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子头部尖尖,显得腿型越发修长。
整个人乖乖的,和那时候走的样子别无二致。
时郁奶奶身为女性,忍不住擦了擦眼角,低颤,“哪里认不出?我看和以前一模一样。”
爷爷不满意,“早该来看看了。”
怪她来晚了。
明当当尚未回话,有人帮她回,“是我忙,她早求着过来了,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家。”奶奶说,“去年夏天参加节目,我和爷爷每期都看呢。”
明当当点点头,“我以后经常来。”
“是啊。我们都老了,看一面少一面。”奶奶似有感而发,说的话有点悲伤。
明当当和除了时郁以外的长辈谈话,很不灵活,她不知道怎么接这话,焦急眼神瞥他。
他倒是没过多安慰,只笑了几下,牵牵老人的手,这独孙的效应就显现。
奶奶欢喜拽着他腕,一改愁容,“你呀,别顾着忙。新年又长一岁,终身大事赶紧敲定。”
时郁听到这话就头疼。
不吱声。
爷爷说,“结早了也不行,伴侣一定要慎重选择。”
他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索性在这话题上当隐形人。
“当当你瞧你哥,他是不是有问题?这么多年一个女孩儿没谈过!”奶奶生气了,连有问题这话都飚出。
爷爷适时闭嘴。
这个时候女人发起火来还是不要往前凑的好。
“他没问题的。他功能很好。”可能这么多年第一次应付对自己真心实意好过的长辈,明当当急于表现就嘴笨了,一句他功能很好,惹来三道同时不可思议的目光。
爷爷奶奶就不用说,瞬间燃起惊天八卦似的目光,不可置信,“难道你们……”
“什么?”明当当焦急,但其实并不明白爷爷奶奶的意思,只为自己说错话而紧张无措。
老人家心里可不得了了,一瞬间硝烟四起,看看人小姑娘清纯茫然的样子,一并把气撒向时郁。
他此刻看到了自家奶奶眼底惊诧过后的大局为重,眼神命令他赶紧对当当负责,亲上加亲抱了重孙就原谅他的不知轻重……
时郁:“……”
“奶奶,你别误会!我没有说哥哥乱玩。”明当当看这祖孙三人眼神交锋,立即后知后觉,但还是觉错味儿,“他社交圈很高雅幽静,上次你介绍的女孩很对他胃口,只是没有缘分,下次就照着那位的样子找就好。”
时郁:“……”
奶奶和爷爷听她如是说,心头一块大石倒是放下,毕竟再期盼孙子脱单,和当当在一起还是很惊悚。
于是两人笑了,对她的情报很满意。
奶奶说,“你呀,监督监督他。”
明当当乖巧,“好的呀。”
时郁:“……”
从头到尾宛如一名工具人,不被考虑情绪,地位何等低下,一眼可知。
……
时家大装修过一次,色调变得明亮。
明当当走到楼上,看看自己以前的房间,发现和时郁的仍一墙之隔。
她走进后,时光就如昨日,她没在那个春节的第三天离去,一切痕迹纹丝未动。
在里面转了一会儿,拿过一只当年用过的水笔在稿纸上划着,油墨竟未干。
神奇。
时光难道停止了?
她转到隔壁。
心头紧了紧。
“他也没回来住过。”奶奶不知何时上了楼,自她身后走来说。
明当当扶住她,两人转到一台钢琴前,奶奶有感而发,“他和他母亲断绝关系,把对我们的感情也断绝了。”
“为什么?”明当当不解,至少今天的见面没看出他和爷爷奶奶有任何隔阂。
“怨我们。从小就怨。”
明当当低头不出声。
奶奶抚摸过琴键,笑喃,“不过他现在活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生,对我们曾经的阻挠,应该有所遗忘吧。”
明当当安慰,“是,他现在很完整。”
奶奶笑,“当当,你怎么就不好奇,全家为什么阻止他呢?”
“大概有你们的立场,每个人立场不同,出发点就不同。”
“你不怪我们?”
明当当摇头,为难道:“我管不着呀。反正有个度就行。”
她认为爷爷奶奶固然有错,甚至曾经将时郁发配鲁港,但毕竟没真正对他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相反,她觉得石夏年更过分一点。
也许在哥哥还是小孩的时候,他过得是和她幼时一模一样的人生,只不过她幸运,碰见了时郁,而他自己却拯救不了自己,慢慢长大,慢慢与痛苦共存,痛着痛着就变成骨子里一种无声存在,他不说,无人知晓。
明当当忽然想,也许那种痛苦,现在还在哥哥身上呢?
