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 就快一点进入吧。
十、九、八、七……
伴随这心中准确的倒计时, 当零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禅房里的光线变得自然起来了。
然后, 身后传来一个小丫头稚嫩的声音:“小, 妙玉师父, 禅师有情。”
很好, 看起来妙玉的新手期还有特殊剧情。
虽然这样想着, 可是妙玉的脸上却是平静无波。
“带路。”
“是。”
其实禅师的禅房距离妙玉的禅房并不是很远, 而且,对方是男性。
当时妙玉就皱起了眉头。
有意思。
等她在对方面前的蒲团上落座,她就隐隐嗅到一股尿臊味儿, 再仔细确认了一下,妙玉微微挑了挑眉。
宦官?
有意思。
妙玉落座之后,对着禅师行礼,见过师长,禅师连忙还了一礼,然后道:“不久之后,京中将举行贝叶经参悟法会。请准备一下。”
妙玉道:“进京?请问,还回来吗?”
“不了。这蟠香寺也要卖掉。”
“卖掉?可是盘缠不够了?”
“殿下!”
一声殿下,妙玉立刻明白了。
她压低了声音道:“是有人发现了我们?”
这个副本的妙玉的身份设定,很有意思啊。
“是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绝对想不到,在这个关头,殿下还敢进京。”
妙玉道:“这么说来,京中也有人接应?”
“是的。”
“哪家?”
“贾家。”
“不去。”
“殿下?”
“贾家有个衔玉而生的哥儿,你难道忘记了不成?连我们远在姑苏都听说了,贾家的哥儿衔玉而生,是个有大造化的。哪朝哪代的君王不忌讳这种事儿?上头没有计较,原因无非也只有两个,他们还没有找到足够的把柄,或者是,放长线想要钓大鱼。”
禅师傻眼了。
他完全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
“殿下长大了,也越来越像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
妙玉心道:乖乖,看起来这个副本的妙玉的身份可真是了不得。看妙玉,年龄跟秦可卿相近,该不会是遵照真假公主的设定来的吧?
还真别说,圈子里喜欢这个设定的人还真不少。
“另外,还有一事,我已经十三岁了。”
“殿下请放心,老奴誓死保护殿下。”
果然是宦官啊。
“两年后,我十五岁。我想还俗,立女户。”
“殿下?这,这,不行啊……”
“为何不行?”
“殿下乃是太子妃仅存的骨血,太子和太子妃出事的时候,亲手将殿下托付给老奴……”
妙玉道:“你会紧张,会想到进京,怕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知道这诸王夺嫡即将结束,胜利者即将登上皇位。我说的,可对?”
禅师不敢开口。
妙玉道:“放心,我终究只不过是个女孩儿,不是男子。若是我是个男子,无论是谁上位,都容不得我。因为我才是正统。可我既然是个女孩儿,那么,无论是谁上位都会善待我,以向臣民展示仁德。所以,适时公开身份,才是上上策。”
看着这个若有所思的老和尚,不,应该说,老宦官,妙玉慢慢地站起身来。
“你先办理此事吧。我回房了。另外,若是姑苏不安全,我们不北上,我想去钱塘,如果太近,那就去明州。”
“是,殿下。”
妙玉点点头,转身离去了。留下这个老宦官泪流满面。
殿下模样越来越像太子,可是这性情行事却越来越像太子妃了,当年的太子妃就是如此,足智多谋又英明果决。当年的太子殿下太重情,更信侍奉他多年的庶妃,要不然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只可惜,太子殿下醒悟得太迟了。
抹了抹眼泪,这老宦官就开始琢磨,这背后之人让他带着殿下回京的深意。人也好事也罢,都是经不得推敲的,一推敲,一身冷汗,竟然是一宿没睡。
他也许不够聪明,但是不等于说他就没脑子。
回到自己的禅房,妙玉终于发现,禅房以及旁边的卧室里的东西可以动了。
不得不说,看到卧室桌案上的绿玉斗,妙玉只想叹气。
就跟当年的安乐公主一样,虽然在物质上不缺,可是在精神上,妙玉终究是贫瘠的。要不然,也不会刻意地使用绿玉斗这样的东西作为自己日常使用的茶具。
越是刻意讲究,越是自卑。
妙玉的自卑已经从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摆件上充分体现出来了。也难怪原著大观园里许多人看不上她。
随手把绿玉斗塞进柜子里,又翻出一只成窑斗彩小盖钟,又是一叹。
她不喜欢这种杯子。
最终,她找出了一套越窑秘色瓷莲花碗茶具来。
无他,那种宛如青白玉一般的色泽,正是她的最爱。
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把自己的屋子收拾整齐,妙玉这才心满意足地沐浴更衣入睡。
