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开椅子,正要入座,眼角余光瞥见江逾白的妈妈。
今天江逾白的妈妈在家。所以,他的妈妈也是东道主之一。
丁岩手忙脚乱地站直,喊道:“姐姐好!”
江逾白介绍道:“这是我的妈妈。”
丁岩惊讶:“好、好年轻。”他心里想问:亲生的吗?
仔细观察之下,江逾白和他妈妈长得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或者说他们就是纯粹的都长得很好看。
同学们相继落座,江逾白的妈妈坐在主位。管家把印制为信笺的几张菜单放在了诸位客人的面前。
丁岩、甘姝丽、董孙奇等人都开始忐忑不安,他们实在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只有林知夏拿起信笺,欢快地念道:“松茸山珍汤,牛肉沙律,花胶比目鱼,芒果西米露……好丰富!谢谢款待。”
江逾白的妈妈问她:“你是江逾白的同桌吗?”
“是的!”林知夏描述道,“我们几个人的座位都离江逾白很近。”
妈妈笑着说:“真好呀,前后左右都是朋友。大家平常在学校里喜欢玩什么游戏呢?”
江逾白抢在林知夏开口之前回答:“跟我在新加坡玩得一样,没什么不同。我们玩国际象棋、军旗……”
林知夏欲言又止。
据她所知,江逾白在学校从来不碰棋类游戏。江逾白更喜欢趁着下课跑到操场上,像个傻子一样兴冲冲地去吊单杠和双杠。为什么在他妈妈面前,他要给自己立这种人设?
总之,餐桌上,无人戳穿江逾白。
大家都在安静地吃饭。
一是因为,他们还小,阅历尚浅,没什么好说的。二是因为,这顿饭真的让人印象深刻,筷子一拿起来就舍不得放下。
江逾白的妈妈倒是很会和小孩子打交道。她和他们聊天,照顾到了每一个人。不过,她和聂天清讲话的时候,聂天清的勺子掉进了汤碗里。热汤迸溅,洒在桌面上。
“吃饭的时候,要小心点,别烫到了。”江逾白的妈妈叮嘱道。
管家为聂天清换了一套餐具。
聂天清连声道谢。他闷头继续吃饭,再没把脑袋抬起来。
*
饭后,江逾白虽有一丝犹豫,仍然把同学们带进了他的娱乐室。
推开双扇的大门,众人眼前一亮。
宽敞的房间里铺着一层柔软的深蓝色地毯,四周墙壁全部贴满了宇宙飞船的壁画,天花板上的四盏吊灯都是圆球形——分别代表了太阳、月亮、金星和火星。
四处搭建着堡垒、滑梯、悬空隧道、泡泡球池、塑料城堡、室内滑索——这简直是一座“星球大战”的主题乐园!
“我的老天爷!”丁岩感慨道,“这能当作游乐园,向市民开放了吧?门票10元一张,江逾白,你会收钱收到手软。”
董孙奇说:“江逾白,南东街上沃尔玛商场里的那个‘童心乐园’都没你家一半好玩!”
江逾白沉稳地关上房门。起初,他还有点羞惭,有点不好意思。六岁时,他出国去新加坡,最舍不得这一座陪他长大的游乐场。
现在,他九岁了,他想和同学们一起玩,会不会显得他很幼稚呢?
他还没开口,林知夏一个猛子扎进了泡泡球池。
她咯咯直笑,扑出许多泡泡球。她还说:“我们一共有六个人!我们分两组吧!A组和B组!”
包括聂天清在内的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应好。
林知夏原本以为,13岁的聂天清会不愿意和他们这一群小孩子玩游戏。但她转念一想,13岁也很小啊,13岁也是小朋友啊。再说了,哪有男孩子不喜欢星球大战?
林知夏制定了游戏规则:“好的!我宣布!A组的基地在城堡里,B组的基地在堡垒里!开局时,A组有40个红色泡泡球,B组有40个绿色泡泡球,我们分别把泡泡球放进自己的基地中心。然后,A组和B组的人员,要分别潜入对方的基地,偷他们的泡泡球,一次最多偷两个……对于本组的泡泡球,也是每次最多携带两个。”
“什么情况下,算是输了?”江逾白问道。
林知夏继续解释:“敌对组的两位玩家相遇时,要做石头剪刀布……输了的人就会被立刻冷冻。被冷冻的玩家必须定格在原地,等候三分钟才可以活动。整个游戏的时长为三小时。三小时后,计算A组和B组基地中心区域的泡泡球数量,每个球一分,分高者获胜。”
江逾白补充道:“如果有哪个人,中途摔进泡泡球池……”
“那他也会被冷冻。”林知夏飞快地回答。
江逾白跃跃欲试:“好!快开始吧!”
