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他的婚姻大事,贾母如何不上心?又能瞒多久?
不久之后, 就有消息传来, 却是贾母吐血昏迷不醒。
贾赦邢夫人王熙凤几个立刻就赶了过去, 只见贾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贾政一家子跪在地上哭。边上一个大夫,却甚是陌生,根本不像是太医。
贾赦直接忽略了这个大夫, 扑到床边, 一摸, 贾母的脉搏虽然微弱, 却还在, 只不过闭了气。
贾赦连忙抢救。
邢夫人和王熙凤也是一脸关切。
不想, 贾政竟然道:“大哥, 老太太去了。你, 你别太伤心,仔细伤了身子。”
贾赦直接转身, 一拳就把贾政打到在地。
林之孝拉着太医气喘吁吁地赶到的时候, 就是这么一幅乱糟糟的景象。太医也不理论, 直接就上来施针。
这一针下去, 半刻钟后, 就听见贾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太医留了方子, 收了诊金就走了。
贾母在鸳鸯的服侍下,吃了几口粥,歇了两刻钟, 吃了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贾赦守在贾母的病榻前,守了七八天,一直到贾母能坐起来,也能说话了,这才回家去。
这是贾母的第一次中风,虽然贾母因此脸歪嘴斜,说话也不利索了。但是,这不等于说,她的心智和思考能力也跟着没了。
两个月后贾母请了中人和京兆府的官员做见证把自己的私人财产分了,头面首饰单独罗列出来,分成四份,邢夫人贾敏王熙凤李纨,一人一份,没有王夫人的份儿。
贾母以此表示对王夫人的不满。
剩下的各色财物,包括她的陪嫁庄子和收藏的古董玩器等物,贾赦和贾政每人四成,另外两成,一成分成五份,五个孙子,贾珠贾琏贾宝玉贾琮贾环一人一份;一成作为她身边人的安置费用。
她是看不到这些丫头出嫁了,但是她可以给这些丫头准备一笔嫁妆,还有她院子里的那些婆子,也应该得些辛苦钱。
分了嫁妆私房,贾母要求去贾赦家,以后就埋在贾赦这边的坟茔里面。
她说:“我一辈子都在京里,去南边,我怕不习惯。”
贾母心里也有一桩心事,荣国府没了,究其根源还是在她身上,她没脸跟贾代善合葬,因此要求葬在贾赦这边。
贾政王夫人慌了,跪求贾母改变主意,但是贾母闭上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说。
在官府和诸多中人的见证下,贾母挪到了贾赦这边,然后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山东的贾琏得到消息,立刻告假,请求回家侍疾。皇帝还不肯。
对于皇帝来说,贾琏是他手里一颗相当重要的棋子,其重要性不亚于远在岭南的林如海。别说现在贾母只是病着,就是贾母死了,他也会夺情。
可是贾琏不这么想。
贾琏认为,皇帝之所以让他做山东布政使,只是想让山东变成粮仓,顺便把难民留在山东留在京畿之外。而这些事情,就是他不在这官位上也能做。只要他们家的庄子在,山东的粮仓计划就不会停止。
既然这样,他留在山东做什么?跟这里的士绅豪强唧唧歪歪?顺便给人攻讦他不孝的机会?
贾琏直接把挂冠而去。
他把官印挂在了山东布政使衙门的房梁下面,自己带着几个人,回京了。
贾琏回到京中的时候,贾母已经难得清醒。可即便如此,贾琏来到贾母床前的时候,贾母竟然睁开了眼睛。
那一天,贾母的精神特别好。
她不但吃了一碗胭脂米,跟儿子孙子说了一阵子话,甚至还把刚刚开始记事的贾茂抱在怀里好一会儿。
所有的人都知道,贾母进入了回光返照。
贾母是带着笑走的。
她这辈子迷茫过,也犯过错,曾经为着儿孙忧心忡忡,但是,最终还是在儿孙身上看到了希望。
对于晚年生活在焦虑中的贾母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安慰。
贾母走后,棺材之类的都是现成的,丧葬之时倒是不显忙乱窘迫。皇帝虽然不满,但是还是亲笔送了挽联过来。其余的丧葬之事也无需细述——虽然贾母的丧事不如当年的秦可卿的宏大,却也十分体面,就是久不跟贾赦这边往来的四王八公,或者爵主本人,或者是世子,总之,路祭很是体面。
贾母死后,贾敬出了道观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竟然把惜春过继给了贾赦!
