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很早,祝眀奕便下山去挑水了。
谢琼暖洗漱完毕,生完炭火,祝眀奕踩着一地的水渍进了正堂。
他放下挑着的水桶,手上拿着一封信。
谢琼暖一手拨弄着靠在炭火旁的馒头,头也没回的招呼他过来暖暖身子。
可是等了半天,却没听见他的动静。
谢琼暖诧异的回头,正堂的门大敞,站在门口的青年,笼着一身寒意,墨色的眸子里晦涩不明,整张脸上比往日多了丝森冷。
见她看来,他似乎从沉思中回过神儿,上前几步,把手中的信递给她。
“村长方才在山下看见我,交给我这封信,据说是她女儿祝秀才给你写的……。”
谢琼暖后背无端觉得有些凉,眼前的人整个人都笼着一层莫名的醋意。
他唇角紧紧的抿直成一条直线,灼灼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她接过信,便是对他的背叛一般。
口胡,背叛是个什么鬼?
谢琼暖被自己的贫瘠的中文水平给搅和的一阵心塞。
她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接过了他手中的信件。
头顶上传来他重重的“哼”声,谢琼暖被吓了一跳,身体抖了两下,手中信件差点儿掉落炭火盆里。
她定了定神儿,拿稳信件,小心翼翼的问:“奕哥儿,发生何事?你脸色如何不怎么好看?”
祝眀奕一大早被手上的信件给搅和的好心情全无,这会儿听了眼前女人榆木疙瘩不开窍的询问,他还不能直接说出来,闷在心里,觉得心脏都有些憋闷。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她身边,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冷着张脸回道:“无事,你先看看这封信的内容,据说是祝秀才千里迢迢寄在家书里的,特地交代祝村长只有你能打开。”
祝眀奕原本低沉的声音说到最后不由加重了语气,墨眸带了两分讥诮,盯在那信件上,恨不能烧出个洞来。
谢琼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有些格外的冷,她看了眼敞开的木门,起身拉上门环,这才搬着个杌子坐在炭火盆前。
炭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掩盖了祝眀奕粗重的出气声音。
他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木棍,拨弄着炭火盆里的炭火,眼神却一直瞟在她撕开的信封上。
谢琼暖抬眸便看见他偷看的眼神,不由低低笑出声,她素手扬起手中的信封,打趣儿道:“这么想看?”
祝眀奕别开眼,他是很想看。想看看祝莲那个有磨镜之好的女人,对他家瘦弱的妻主写了什么污秽言语。
想起那女人先前看她的眼神,他就觉得生气,怒气冲天,方才他是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想要撕碎这封信的念头。
他很气,但是他也不能没有经过她同意便撕掉她的信。
见他不说话,谢琼暖也不在打趣儿他,她把小杌子朝他近前又搬了下,指着信封,柔声道:“眀奕与我一起看看吧。左右这祝莲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我妻夫一体,一起看看,这女人又在找什么由头。”
祝眀奕暴戾醋意冲天的情绪轻而易举的被她一句“无关紧要的人”,给安抚了下去。
他脸上的冷意消失殆尽,不着痕迹的朝着坐的极近的人,靠了过去。
两人胳膊相贴,头靠在一起。谢琼暖额边凌乱的碎发扫在他的脖颈上,祝眀奕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心尖发痒,他敛住眸中的灼热,忽略心尖痒意,低头故作认真的读着信封中的字。
谢琼暖有些不适的往后退了退,只是身边人又靠近了几分。
迫使她与他更加靠近,近的她能听见他稍稍急促的呼吸声,心头一丝异样滑过,谢琼暖习惯性忽略,稳住心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有万,我写完了,第二更等我改完错别字。我发觉你们好贴心啊,我好感动哇……肿么办……大爱我的宝宝们,我后天给你们写福利
第49章 (二更加三更)
她展开手中的信件, 与他一并看了起来。
琼暖贤妹:
今入秋顿凉, 幸自摄卫。
一别累月, 思何可支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别后萦思, 愁肠日转。
愚姐已入岚山书院读书半月有余,昨日得家母手书。知你近些时日境况。
心内担忧,恨不能与夫子告假, 回乡看望。
无奈书院近些时日动荡不平, 愚姐尚且脱不开身。
遂唐突写下今日信件。
家母手书曰,你乃祝眀奕童养妻, 愚姐得此消息, 心内甚是荒凉。
你如何会是他的妻,你可知,几月前,我与他差一点儿便要订下亲事。虽然当时并不出于我真实的情义,但是祝眀奕这小郎君, 却是愿意的……
他分明是一个不知检点, 又性格暴戾的哥儿, 如何配得上你。
琼暖, 你知愚姐对你心意。愚姐原想着待你遇到困难,便到愚姐身边。
哪里知道会生出诸多事端?
