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看了一下他的眼睛,立刻又避开了去。
“贾廷翰”继续道,“……报复他的生母。那大可不必。我认识的崔大人,并不会去做那么无聊的事情。可如今,崔大人与阮家已经是生死之争,阮家为了对付崔大人,可说是用尽了手段。若是他的生母要是被阮家哄骗上京,给崔大人添麻烦。那按照崔大人的那个脾气,只怕发作起来,谁都拦不住。”
陆氏低声道,“那到底是他的母亲。”
“贾廷翰”笑了笑,“不错。可是这位夫人为什么非要在这个紧要关头上京呢?岂非自讨没趣?万一把他惹急了,我认识的崔大人可不是善男信女。对,他或许会给自己的生母留一条生路,但是他从来不白受委屈的,这二十年的怨气,要么出在这位夫人的夫家身上,要么出在这位夫人后来的子嗣身上。而且绝对不假手他人,必是他亲自动手。对了,不知夫人贵姓?”
陆氏低头看着手里的帕子,“贾先生称呼我张夫人就好。”
“贾廷翰”也不追问,“张夫人。若是您……认识那位夫人,还是劝她跟崔大人保持些距离比较好。阮家与崔大人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崔大人未必能腾出手来保护不相干的人。目前这样,各自安好,是最好不过了。”
陆氏的一滴眼泪吧嗒掉在了地上。
“贾廷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夫人是否还有其他要问的。”
陆氏扭过头去,“贾先生,还请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方才我们说的话。”
“贾廷翰”朝他行了一礼,“夫人放心。”
陆氏转身快步地离去。
“贾廷翰”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两个侍从回去了宴厅。
陆氏没有再回来,张博也没有派人去找。宴请宾主尽欢,最后张博与张言祯亲自把“贾廷翰”一行人送到了门口。
张言祯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兴奋地对他父亲说,“爹,廷翰兄说的你可同意?他们来取货的时候,你可愿意让我跟着去海市看一看?”
张博一笑,“到时再说吧。不过就像贾先生所说,你适合去户部做官。但是去户部做官,你也得有个功名在身啊。还是赶紧用心读书考个功名做敲门砖吧。”
张言祯这次没有反驳,用力地点点头,“我会的,爹。我这就去读书。”
张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自己往后院去了。
陆氏呆呆地坐在内室,等张博走到她面前了,她才察觉,“夫君!”
张博拍了拍她的肩膀,“在想那个孩子?……不,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我也得称呼他,崔大人了。”
陆氏陡然落下泪来。
张博问她,“贾先生出去更衣的时候,你找他问话了?”
陆氏没有瞒他,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转告了张博。
张博叹了一声,继而笑出了声,“我差点就信了今天的见面就是一场巧合。虽然这位贾先生说话滴水不漏,无懈可击,但我始终觉得他的来意颇为可疑。我一开始还疑心贾先生就是那位崔大人。可是他的外貌也不像冼智,也不像你。无论谈吐,经历,都不可能是那位崔大人。”
张博脑子里还在想着今晚与“贾廷翰”的见面过程,“这位贾先生,无论到底是不是假的,都是一位不同寻常的人物。他特地来此的目的,恐怕就是阻止我,不,阻止你回京。”
陆氏到底有些不甘,“到底他也是我生的,我是他的母亲啊。他居然让人来传这样的话。”
张博叹了一声,搂住了陆氏的肩头,“慧莲,不管当年的是非恩怨。到底是我们俩对不起这个孩子。我们以为留他在崔家便可不用担心。但是,瞧瞧他这些年受的苦,我们还是错的。可是人有私心,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陆慧莲靠在了他的怀里,“能嫁给你,我从不后悔。”
“所以,不要再去想崔大人了。当年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因为我而离开了他。如今,他只需要你离他远远的。这样,对他,对你,对大家都好。”张博缓声劝道。
可是,以前是刻意忘记了那个孩子,但现在,她被人警告离他远一些。她心中又有些不甘心。“可,到底耽误了你的前程?”
