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花涴进六扇门以来完成时间最长、横跨地区最多的一个案子,等案子办结了,回到京城,她准备让门主多发些赏金,以赏金来犒劳犒劳疲惫不堪的身子。
她一边琢磨着这些事情,一边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似睡非睡间,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轻微且快速。习武之人对声音向来敏感,她下意识出声呵斥道:“谁在外面?”
没人回答,外面静悄悄的。夜深了,客栈二楼的客人都已入睡,只有一楼还偶尔有店小二走动。
☆、第四章
她等了会儿,见门外还是没有动静,便又闭目睡去。
追了那逃犯整整一日,她真是累极了。
第二日晨起,花涴被停在客栈窗台上的信鸽吵醒,信鸽腿上的信件显然被更换过,和她放飞的时候不一样。
老门主的回信已到。
那个惯会偷懒躲事儿的老头子没舍得多写几行字,只说从天牢逃走的逃犯是二王爷亲自要提审的犯人,如今眼见提审之日在即,逃犯却从天牢逃脱了,这件事儿若是传到二王爷耳中,天牢管事儿的不好交代。
他还说,逃犯逃走的事儿虽然和六扇门无关,但看管逃犯的牢头和他的关系十分要好,这件事若是传出去,牢头铁定要吃不了兜着走。是以他交代花涴暂时不要返回京城,沿着逃犯逃走的方向尽可能多地找寻线索,争取赶在二王爷提审逃犯之前把他带回去。
看完这封回信,花涴在心底骂了句不干不净的话,冷着脸将它丢进还未熄灭的烛火中烧了。
程晟那个老头子脑子里是有坑吗?
花涴懊恼托腮,她什么线索都没有,单知道逃犯往西北方逃窜,仅凭这条近乎不存在的线索,她如何能在二王爷提审逃犯之前把他带回去!
她坐在房间里生了好一会儿闷气。
等到火气熄灭,花涴穿好衣裳,准备到外面去找找线索。
气归气恼归恼,六扇门所有的捕快都曾经对着天地发过誓,纵然查办的案子再难,也不会在没尝试之前便退缩。
她要对得起自己发过的誓。
推开门,她正要出去,视线稍微低垂,乍然发现门中间的地面上躺着一张纸,上头隐隐约约写了字。
花涴突然想起来,昨夜应该就是这张纸发出的声响。
她原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传单,譬如“漫漫长夜你寂寞吗”之类的,但当弯腰捡起那张纸,她才发现并不是,它的确的一张传单不假,却不是不正经的传单。
传单上宣传的是个叫“无仙派”的组织,上面说这是一个正在以惊人速度发展的民间组织,前途一片光明,被各方人士普遍看好。若你遇上不能解决的事情,无论大小,皆可向无仙派寻求帮助。且无仙派不会事先收取定金,只有在委托的事情圆满完成之后,才会向委托者收取少量的银钱作为辛苦费。
传单上面着重写了无仙派做事多么靠谱,成员人数如何众多,保密工作有多好。总之,单从传单上看,无仙派简直就是第二个六扇门。
真是吹牛不害臊啊。
花涴明白了,这是个三流的民间组织,通过往人家门里塞传单这种最低级的方式招揽生意,且存在自吹自擂的嫌疑。
她急着出去寻找线索,略扫了眼传单上写的无仙派所在的位置,把传单胡乱往袖子里塞,便关上门出去了。
她没打算找这种三流的民间组织帮忙。
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擅长掩藏身份的逃犯着实困难,何况花涴对凌云城不熟悉,找起线索来更是难上加难。
她选了最原始也是最有用的法子——问人。
“请问,您有没有在城里看到过什么举止奇怪的人?”
就是这个问题,她重复好多遍,问了许多人,没有一个人能给她提供有用的线索。往来的路人们大多行色匆匆,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有闲工夫管别人的事情。
花涴有些灰心丧气。
直到问到第十一个路人,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那是个模样周正的年轻男子,一双桃花眼衬得他颇有几分颜色,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双眼睛,凭白给人轻浮之感,让人觉得他这个人不正经。闻得花涴问他可曾在城里看到过什么举止奇怪的人,年轻男子嘿嘿一笑道:“见过——”手指花涴,“可不就是你嘛,在咱们城里转来转去的,不知安的什么心。”
花涴被他说得瞠目结舌。
长相轻浮的年轻人又笑了笑,这才正经道:“我似乎还真看到过。”他摸着下巴道:“是不是一个长得挺好看的男的,穿身松松垮垮的青色衣裳,江湖气息十足。我在城北野地挖地瓜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当时他神色匆匆的,专拣偏僻的小路走,像是躲着什么人似的。你要找的是不是他?”