在场的六人通过抓阄,分出了两组——林知夏、江逾白、董孙奇成为A组,而甘姝丽、丁岩、聂天清则是B组。
林知夏在A组和B组设立了中心区域,规定泡泡球被放在中心区域才能计分。
然后,林知夏大喊一声:“游戏开始!”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江逾白准备大展宏图,大施拳脚。他从城堡出发,穿过隧道,潜进堡垒,偷走两只泡泡球,放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丁岩立刻疯了一样地来追他。
江逾白身手矫健。他单手抓在吊环上,通过滑索飞到了地面。
丁岩在他身后狂奔着追逐:“江逾白,你别跑!把球还我!把球还我!”
江逾白放出狠话:“我不仅不还,还会偷光你的球。”
丁岩很生气,但也没办法。因为他在隧道里迷路了。
江逾白兴冲冲跑回本组的中心区域。那两只偷来的泡泡球被他放进了计分区,他心想:这也太简单了吧。
谁知,江逾白大意失荆州。他刚刚转身走出几步,失足跌进了泡泡球池。
他不得不冷冻自己三分钟。
此时,聂天清途径一座滑滑梯,突然从天而降。
聂天清一次只拿两个球。但他把江逾白这组的所有泡泡球都抛向了城堡中的各个区域。
换句话说,聂天清把原本集中在一起的泡泡球弄得分散在了各地。
江逾白十分震惊。他喊住了深入敌方的董孙奇。怒火狂烧的董孙奇有样学样,也把敌方的所有泡泡球都掀了一遍。
双方的战场乱成一团。江逾白叫来林知夏:“快用你174的智商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林知夏疑惑道。
江逾白指着混乱的城堡内部:“泡泡球分散了。还有两个多小时,游戏会终止,难道你不想赢?”
“我并不怕输,”林知夏回答,“游戏玩的是快乐,我从没在乎过胜负。不过这一次,既然你想赢,那我也想赢了。现在我们就用Dijkstra和Floyd最短路径算法……肯定会比他们快。”
江逾白迟疑道:“我没有笔,没有草稿纸。”
“你有我呀,”林知夏定定看着他的双眼,“我心算超快!真的!”
第7章 Floyd-dijkstra路径
林知夏说完,拉起江逾白往前跑。
被A组和B组设定为基地的城堡和堡垒都位于高处,纵横交错的隧道大多数位于低处。
在聂天清的干扰下,泡泡球滚进不同的隧道。聂天清穿梭在隧道里,毫无顾忌,四处踢球。
林知夏纵观全局,总结道:“如果我们把这场游戏看成一个图论问题,隧道的每一个节点就是图的顶点。我们一共有三十七个顶点。这张图已经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有些隧道是透明的,有些隧道不是,这里又涉及到了部分可观察的马尔可夫决策……”
“林知夏!”江逾白大义凛然地说,“你不用跟我解释!我相信你!”
林知夏把他拽进一条隧道:“你是因为听不懂,所以不想听吗?那你只能跟着我,一直听我的指挥。”
为了整个小组的胜利,江逾白原谅了林知夏的挑衅。
他们跑向隧道的节点,很快就捡了七个球。
四处奔波的路上,林知夏撞见了本组的董孙奇。董孙奇高喊:“你们跟我来,这里有一条最短的路!走最短的路,才能更快回去!”
“不!”林知夏却说,“总是选择最短路径,不一定是全局最优解!”
董孙奇大惊失色:“我靠!你在讲什么东西!”
林知夏回应道:“你想一想三角形的三条边!a边和b边都比c边短,它们的和一定会超过c的边长,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放进图论里,你就不懂了呢!”
董孙奇虎躯一震:“好像有点道理!你话多,听你的!”
于是,董孙奇和江逾白都成为了林知夏的跟班。
短短几分钟之内,他们收集到了十二个泡泡球。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敌方小组的三个人直奔他们而来。
丁岩一边狂奔,一边嚷嚷道:“甘姝丽,聂天清!我们走,快去打劫江逾白!他们有好多球!他们好会捡!我们不用自己捡球,我们就跟着他们,专门打劫!”
