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舜华转过头,瞥了一眼,只见海棠红色的旗装上,袖口、领口处皆点缀着兔毛,更显娇俏,上面绣着白腊梅,掺入了少许银线勾勒,更显雅致,心下便有了几分喜欢,于是轻轻点头,“这套是当初内务府送来的吧?瞧着样子新鲜,就这个吧。”
从妆奁中拿出了一只碧玉梅花簪子簪在了头上,看了眼,便走了出去。
照例是糖醋蒜开胃,喝了几口小粥,用了个烧麦,看天色还成,虽阴沉沉的又要下雪,但也暖了几分。
“好久都没去御花园逛了,今儿有空,听说梅花开得正好,咱们去御花园瞧瞧吧,兴致来了,再折几支梅花,插在花瓶里蕴养着。”
丛双笑着道:“那您先等等,奴婢这就去叫人准备一番,手炉准备着,还得把手闷子拿出来,再就是斗篷和坐垫,可不能冻着您!”
“去吧,”富察舜华摆手,“正好我也再把自己捯饬一番。”
在自己宫里,如何素面朝天都成,只是出了门,就得注意形象了。
不多时,一切齐备,景阳宫离着御花园不远,连轿辇都不坐,走着去了御花园。
富察舜华在梅林中徜徉,唇边笑意清浅,“这梅花开得精神,等明儿下了雪,你们带着人来采这梅间雪,来日泡茶用,也没白费了好东西。”
秋云丛双跟在她身边,面上也尽是快活。
忽的,梅林外头,传来了呵斥声,“放肆!本宫乃一宫主位,而你不过是一介庶妃,冲撞了本宫,竟还想要一走了之,谁给你的胆子?就在这儿跪着醒醒神吧!”
另一个声音在安嫔的跋扈下,就显得气弱了不少,“妾愚钝,属实不知如何冲撞了娘娘,若娘娘以为妾行礼不周到,妾愿跪下给您请罪。”
被这尖利的声音一刺,富察舜华不由皱眉,丛双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奴婢听着,似是安嫔娘娘的声儿呢!主子还是莫去的好,免得早了池鱼之殃,这位仗着家世,可跋扈着呢!”
“自打她成了当年的七嫔之首,宫中但凡是比她位分低出去不少的,又没人护着的,没少受她磋磨。”
“偏生人家也没敢犯事,在她面前不敬,就是故意的。”
闻言,富察舜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面上也浮起一丝忧虑来,“这冰天雪地的,谁能受得住?双腿都得废了。”
这安嫔的心也忒黑了些,这大冷天儿的,也没有后世的温室效应,可冷了许多,差的不是一度两度,叫人在这儿一直跪着,哪怕只有几分钟,也是受不住的。
本想要抄近路,可梅林的雪实在深厚,一步一陷,倒不如走正经的小路来的近面。
天冷路滑,饶是日日有宫人清扫路面,破除碎冰,路面也是够滑的,又穿着极难行走的花盆底,等到了戴佳庶妃与安嫔面前,已是过了大半刻钟了。
听到脚步声,安嫔转头,戴佳庶妃微微抬首,眸光一亮。
而富察舜华见了两人,皆是满眼的碧色,眉梢一挑,心道难怪这安嫔如此为难戴佳庶妃,原来是衣裳撞色了。
若是安嫔穿着比戴佳庶妃好也就罢了,偏安嫔是老人,入宫多年,也不比戴佳庶妃年轻貌美,戴佳庶妃穿着便显得肤白貌美,虽是冬日,却如三月嫩柳,而安嫔,足足大了戴佳氏有七岁,今年已有二十五岁了,哪还能和十七八的小姑娘比鲜嫩?
这不就恼怒了?
戴佳庶妃也是倒霉,遇上了安嫔今儿心血来潮。
以往安嫔自恃嫔位娘娘身份,加之做了多年无名无分的庶妃,甚少穿这等浅碧色、粉色、蓝色、青色之类的低位分宫妃才有得穿的颜色。
安嫔笑着看向富察舜华,见她视线漂移,眉头一皱,“今儿也不知吹得什么风,素日里,妹妹平日动辄侍奉皇上,这御花园难得妹妹踏足,今儿竟是叫我遇见了!真是巧呢!”
话虽如此,这阴阳怪气的,任谁都能看出她口不对心。
富察舜华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将目光放在了戴佳庶妃身上。
安嫔一瞧,嘴边立时换了冷笑,再没了刚刚强装出的温和态度。
“戴佳庶妃这是犯了什么错?安嫔姐姐你要如此惩戒她?”
安嫔轻嗤,微微颔首,睨着下方跪着的戴佳庶妃,“她冲撞了我,自该被罚,不是吗?”
“姐姐说笑了,你是嫔位,戴佳庶妃是庶妃之位,地位天差地别,她如何敢冲撞你?若姐姐说是我冲撞了你,还有几分可信。”
“还是快叫她起身吧,这天寒地冻的,跪久了,留了病根,又要怪谁呢?”