愚姐走时,做梦也没有想到,你竟是祝眀奕的童养妻,可即使你二人已经三媒六娉, 愚姐的心意却并没有变过,愚姐现在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答应我,在明年春天没有到来之际,切不可与祝眀奕发生夫妻之实。
等我……
为了能给你一个荣华富贵,为了能留住如你这般娇艳的女子,愚姐近些时日在筹谋一件大事情。
相信我,在明年春天来临之前,愚姐所谋之事必能成功。
等我……明年开春,我衣锦还乡,骑高头大马迎燕归来。
情长纸短,不尽依依。言不尽思,再祈珍重,等我归来!
祝莲
谢琼暖抖着手看完信件,抬头觑了眼身边的人。
他眉梢沾了几片尚未消融的雪花,原本缓和的表情在看完信中内容,变得愈发的冷冽。
祝眀奕骨子里是桀骜的,别人的看法在他眼中并不重要,毫不相关的人与他有何干系?
他从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往年那些不长眼的泼皮无赖,故意说些龌龊话,调戏他,他俱是冷着脸,倘若不过分。他连拔剑的动作也不会有,与这等宵小之辈计较,只会让自己更加掉分。
可是今天,他第一次面对她人的颠倒黑白,恶意诋毁,动了怒。
这怒火就仿佛这炭火盆里燃烧的火苗,经久不息。
他五指成拳,牙关咬合,咯吱作响。他现在有些后悔,几个月前那场抓奸,他应该一剑斩断祝莲那双挥动笔杆的手。呵!没有手看她如何写情调意!
“祝莲这人,奕哥儿,你看见了吧,这人脑子可能生病了,你以后见着此人,离她远点儿。瞧瞧这破信所言,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琼暖执起信纸便往火盆里扔,却被回过神儿来的祝眀奕一把拦住。
他看着她狡黠的双眸,身上的突然而生的冷冽如冰雪初融。
他的视线胶在她那两片红艳艳的唇瓣上,喉头滑动,眸色渐深。
祝眀奕觉得自己爱惨了身边的人,他原应该是个自持稳重,冷静淡漠的性格,如今却因为不相干的人在她面前说他坏话而控制不住暴怒的情绪。
自从遇见,这人间喜怒哀乐,皆是因她而起。
他抿着唇低头看她,脸颊上升起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浅粉,他哑声问:“琼暖,你信祝莲所说的话吗?”
“不信。”
祝眀奕再次打量了她一眼,她坦荡荡的回视他,不见丝毫做伪。
他早该知道,他与她二人之间,她坦荡而懵懂,他隐忍而内敛。
他本是个无比自信的人,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也应该更加自信才是。
可是……在她面前,他升不起信心。他许是应该主动一些的……
炭火中,祝眀奕晦涩的双眸渐渐暗了一瞬间,他拉起她的手,一把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
谢琼暖被抱的猝不及防,抬头便见眼前的哥儿那双清潋潋黑眸。
他脸上的阴沉一扫而过,仿佛雨过天晴,原是冷峻的五官多了几分清隽,如画里的嫡仙,只眼前的男子多了丝凡尘间的人间烟火。
谢琼暖心中一动,这些时日,两人相处日久,彼此间不经意的暧昧越来越多,她反而并不怎么别扭,她反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低低笑出声:“眀奕,方才可是在生祝莲的气?气她爱意倾诉的对象是我,还是气她诋毁于你?”
祝眀奕脸上生出几分难为情,明知道她在调侃自己,脸上却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烧红,脸上的红晕更重,仙人般俊美的面容,多了分娇艳欲滴,诱君采撷之感。
他的声音越发的喑哑:“都气,我与祝莲之前的纠葛并不深,只是她一直厚着脸皮上门纠缠,时间久了,我见她坚持不懈,便对他没有那么冷硬。倘若说对她动心,却并没有。我那个时候想的是,我的年岁渐大,村里的流言蜚语四起。若是实在不行,便将就找个上门妻主,一生一世一双人,哪知祝莲竟是那等模样。”
祝眀奕说完,脸上生出一丝悔意:“倘若我早日遇见你,绝不会对祝莲那女人松口,如今被她恶意污蔑。琼暖,这样的我,是不是有些不干净?”
谢琼暖:……
他的声音清澈而干净,却带着些淡淡的忧愁,她认识的明奕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初见时,他冷漠而坚韧,站在那山崖之上,凛冽的寒风都没办法让他弯下脊梁。
如今却在自己的肩头,不自信的问:“他是不是不干净?”
