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姝丽口齿不清道:“我……剪刀石头……”
“甘姝丽,”林知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要紧张。”
隧道节点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左右两侧各贴着一扇玻璃窗,顶端开着排气孔,甘姝丽向外一望,能望见蹦床、滑索、吊灯。她把心一横,直面林知夏:“林知夏!石头剪刀布!”
话音落后,她张开五指,做成“布”形。
而林知夏的出招,好像比甘姝丽更早。她早在甘姝丽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比了个剪刀手。
甘姝丽满脸惊讶:“你……又赢了。”
林知夏笑着说:“哎呀,全靠运气啦。”
林知夏心里想的却是——全靠运气让她天生和大家不一样。通过各种细节观察,她才能预测到每一位同学的行为。
甘姝丽为她鼓掌:“运气真好。”
“我说过了吧!”丁岩警告聂天清,“我早就知道!我们赢不了她!”
聂天清翻起旧账:“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带着我们来抢劫林知夏这一组?”
丁岩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只是看不惯江逾白跟着林知夏轻松捡球的快乐样子。短短几分钟,捡了一堆球!为什么啊!为什么江逾白就不用动脑子!他也不想动脑子啊!
可怜他们小组三个人,全被冰冻在原地。
林知夏早就跑远了。
返回基地的路上,林知夏还在捡球。她太开心了,长发松散,披在肩上,像个小疯子。但她完全不在意。她捡到四个球,冲进一条隧道,正好和江逾白撞了个满怀。
林知夏当场摔倒。
江逾白跪在地上,双手扶她。
她怅然道:“四个泡泡球都滚走了,快去捡呀……”
江逾白只问她:“对不起,我撞伤你了吗?我家里有医生。”
林知夏摇头:“没有。”随后又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我也撞到你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呀。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一只红色发绳挂在林知夏的发尾。江逾白轻轻摘下她的发绳:“你把头发扎起来。在隧道里,头发不能挡住眼睛,你必须看清路线。”
林知夏已经捡起了三个泡泡球。她坐在地上,背对着江逾白:“你帮我扎头发!快点!”
江逾白一怔:“我……我不会扎头发。”
林知夏立刻把泡泡球扔进他的怀里,又从他手中抢走那只红色发绳。她一边扎起自己的长发,一边念念有词:“扎头发很简单的。”
江逾白说:“我没学过。”
林知夏告诉他:“有很多东西,简单到不用学,只需要看一眼,就可以掌握了。”
远处的董孙奇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江逾白!林知夏!你们在哪里!”
“快走!”林知夏拽起江逾白,“我们继续捡球!”
江逾白问她:“你还在用最短路径算法吗?”
林知夏回头看他一眼,带着他向前飞奔:“当然!我的脑子里有一个Floyd算法矩阵!所有隧道节点都是图的顶点,矩阵行不通的时候,我就建一棵Dijkstra树,这棵树也长在我的脑子里。其实说白了就是贪心、穷举和剪枝算法融合,像是扎头发一样简单,不需要思考,看一眼就会了!我带你走最快的路!我们一起回家!”
江逾白不由自主地佩服她。听见她说“我带你走最快的路,我们一起回家”,江逾白非常高兴,这一次他们A组一定能赢!
隧道内的道路崎岖,江逾白和林知夏各自怀揣着四个球。江逾白窥视着敌方的动静,奇怪道:“他们不追我们了。”
林知夏哈哈大笑:“他们马上会去我们A组的基地中心,打劫董孙奇。我们要赶在他们偷袭前,尽快跑回A组基地的中心区域!”
“什么!”江逾白指责道,“他们很阴险!”
林知夏安慰他:“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跳上一条管道。
江逾白把自己怀中的四个球全部放进管道。然后,他单手握住吊环,站在滑索轨道的起点,转过头对林知夏说:“你先回基地!我看见蹦床上有两只球!”
林知夏叮嘱他:“小心,快去快回!”