“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张博警告她,“你不要把崔大人想的如同大郎一般,会把你当做母亲尊敬。大郎对你千依百顺,只要你不同意的事情,他便是再不愿,也不敢跟你顶嘴。可崔大人跟大朗可不一样。若贾先生真的是崔大人派来的,那么那句‘一个只有生恩没有养恩的母亲,现在来谈感情已经太晚了’,那就是说给你听的。”
“我到底是他亲娘啊?”陆慧莲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证明什么。
张博的脸色也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妻子不会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但没想到。他有些庆幸贾先生将这件事情提前翻了出来,要是自己真的上京述职,而妻子受了别人的挑唆或者威胁,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有些事情,我以为离我们太远了,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你。崔大人跟崔家闹翻的事情,我其实早已经听说了。你觉得,崔家和你,在崔大人的心中谁更重一些。”
陆慧莲不知道。崔晋庭怎么说也是姓崔,是崔家养大的,应该会比她更重要一些吧。
“可是崔家为了攀上阮家,不惜陷害崔大人非礼民女。逼得崔大人自伤以自保。崔大人便直接与崔家翻了脸。如今他青云直上,然而崔家被闹得成为了京都的笑柄。慧莲,”张博转过她的身体,慎重地紧盯着她,“你要我们成为第二个崔家,也家破人亡,成为世人口中的笑话吗?你觉得,你比崔老太爷在他的心中更重要吗?你若是不信,我明天便传出点风声,说你要陪我上京述职。你便等着看看。若不是我,便是我们的三个孩子,不出两日,不死也伤。”
“你别胡说。”陆慧莲被吓到了。
张博缓缓地摇摇头,“贾先生或许可能是真商贾,但是他身边的那些玄衣武士,根本不是江湖镖客或者普通打手。我方才去送客的时候,听到那些侍从们说话,全部是京城口音。这说明什么?这些人很可能就是崔大人安排的人手。用来先礼后兵。”
陆慧莲忍不住颤抖着问,“他想做什么?”
张博深深地看着她,“他想做什么,完全取决于你要怎么做。慧莲,这件事上,你千万不要犯糊涂。你当年的再嫁,并没有错。崔家也绝不可能将自家的孩子交给你带走。在这件事情上,别人唯一能指责你的,就是说你心狠。但是,这么多年,我们相安无事,如今,我们能为崔大人做的,就是将这种状态继续保持下去。彼此远远的,各自安好,不要节外生枝。否则,崔家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陆慧莲继遗憾、不甘之后,终于体会到了恐惧,“他真的会这么做么?”
张博叹了一声,“不要去试,那个代价,我们都付不起。”
“那你的入京述职怎么办?”陆慧莲担心地问。
张博呔然一笑,“既然明知是陷阱,我还怎么可能会去。你放心,我明天便告个病假,过两天好转,过两天再病。阮家借着吏部的手行事,就说明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逼着你我上京。我再在贾先生面前露点口风,崔大人自然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好。”陆慧莲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心里还是很不平静,但是张博的这一番安排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初衷。她想要的,就是远离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怀州这样的地方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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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事成
次日,胡掌柜代表张博送了些礼品去青云阁。
“我家大人得知贾先生这几日就要走,唯怕时日仓促,我们招待不周,特备了些怀州土产,略表心义。这些特产都是我家大人特别喜欢的,请贾先生带给家人尝一尝。要是您家人也恰巧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家大人还玩笑,便是为了口腹之欲,他也不会离开怀州。”
“哦。”贾廷翰难得露出一个微笑,“张大人是要升迁了吗?”
胡掌柜连忙回答,“吏部倒是宣大人回京述职,但是我们家大人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太好,不比年轻的时候,能长途奔波。怀州气候适宜,比京城更适于养老。大人不想走,而且近来又是换季,大人的老毛病三天两头的犯,恐怕经不起颠簸,到时上个折子请罪就是了。”
贾廷翰点点头,“还请张大人多保重。户部我也认识些朋友,若是有必要,届时倒也可为张大人周旋。”
胡掌柜并不明内情,但是他隐约能察觉自己主人和贾廷翰都是话中有话。他一字不错地传达完了自己主人的话,又牢牢记下贾廷翰的话,回去复命了。
他走了之后。
“贾廷翰”,也就是和瑶华,终于松了口气。她对阳舒说,“你留一个人,混进张府留意着动静。要是一年之内没什么事情,就可以撤了。”
海安和阳舒都走了过来,“夫人,要不要帮你卸掉这些伪装?”
瑶华摸了摸喉咙,“脸上还好,先留着吧。等出了怀州再卸也不迟。就是这利用金针刺穴改变嗓音,实在不怎么舒服。总觉得嗓子里像是被掐着一样。”
阳舒递给她一块温热的帕子,“您先敷着,等出了怀州,我就给您解开。夫人,我们这就是完事了吗?”