江逾白丝毫不慌乱。他从容不迫地站在原地,冷静地看着林知夏:“你肯定有办法。”
林知夏眼波一转,竟然说:“我没办法,我们快跑!救命,救命!快跑呀!”
“什么?”江逾白仓皇失措,匆忙跟着林知夏一路逃命。
林知夏又笑又跳,马尾辫都散开了。她和江逾白、董孙奇相继坐上滑梯,冲进蹦床。
林知夏抱着四个球跑在最前方,身影飞快一闪,消失在错综复杂的隧道里。
江逾白和董孙奇都很茫然,就像是二战时期失去了马奇诺防线的法国军队。即便他们仍然保留着机动兵力,却不知道如何才能继续打仗了。
“你们走蓝色隧道!然后走红色隧道!”林知夏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你们快把泡泡球放进我们组的中心区域!”
江逾白立刻问:“你要去哪里?”
林知夏说:“我要去找他们B组的人。”
“不!”江逾白阻拦道,“林知夏,你别走!”
林知夏与他诀别:“我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江逾白一脚踩上蓝色隧道的入口:“你在哪里?我去救你!”
林知夏去意已决:“不用了,我不能做缩头乌龟!你们留在家里,好好保护泡泡球,保护好每一个泡泡球!那是我们胜利的最后希望!”
董孙奇也痛心疾首:“林知夏,你快走吧!我们会一直记得你!”
“你说什么?”江逾白开始批评董孙奇,“我们是一个小组,怎么能抛弃同伴?你心里没有想守护的东西吗?”
董孙奇斩钉截铁地回答:“有!我想守护泡泡球!林知夏让我们保护泡泡球,你快去我们A组的中心区域!”
他们二人直奔A组基地的中心区。
*
悬空隧道内,聂天清突然说:“有脚步声,林知夏来了。”
聂天清小组的三个人都没跑。他们站定不动,商量着对策。
丁岩透露道:“林知夏在我们班的绰号是怪胎。她好聪明,你们要小心。”
“她才九岁,”聂天清说,“再聪明能聪明到哪儿去。”
丁岩脸色微变:“她背书只要三秒钟!”
聂天清不信。
丁岩愤怒道:“真的!我骗你是小狗!”
甘姝丽也说:“真的,她好聪明。”
“你们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聂天清像一位哥哥一样教育他们,“对手没有那么可怕。我们有三个人,对她出石头剪刀布,难道赢不过她吗?我们每一个人的获胜概率都是百分之五十!”
“有道理!”应话的人,是林知夏。
林知夏顺着聂天清的意思,对他们说:“百分之五十的三次方等于0.125,我的获胜概率只有0.125。”
聂天清问:“为什么是0.125?”
林知夏歪头:“我必须赢过你们每一个人。第一次获胜概率是0.5,第二次0.25,第三次0.125……这不是你说的吗?你假设两两对战的获胜概率都是0.5……”
聂天清皱着眉毛:“但是,林知夏,你和我们玩石刀剪刀布,只要你输了一次,你就不能再继续。为什么你还用0.5的幂次方来算概率?”
“你这样想呀,”林知夏耐心地解释,“我和你们三个人玩,一共会出现四种结果。第一种结果,我第一局就输,这个概率是0.5。第二种结果,我第二局输,概率是0.25。第三种结果,我第三局输,概率是0.125,第四种结果,我第三局赢,概率也是0.125。这几个概率事件之和,正好等于1,你算一算?我能进入第二局和第三局的前提条件都是,我上一局就赢了。不过,你要知道,上一局的获胜,并不是最终状态。”
聂天清恍然大悟,右手成拳,锤进左手的掌心:“我想通了。”
他扭头看着两位同伴:“高兴吗!我们有0.875的概率能赢!”
丁岩有些颤抖:“聂天清,她讲了这么多,你还觉得你自己能赢?她肯定是骗你玩的。我不信。”
聂天清绕开了丁岩。他走向林知夏,充满战意地说:“开始吧,林知夏,石刀剪刀布。”
林知夏开心应好。
随后,他们二人同时出招——聂天清出了石头,林知夏出了布。
聂天清心中一惊,原地定格。
林知夏双手拍掌,跳到丁岩面前。
丁岩的内心恐惧极了。他硬着头皮,亮出剪刀,林知夏则是石头。丁岩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也开始倒数三分钟的冰冻秒数。
丁岩小组的人,只剩下一个甘姝丽。
全组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甘姝丽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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