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您和爸爸别来了,”宁舒看了严乔一眼,继续对着手机说道,“放心,这儿有别的老师跟我一块,很快就能处理好,一会就可以回去了。”
……
周思瑶的爸爸妈妈最终也没赶到,据说带她弟弟去外地旅游了,一时过不来。
宁舒把周思瑶带到了自己家,永宁里的别墅。
周思瑶睡下之后,宁舒从卧室出来,准备去院子里坐一会。
今夜注定无眠,不如出去看看夜空和日出。
宁舒看见严乔也没睡,正坐在椅子上,唇边叼着一根烟,烟头忽明忽暗。
看见宁舒,严乔摁灭烟头:“睡不着?”
她洗好澡换了一身家居服,粉色纯棉的布料,娃娃领,没戴那副黑框眼镜,头发半湿地垂在肩上,眼睛像水洗过一般,又大又亮,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看起来像个洋娃娃。
他觉得好看,多看了几眼,突然产生一种想把她那副眼镜藏起来的冲动,让她永远像此时这般年轻,柔软。
严乔:“周思瑶的父母什么时候能到?”
“明天下午,”宁舒跟严乔并排坐在一起,“周思瑶有个曾用名,叫招娣。”
严乔把自己的视线从宁舒脸上挪开:“重男轻女的那个招娣?”
宁舒看着远处暗黑的天:“有句话你肯定听过,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努力奔跑。”
“尤其是不被父母,不被命运偏爱的孩子,他们必须努力,不努力就等着被家人或命运抛弃。”
严乔转头看着宁舒:“这么感同身受,不要告诉我你家里也有个弟弟。”
宁舒笑了一下,眼神透亮地看着严乔:“你看我像吗?”
严乔:“不像,你爸妈对你这么好,你妈妈每天晚上十点都会给你打电话。”
宁舒把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她的手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宁舒没再说话,回房间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严乔。
严乔握着水杯:“听说,周思瑶对你一直不太尊重。”
宁舒:“她一直不太喜欢我,认为我在针对她。”
班里很多学生不喜欢她,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要是别的人我根本不会管,”宁舒看着围墙边开在夜色中的一丛夹竹桃,声音变得柔了几分,“他们不是别的人,他们是我的学生。”
宁舒看了看严乔:“举个例子,如果今天被刘树彬猥亵的人是你,你看我会不会管。”
严乔被恶心了一下:“换个人举例子。”
宁舒:“好,换谁?”
严乔毫不犹豫地说道:“赵宇杰,罗明也行。”
宁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如果今天被刘树彬猥亵的人是赵宇杰,我肯定不管。”
严乔:“说得对,我也不管。”
严乔看着宁舒,继续说道:“周思瑶那样对你,你还对她那么好,不会觉得不值得吗?”
院子里灯光昏暗,有飞蛾小虫来回扑闪。
宁舒突然问严乔:“我的职业是什么?”
严乔:“老师。”
宁舒:“老师的职责是什么?”
严乔:“教书。”
宁舒:“还有呢?”
严乔盯着宁舒的眼睛挪不开:“育人。”
他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像医生救死扶伤,消防员灭火救灾,建筑工人建筑房屋一样,老师的职业职责就是教书育人。
中学生的三观并不成熟,很多时候不懂事,像一棵棵经常长出旁枝末节的树,所以才需要园丁,帮助他们笔直向上。
这不是什么以德报怨,是一个老师的职责所在。
严乔知道宁舒是个好老师,对周思瑶的关照也是出于老师的职责,可他还是感觉不太对劲,就好像她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掩盖了什么。
严乔没忍住,又问了一遍:“你家里真没有弟弟?”