但这种想法太恐怖了,她想过后就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多虑,晃出这种想法。
……
一整天,乐不思蜀。
他们在爷爷奶奶家的草坪上晒太阳,聚餐,聊天。
这些年爷爷还养了一只金毛,活泼忠诚,往明当当身上直扑,爷爷问她需不需要小金毛崽,家里这只快生了。
她拒绝,说要养宠物的话最好是小一点的,例如仓鼠。
时郁答应她了。
准备挪一间房出来供她养仓鼠。
奶奶当时取笑,“还是这么依她啊。”手又一指东南角的草坡,“记得有一次,在那边背了当当爬了半夜的上下坡,就因为肚子痛。”
时郁听了第一反应是侧眸看玩狗的明当当。
她半蹲在草地,长卷发垂落,笑颜明丽,和那个晚上学生头的她,恍如隔世。
嘴角翘了翘,后仰靠椅背,听着装没在听。
她不好意思,闻声说,“那时候小太娇气了。”估计奶奶都心疼了,虽然她那时候一米五不到,但也是一个不轻的分量,把哥哥累半宿,老人家可不心疼嘛。
这么一想更加不好意思,不禁侧眸去找那个男人,只见他沐浴在阳光中坐着,两腿伸长交叠,十分悠闲惬意的姿势,看到她目光,他冲她挑了下眉,眼神风流。
明当当倏地下站起,带狗毛的手指着他,不依叫闹,“奶奶你看他邀功!”
“都多久事了!”
“那么小!”
被奶奶单独提出来就够丢脸,他还刺激她。
明当当脸蛋儿通红,又气又笑。
奶奶开怀大乐,“好,好,尊重大姑娘的隐私。”
“哼。”明当当无颜见人,除了奶奶,连爷爷都取笑,她真是没脸活了,忿忿瞥肇事者一眼,拎着狗绳拽到旁边玩去。
走前,还听到他无辜嗓音的一声,“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杀伤力比做了什么还大!
明当当害羞啊,想想以前的自己痛个经就全员惊动,真他妈娇小姐,不怪长大了被大家嘲笑。
她又“哼”一声,经过他后,慌不择路逃走。
身后,他仰面,轻哂。
……
来自另一栋楼的窗内视角。
透过无色玻璃,点点灰枝掩映,缝隙间是一大块草坪,两头是荒弃的两道球门,一二十年前,那里经常有小伙伴追逐着一只足球奔跑。
女人不禁记起当时自己的模样,穿裙子捧一杯水,专心又焦急睨着场上情景,就怕某个人输。
可那个人啊,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她因此常常享受着院内其他女孩的羡慕目光,因为只有她可以靠近他。
欢笑声似从未变,又似变得天翻地覆。
女孩牵着一条狗懊恼离地远远,可那脸上泛着嫣红,健康又灵气,那是幸福的象征。
曾经她也是这样幸福的。
“呵……”盛瑶从窗户边离开,手机在梳妆台上,她拾起,脱落的指甲斑驳,抵住在蓬乱发边,“阿姨,今天时郁在家,小七不是想见哥哥?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哥哥
傍晚时分时家来了客。
一个小姑娘, 扎着高马尾,肤色奶白,不过说苍白也可以, 加上凶凶的表情,使得原本摸样儿不错的长相变得一时不好使人接近。
石夏年站在她旁边, 优雅哄,“七七快叫奶奶。”
这个叫七七的姑娘并不动,而是一双眼始终盯着沙发方向,充满敌意。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披肩卷发,脸看热闹似转过来时,令小七七想到了自己最爱不释手的一只洋娃娃。
她表情更凶, 小胸膛都起伏起来, 倏地将石夏年撞开,咚咚咚跑到沙发边,对明当当吼:“你走开!坏巫婆!”
“你才巫婆。”明当当可不惯她,毫不客气回应一声。
玄关处一阵尴尬。
石夏年边脱大衣,边让管家放下礼品。
奶奶说了一句浪费。
石夏年笑, “妈怎么跟我见外。平时也忙,难道过年还不能孝敬孝敬吗?”