花涴收回丧失的志气,“对对对,就是他!”没错,从天牢逃走的犯人正是这一身打扮。
年轻人了然颔首,抬手指向北方,“你可以往那边找找,我见他沿着小路往西北方向去了。不过我是昨夜见到的他,现在估摸已经走远了,你追过去可能也找不到人。”
花涴顺着他的指头望向西北方,只可惜一栋民房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青砖黛瓦。有消息总好过漫无目的地摸索,她朝年轻男子抱拳,“多谢公子。”
年轻男子垂下眼睛,深深一笑道:“不客气,举手之劳。”
花涴再次拱手谢过,骑上打瞌睡的黑爷,她按照年轻男子提供的线索,往西北方飞驰而去。
待花涴离去很远之后,长相轻浮的年轻男子摸摸下巴,满脸不解地嘀咕道:“城哥到底想做什么啊……”
花涴素来不喜欢执行秘密任务。执行秘密任务麻烦颇多,为了封锁消息,什么权利都不能行使,譬如这一次,她想找凌云城的城主协助一二都不行,只能凭自己的能力去完成任务。
而一个人的能力和运气往往是挂钩的,花涴的运气向来不好,所以捎带着能力也被拖了后腿。
骑马来到西北方,入目是一大片绿油油的农田,此刻恰逢春日,田里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农田边是错落有致的民房,造型较为别致,充满这一方的风土人情。
这里应当是城郊,离主城区有段距离,离附近的村子也不大近,正是城乡结合之地带。
花涴驱使着黑爷转了几圈,试图寻找一些逃犯的蛛丝马迹。黑爷是一匹不称职的马,转着转着,它闻到了旁边人家墙上挂着的胡萝卜干的气味,便驮着花涴往胡萝卜干跟前走。
花涴勒住缰绳,揪着黑爷的长耳朵训斥它,“心里有没有点儿数了?”
黑爷刹住蹄子,闹脾气似的跺了跺,花涴想到,打从离开京城以后黑爷便没吃过粮草,估摸它快要饿坏了。
也罢,她兜里还有些银钱,且向这户人家买几根胡萝卜喂黑爷吧。
她这才抬起头看向门前挂着胡萝卜的这户人家。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花涴便不由得“啧”了一声。
好生凑巧,这户人家的门顶上有块牌匾,上书“无仙派”三个气派的大字,若她没记错,无仙派就是那个往她房间塞传单的三流小门派。
这不巧了嘛这不是。
罢了,花涴拍手下马,还是进去看一看吧,她也好奇着呢,到底是什么样的门派,敢把自己宣传成第二个六扇门。
无仙派的大门虚掩着,一阵风吹过便晃动不止,花涴驻足门前,轻叩柴门道:“请问,有人在吗?”
没要她过多等待,门里很快传来脚步声,“咿呀”轻响过后,柴门应声而开。
开门的是个个邋里邋遢的年轻人,头发乱糟糟的,似乎八百年没打理过,衣衫也不好生穿整齐,瞧着忒不修边幅。
打个困倦的哈欠,开门的邋遢年轻人懒懒散散道:“有,什么事儿?”
待看到叩门的人是花涴,开门的男子忙把自己变得正经些,语气也下意识恭谨有礼,“有的,请问这位姑娘清晨造访本派,可有什么事情要托付?”
花涴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变化,她想,难道这个人知道她是六扇门的人,所以态度才在瞬间生出变化?
不对,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为了小心行事不暴露身份,她特意买了身寻常女装换上,没穿六扇门的官服。这个人瞧着面生,应当不知她真正的身份才是。
“没、没事。”按捺住心中疑惑,她从袖子里掏出无仙派塞到她门缝里的传单,“我收到了你们这儿的传单,又恰巧路过,所以想进来看看。”
邋里邋遢的年轻人看了看传单,莫名其妙地露出个浅淡的笑容,引着花涴向里走,“随便看。”他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我们这儿叫无仙派,名如其实,里头的成员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没有大罗神仙,也撬不动天地日月。但是凌云城里的百姓都非常信任我们,因我们做事十分靠谱,只要无仙派出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说完这些话,他下意识地用手碰了碰鼻子,有心虚的嫌疑。
花涴只是想过来看看这个无仙派怎么样,没打算拜托他们什么事,所以他介绍的时候她没怎么听,注意力都放在打量无仙派的环境上了。
这里和六扇门截然不同。
六扇门隶属朝廷管理,直接听命于皇权,不用经六部,是以钱财比较丰厚,装修陈设比所有部门都好。管理六扇门的门主是个半截身子已然入土的老头子,他没有什么审美可言,只往六扇门里摆值钱的东西,所以外人进入六扇门的第一句话往往是“我能不能偷样东西走?”