不止如此,他还请了中人和京兆府官吏过来做了见证,把亡妻的嫁妆私房的一半给了惜春,又用自己的私人财物把这半份嫁妆补足。
这些东西都是经过官府见证、备案了的,绝无问题。
看着贾赦为惜春取名贾玥记上册子,惜春的嫁妆也运过来、封存好之后,贾敬回到了道观里。三天后,传出了他金丹中毒而亡的消息。
惜春哭得跟泪人一般。
如果说小时候她一直以为父亲不要她甚至因为流言而对自己的身世存疑的话,那现在她哪里不懂呢?父亲不是不爱她,而是不能。
贾母贾敬前后脚地死去,又先后出殡,贾赦一家闭门不出。这虽然让他们淡出了朝堂,却也躲过了接下来三年里太上皇跟皇帝交锋的风口浪尖。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一年,无数的人家倒下。
甄家便是其中之一。
贾家,也就是宁国府那边,也成了杀鸡儆猴的鸡。其中,王夫人藏匿甄家财物,更是把丈夫儿子都给卷了进去。
要知道,按照国法,王夫人藏匿甄家财物等于同罪!
薛宝钗悔不当初。
因为贾赦出宗了,加上他这边又从来不跟四王八公这些老亲往来,倒是无事,可是他们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除了打发人去牢里给贾政一家子送饭,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年春天,贾家的案子结了,只是他们还要归还亏空。
这里金銮殿上又闹了一场。因为贾政王夫人这边的亏空是用贾母的帖子借的,所以,太上皇就要求让贾赦归还,谁让最后贾母是埋在贾赦这边的祭田里的呢?
皇帝虽然不满,但是刑部和御史们先跳了出来,说,这钱是贾政一家子花掉的,怎么也应该是贾政一家先归还,实在还不出来了,才能轮到贾赦来还。贾政花掉的银子怎么他自个儿不用归还反而全数上贾赦归还?
刑部和御史台先不干了。
然后大理寺、京兆府、礼部,先后被扯了进来。
朝堂上吵了三天,最后刑部和御史台赢了。
贾政一家子立刻变成了穷光蛋。王夫人李纨积攒了一辈子的嫁妆私房,被全数没收。可即便如此,她们俩的嫁妆私房也不过顶了三十万之数。
贾赦最后拿到催缴单子的时候,贾政这边的亏空还差七十六万三千,还有宁国府的亏空,用家产抵消之后,还差十二万七千。
贾赦就跟儿子儿媳妇商量。
对此,贾琏和王熙凤都没有意见。
贾赦是长辈,念着旧情,是他心软的好处。他们如今手里有钱,拿出个一百万两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朝廷缺钱,每年的岁入也不过三四千万两银子,若是他们二话不说就拿出近百万两银子,恐怕会惹祸。
贾琏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贾赦能缓缓,至少给他们一个筹措的时间。起码要让外头看到他们筹措艰难、费时。
贾赦自然没有意见。
牢里的贾政王夫人得到消息,可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要在牢里多呆上一年半载,可是比起被官卖的甄家来说,他们的结局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宁国府那边的亏空先还清楚,因为他们的数量少,容易还。尤氏带着贾蓉贾蔷和贾蓉之妻离开大牢之后,贾赦资助了三千两银子,惜春也给了八百两银子。靠着这些钱,她们在京畿购买了田地安顿了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她们是平民了,而且作为罪人之后,三代以内,他们的子孙都不能参加科举。
看到宁国府的人先出去了,李纨不是没有怨言,但是被贾珠阻拦了。
贾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如今又进了大牢,他的身体越发不行了,牢狱的艰苦让他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
贾珠的心里雪亮,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知道父亲和胞弟贾宝玉都是糊涂种子,儿子贾兰被养得冷漠又重富贵功名,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自己还活着的这些日子,多多地教导儿子和弟弟。
这个弟弟,指的就是贾环。
贾珠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看到外头的太阳了,他一死,王夫人肯定会发疯,而李纨则会带着贾兰投奔李家,贾宝玉不会有好结果,所以贾政王夫人养老只能依靠贾环。贾珠很肯定,王夫人的晚年会很窘迫,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贾珠死在贾政这边的亏空还了一半的时候。他断气之后,隔壁女牢的王夫人就跟疯了一般,不但把李纨一顿好打,还把赵姨娘也打了一顿。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贾珠在这个冬日里用草席子一裹送进了乱葬岗的事实。
如果不是林之孝正好来探监的话,贾珠的尸骨怕是要永远留在乱葬岗上找都找不回来。林之孝回去之后,立马回禀了贾赦,第二天他又带了两个人带了丰厚的酒菜和上百两银子的谢仪找上那两个狱卒,这才找回了贾珠的尸骨。
贾赦就提早为贾政一家子置办了田地,然后把贾珠埋在了地头。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有余,贾政一家子也在大牢里呆了两个秋天,这才出狱。贾政王夫人进去的时候,头发乌黑,如今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全白了。贾政的眼神呆滞,而王夫人,如果不是还有一个贾宝玉,只怕她也垮了。
林之孝与林家管事奉命把贾政王夫人赵姨娘探春贾环李纨贾兰几个接出大牢的时候,王夫人没有看到贾宝玉当时就疯魔了。
还是贾政给了她一记耳光,让她暂时冷静下来。王夫人这才知道,因为琪官之事,忠顺王府一直记着贾宝玉。
王夫人对忠顺王府恨得咬牙切齿。
而林之孝则目露怜悯。谁都知道,这次忠顺王府根本就是背了锅。根本就是上面记着衔玉而生的贾宝玉的造化,这才不肯放人。
林之孝把贾政一家送到庄子上——就是贾珠坟茔所在——大约价值三千两,又把八百两的生活费当着林家管事的面交割明白就回去了。
贾敏给贾政多少银钱,贾赦管不着,对于这个弟弟,他已经仁至义尽。
不提林家管事是如何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又是如何回报贾敏的。
总之,这一切与贾赦不相干。
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迎春。
迎春,不,应该说贾嫔进宫三年后,终于怀孕了!
