑶兰发作了一顿,甚至跑到了黎王府痛骂了和瑶芝一顿。
  瑶兰像个泥人一般,任由她骂。阮安之不管在天牢里还是出来,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不管一想起来阮安之那副恶鬼般的样子,她倒情愿守着这份活寡。
  而瑶芝气得肺都快炸了,这个阮元菡从婚前就开始拿捏她,如今居然敢这般作践她。“崔夫人,我怎么说也是个侧妃,你居然如此无礼,你就不怕王爷知道……”
  “呸!”阮元菡丝毫不给她面子,“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贞静娴淑,你哪样靠边了?你以为有个侧妃的头衔就值钱吗?你爹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荒凉的地方喝西北风呢,能为黎王做什么啊?再说了,娘娘就是因为你,到现在还被禁足。你们和家的女人,全是扫把星,尽跟我们家过不去。”
  和瑶芝气得大哭了起来。如今她总算知道没有了和煜给她撑腰的后果了。自从和煜被贬之后,黎王就再没在她这里过夜。王妃又给黎王安排了几个江南美女,如今只要黎王在她这里过夜,必定有人用各种借口把人叫走。
  她一回两回的哭闹,黎王还安抚一番。再后来,他索性都不露面了。这跟她当时设想的完全不同啊。她还指望靠孩子翻身,可是黎王都不见她了,她哪来的孩子啊!
  瑶芝如今在黎王府只能捏着鼻子低头做人。蒋氏找过她几次,瑶芝刚开始还说点安抚的话,到了后期,也哭诉着王府里日子难过,处处需要打点。只希望蒋氏能再补贴她一些,让她手头宽裕些,在王府里也好活动。
  蒋氏当场就气哭了出来。和家两次嫁女,都是风光大嫁。瑶芝出嫁仓促,家中是实打实地真金白银给她做的嫁妆。如今和煜被贬,京中的铺子生意也随之惨淡了下来,府中虽不至于缺衣少食,实实在在的是勉强支撑。瑶芝不补贴她们,反而还伸手要钱。如今的和家哪里来的钱?鹿鸣湖边的和家姐弟靠着螺子黛倒是日进斗金,可人家早就放过话了,绝不跟她们再来往。她想贴也贴不上去啊。
  蒋氏只恨人生没有回头路,若是再来一次,她宁愿将瑶芝一辈子都养在那个庄子上,也不会再沾黎王的边。哦,不。若是真能从来,她宁愿不生这个自私自利的姑娘。
  蒋氏看透了瑶芝,大哭了一场之后,再也不上黎王府的门了。
  瑶芝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娘不来烦她,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从此一门心思投入到妻妾争宠的污糟事中。可是没了娘家做靠山,她的腰杆实在是硬不起来。黎王院中的美人,什么样的都有,哪款都有比她更出色的。不久之后,黎王又看上了一位守边武将的女儿,忙着鸿雁传书,早将瑶芝抛到脑后了。
  瑶华虽然没刻意去打听瑶芝瑶兰的近况,但从和府的没落也猜出了这两人的遭遇。
  她没空去关心这两位心眼比筛子都多的“贵人”,她现在的心思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钱致芳给崔晋庭透了一个消息。阮家让他调了一位怀州的张姓官员来京述职。
  这位张大人家世平平,履历平平,能力并不出众,往日跟阮家没有什么关系,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对象。但是他的夫人却跟崔晋庭有莫大的关系,她就是崔晋庭的生母陆氏。
  崔晋庭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气得直接在三衙内来了一个临时考校。一口气又撸掉了十几个阮党的人,打了一顿板子,革职撵回家。可便是这样,崔晋庭仍然不解气,转头就借着联合练兵的名义查了西郊大营的名簿,捅出了西郊大营将官们领空饷的事。
  官家怒不可遏,把兵部一干官员骂的狗血喷头。下旨让崔晋庭领了查办的钦差一职,可便宜行事。
  崔晋庭憋着一肚子怒火呢,脸上笑眯眯,一边将西郊大营的将官们“请”来兵部协查,派出老吏跟他们扯皮;一边将手下的人全撒进西郊大营,从百人的都长开始,全部有人监管。
  待那些将官在兵部骂娘骂到口舌生烟,发现形势不对的时候,崔晋庭已经让人拉着一车又一车沉甸甸的铜钱,发完了这一季的军饷,一个大子不少的发到了每一个兵士的手里。
  当兵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养家糊口嘛!以往只能到手三成的饷银,这次居然能全到手里。便是有人煽风点火,兵士们也知道到底该听谁的。你特么就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还能有铜钱叮咣的声音好听吗?