江逾白像一阵风,飞向了地面。他纵身一跃,降落在蹦床上,步法十分稳健。他的落地姿势也很有技巧,借由原地一个翻滚减轻了缓冲,蹦床甚至没有上下晃动。
他捡起宝贵的泡泡球,抬头眺望城堡上的林知夏。
林知夏站在城堡的窗户边,伸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江逾白记起自己看过的童话书——公主总是站在城堡上,等待王子屠尽恶魔,等待王子来解救她。
而他眼前那位公主不一样。
眼前那位公主,比他更像是披荆斩棘的王子。
童话书里的故事写得不对。据他亲眼所见,公主也能所向披靡、乘风破浪。
第8章 Epsilon贪心算法
林知夏没有猜错。聂天清确实准备打劫A组的基地。
因为A组收集到的泡泡球,远远多于B组。
聂天清对丁岩说:“A组的泡泡球是我们的好几倍!”
然而丁岩只回答:“我不去A组。”
丁岩和甘姝丽早已放弃了斗争。他们二人回归了平静生活,像勤劳的农民一样弯腰捡球。如果一次能捡到不止一个泡泡球,那么,丁岩的脸上就会露出丰收的喜悦。
丁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喊打喊杀的他了。
他仿佛看透了江湖纷争。他发誓不再做劫匪,不再做拦路贼。丁岩的汗水,只为自己而流!
于是,聂天清只能孤军奋战。
聂天清悄悄潜入一条管道,迈向滑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乍然降临在城堡之中。留守基地的董孙奇被他吓了一大跳,狂吼道:“你是谁!”
聂天清回答:“我是B组的聂天清!”
董孙奇张开双臂,义无反顾挡在他的面前:“B组的聂天清!我是A组的董孙奇!我警告你!你要偷走泡泡球!先从我的身体上跨过!”
“我们是邻居,是好朋友,”聂天清看着他,“为了几个泡泡球,你……”
江逾白站在城堡楼梯的下方,朝着上面喊道:“不!那不是泡泡球,是我们心中要守护的正义!”
“对!是正义!”董孙奇振臂高呼。
林知夏也在摇旗呐喊:“是正义!我们为了正义而战,为了A组的荣耀与尊严!为了A组的长盛不衰,为了A组永远不被B组侵略!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们面对B组的偷袭,绝不退缩,绝不胆怯!绝不放弃每一寸领土,绝不甘愿做软弱的奴隶!我们并非独自战斗!我们的背后,还有正义化身的泡泡球!向前冲啊,我的同伴们!胜利的号角会为勇士吹响,黎明的阳光终将照耀四方!”
这几声呼喊,让董孙奇的眼中泛起泪光。
聂天清心中一惊,试图挽回董孙奇:“你们别太入戏了,我们又不是在拍战争电影。”
“啊!”林知夏感叹道,“B组的聂天清!他对我们使用了离间计!”
“好卑鄙!”董孙奇大声指责道。他简直忘了今天是谁把聂天清带过来做客的。
林知夏作出指挥:“董班长,你快去保护泡泡球,我来解决B组的聂天清!”
董孙奇却说:“我是班长!班长只能最后走!”
吊灯落下白光,洒在他的头上。他身形单薄,背影高大。
这一刻,江逾白甚至想起了英法联军的敦克尔克大撤退。凶猛的德军来回轰炸,步步紧迫,而盟军求生的希望残留在西面的英吉利海峡。
江逾白三步并作两步,跃向城堡顶层:“聂天清!你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同伴!”
聂天清也入戏道:“迟了,A组的江逾白!你来迟了!”
江逾白身形一颤,后退一步:“不可能!”
不止江逾白,聂天清其实也很惊讶。就在江逾白上楼的时候,聂天清和林知夏玩了一次剪刀石头布,林知夏竟然输了。
林知夏竟然输了!
林知夏怎么会输?
管道滑梯的左侧,软垫铺成的城堡地板上,林知夏静立不动。她说:“各位,不要为我而难过。我的精神与你们同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我们绝不退缩。”
董孙奇喊道:“绝不退缩!”
他朝着聂天清,伸出右手:“石头剪刀布!”
董孙奇握手成拳,聂天清张开五指。
董孙奇输了!他僵立在原地,悲伤地朝天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给我们A组一条生路!”
他的呼声,甚至传向了B组的基地。
丁岩和甘姝丽都趴到了露台栏杆上。他们看着聂天清战胜林知夏,又战胜了董孙奇,纷纷感到不可思议。
太阳和月亮的吊灯隔在中间,聂天清的目光越过了吊灯。他远远望着丁岩,对丁岩大声喊:“我打败了A组!”