接下来的三个月,妙玉很平静地过着日常。沙弥尼的日课,她照做,每天的经照念,照抄。其余的事情,她什么都没有做。
如此过了三个月,这一日,禅师带着两个人来到她面前,一个一身员外打扮的老宦官,姓徐,单名一个汵字,另外一个则是一个老嬷嬷,是徐涔的对食,都是曾经的东宫旧人,却是禅师特意找来照顾妙玉的。
妙玉既然不想用之前的身份,那么,他们也不能继续留在苏州了。徐涔夫妇会带妙玉前往杭州,而禅师则会以云游为名离开苏州,然后想办法去杭州跟他们回合。
杭州寺庙多,号称南朝四百八十寺,随便哪家寺庙都可以让他挂单。
这叫做虚虚实实。
只是看徐涔与其妻子徐嬷嬷的行事,尤其是看着他们在妙玉跟前不自觉地膝软的模样,妙玉不觉叹了口气。
好生别扭。
最后还是徐嬷嬷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也不说妙玉是她的女儿,只说她曾经是妙玉的奶娘,因为算命先生说妙玉的八字克了家中的老太太,所以老爷太太让她带小姐去乡下小住一阵子。
禅师听说,暗暗点头。
正是这话。
小郡主的父母只会是太子和太子妃。
计较已定,妙玉又随便找了一个名头,踏遍了蟠香寺的每一个角落,果然在其中一个小院找到了红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叫人折了几支种在花盆里,搬上马车,然后就跟着徐氏夫妇走了。
姑苏距离杭州不近也不远,就是路上走得再慢,一个月也到了。
徐涔在杭州西郊梅花坞深处置办下了一座宅院,梅花坞因为路口那截隋梅而闻名,只是这隋梅早不开花了,而且今年夏天被雷劈过,黑乎乎的,杵在那里看着有些可怕,徐涔也没来得及料理。
看见妙玉一直盯着那截隋梅,徐涔很是尴尬:
“这,这就是那棵千年梅花,也不知道真假,这黑乎乎的,定是下面的人偷懒了。回头就叫人拔了去。”
“不。这样挺好的。若是我搬了来,这老梅重焕生机,未尝不是一个好兆头,不是吗?”
“是是是。”
徐涔也好,徐嬷嬷也罢,他们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就是出了宫,有些东西却不会变。
徐涔夫妇不自在,妙玉也不自在。她见徐涔夫妇如此别扭,倒也不勉强。
她道:“可添置了产业?”
“产业有。就是比较分散,前面的上天竺、中天竺和下天竺以及南山脚下、云溪竹径那边,一共四百一十亩,都是上好的水稻田。这山上有五亩茶园,云溪竹径那边还有十亩的竹林。”
“不错,一般的吃喝嚼用都够了。”
徐涔听说,满脸喜色。
他眼下最担心的,就是委屈了小郡主,总管大人怪罪下来,他可吃罪不起。小郡主这样说,显见是不挑剔的主儿。主子脾气好,下面人的日子才好过。
又走了半里地,终于到地方。只见一座坐落在山脚的五进青砖大瓦房坐落在山脚下,宅子后面就是茶园子,举目望去,一望无垠,全是茶园。
徐涔道:“乡下地方,宅基地便宜,就是不是城里,让您委屈了。”
“很不错。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
就是地上干干净净的。
想也是,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烧的是柴火,等闲谁家用得起煤炭?更别说做饭烧水了。所以,地上的一枝树枝、一片叶子也会被人捡回去。那种一脚踩下去能陷到脚踝上的,绝对不是杭州郊外这样的地方。在东方只要人口多一点的农村都不可能。
除非那山是有主的,而且那东家还霸道,不许人上山捡柴火。
徐家的这座宅院真心不小,还带着大大小小三四座独立的小花园,妙玉入住的第四进的花园最大,足有半亩地,种着葡萄,搭了秋千架,还有一座小小的凉亭,收拾得很是仔细。正屋三间,带左右耳房各一间,还有左右厢房各三间。都砌了火墙,等到了冬日里,外面下着雪,只要烧着火墙,就是推窗赏雪都是不妨的。
妙玉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身边有一个奶嬷嬷一两个大丫头,奶嬷嬷慎氏也是宫里出来的,大丫头一个唤作白术,十八岁,一个唤作连翘,十七岁,却是打小就跟着她的。到了这里,徐嬷嬷又给她备下了二等丫头四个,粗使婆子若干。
在妙玉看来,这样的生活已经比一般的小康之家强许多了,可徐嬷嬷还是一个劲儿地念叨:
“委屈姑娘了。”
委屈郡主了。
妙玉道:“无妨。”
比起在蟠香寺里一身驱乌沙弥尼的打扮,如今的她穿上了簇新的新衣裳,戴上了时新的首饰,也不用每天跟个小尼姑一样,不停地早课日课晚课。
比起那种枯燥又无趣的生活,现在这样可好多了。
尽管徐嬷嬷手段厉害,可是终究是时间短,这四个二等丫头并那些粗使婆子在规矩和言行举止上总比那些百年高门大户出来的丫头们差上许多。徐涔和徐嬷嬷本来就是刚来本地没多久的,梅花坞就没有对他们不好奇的,现在这家忽然多出了这么一位姑娘,这些丫头婆子们哪里不说闲话的?