瑶华点点头,“这位张大人倒是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些。只要他能看住张夫人,我们就省事多了。”
“您怎么知道他会放弃升迁的机会?”阳舒很好奇。
瑶华将热帕子贴在假喉结的外侧,缓解些嗓子的不适,“不,我不知道。我原来想唱的也不是这一出戏码。张大人此举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张夫人若是愿意继续在怀州待着,与我们相安无事,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若是陆氏准备去京城摆摆婆婆的架子。
呵呵,说句大实话,没有儿子撑腰的婆婆,最好别自讨没趣啊。陆氏要是真有这个苗头,为了不让将来大家脸上都难看,恐怕“贾廷翰”真的能让张言祯“偷偷”尾随他“出去大开眼界”,待过个三五年,等阮家消停了,再送他回来。陆氏对崔晋庭未必会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对于她亲手带大的三个孩子,恐怕就未必了。若是一个张言祯不够,她也不介意帮忙“带大”另外一个小叔子。
完全取决于陆氏对崔晋庭的态度,陆氏若是心太狠,那就别怪她出手。
瑶华早就决定先礼后兵,文的不行,就来武的。总有能让陆氏听话的办法。
不过陆氏后嫁的这位夫君倒是让她刮目相看。此人比她想的更聪明,也更宽厚些。陆氏遇上他,也算是一段良缘。只是,对于崔晋庭来说,太残忍了些……
瑶华心中一叹,罢了,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好了。我们此行准备了许多手段,却也没怎么用上。也算是幸事。”
阳舒忍不住小声问,“夫人,你原来都准备做什么啊?”
瑶华装出一脸狰狞,“仙人跳,拍花子,绑票。再不听话,我就折磨人质。我看要看是陆氏的心硬,还是我的刀快。”
阳舒才不相信,“您哪里是那样的人。”
瑶华笑,心想,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可是个说谎都不用写稿子的人。
自从她父亲过世之后,她算得上修身养性,从不主动生事,可是收敛起来的东西,不代表不存在啊。伤人她未必会做,不过弄走陆氏的两个儿子并拿捏在手里几年,这倒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夫人,你买了那么多的丝绸布料,可怎么办啊?”海安昨日收起那张契约的时候,被上面的金额和数量可是吓了一跳。
“怎么办?给你做衣裳啊!”瑶华开玩笑。
海安一脸惊喜,“那我记下了,这辈子看来我是不用买布料了?只怕连孙子的尿布都省了。”
瑶华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当然是做生意。这些年,阮家及其党羽几乎把持了所有利益丰厚的行当。我在想,若是有一日抄了阮家的库房,只怕皇宫的内库,都未必能有其丰厚。如今阮家开始走下坡路了。正好是其他商人的大好机会。我们此举一来是真的可以赚些银钱,二来,给天下的商人一个明确的信号,大家可以向阮家动手了。阮家要是敢继续争抢,我们便能抓住他的把柄;阮家要是任人撕咬,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扑上来。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
海安猛的打了个哆嗦,“夫人,我觉得你好可怕?”
“为什么?”瑶华愕然。
海安耸动了一下肩膀努力摆脱那种寒毛直立的感觉,“别人都是狠在嘴上,狠在刀口上。您是又不生气,又不发火的,但是好像对头回头自己就抢着去死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瑶华失笑,“我要是真的这么厉害,当年还会被人逼得连夜跑了?”
“谁呀?这么厉害?还能逼着夫人连夜跑了?这人还活着吗?”阳舒给她换了块热帕子。
瑶华眯了眯眼睛,捂着脖颈,“你别说,我差点都忘记这事了。你们说,我是不是得回去看望看望这些人才是?”
海安理所当然地道,“女人报仇,多晚都不算晚啊。”
瑶华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暂时放他们一马,待日后有空再说。”
阳舒吐吐舌头,“我有一种预感,他们可能挨不到您有空的时候。”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远远地望过去,倒像是美婢在争讨主人的欢心。
贾家管事,闵江在外面轻声咳了一下。海安回头一看,忙去开门请他进来。
闵江仍然一口一个家主,“这次除了签下了张家的契约,还有几家商铺的货,共计两万四千匹。我们带来的银票已经花了一半出去。家主,还要继续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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