“何况,安嫔姐姐并未有协理后宫之权,今日甭管戴佳庶妃冲撞了你与否,这惩戒一事,都该报给承乾宫的贵妃才是,私下惩戒同为嫔妃的戴佳庶妃,姐姐可是立不住脚。”
安嫔一哽,心中更是火大,说话也不客气了,“我劝妹妹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都说狗拿耗子,原来我还不信,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富察舜华也不恼,仍是笑吟吟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妹妹我啊,最是见不得这些不平之事,今儿既是叫我遇到了,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
“妹妹可奉劝姐姐一句,若叫皇上知道了,只怕您的启祥宫,就更是冷清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好歹这也是荣嫔宫中的人,姐姐还是顾忌着些好,也算给妹妹一个面子。”
看着戴佳庶妃面色越发苍白,富察舜华虽心急,也只能佯装淡定。
闻言,安嫔更是恼怒不已,眼中已是冒火,可到底怕她在皇上面前吹枕头风,“就不劳妹妹操心了!既然妹妹开了口,我也就给你这个面子!就不计较她冲撞之罪了!”
戴佳庶妃的婢女对富察舜华简直是感恩戴德,忙将自家主子拉了起来,却不想,戴佳庶妃直接晕了过去。
这个变故,将安嫔与富察舜华都吓了一跳。
安嫔面色惊疑不定,强撑着道:“我放她一马,竟还敢耍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当真以为本宫是个软柿子?”
她指着戴佳庶妃,厉声呵斥:“装什么?还不快起来,本宫或可将这事儿抹去!”
可是,就这一番话,也足以说明了她的心虚,显出十分的惊惶来。
若她真的确定戴佳庶妃是装的,为何要放过呢?
构陷嫔位娘娘的罪名,远比轻飘飘的冲撞二字,来得重多了。
富察舜华面色凝重,吩咐戴佳庶妃身边的粉蝶,又嘱咐秋云与丛双身后的宫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着戴佳庶妃到咱们景阳宫去?丛双去把太医请过来!”
“谁力气大?快背着戴佳庶妃!”
有一个长得宽肩厚背的宫女走了出来,麻溜利索地将人背了起来,粉蝶在一边扶着,生怕她打滑了。
见人被送走了,富察舜华看向安嫔,面无表情,语调上扬,“安嫔姐姐,到底是你的过失,你也跟着一道走一趟吧?”
她闹出来的,她不跟着,难道要她忙前忙后吗?
安嫔本不想跟去,但众目睽睽,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去,心想这事儿到底闹大了,早知道靖嫔来了,还不如早早就叫戴佳庶妃起身,出了什么事儿,与她什么干系?
自然,若是这靖嫔没出现在这儿,她怎么惩罚都随自己心意,难道戴佳庶妃敢攀扯她?晕了又如何?
心中后悔不迭,却也无济于事。
走到半路,秋云才反应过来,“为何要去景阳宫,可是忘了,这儿离着钟粹宫才近呢!咱们景阳宫还在钟粹宫后面呢!改道改道!”
“你去,告诉咱们主子一声,直接去钟粹宫便是了!再打发人在路口守着,将太医往钟粹宫带!”
也不知戴佳庶妃说了什么,小宫女累得很,没听清,秋云却是眸光一闪。
将人送到钟粹宫,又回了景阳宫,那小宫女都累得气喘吁吁,身上直冒着白烟,手都脱力了,抬都抬不起来。
秋云忙给她带了一杯温水来,小宫女手都在颤抖着,一个没拿住,滚了下来,碎了一地。
一时有些惶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地瞧着秋云。
“不过就是个杯子,也怪我,忘了你的手都没力气了。”想要喂她,却被她使劲儿摇头拒绝了,也不强求,又给她续了一大杯,放了满满一勺子蜂蜜,“你慢慢喝,喝完了,叫人再给你冲一杯,我去钟粹宫瞧瞧主子那里。”
秋云回去,却想着日后这彩玲被打发走,叫这个□□白的宫女顶上她的缺也不错,看着是表里如一的老实,就是不知道根底清白与否了。
另一边,戴佳庶妃被安置在钟粹宫后殿东配殿中,室内炭火燃得足,暖香阵阵,但安嫔依旧是身体发凉,如坠冰窟,站都站不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我明天试试双更吧,主要是一直找不到以前的状态,写这篇,一天四千五就是多的了,别说以前日码六千八千了,再摸鱼一会儿,更慢了
第32章 禁足
“有、有孕了?都两个多月了, 为什么才发现?”安嫔面色晦暗,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咬牙道:“好歹是皇家血脉, 为何如此不上心?按说第已经是第三个月了, 自己身子的异样, 也该发现了, 还是说,她是以皇嗣故意坑害于我?”