就是妙玉当天没有听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也知道了。
白术道:“姑娘,可要回禀嬷嬷?”
这个嬷嬷自然是指徐嬷嬷。
“不用,让她们忙起来便是。”
妙玉说的忙可不是做针线的忙,而是忙农活的忙。毕竟,忙针线嘴巴还空着,可若是忙农活,只要事儿够多,足够这些人忙得脚不着地。
她吩咐的头一件事情就是把花盆里的红薯全部移植到院子里去。江南暖和,杭州比姑苏更南面也更暖和。这些红薯在外面就是经了霜也不怕的,相反,在梅花坞这样的地方种红薯,若是经了霜,也许来年会生得更好。
这下,那几个粗使婆子就苦了脸了。
可是她们也不能说不做。那四个二等丫头一个月拿一百钱,她们拿两百,就是因为她们是要做活的。要知道,农闲时节,一个正劳动力帮人做工一天也不过是十文钱而已。她们都算三分之二个正劳动力了,活也轻松,若是不愿意做,可有的是人盯着她们的位置呢。
至于那四个二等丫头,更加容易。妙玉让白术和连翘两个拿了三百千轮流教导她们。也不用纸笔,只要沙盘和树枝就够了。
用白术的话说就是:“我们家的丫头都是识字的。不求你们能吟诗作赋,但是起码认得三五千字,能看得懂告示,能看得懂账本,算得清楚账。若是什么都不会,丢脸的,可是我们姑娘!”
乡下女孩子,哪里有机会读书识字的?就是自己不知道,左右也会互相提醒。
更别说还有那些粗使婆子一脸艳羡地在旁边旁听。
妙玉立刻清净了。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再折几支红薯藤养在花盆里。
她的红薯粮仓计划,还没有正式开始呢。
徐涔和徐嬷嬷面对妙玉诚惶诚恐的同时,也在留心观察这位殿下。
能在宫里混出头的,基本都是人精子外加运道好,最后能带着钱财出宫的,基本上是背后有人。
徐涔和徐嬷嬷也是,他们可不是禅师。跟着几位王爷被圈禁的金枝玉叶是什么模样,他们就是没有亲眼见过却也听说过,为了一根簪子或者一块料子打架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因此在见妙玉之前,他们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位很小家子气或者是脾气有几分古怪的小主子。可是谁承想,这位主子竟然不是样子货!等闲谁会让丫头读书识字的?可是这位小郡主却这么做了。
更别说其他地方流露出来的点点滴滴更是不凡。
徐嬷嬷背地里跟丈夫道:“万万没想到,那位看着有些糊涂,不想把郡主娘娘养得这么好!”
徐涔也小声回答:“这样的人在宫里还会少吗?越是把缺点摆在明面上的人,越发可怕。”
“那我们……”
“我们尽心伺候着。上报的事儿也不能误了。”
徐涔和徐嬷嬷待妙玉越发尽心。这里还没到秋露还没有下来,妙玉屋里就预备上了银霜炭。哪天降温,火盆子就会送进来,甚至只要妙玉一句话,他们就会为她烧上火墙。
还有妙玉吩咐的事儿,他们也竭尽全力地去做。
这件事儿就是土法大棚一事。
那回,徐嬷嬷又给妙玉送来了一托盘的首饰,有金的玉的镶珠嵌宝的点翠洒金的,每一件看上去都着实不凡。妙玉随口说了一句:“与其送这些东西给我,还不如帮我添置些田地。”
徐嬷嬷立刻就问要怎样的田地,做什么使唤。
妙玉就如此如此说了。
妙玉又没有户帖,这田地其实还是挂在徐涔的名下,就连跑腿也是徐涔去跑,只是经营上都听从妙玉的安排而已。
她只是想要些山地旱地用来养家禽牲畜外加盖大棚养蚯蚓土预备着来年种红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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