无子无娠的嫔妃是什么结果,不用人说。贾嫔这一胎哪怕是个女儿,对于贾家来说,也是好事。这意味着迎春后半身有靠。
得了恩旨进宫探望迎春的邢夫人对这个便宜女儿千叮咛万嘱咐,最终不过:别听外头唧唧歪歪地酸话,就是公主也是金枝玉叶,你只要安心养胎,平平安安地生一个孩子出来便是。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或者心有疑惑,先找太医,若是还有疑惑,想想你嫂子前后三个孩子是怎么养胎又是怎么生的。
至于王熙凤为什么不进宫,因为她又怀上了。
这对姑嫂前后脚地怀孕,前后脚地生产,迎春先生了六公主,王熙凤则生了一个儿子。
嫡次孙的出生,让贾赦着实松了一口气。家里只有一个嫡孙,总是不保险,如今有了嫡次孙,他也算是安心了。
贾赦本就上了年纪,这几年有大起大落,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内里却不成了,加上他早年耽于酒色,因此次孙过了百日之后,他的身体就垮了下来,不到半年就没了。他死的时候还不到七十!
贾琏继续守孝。可怜的是惜春,之前是贾敬的三年,如今又是贾赦。虽然她年纪小,就是再耽误上三年也是不妨的,可是她心里到底存了心结,竟然乘着身边的人不备,把头发给绞了。
看着这样的惜春,邢夫人心里怎么不难过?惜春现在可是她的女儿!
可是惜春心意已决,邢夫人也没有办法。
邢夫人也是知道外面乱象的人,因此跟贾琏王熙凤说了,在后花园里修了庵堂,让惜春在家里带发修行,还把当初从贾母那里得来的首饰折换成银钱买了田庄,给惜春傍身。
三年丧服一满,邢夫人就请了左邻右舍并官府中人做了见证,给贾琏贾琮兄弟俩分家。其实主要是为了分产。
邢夫人说的:“老太爷一生命运多厄,婚姻上也不顺。前前后后四位妻房,我不过是最后一位。前面的三位太太,一位是琏儿的生母,一位是琮儿生母,另外一位,却是无儿无女。按照规矩,她的嫁妆应该还给她娘家才是。只是她娘家当年就败了,骨肉离散,这也是太爷的一桩心病。琏儿,”
“是,老太太。”
“你是规矩,这副嫁妆单子就交给你保管。也请你好生帮着寻访这位太太的娘家人,了却你父亲的一桩心事。”
“是,老太太。”
“张氏太太,也就是琏儿生母的陪嫁庄子早年已经给了琏儿,这剩下的衣裳首饰古董玩器孤本字画还有铺面,这些已经清理出来了。许氏太太的陪嫁却一直是太爷管着的,太爷走后的这三年才交到我手里,这是嫁妆单子。还请诸位大人一会儿请出衙门留存的档案进行比对。”
京兆府少尹连忙称不敢。
这种嫁妆单子,就是有出入,只要不是缺少得太多,基本是没有问题的。尤其是附带田地的陪嫁,若是有增加,更是正常。
邢夫人道:“剩下的,就是这府里公中的产业。跟别人家不同,我们家太爷因为精神不济,早在地就把户帖给了琏儿,打我们搬来这边,户帖就在琏儿手里。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之前,户帖上的家主是太爷,用户帖置办的产业就是公中的产业。琏儿,如此,你可有异议?”
“回老太太的话,没有。”
要紧的东西,他早挂在生母张氏的陪嫁庄子下面了。
邢夫人点了点头,道:“有爵位之家跟别人家不同,而我们家又是从你们父亲这里开始分宗出来的,所以,除了祭田之外,也应该有族产和祖产。关于祭田,你们父亲生前已有安排,我不多嘴。但是这族产和祖产,你们兄弟俩可有章程?”
贾琏和贾琮齐齐起身,道:“但凭老太□□排。”
邢夫人就道:“既然如此,除祭田之外,公中的田产、铺面、宅院等,分成十等份。族产三份,祖产两份,你们兄弟每人两份,最后一份的出息则作为我的养老钱,我活着一日就受用一日,我百年之后则归入祖产。你们可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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