六扇门浮华富贵,这里却清雅安静,是个且得浮生半日闲的好去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花涴对此处的第一印象便是这句话。
院落里未栽种甚稀奇花草,只是有些郁郁葱葱的翠竹,如今是春天,正是竹子生机旺盛的时节,触目满是鲜嫩的绿色,这样看着,心底的压力不由得少上些许。
竹林中间有处低矮凉亭,夏夜若在此处饮酒再合适不过,届时耳闻竹林风起,静听虫鸣啾啾,怎一个“美”字了得。
再往前走是会客的正厅,厅堂里摆设也简单,皆是些栽种在盆里的花草,没有甚值钱的古董,倒是正对着大门墙上挂了一幅字画,上书的字迹太过潦草,花涴认不得。
这是处普通的民宅,看得出原先有些破败,左不过经过这样子修葺之后,顿时成了清雅之处,可见拾掇它的人品味颇佳。
转了一圈,花涴大概看完了无仙派的环境,但除了这个引路的邋遢男子外,她没看到有其他人在。
她好奇问道:“整个门派只有你一个人吗?”
引路的男子似乎刚睡醒,尚还哈欠连天,“不不不,我只是个管杂事儿的,帮着修修桌椅板凳,当不了家。”他慢吞吞向花涴介绍道:“无仙派目前有成员5人,住在这里有三个,其余人都是姑娘家家,不好和我们糙汉子厮混在一起,她们只偶尔过来一趟。”摆正身子,双手在袖子里捏成奋进的拳头,引路的男子念稿子似的字正腔圆道:“别看我们人数少,却个个都是强中手,姑娘,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托付给我们去做,我们无仙派收费便宜,做事靠谱,绝对是您的不二选择。”
花涴的脸色黑了一黑——啊,他太热情了吧,她只是过来看看无仙派内里如何罢了,并没有打算托付他们做什么事情啊……
花涴最怕和热情的人打交道了,她总是不知该如何去拒绝他们的热情。
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花涴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那个……”她仰头朝邋里邋遢的男子微笑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下次若有事相求再来叨扰。”
听闻她要走,邋里邋遢的男子不由得露出紧张的神色,他下意识朝大门外看去,好像在翘首等待什么人似的,“姑娘在这就要离去吗,不打算再继续看看?”
花涴心中的疑惑更深一层。
☆、第五章
花涴又回绝一遍,转身沿着院子里铺设的青石板往门口走。右脚刚准备跨过门槛,眼前的日光顿黯,一道若山泉般纯净的话语响在头顶,慵懒中带有三分玩世不恭,“哇,居然是你,好心的姑娘。看来你我真的很有缘分呢。”
花涴抬起头,迎着刺目的日光,她看到一双微笑的少年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花涴好像突然知道门缝里的传单是谁送的了。
看上去邋里邋遢的年轻男子从院子里跑过来,在旁向花涴介绍道:“这是我们门主,越千城。我是打杂儿的,叫霍嘉,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唤我嘉嘉。”
花涴没说话。
越千城跨过门槛,将手里拿的东西交给霍嘉,托着受伤的手臂道:“刚换完药回来。姑娘前来造访无仙派,可是有什么案子想要让我们帮忙处理?”
花涴看到,他说话的时候唇角总会不自觉向上微翘,眼睛也微微弯着,好似十分欢喜。
越千城是真的十分欢喜,只要看到花涴他就欢喜。
六扇门的人嘴巴都很严实,追赶逃犯的事情没过明面,是门主私下交给花涴的案子,花涴知道不能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更别说交给民间不入流的小门派,拜托他们帮忙处理了。
她冷静道:“没什么案子要交给你们处理,我仅是路过门前,见门上挂着的牌匾熟悉,所以进来看看罢了。”越千城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看,花涴被他盯得心底发毛,“嗯……·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她把另一只脚也迈出门槛,准备回先前入住的客栈取东西。
她想再在城里转悠几圈,找找线索,若实在什么线索都查探不到,她便先打道回府,去京城六扇门的大本营,找老门主要有关逃犯的详细资料。
逃犯既然不畏危险,设法从守卫森严的天牢中逃脱,说明他定有什么未完成的执念。
只有知道他的执念是什么,才有找寻他的线索,不至于满天撒网,似无头苍蝇似的,找不着北。
就在花涴与越千城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发丝缠绕又分开,越千城突然轻飘飘吐出一句话,“你追赶的,应当是刺杀二王爷的歹人吧。”
花涴趔趄两步才站稳。
她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越千城——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门主只将此事告知与她,并未透露给其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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