到底是经历过大乱斗的老宫妃了,不过短短数秒,心思百转千回,便想出了对策。
戴佳庶妃若是隐瞒不报, 以皇嗣争宠,与人争锋,那便是她的罪过了,相较之下, 安嫔虽不能全身而退,但也可将大半火力转移到戴佳庶妃的身上。
正说话间, 佟佳贵妃便到了, 身后跟着敬嫔、惠嫔、荣嫔等人。
互相见礼后, 佟佳贵妃面色难看, 不禁怒道:“这又是怎么了?好歹是年下了,宫里外头热热闹闹的不好吗?还要无端生事?”
安嫔素来猖狂, 而靖嫔也总不大顺她意,若能一同敲打了二人,倒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没多久,钮妃等人也到了,这是个混不吝的, 她自然知道靖嫔与其关系不差,也没了敲打的心思。
粉蝶见状,一个快步走出,“扑通”跪在了佟佳贵妃跟前,连连磕头道:“还请贵妃娘娘为我们小主做主啊!”
咚咚的闷声,似是磕在了安嫔的心口,直发闷。
“我们小主为人最是小心有礼不过,不知哪儿就招了安嫔娘娘的眼,非说冲撞了,小主人老实,跪也就跪着了,靖嫔娘娘好心,拉了她一把,不至于继续跪着,可没想到晕了,诊出有孕两个月来,安嫔娘娘又是倒打一耙,说我们小主是拿着皇嗣蓄意构陷!”
“可给她百八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啊!皇嗣何等重要?谁敢拿着皇嗣做筏子?我们小主冤枉啊!”
“她素来月信不准,因着体质缘故,有时候三四个月才一次,进宫两年,好转是有,但也仅止于此,太医都无能为力,这次,她只以为又是推迟了,她位分不比诸位娘娘,请平安脉随时可得,又未生病,只在两个月前请了一次,可那时,便是华佗在世,也决计诊不出啊!”
宫中有心的都知道,粉蝶说的话的确不假,戴佳庶妃的月信,从来都是不准的。
佟佳贵妃面无表情,心底真心觉得这事儿难办。
也恼怒安嫔给她惹事儿,本想着今日同皇上谈论谈谈四阿哥玉碟一事,如此情况,怕也不成了。
沉吟许久,开口道:“事关皇嗣,本宫也不敢妄下论断,不如请皇上过来裁断,给安嫔惩罚,以安众人之心。”
钮妃唇角微微上扬,似嘲似讽,“贵妃说得极是,这牵扯到了皇家骨血,纵是身负协理东西六宫之权,我等也不敢随意处置发落,只能请皇上来了。”
说罢,便将身边的宫人派了出去,去请康熙来定夺。
安嫔见此,本就不好看的面色又是一白。
她是伴在康熙身边的老人了,十年就选秀入了宫,哪还不知道他的秉性如何?
虽偏宠太子,可旁的孩子,也不是不关爱的。
她一个妃子,哪及得上皇嗣重要?
见太医从里间出来,富察舜华问道:“徐太医,戴佳庶妃有孕,那她现在情况如何?腹中皇嗣如何?冰天雪地跪了许久,可于皇嗣有碍?吃药能否稳住?”
这个情况,不到三个月,动了胎气那是必然的了。
就是安嫔,也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放在了徐太医身上,期待着他的回答。
结果已然如此,现在唯一能期待的,就是戴佳庶妃状况不会太差,这样,她的境况也就不会太差了。
徐太医乃是太医院妇科圣手,闻言,捋着花白的胡子,微微摇头道:“到底是动了胎气,孩子大人都虚弱,且好生将养着,只是,日后怕就怕孩子先天体弱,有后遗症。幸亏已两个多月,戴佳庶妃身子骨也转好,不然,怕真是要保不住了。”
“戴佳庶妃膝盖冻得厉害,记得每日泡艾草汤,驱寒,免得落下病根,再又伤了孩子。”
徐太医每说一句,安嫔的面色就白一分。
将人送走,室内一片寂静,众人皆是不言不语,只等着那人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安嫔以为,已是地老天荒。
外头才终于传来了独属于内侍的有些尖利的嗓音,“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事关皇嗣,知道皇上心中恼怒,谁也不敢触了他的霉头,花枝招展地暗送秋波。
她直直坐了下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后宫怎么一日日的,就没个清静时候?朕忙于前朝政务,还要时时为后宫费心?”
这话可真是听得诛心了,众人忙跪下请罪。
康熙心烦于这样的形式,只摆手叫她们起身,众人战战兢兢,皆不敢坐下。
“戴佳庶妃身边的宫人呢?出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粉蝶浑身哆嗦着,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稳住,虽有些结巴,也说了个明白。
康熙越是听了,面色越难看。
到最后,锐利中带着浓浓煞气的目光直直看向了安嫔。
安嫔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皇上,皇上,妾并非有意要伤了皇嗣,实在是不知啊!戴佳庶妃冲撞了妾,妾想着小惩大诫一番,没想到却误伤了皇嗣,妾的心中,也着实悔恨啊。”
安嫔当真是唱作俱佳,这才说了几句,眼泪就直直掉了下来,眸中悔恨与后怕交织,都能去竞争奥斯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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