奶奶无话可说, 只能回以微笑。
石夏年又问,“时郁呢?”
满屋子看不见儿子人,她弯腰脱靴子抱怨,“前两天叫他去我那儿吃饭, 总找不着人。”
奶奶皱眉,终于找到一个和前儿媳妇共同的话题,“你当妈的平时不关心, 过年过节才做样子,孩子哪能和你贴心。”
“妈,我不是忙么。”石夏年老一套,换完鞋子进来,笑容满面,“这不是当当吗?”
明当当正和那小东西大眼瞪小眼,闻言,终于装不了死,给了石夏年一个眼神,“阿姨好。”
石夏年满意,过来瞧她,稀奇的样子,“当当真是大了,电视上看着没真人美。”又笑,“别和妹妹计较,她被我惯坏了。”
“不会。”明当当皮笑肉不笑。
“今天和哥哥一起来的吗?”
“恩。”
“哥哥呢?”
“不知道。”
石夏年打量她,意味深长,“不是和哥哥住在一起?”
“是。”对方难道想看到她羞愧和时郁同住吗?不,如果是这样,石夏年就要失望了,明当当绝不会羞愧,她甚至比眼前这个小不点更有资格叫他哥。
如果只凭血缘维系情感,那石夏年,明江远这类父母,早该与他们剥离千万次。
血缘在她这里一文不值。
所以她目光骄傲,坦荡荡的火灼般直视对方。
石夏年将眼前这姑娘从头到脚审视一番,倏地笑了,到底是老道之人,沉稳叹,“当当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时郁谁都不好靠近。”又笑意拉大,“时郁从小就喜欢小孩,第一次你们见面时,我就说了他会带好你的。果然。他现在成了你最重要的人。”
明当当回以一声轻笑。
石夏年拉过那小女孩,在旁边老虎椅坐下,“咱们七七,等会儿见到哥哥要乖一点,哥哥喜欢小孩,但只喜欢乖小孩知道吗?”
女孩闻声点点头,并奶声奶气,一改方才的无礼,“那哥哥什么时候来?”
“马上就来。”石夏年刮她鼻子。
小姑娘笑了,一时变得腼腆,但是眸子一旦扫到明当当就赏一个大白眼,好像与她有血海深仇似的。
明当当继续吃薯片,盘腿坐,谁也不理。宛如这就是她的家中这般自在。
石夏年和前婆婆聊了一会儿,又去书房见爷爷,同样把女儿带着,至于小姑娘喊没喊人,不好说。
太远,听不清。
明当当收回自己竖起的耳朵,闷声叹气。
“怎么了?”奶奶敏锐,笑着问她。
明当当也不隐瞒,“早知道她来,我改天来了。”
这下换奶奶叹气,叹完还摇头,大过年的,仿佛无法安度似的。
明当当安慰,“您别这样。我随便说说。我和她不相干,才不会影响我。”
“她影响时郁……”奶奶苦笑,“不过我们隔代也管不了他们母子。”
明当当低头,不知作何回答。
如果真要说,大概就会说石夏年活该。谁让她当年对时郁赶尽杀绝,为了叫他回国,连学费都不给他。
还拿她,威胁哥哥。
想想时郁那几年吃的苦,没有帮助,自己当时还恨他,三天两头打扰他,责怪他丢下自己。
他当时从来不说自己苦,最严重的话就是,哥这边出了一点问题……
现在想想,岂止是一点问题,他全部财产给她买了房子,没有学费,没有生活费,还被石夏年围堵,日子该多么难过啊。
怪不得奶奶早上在房里说,时郁怨他们。
大概连爷爷奶奶他们,当时都是在暗暗赞同石夏年的。
到底什么仇呢?大家这么恨他接触音乐?
明当当嘴里的薯片霎时不香了,她感到羞耻,因为她曾经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在追逐梦想的艰辛道路上,拖着他使他更艰辛。
甚至,他和石夏年的关系,也算是由她做了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断。
如果哥哥说,他对石夏年还有期待的话,她就更难辞其咎了。
尴尬。
明当当意识到自己在时家此时的尴尬,心情沮丧,没有一开始面对石夏年冲锋陷阵的豪气。
怏怏的。
晚饭前,时郁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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