  想挑起兵乱的人,连浪花都没能翻出一朵。甚至还被兵士们举报了。
  对于这些人崔晋庭毫不留情,一经查明无误,全部拉去了校场上,一连气砍了三十多个脑袋,吊在西郊大营的门口当风灯使,狰狞血腥,以儆效尤。
  兵部里骂娘的将领们这才见识到崔晋庭的手段,而且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崔晋庭这哪里是临时起意,分明是有备而来,早就摸清楚西郊大营的底了。众将领中,除了已经上了阮家的船下不来的人,其他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谁都不傻。死在战场上,还能得个忠烈的名声。死在这种权利争斗里,基本上都是遗臭万年,还得拖累全家。而且,崔晋庭跟他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便是年轻气盛,气血方刚的,多拔掉几棵萝卜,于他们来说空坑也多点。
  手上比较干净的将领们不吭声了。心里有鬼的人更加坐不住。可是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的,都成了笼中之鸟,一个都飞不出来。
  西郊大营的账目并不好查,时间久,牵涉广,涉及的人多,核查起来相当繁琐。可是崔晋庭根本没一下子查清楚的打算。他只让所有的人手就盯着阮二郎的岳父广武侯陈志越经手的事务追查。不到两日功夫,就查出了一堆真凭实据。而且西郊大营的人也不傻,一旦有点风声出来,所有的东西都往陈志越的头上载。证据越查越多,越查越铁。
  崔晋庭拿着这堆证据告回禀官家。官家瞪了他两眼,没好气地骂道,“你小子。公报私仇。”
  崔晋庭理直气壮,“于我是,与陛下您可不是。”
  官家气笑了,“你账算得挺清楚啊!”
  崔晋庭大言不惭,“我是替陛下清扫蛀虫,与我自己,只是顺便。”
  好一个顺便。挑了西郊大营最难搞的那个,没有伤及无辜,更没有引起哗变。官家盯着崔晋庭看了许久,决定对他不赏不罚。
  只是广武侯陈志越所有的职衔被一抹到底,关入天牢继续审问,所有家产充公,男丁发配,女子没入掖庭。
  阮家快被崔晋庭气疯了,说什么整顿军务,谁还看不出崔晋庭就是冲着阮家来的。要不然,怎么陈志越被抓了之后,崔晋庭就把关在兵部喝茶的人全都放了。
  这一放,但凡跟吃空饷有关的还不立刻就去收尾。这回头还怎么查?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崔晋庭是假公济私冲着阮家来的。想要斩断阮家在西郊大营的手脚。
  是的。但凡不是傻子的,都看出来了。
  自此,西郊大营里的人念在他高抬贵手的情分上,多少都会给崔晋庭一些面子,而因为崔晋庭一直没给个明信到底是不是继续查。整个西郊大营的兵士们待遇都好了许多。吃拿卡要的风气都消停了不少。
  可怜了那些刚从三衙被踢出来的浪荡子们,还没在西郊大营坐稳呢,又被崔晋庭踢了出去。继续奔波在寻找新岗位的漫漫旅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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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启程
  崔晋庭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在西郊大营发泄一通而转好。回到鹿鸣湖,他难得地把自己关在书房生闷气。
  瑶华隔着半个宅子都能感觉得到他的火气和焦虑。她思来想去,还是跟崔晋庭开口,“我准备出京一趟。”
  “什么?你要去哪里?”崔晋庭惊讶地问。
  “去见见你的娘亲,我的婆母。”
  崔晋庭剑眉一皱,坚决地道,“你不需要去见她。自从她丢下我另嫁之后,我便当没有这个母亲了。我不是说气话。”
  他拍了拍瑶华的手背,“不管她当年为何抛下我另嫁他人。她走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可是这么多年,不管是她,还是我那外祖家都不曾来看过我一次。他们只当没有我这个人,我也只当没这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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