谢琼暖双手搭在他的肩头,稍稍用了些力,两人距离拉开,她定定的看着他。
她收起往日唇角的懒笑,素手抚摸着他如嫡仙般俊美的五官。
她的杏眸滑过一抹心疼,心头无限的怜意与不停跳动的心脏,迫使她必须说些什么。
谢琼暖知道,自己完了。
她红唇张合,素手摩挲着他极淡仿佛消失了颜色的薄唇,柔声道:“那日捉奸,我也在场。眀奕你可知道,那天的你俊美的不可方物。我那时就想,这世间男子若都如你这般,是不是天下女子就不能如此左拥右抱,滥情如斯。你有什么不干净?在我眼里,你便是高山之巅的雪,洁白如玉。你可知,这世间酸甜苦辣,却不抵你为我烹饪的一抹甜。祝公子,那日你我颠龙倒凤之时,尚来不及说一句话。今日为妻补给你可好?”
身前的哥儿墨眸越睁越大,他脸上布满了惊诧与羞意。白皙的脖颈上染上了一片深红的绯色。
他的薄唇在她冰凉指尖摩挲下热度不散,鲜红的颜色仿佛炭火盆里经久不息蹦裂的火焰。
“你可知道你和星星有什么区别?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祝眀奕抖着身子埋入她的颈窝,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墨眸里盛着的是他这些天,刻意隐忍压抑的感情。
他一直提醒自己等她开窍,他以为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却不知,原来对等的心意,来的如此快与突然,他甚至怀疑这一刻是在梦中。
肩头的温度,她一呼一吸吐出的呼吸,在他的耳廓来回扫动。这些通通在提醒他,是真的!他等来了她迟钝的爱意。
祝眀奕觉得他此刻身体仿佛放在火上炙烤,心内有些冲动,不可抑制的肆意生长。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哥儿要矜持,他此刻心内的魔鬼不能有,可是他却没有能力克制身体徒然而生的变化 。
他与她相拥而抱,心内有欢喜,有愉悦,也有迫切。
他等了这么久她终是回应了他的感情,他干涸的内心如流过一道清泉,但是清泉并不够,他想要。
祝明奕有些发抖,他不知道别的小哥儿是不是如他这般,在她面前,除了正常的交流与生活,他心底无时无刻都泛着股空虚,想要,尤其是此刻。
只可惜抱着她的女人,那方面不行,她嘴上柔情蜜意的对着他说着那等子羞人的话,他原以为她甚至会低下头,亲一亲他。
最正常不过的妻夫交流,她却没有,她兀自说完,眼神飘忽,白皙的面颊甚至还有几分浅淡羞涩。
祝眀奕原本憧憬、晦涩的眸子终是败在她懵懂的眼神上,他好气,但是他得忍者,她身体不好。
那日买来的羊肉尚没有吃完,腌制好挂在屋外的房梁上,他今晚就得拿出来,给她补身体!大补!
两人在正堂拥抱了好一会儿,这才分开,榆木疙瘩谢琼暖终于搞清楚,自己心中时不时出现的心律时常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就是喜欢,没有无缘无故的可怜,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同情。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水到渠成,只是她不懂,她生来便没有感情,仿佛是个缺失灵魂的空壳。直到遇到他……
偶遇时的欣赏,再遇时的惊喜,住在一起后的暧昧与接纳。
从她不排斥他的那一刻起,兴许一切便注定了结局。
他应该是桀骜的、矜贵的。从此往后她不允许他在任何人面前不自信,连她也不可以。
谢琼暖是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人,她的人,她一定得想方设法的护着。
这日,屋外的天气本是极冷的,祝眀奕却想在屋外泼上一盆冷水,身上热的仿佛不是他自己,明明说了那样暧昧不清话的她,那方面却不行,想要更深的缠绵悱恻,她却再无动作。
祝眀奕抿着薄唇,连祝莲送来的寄托相思的信也懒得搭理,转身打着做饭的借口,享受雪花的洗礼。他太热了,但是他是个哥儿,他得时刻记住矜持。
否则方才他得压着她的唇,只有更亲密的举动才能让他身与心达到满足的熨帖。他可真是个放浪的哥儿,往后可得收敛着,以免在她面前露出马脚,被她嫌弃。
祝眀奕这厢打着算盘,却不知谢琼暖脸上的红晕也刚刚消除。
她一个接受现代教育的女人,从小,便是男人对她告白,这可是她明白心意后的第一次。原以为,总能得到他的回应,却不料,却得来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她应该没有猜错吧?祝眀奕这哥儿喜欢自己,月余前她便知道。可是他方才为何那般表现,难道是她?说话太过露骨?吓着了女尊国的小哥儿。
榆木疙瘩谢琼暖扶了扶额头,想了大半天也没有想清楚缘由。
视线无意的落在地上掉落的信纸上,她眼里的情深与涩意消失殆尽。
琉璃色的杏眸内闪过一丝深思,祝莲这个人很奇怪,疑似穿书者。
她与她接触并不深,见过她的两三次,她反复的提到明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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