“你错了,”江逾白应声说,“A组还有我。”
他走向聂天清。
他今年9岁,聂天清13岁。
聂天清的身高比江逾白高了几厘米,江逾白不得不抬头望着聂天清。这般滋味,可不好受。江逾白下定决心,要越长越高,长得像父亲那么高。
“出招吧。”聂天清说。
江逾白挥手,聂天清应战。这一轮,江逾白是剪刀,聂天清是布。
“赢了!”林知夏原地鼓掌,“正义是最终的嘉奖,团结是我们的勋章!”
聂天清看了她一眼:“你……平常都看什么书?”
林知夏反问:“哪个学科?”
聂天清犹疑不定:“语文?”
林知夏继续探究道:“文学还是语言学?”
“你才9岁,”聂天清皱眉说,“像9岁,又不像9岁。”
林知夏懒洋洋地回答:“你13岁,每天都是13岁的样子吗?13岁应该什么样,又是谁定义的?你一定要遵守吗?”
聂天清默不作声。
游乐园的正门忽然被人敲响,响起一阵门铃声。江逾白立刻回应:“请进。”
正门大开。
管家带着两名穿着制服的人员走进来了。他们三人推着一辆不锈钢的餐车,车上放着点心、水果、面包、还有热饮料。
江逾白整理了一下着装,领着同学走向门口。他说:“平时我在这儿玩累了,我妈妈会给我送吃的。”
林知夏开心道:“草莓!”
她喝了一口热牛奶,又吃了一颗草莓。
众人围着餐车,席地而坐,才发现时间过得多快。
这一下午的A组与B组大战,耗光了同学们的精力。丁岩狼吞虎咽完一块火腿面包,饮下一杯果汁,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地上。
“太阳快下山了,”聂天清看向窗外,“该回家了。”
江逾白原本还想弹钢琴给林知夏听,带她参观他家里的花园和私人博物馆,现在看来,时间显然不够了。
不过,他们不去也好。江逾白偶尔会在自己家的花园里迷路。他要是带着林知夏迷路了,岂不是很没面子?想通了这一点,江逾白走到门后,有礼有节地说:“我会让司机送你们回家。你们到家以后,给我打个电话,发短信也行。”
丁岩指着江逾白:“江逾白,你现在和刚才很不一样。”
林知夏问他:“江逾白怎么不一样了?”
丁岩双手抱住后脑勺,枕在柔软的地毯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说:“一种感觉吧。在大人面前,江逾白不一样。”
众位同学临走之前,江逾白还给每个人发了一只手提袋。
“里面有礼物。”江逾白说。
董孙奇当场拆开袋子,看到了一套圆规和一只钢笔。他马上搂过江逾白:“谢谢哥们!搞这么客气!正好我圆规坏了。”
其他几人都是相同的礼物。
但是林知夏的礼物不一样。林知夏觉得自己的袋子很重,绝不只是一支钢笔和一套圆规。她在大理石台阶前站定,与江逾白对视了片刻。
夕阳沉落,余光染红了草坪。
江逾白朝她挥手:“明天见。”
林知夏点头,也说:“明天见。”
*
临近傍晚,林知夏回家了。
她从一辆黑色保时捷上走下来,一溜烟跑进了安城小区。她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听见锅铲在锅里翻呛的声音,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她抱紧江逾白赠送的手提袋,猜测他究竟送了什么。
送了什么?
她一边思考,一边推测。
“林知夏!”爸爸的声音忽然传进耳边。
林知夏站在自家超市的门口,喊道:“爸爸。”
超市里还有客人。爸爸不能在外人的面前发火,就把林知夏喊进了里屋。林知夏瞥眼看见妈妈坐在收银台旁边,沉着一张脸,也很生气的样子。
林家的客厅里——如果这种狭小的区域也能被称作客厅的话,林知夏的爸爸坐在一把塑料椅上。哥哥双手抱臂,站在一旁。
长约一米的一盏白炽灯挂在墙壁上,亮光明晃晃地照耀在爸爸的头顶。爸爸质问道:“你今天去了哪里?”
林知夏乖巧地回答:“我去了同学家。我跟你打过招呼了。”
“林知夏,你别跟我撒谎,”哥哥教训道,“今天下午,有人来我们家,跟爸爸说,你在小区门口上了别人家的轿车?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有脑子吗,林知夏!”
林知夏立刻辩解道:“那是我同学家里的车,我再三确认过了。林泽秋你不要骂我没有脑子,我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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