宁舒笑了起来:“真没有,不信我把我家户口本拿给你看。”
“而且你也看得出来,我爸妈对我很好,跟周思瑶不一样。”
严乔只能相信是自己想岔了。
两人没再说话,宁舒靠着椅背眯了一下,发现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抬头看天。
兴许是夜色太浓,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心,很多不想说的秘密都在此时被说了出来
宁舒安静说道:“其实我知道,教师节的那束玫瑰花是严礼买的,贺卡是谢成成写的。”
他们告诉她是全班同学的心意,她一开始以为是,后来想想,知道不是。
“错了,”严乔继续说道,“那束花不是礼礼买的。”
宁舒自嘲地笑了一下:“别再骗我了,我早就知道不是班里的学生买的。”
严乔:“是我买的。”
宁舒:“你是在抢严礼同学的功劳吗。”
“他的零花钱都是我给的,花的是我的钱,”严乔看着宁舒的眼睛,“所以,送给你的那束玫瑰花是我买的。”
宁舒看着严乔,灯光落在他眼睛里,像投射了一整个璀璨星空,又深又亮。
“好吧,那谢谢你了,严乔同学。”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期间有一两只蚊子盘旋,宁舒回房间拿了驱蚊花露水,在严乔胳膊上一阵喷,周围的空气被染了薄荷的香气。
远处又有青蛙在叫,惊醒了沉睡的人,不远不近的三四栋房子同时亮起了灯。
夜色突然没那么孤单了。
宁舒突然想到了什么:“去学海的时候,我在卧室里面照顾周思瑶,听见你跟刘树彬说话了,你们说的什么?”
严乔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天:“没什么。”
刘树彬说他是个假公济私的小人,问他敢不敢说他对宁舒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来不及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时竟然忘了,他根本没必要理会刘树彬。
却对他最后问的那个问题费力思考了很久。
严乔抬眸看着眼前,院子被宁舒重新收拾过,种了一些蔬菜和花朵,不再是从前杂草丛生的模样,也不再像一个连路人都要绕道走的凶宅、鬼宅。
严乔转头看着宁舒:“你欠我一顿饭别忘了。”
宁舒笑了一下:“放心,我是个讲信用的人,不会赖的。”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严乔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弯着,“我的自尊心比较强,接受不了被人歧视。”
宁舒直觉这人要出幺蛾子:“你直接说。”
严乔:“你跟刘树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怎么打扮的,跟我吃饭那天也得那样打扮,不然就是践踏我的自尊心,看不起我。”
他扫了一眼她的胸口:“就算要塞棉花,塞得也要比刘树彬那次多。”
宁舒气道:“说过了,没塞棉花,也没塞海绵。”
严乔:“真的吗,我不信。”
宁舒捂住自己的胸口,抬起脚踹了一下严乔的小腿,骂道:“臭流氓,往哪儿看呢。”
说到这个,宁舒就想起来了:“你还我口红,两百多一支呢。”
严乔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天:“说过了,扔了。”
宁舒:“还我口红。”
严乔:“真没有,我一个男的留那玩意干什么。”
宁舒认真地盯着严乔的眼睛:“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没人的时候偷着涂。”
严乔抬手揉了下宁舒的头发,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宠溺:“这也就你了,要是赵宇杰敢这么说,他将见不到这个黎明的太阳。”
宁舒气哼哼的,不想再和严乔说话了,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无论严乔怎么逗她,她都不理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下来的时候,周思瑶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宁舒的睡衣,拖鞋也是宁舒的,站在门口,手指捏着睡衣,有点不知所措地低着头,还没说话就哭了起来:“宁老师,对不起。”
宁舒起身走过去,什么也没说,抱了她很久。
从这天开始,直到很久以后的未来,周思瑶读了大学,结婚生子,暮年老去,再也没叫过宁舒一声宁姥姥。
她总是跟人说,那是她的宁老师,世界上最好的宁老师。
刘树彬被抓之后的第五天,宁舒来到五班上课,看见坐在窗边梳着高马尾的女孩,阳光落在她身上,突然让人产生一种岁月温柔的感觉。
她现在依然不会笑,只是再也不会崩溃尖叫了,让人看到时间会治愈一切的希望。
宁舒站在讲台上翻开书本,扶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抽一个同学背课文。”
下面哀叫声一片,教室乱了一下又安静下来,学生们全都低着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跟老师对视。
宁舒的目光落在窗边唯一没有低头的女孩身上:“李娇娇,你来背诵一下。”
李娇娇站起来开始背诵,缺课太久,她已经不太会背了,很多句子背得磕磕绊绊,最后一段直接卡壳了。
一瞬间的安静之后,教室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李娇娇站在一片掌声之中,神情动了一下,极淡,也极美。
下课之后,宁舒从五班出来,像往常一样,站在六班后门看了看,乱糟糟一片,班级卫生也不行。
宁舒捡起地上的一个纸团,准备扔进垃圾桶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打开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竟然是一封情书!
宁舒顿时感到一阵眩晕,感觉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不是被陶主任和秦月香轮流追杀,就是被严乔赵宇杰罗明千刀万剐。
“宁老师,”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在看什么呢?”
陶主任双手背在身后,探着头看了过来,宁舒赶紧把纸团团起来,紧紧攥在手心里:“没什么。”
陶主任没甚在意,巡视了一眼六班的教室,把宁舒带到栏杆边:“今天晚自习放学你和我一组,去操场抓早恋。”
宁舒一听到早恋两个字就想原地去世。
陶主任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这次是秘密行动,回头我把战略部署发你手机上,咱们抓他个措手不及。”
“你注意做好武装工作,问学生借身校服穿上。”
宁舒一直处在灵魂出窍的状态:“啊?”
“啊!”
“好!”
陶主任满心都是抓捕计划,没注意到宁舒的异常:“晚自习放学,操场从左往右数第三棵树下碰面,over。”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第17章
晚自习, 宁舒一会在六班转几圈,一会又跑去走廊尽头的一班。
给严礼写情书的是一班的一个叫谭悦然的女孩,字写得倒是不错,比严礼的字好看太多。
早恋不行, 字再好看也不能早恋。
宁舒站在一班后门, 使劲踮起脚尖往教室里面看。
她对那个女孩有点印象, 好像是去年元旦晚会的主持人,挺骄傲的一个小姑娘, 皮肤很白, 瓜子脸,长得也很漂亮。
宁舒在后门只能看见个后脑勺,只好又去前门,一排一排看过去, 终于看到了那个女孩。
谭悦然正在做作业, 宁舒看见她五分钟之内照了四次镜子。
虽然穿着校服, 但领口没全拉上,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里面衣服的小蝴蝶结彰显漂亮。
一班的同学一脸懵逼地看着宁舒, 不知道别的班的老师过来干什么, 她又不带他们的课。
宁舒清了下嗓子:“纪律不错, 继续保持。”
说完双手背在身后,假装淡定地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继承了陶主任的衣钵升职成了年级主任。
宁舒回到六班,在班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往严礼身上看上一眼。
严礼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跟平时一样, 在刷题。
不得不说,不愧是公认的校草,要人有人要个有个,长相跟他哥哥有六七分相似。
他的皮肤很白,没有严乔身上的那种痞气,气质看起来就很矜贵。
侧脸尤其好看,像从漫画中走出来的,凝神思考的时候尤甚。
就连宁舒自己都不舍得挪开眼,心想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除非跟这孩子的哥哥结婚。
其实严乔除了没房没车,人穷了点,拽了点浪了点,嘴欠了点,个子太高了点,抽烟文身还打架……其他没什么缺点。
宁舒及时把自己不切实际的脑洞堵上,把严礼叫到门口的栏杆边:“今天晚自习放学有什么安排吗?”
严礼似乎还沉浸在题海里,对宁舒的问题有点懵,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她:“回宿舍睡觉。”
宁舒手上拿着一本语文教科书,书页中间夹着那封皱巴巴的情书,她问:“是直接回宿舍睡觉吗?”
严礼:“不是。”
宁舒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怀疑严礼今天晚上要去操场早恋,这不正好要被陶主任逮了个正着吗。
回想起刚才在一班看到的谭悦然,她时不时照镜子,还忍不住偷笑,典型的少女怀春的样子,一看就有问题。
严礼继续把刚才的话说完:“不直接回宿舍,先去我哥那吃点宵夜。”
宁舒仔细观察严礼的表情,看他不像撒谎:“真的吗?”
严礼笑了一下:“宁老师跟我一块去吧,我哥他们看到你去,肯定很开心。”
这时,宁舒接到陶主任的电话,告诉她行动计划推迟到明天,原因陶主任没说,只说是核心军事机密,她这个级别的人员接触不到。
陶主任入戏太深,宁舒没有多问,怕再问下去陶主任就要怀疑她在故意打探消息通敌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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